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理性,不緊不慢,卻又暗藏勇氣,力量。這樣的《嘉年華》,像極了坐在對面的文晏。
見到文晏是在首屆山一國際女性電影展上,其執導的影片《嘉年華》作為開幕影片在峨影1958影城展映,而隨著影片11月底的即將上映,文晏及其團隊也開始在全國多個城市進行影片的路演。
《白日焰火》制片人、《嘉年華》導演文晏
2006年至今,10年多的時間里,文晏一直走在文藝路上。2014年,文晏擔任制片人的《白日焰火》擒得柏林電影節金熊獎,主演廖凡更是憑借此片一舉奪得第64屆柏林電影節影帝。3年后的今天,她再次帶著她的影片《嘉年華》來了,不同的是,這次是作為導演。
從制片人轉型編劇、導演,相比性格的溫婉,文晏的作品一直都“大膽”的多。《白日焰火》、導演處女作《水印街》(未在國內上映)、今年的《嘉年華》,影片處理的題材越來越敏感、尖銳,兒童性侵、偷窺癖、女性成長困惑…對于這些難以把控的題材,文晏不僅情有獨鐘,更是始終保持一種克制方式講述故事,而這種方式恰恰是最不討觀眾喜歡的。
面對“女導演拍愛情片就可以了”的偏見,文晏平靜地回應:“我不會去跟別人爭論,我覺得爭論沒有用,用自己的作品去說話就好了。”
文藝片、女導演、敏感題材……文晏身上的種種標簽,都意味著無疑是難上加難,也在無形中加大了其做電影的風險和壓力。
堅持不受待見的表現手法,平靜面對外界的懷疑,文晏的底氣從哪兒來?在將近半小時的專訪里,這位溫婉、沉穩的女導演向記者一一道來。
“文藝片不存在過多商務運作
從制片人到導演幾乎不用做轉換”
作為文晏擔任導演來第一部走上大銀幕的作品,《嘉年華》聚焦的題材,是兒童性侵。
早在此之前影片就被標榜為“中國版《熔爐》”且入圍2017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以及金馬獎等國內外知名電影獎重要獎項提名。
不過,相比同類題材《熔爐》和《素媛》,《嘉年華》則冷靜、克制的多。
兩個小女孩,一個親歷者,一個目擊者,卻因影片中頻繁提到的“那件事”命運緊緊的連在一起。從旁觀者小米,到親歷者小文,再到女律師,受害者父母……面對“那件事”發生后帶來的一系列傷害和影響,每個人都面臨著不同的掙扎和抉擇。
影片中的受害者小文面獨自一人默默的注視著海邊形形色色的歡樂人群
文晏曾在映后交流中談到:
“我想展現的不是性侵的暴力,而是這件事情發生后社會的反應。”
《嘉年華》恰恰通過這些“社會反應”,不僅展現了中國當代社會底層女性在成長過程中遇到的困境和危機四伏,更是反映了人與社會的關系。
談起影片的初衷,文晏說,
我們生活在一個嘉年華似的時代,喧囂之下我們沒有時間與耐心去重新審視成長的意義,“這部電影是一個假設,也是一個兼具過去、現在及未來時態的提問。”
她要拍的,恰恰是“嘉年華”背后的事情。
細數文晏的作品,無論是擔任制片人還是導演,除了都是文藝片外,題材的敏感性也使其明顯區別于其他女導演,甚至男導演。
從《白日焰火》《夜車》到《水印街》《嘉年華》,從“碎尸案件”、“偷窺癖”到“兒童性侵”,文晏擔任制片或執導的每一部影片的素材都和當下的社會事件相關聯,但又有意識的隔開一段距離。
她帶著審視的眼光始終將視線落在現實社會,并逐漸將焦點對準了女性和兒童,以一種平靜的音調“打破沉默”。
“其實《嘉年華》的緣起就是因為看到很多特別難受的東西,但在現實生活中無法表達,所以我把情感沉淀下來,加上我自己的思考,用一種負責任的方式把它表達出來,這是對我自己的一個梳理。”
坐在對面的文晏不緊不慢的說到。
不過,雖然題材敏感、難以處理,但文晏卻用自己巧妙的角度和方式來展現。
沒有竭嘶底里的情感表達和渲染,反而將那些觸目驚心的黑暗包裹在冷靜、理智、克制里。正如《嘉年華》里,對于施暴者我們甚至從頭到尾看到的只有監控錄像中一個模糊的背影。
