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已收入在電子書《歷代書法家書論選編》中,可進入該頁面點擊下載。
《題衛夫人<筆陣圖>后》,據宋陳思《?書苑菁華》第一卷選入。《筆陣圖》舊題衛夫人撰,唐?孫過庭《?書譜》中,疑為右軍所制,唐時原附“執筆圖”;后張彥遠《?法書要錄》始題衛夫人撰;宋朱長文輯《墨池編》,又以此為右軍所作,題為書論;及陳思輯《書苑菁華》,復以為衛夫人作,自后各家著錄,都無異論。近人余紹宋《?書畫書錄解題》以為:“其為六朝人所偽托,殆無可疑,作偽者或題為衛夫人,或為右軍,各本編后,俱附載右軍題后一篇,其文亦甚凡近,就此書后詞氣觀之,當亦六朝時人所依托。竊意右軍在當時,或作有《筆陣圖》,然必非此篇及書后之文,此兩篇或即因知右軍有此作,而依托為之者。”
筆陣圖>
夫紙者陣(注)也,筆者刀稍(注)也,墨者鍪甲(注)也,水硯者城池(注)也,心意(注)者將軍也,本領者副將(注)也,結構(注)者謀略也,揚筆者吉兇(注)也,出人者號令也,屈折者殺戮也(注)。夫欲書者,先干研墨(注),凝神靜思,預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動,令筋脈相連(注),意在筆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狀如算子(注),上下方整,前后平直,便不是書,但得其點畫耳。昔宋翼(注)常作此書,翼是鍾繇弟子,繇乃叱之(注)。翼三年不敢見繇 ,即潛心改跡(注)。每作一波,常三過折筆;每作一點,常隱鋒(注)而為之;每作一橫畫,如列陣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鈞之弩發;每作一點,如高峰墜石;屈析如鋼鉤(注);每作一牽(注),如萬歲枯藤;每作一放縱(注),如足行之趣驟(注)。翼先來書惡(注),晉太康中有人于許下破鐘繇墓,遂得《筆勢論》,翼讀之,依此法學書,名遂大振。欲真書及行書(注),皆依此法。
若欲學草書(注),又有別法。須緩前急后(注),字體形勢,狀如龍蛇,相鉤連不斷,仍須棱側(注)起伏,用筆亦不得使齊平大小一等。每作一字須有點處,且作余字總竟(注),然后安點,其點須空中遙擲筆作之(注)。其草書,亦復須篆勢、八分、古隸相雜(注),亦不得急,令墨不入紙。若急作,意思(注)淺薄,而筆即直過(注)。惟有章草及章程(注)、行押(注)等,不用此勢,但用擊石波(注)而已。其擊石波者,缺波也。又八分更有一波謂之隼尾波(注),即鐘公(注)《太山銘》及《魏文帝受禪碑》中已有此體。
夫書先須引八分、章草人隸字(注)中,發人意氣,若直取俗字(注),則不能先發。予少學衛夫人書,將謂(注)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見李斯、曹喜等書,又之許下,見鐘繇、梁鵲書,又之洛下(注),見蔡邕《石經》三體(注)書,又于從兄洽處,見張昶《華岳碑》,始知學衛夫人書,徒費年月耳。遂改本師,仍于眾碑學習焉。時年五十有三,恐風燭奄及,聊遺于子孫耳。可藏之石室,勿傳非其人也。
這紙是陣地,筆是刀和長矛,墨是盔甲,水硯是城池,心意是將軍,本領是副將,字的結體和形勢布置安排是謀略,揚筆是吉兇,筆的出人是號令,屈折是殺戮。凡要作書,先干研墨,集中精神靜靜思考,預想字形的大小、俯仰、平直、振動,使筆勢相連,這樣意在筆前,然后作書。如果平直筆畫相似,形狀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平直,便不是書法,只得到字的點畫而已。往昔宋翼常作這種書,翼是鐘繇弟子,鐘繇就呵責他。翼三年不敢去見鐘繇,就專心改變書跡。每作一波,常常三過折筆;每寫(一點一畫的)起筆,常常(要)藏鋒而寫,每寫一橫畫,像排云一樣布列的兵。每作一戈,像百鈞之弩張箭發;每作一點,如高峰墜石;寫折,鉤等彎曲、轉折的筆畫,像彎折的鋼鉤一樣有力;每作一縱畫,如萬歲枯藤一樣瘦勁;每作一趨筆,如足行一樣趨驟勢猛。翼原來書丑,晉太康年間有人在許昌掘開鐘繇墓,于是獲得《筆勢論》,翼讀了它,依照此法學習書法,名氣于是大振。:要作真書及行書,都要依照此法。
如果要學草書,又有別的筆法。須要緩前急后,字體形勢,形狀如龍蛇,筆畫相鉤連不斷,仍須要棱側起伏,用筆亦不得使齊平大小一樣.每作一字若須要有下點處,且把其余的字都作完,然后安點,這一點須要空中搖擲筆作它。作這草書,也仍須要篆勢、八分、古隸相混雜,行筆也不得急,使墨不人紙。如果性急行筆,意思就淺薄,而筆即浮滑直過。惟有章草及章程、行押等書體,不用此筆勢,只用擊石波而已。這種擊石波,就是缺波。又八分另外有一波稱之年尾波,即鐘公《太山銘》及《魏文帝受禪碑》中己有此種書體。
作書先須引八分、章草的筆勢人隸字中,激發人的意氣,如果直接采用俗字,則不能首先發起學習的興趣。我少時學衛夫人書,就以為大能了;及到渡江北游名山,見了李斯、曹喜等人的書法,又到許昌,見了鐘繇、梁鵲的書法,又在從兄王洽那里,見了張昶《華岳碑》,開始知道學衛夫人書,空費年月了,于是改變本師,乃向眾碑刻學習。時年五十有三,擔心風燭殘年忽然倒下,姑且遺教于子孫而已。可將它藏在密室里,不要傳給不該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