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
四、東漢以后的跪拜儀禮演化
在東漢以前，跪拜禮不存在疑問。直到東漢“胡床”傳入中國，才漸漸有高座，凳椅先后問世，人們不再“席地而坐”，因而使原來生活中的“跪坐”起了很大變化。不過，胡床等坐具大規模進入民間，應該是南北朝以后。因而，在南北朝以前，貴族階層大多依然保持著在席子上跪拜的禮節，九拜禮依然是正式禮儀制度，并被保留下來。
關于跪拜的頻次，古人相見以再拜為常禮，唯遇特殊情況乃三拜，以示情切。如《左傳·僖公十五年》:“秦獲晉侯以歸……晉大夫三拜稽首”。直到北周宣帝時，始改三拜為常禮。《周書·宣帝紀》:“（宣政元年九月）詔諸應拜者，皆以三拜成禮”。
（唐章懷太子墓室壁畫中《客使圖》）
到了隋唐時期，坐具開始流行。雖然延續了北周三拜常禮制度，然而跪拜禮（九拜形式）逐漸成了非常莊重場合的禮儀，比如祭天地、封禪、祭祀祖先、重大節日、皇帝登基等才嚴格按照儀禮制度行禮。“九拜禮”也基本沒變，唯一不同的是，跪的動作更加明顯，從站立變成了下跪。
如《舊唐書·志·禮儀三》唐玄宗封禪之禮有：“帝拜稽首”，“皇帝就望燎位，火發，群臣稱萬歲，傳呼下山下，聲動天地。”“中書令張說跪言”等。而一般場合，日常交往多以拱手作揖等禮儀（另文詳談）來代替。在官方場合，大臣則可以坐著議事，如《舊唐書·志·禮儀四》：“太宗貞觀十四年春正月庚子，命有司讀春令，詔百官之長，升太極殿列坐面聽之。”
到了宋代宋太祖時期，群臣被取消了座位，成了站立姿勢。原因是避免空泛的討論。《宋史?卷二百四十九?列傳第八?范質傳》記載：“及質等憚帝英睿，每事輒具劄子進呈，具言曰：'如此庶盡稟承之方，免妄庸之失。’帝從之。由是奏御浸多，始廢坐論之禮。”不過，除了重大祭祀禮儀，宋朝人基本上都不用跪禮，社交禮儀通常都是用揖遜、叉手之禮。如南宋宮廷畫師所繪《女孝經圖卷》（北京故宮博物院藏）中有一個場景：“皇后與皇帝、大臣見面，大臣行叉手禮”。
（《宋高宗書女孝經馬和之補圖卷》局部）
然而，卻在金元時期又發生了改變，這一變，就變成跪下，然而并不是跪坐，而是“跪”。蒙古人原本行單膝下跪禮，跪的適應范圍廣，見面跪，領命跪，道謝跪。后來，窩闊臺登基，耶律楚材建議將單膝跪拜禮更改雙膝跪禮，于是跪拜在當時蒙古非常普遍。
元朝入主中原后，就把蒙古人的跪拜禮帶了過來，而原本在中原最為莊重的跪拜禮，變成了見面禮。元人姚燧的《牧庵集》記載：“方奏，太史臣皆列跪。”元末蘇天爵撰輯的《元朝名臣事略》記載：“……入見，皆跪奏事。”當然這一禮儀，跟元朝將君臣視為主奴關系的觀念也是合拍的。
明代朱元璋則多次下令禁止行跪拜禮，恢復傳統漢族拜禮。于是明代官員除了朝見、聽宣詔旨、祭祀、重大禮儀等需要跪拜外，大多行稽首禮，比如皇帝出行時，官員也是行揖禮，不需要跪拜。
可是在滿清入主中原后，跪拜禮又被清朝恢復，并且泛濫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比如臣子見皇帝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禮；百姓見官員須先行跪拜；下級官員晉見級別相差較大的上級時要行跪拜禮；諸如此類，我們能從各種書籍以及影視資料中看到，就跪拜來說大多為真實記載。
對官員和帝王的跪拜禮，應該說確實是一種不平等的人格侮辱，蔑視人權，宣揚尊卑貴賤，滋生奴才氣息，是一種封建糟粕，應該取締，在辛亥革命后被國民政府宣布廢除后，人們舉手歡呼，萬民同慶，體現了社會制度進化的優越性。
五、跪拜禮的文化意義
然而，跪拜禮并非一無是處，尤其是民間，幾千年世代相傳。基本上沒有變化，根深蒂固，文化積淀深厚，作為優秀傳統被一代一代的傳承，從未停息。而且，跪拜禮并不是經常性的，而是在祭祀神靈，祭奠祖先，給父母長輩祝壽等重大節日才會行此大禮，比如春節、清明節、中元節、中秋節、下元節、父母誕辰忌日等節日。
在行跪拜禮時，行禮者嚴肅莊重，氣氛凝滯，雙膝落地，腦海一片空澈，無比崇敬，無比虔誠，默默叨念，殷殷祝福，心靈得到凈化，精神得到升華，在潛移默化之中，心神合一，也是一種提高修養的良好方式。
因此，跪拜禮作為一種傳統文化遺存，還是有一定的精神凈化意義。筆者建議在有傳統的家庭，可以繼續傳續傳承。而在一些家庭已經沒有了這種習俗，筆者也不反對。既不能要求沒有習俗的恢復跪拜禮，也不能給有跪拜禮習俗的扣上封建糟粕的帽子，雙方各按良心，自行其是。
至于有些打著國學的幌子，在大庭廣眾之下下跪作秀，或者借古代禮儀趁機斂財的某些營銷者，我還是反對的。（全文完）
2018.2.14榆木齋
主要參考書目：
《周禮》西周 周公旦編著
《儀禮》春秋戰國官方匯編
《禮記》西漢 戴圣編撰
《三禮注》東漢 鄭玄撰著
《說文解字》東漢 許慎編撰
《周書》唐初令狐德棻主編
《舊唐書》后晉劉昫、趙瑩等編修
《宋史》元代 脫脫主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