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原始健全的人性世界
在沈從文的筆下,湘西是飛揚著靈氣的圣地,持存著未受現代文明熏染的真誠、樸實、自然、強悍的人生形式。虛偽、懦弱絕對不屬于這個世界,人們要笑就笑,要哭就哭。這里的人生不是由理性支配的有社會實踐意義的生命活動,而是作為肉體的、有感性、有欲望、有自然生命力的人的個體存在方式與狀態,就像生生不息的大自然一樣,在原始、野性中充滿了生命的頑強活力,寄寓了沈從文對健康、善良、美麗的人性美的深情贊頌。
天真嬌美的少女和飽經風霜的老人是沈從文小說經常表現的人物形象。前者如《三三》中的三三,《邊城》中的翠翠,《長河》中的夭夭,《阿黑小史》中的阿黑;后者如《邊城》中的老水手等。在湘西山明水秀中,受著自然的養育,遠離塵囂。女孩子浪漫如花,清純如水,他們的心靈沒有沾染半點世俗的纖塵,誠實無邪,聰明伶俐,是人類天性的真正代表;老爺爺忠厚善良,慈愛可親,生活的磨難并不曾損蝕他們的淳樸。
在這個世界里,不論是家境殷實的富人,還是精明的商人,都未受到商業文化的渲染,均待人以誠;不論是農人還是水手,都仁厚樸實;即便是娼妓,也依然保留著淳樸、善良的人性之光。作家對這些人物飽含感情,在回避現實生活中民生與社會窘境的同時,寄寓了作者對健康、善良、淳厚的人性美的深情贊頌。微信公眾號:漢語言文學考研大本營
二、 秀麗清新的自然風光
自小生活在湘西的青山綠水中,沈從文對這一片美麗的景色有著深深的眷戀。在小說中,他以飽滿的情感,描繪了湘西綺麗動人的風光,這是一種雖被外來文明侵蝕但仍保存著古老原始狀態的自然,鐫刻著寧靜、質樸與美麗,彌漫著古樸、幽靜和祥和的情調,令人心動、癡迷。這里有青山綠水,有彎彎的山路,有往來的船只,有吊腳樓支撐的小鎮,還有色彩鮮艷的桃花杏花,儼然是如詩如畫的世外桃源。這樣秀美淳樸的大自然陶冶著湘西人民,是他們完美人性的外在表現。草木、小蟲、飛鳥都被賦予了原始的生命力和深深的愛與美的情意,充滿了山鄉遠古的生態氣息。
茶峒的小溪,沅水中的深潭,清澈透明,魚兒嬉游,給人清新、舒服的感覺。再加上紫花布衣、黃泥墻,烏黑瓦,更顯環境的調和。作家筆下的湘西神奇美麗景色,營造出湘西當地人民寧靜生活的理想場景,對小說人物塑造具有烘托作用。
三、 樸實淳厚的民俗風情
從童年時代受故鄉山水滋潤,感受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和諧,到從軍流浪,目睹黑暗社會帶給自然與生命的不幸,這一切都迫使沈從文必須到湘西之外的闊大世界尋求理想人生的答案,促成了他由鄉村到都市的跨越。但是走出鄉村來到城市,他不得不在逐利忘義、人性淪喪的都市里生存和發展。但精神世界和情感記憶又常常沉浸在古樸、純美的鄉村世界,依然執著于吟唱鄉土文化的真、善、美,努力展現湘西悠久、原始的民俗風情。
在小說《三三》、《蕭蕭》、《秋》、《雨后》等作品中都較多地反映了當地唱民歌的風俗,使人一進入這些作品,就如同到了歌鄉,領悟到一種特殊的邊地風情。名歌中的情歌,健康、優美、動人,湘西人民美好的向往和憧憬在其中得到了直接的表現。如《長河》中的割草青年即景生情而唱“三株楓木一樣高,楓木樹下好戀姣;戀盡許多黃花女,佩爛無數花荷包”。《龍朱》、《月下小景》、《媚金? 豹子與那羊》等,都有優美、動人的情歌同人物的激情共同燃燒著。還有節令習俗,比如端午賽龍舟、搶鴨子的習俗,中秋節賞月、男女整夜唱歌的習俗,元宵節玩燈耍龍舞獅和放煙花爆竹的活動等,以及結婚的習俗等,無不顯示著湘西鄉情民俗的特有美色,充滿著古樸而又浪漫的情調。
四、 湘西世界的“變”
任何事情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湘西世界也不例外。當資本主義勢力侵入中國農村,都市文明也開始進入了閉塞的湘西。《長河? 題記》描繪了家鄉的變化:“去鄉已經十八年,一入辰河流域,什么都不同了。表面上看來,事事物物自然都有了極大進步,試注意注意,便見出在變化中墮落趨勢。最明顯的事,即農村社會所保有那點正直樸素人情美,幾幾乎快要消失無余,代替而來的卻是近二十年實際社會培養成功的一種唯實唯利庸俗人生觀”。
進入湘西的“現代”二字,不過是紙煙罐頭之類“點綴都市文明的奢侈品”,“公文八股和實際世故”。青年人失去了長輩的品德,日益淺薄和只知享樂趨附時髦。作家用從“鄉下隨著帶來的尺秤”對現代文明進行了批判,他在對田園生活和都市文明進行道德評價的基礎上,把田園生活加以理想化,作為與現實黑暗相對立的武器;而當看到家鄉的這種變化,理想的田園生活正在成為過去時,他感到了失望和惆悵。于是他“在《邊城》題記上,且曾提起一個問題,即擬將‘過去’和‘當前’對照,所謂民族品德的消失與重造,可能從什么方面著手”“……我還將繼續《邊城》,在另外一個作品中,把最近二十年來當地農民性格靈魂被時代大力壓扁扭曲失去了原有的素樸作為變現的形式,加以解剖”。
作者談過,那個時代的湘西并不存在像邊城那么美好的鄉村和城鎮,而作者在系列作品中構建的優美健康的人性,純潔自然的風俗,主要是想構建一個理想的湘西世界。由此我們可以知道,沈從文之所以熱情歌頌原始性的湘西農村生活,并不是試圖美化現實,粉飾太平,恰恰相反,是在猛烈抨擊現實生活,感嘆都市文明侵襲下傳統美德的淪落。作家構建“湘西世界”,是試圖要恢復湘楚文化,尤其是湘楚文化中的自然人性,來改變現實社會人性異化的現狀。但是現實是殘酷的,湘西世界如果一成不變,只是意味著永遠的貧窮與落后。在此意義上,沈從文筆下的“湘西世界”越是優美,越寄寓著作者對不斷逝去的優秀傳統文化和鄉風民俗的懷念,對湘西人民過上美好生活的祈愿,對現實社會中不斷滋長的不良風氣的反諷,以及對國家命運的深深關切眷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