《列子》中記載了一個“兩小兒辯日”的故事:
孔子去東方講學,看見路旁有兩個小孩正在激烈的爭論,便下了馬車,上去看個究竟。小孩子看見孔子來了,都搶著告訴他,一個小孩說:“太陽早晨離人近,中午離人遠?!?/p>
“不對”另一個小孩接著說:“應該是早晨離人遠,中午離人近!”
前一個小孩嚷道:“你錯了,你沒看見?太陽出來的時候足足有車輪那樣大,到了中午,卻只有盤子那么大了,這不是近大遠小的緣故嗎?”
“你才錯了!”另一個小孩說:“早晨天氣涼颼颼的,中午卻熱得象在湯鍋里,這才是近熱遠涼的道理!”
兩個小孩請孔子作裁判,孔子抓了半天后腦勺也答不出來。
這個問題對于現代科學不算難題,孔子不能解決的問題,現代人能夠解決。
我們比起兩千年前的孔子來說,懂得許多他們不知道的知識,比如我們知道地球是圓的,地球繞著太陽轉而不是太陽每天從地平線上升起,我們還會解高次方程,而這些古代哲人不懂,能不能說,我們比他們有智慧?好象一般人都不會這樣認為。
知識與智慧的關系問題是哲學上的大問題。知識通常與無知相對,包括常識與科學,是可以用語言、概念來描述的東西。往往是對世界的某個局部、具體領域或肯定或否定不帶感情色彩的陳述。所謂智慧,日常的用法含義比較含混,比如說中國人民勤勞勇敢和富于智慧,含義很廣泛。
哲學上講的智慧不是回答和解決具體問題的“小聰明”,而是關于人類生存發展和“安身立命”的“大智慧”。比如老子、莊子所講的道,超越名言,無所不在,具有最大的普遍性。佛學里面常講智慧,認為人生活在五濁惡世,在生死苦海中輪回,非常痛苦,智慧是由痛苦的此岸到快樂的彼岸的方法。儒家講“為天地立心,為生民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哲學的智慧,用我國當代哲學家馮友蘭說:“是使人能夠成為人,而不是成為某種人。”一個有知識的人,他也可能是個好人,但是他可能不能覺解生命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智慧和知識的區分在于,知識是對世界某個局部的認識,智慧是對于世界整體或大全的認識這是一方面。具體科學往往把客觀世界的某一部分、某一層次作為自己的研究對象,所把握的是世界的一個側面。而哲學歷來就要“究天人之際”,雖然自近代以來這種雄心已經越來越力不從心,但哲學從整體上把握世界的努力從來沒有停止過。
哲學的智慧,不是既定的知識,不是現成的結論,不是實例的解說,不是枯燥的條文,而是追究生活信念的前提,探尋常識的根據,反思歷史進步的尺度,訊問評價真、善、美的標準。哲學智慧反對人們對流行的生活態度、思維方式、價值觀念、審美情緒等等采取現成接受的態度,反對人們躺在無人質疑、因循守舊的溫床上睡大覺。
另一方面,知識是純客觀的認識,只涉及到認識對象自身的事實,不涉及到價值、評價等問題。比如說,1+1=2,作為數學知識放之四海而皆準,中國人承認,美國人、日本人也不會否認。而智慧帶有主體的情感、意志等特征,在一個智慧者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人生感悟,在“拈花微笑”、“庖丁解牛”等故事里智慧呈現出一種主客交融、物我兩忘的境界。智慧里面體現了人的靈性、人的尊嚴,智慧往往要依靠人格作為載體。佛教的羅漢、道教的真人都是有智慧的存在,一舉一動,都充滿了玄機和魅力。哲學家是塵世中的智者,儒家推崇孔子“夫子仁且智”,孔子的智不是無所不知,而是對人生意義的覺醒以及在此以后的行為的適宜。
智慧的最高境界是人生意義和價值的感悟,最終要通過一定的人格體現出來。不同的科學家對同一科學問題解決的辦法往往是運用相同的方法,即使小有不同,但彼此都會形成共識。但在哲學上,不同的思想家對同一問題所提供的回答常常大相徑庭,但不妨礙都是智慧。牟宗三在曾經說過,世界是混沌的,哲學就是通過某個孔道注入一縷光線,照亮整個世界。各個哲學家、各個民族追求智慧的趨向不同,因而認識世界的孔道不同,但這種智慧之光都足以照亮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