談到這里,文晏思考了一下說:
“我其實很尊重自己的感受,不喜歡那種過于宣泄、強迫觀眾流淚、感到憤怒的電影,我就用我最大的誠意把我想表達的表達出來,就可以了,如果你現在接收不到,希望你將來能接受到;如果你接收到了說明我們是在一個頻道上。”
從制片人到導演,文晏一直清楚、專注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連轉型也沒有給她帶來什么困惑與不適。
“因為文藝片不存在特別多的商務運作,不存在附加的東西,能專注在創作方面,所以從制片人到導演這個轉換非常順暢,幾乎不用做什么轉換。我有做制片人的經歷,明白一個導演在有限的條件下,要非常清楚取什么,舍什么,這關乎到創作的品質。所以當我做導演時,就不需要制片人說服我,我自己就明白。”
而未來會不會選擇轉型商業片或類型片?文晏表示沒有明顯的界定。“不刻意吧,關鍵要拍自己最想表達的東西。如果剛好是一個兼具商業性的東西,那它就呈現出一點商業性。”
國內外知名電影節積攢口碑
降低對票房回報的依賴
對多數觀眾而言,文藝片絕不是他們走進影院的首選,面對市場冷遇,不少導演、制片都難以淡定,有的“怒懟”觀眾和影院,有的“跪求”排片。然而文藝片并非總是賠本買賣,國內文藝片的“頭牌”賈樟柯就曾公開表示,自己的影片每年都有分紅,商業回報很好。
賈樟柯的電影賺錢,一方面是影片質量不錯,另一方面是通過各大電影節積攢的國際聲譽。而這種經營文藝片的路數完全是可以重復的。
觀察文晏制片、導演電影的履歷,她之前的作品也是頻頻赴國內外參加知名電影節,早在《白日焰火》《嘉年華》之前就攢下了口碑。而2014年文晏攜《白日焰火》在柏林電影節斬獲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影片,國內上映后票房破億,這樣的票房成績連賈樟柯都只能望其項背。
2014年上映的《白日焰火》不僅攬獲獎項無數,更是獲得票房口碑雙豐收
《白日焰火》的成功離不開廖凡、桂綸鎂、王學兵三個實力派演員的貢獻。對文藝片而言,他們的片酬可以承受,在觀眾中又有識別度,同時又能有效提升影片表演質量。于是文晏在新片《嘉年華》中吸取了這一經驗,選擇耿樂出演“父親”的角色。
《嘉年華》先后參加了威尼斯電影節、中國臺北金馬影展、平遙電影節,截至目前,影片還未公映就在豆瓣獲得了8.2分的好口碑。
在刻板印象里,文藝片導演需承擔巨大票房風險,一談起創作總是一把辛酸淚。但對于文晏而言,拍文藝片反而沒有太多風險,她向每經影視記者分析:
“藝術電影的回報是長線的,它的投資普遍相對較低,所以幾乎是百分之百有回報;反而商業片的高回報只是個例,非常多的商業片都是很快下線,之后也不會有人再想看它,成本永遠回不來。”
從開始籌備到最后成片,《嘉年華》花了將近4年的時間。
影片最初是由文晏他們自己的公司奇遇影業主推,劇本完成后制片人又吸收完美世界、喀什嘉映文化等公司加入,五家公司共計投入大約1000萬元。4年5家公司分攤1000萬成本,文晏坦言“沒什么壓力”。
文晏的目標很明確,她要把影片推上國內外的重要平臺,必須保證精良的制作。
但1000萬成本對文藝片也并非大手筆,好在文晏做制片人的時間比當導演的時間要長的多,對于怎么花這筆錢心里很有數。文晏向記者透露:“其實沒有什么占比最大,可能還是拍攝吧。演員的片酬都不高,我們把錢都花在制作上了,調色、中混等都是在法國做的。”
而當記者詢問文晏對《嘉年華》票房的預期,她表現的很輕松:“沒有期待。就是希望所有的文藝青年都去看,也能帶動身邊的觀眾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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