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是一個多情種子,在他身邊也有一群多情女子。
眾多女子中晴雯絕對算是出類拔萃的一個。她出身卑賤卻品格高尚,雖是一個丫頭卻有黛玉之影;她既敢罵賈寶玉和襲人做了丑事,也樂于幫賈寶玉去給林黛玉送情絲帕;她既看不起賈寶玉的濫情,又很希望賈寶玉能為她留情……反反復復的交往中,最終在臨死前才真正明白賈寶玉對她的感情。
賈寶玉對晴雯的感情分為上半場、下半場兩場。上半場是比較長的,也是比較美好的;下半場是比較短的,也是比較悲涼的。
晴雯原不是賈府里的丫環,她無父無母,長到十歲時,被賴大家用銀子買下,因常跟賴嬤嬤進府,賈母見了喜歡,故此賴嬤嬤把她孝敬給了賈母,又因長得風流靈巧,眉眼兒有點像林黛玉,口齒伶俐,針線活好,所以被賜給賈寶玉。
賈寶玉對她極好,兩人關系極親密。
紅樓夢第八回,寶玉從梨香院回來,看見晴雯,問起給她留包子之事。原文如下:
“今兒我在那府里吃早飯,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皮子,我想著你愛吃,和珍大奶奶說了,只說我留著晚上吃,叫人送過來的,你可吃了?”
不僅吃飯時想著晴雯,更在她胡鬧時給予無微不至的關心。
紅樓夢第五十一回,襲人回家后晴雯和麝月守夜,賈寶玉半夜喝茶,麝月起身侍候后到了屋外,晴雯穿著短衣跟在后邊想嚇唬她,吹了冷風后回屋,賈寶玉讓她幫助掖被子,覺的她雙手冰冷,便拉她到自己被窩里,直到麝月回屋晴雯才回到熏籠睡覺。
但是這種情況并不是一直延續到最后的。
晴雯因為得罪了王夫人被攆了出去,最終在多渾蟲家中的土炕上等死。賈寶玉偷偷溜出去看她時,他面對半碗水的想法暴露出她對晴雯的真實感情。
紅樓夢第七十七回,賈寶玉到了多渾蟲家里后,進屋看到晴雯在外間房內的蘆席土炕上爬著,含淚將她喚醒。
晴雯見到寶玉后又驚又喜,拼命把他攥住。哽咽了半日說道:“阿彌陀佛,你來的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渴了這半日,叫半個人也叫不著。”
賈寶玉四下一看,只有爐臺上有個黑沙吊子茶壺。從桌子拿了一個油膻碗,從里面倒出半碗絳紅的茶,他自己先嘗了一口,并無清香,且無茶味,只一味苦澀,略有茶意而已。在晴雯的催促下,忙給了她,晴雯如得了甘露一般,一氣都灌下去了。
寶玉這時內心感嘆:往常那樣好茶,他尚有不如意之處;今日這樣。看來,可知古人說的'飽飫烹宰,饑饜糟糠’,又道是'飯飽弄粥’,可見都不錯了。
賈寶玉的感嘆暴露了她對晴雯的真實感情,晴雯愛寶玉是全身心的情意,但在賈寶玉的內心里,她的全部真情最多只有“半碗茶”這么多。
賈寶玉為何會這樣?原因有兩個:
一個是晴雯經常做一些出格的事,在賈寶玉的潛意識里是排斥的。
端午節,因跌扇子之事,她當眾罵出襲人和寶玉偷試之事;生病期間,她自恃病補雀裘的功勞,擅自將墜兒攆走;查抄大觀園的當夜,她把自己的物品在王熙鳳等人面前嘩啦一倒,顯得極不守規矩。寶玉雖然素有反抗世俗之心,但絕不是晴雯這種莽撞,也不會認同她的這種為人做事。
另一個是世俗的力量難以逾越,賈寶玉的潛意識里仍然沒有真正的平等觀念。
在他的世界里,晴雯雖然可愛漂亮,雖然自己也很喜歡,但本質是什么?是仆人,不是同自己一樣身份的人。對此,賈探春對自己母親趙姨娘說的非常明白。紅樓夢第六十回,芳官等人和趙姨娘大鬧,賈探春勸趙姨娘時這樣說:“那些小丫頭子們原是些玩意兒,喜歡呢和她說說笑笑;不喜歡便可以不理她。便她不好了,也如同貓兒狗兒抓咬了一下子……。”
賈探春的話非常現實,封建社會豪門貴族便是如此,哪怕是晴雯品格再高尚,在主子們眼里也是“貓兒狗兒”,對于這樣的人,高興時喜歡一陣兒或者長時間喜歡都是沒問題的,但是遇到重大變故時,身份的屬性自然而然地會將兩者區分開來。賈寶玉作為一個貴族子弟,在晴雯臨死之際,尚且能有半碗茶的情分已經算是多情之人了。
賈寶玉在晴雯臨死之前沒有幫她找賈母求援,也沒有向高級奴才——晴雯的老主人賴嬤嬤求助,這讓晴雯認清了賈寶玉的真面目,所以在她死前的最后一個晚上,掙著脖子喊了一夜的娘,對賈寶玉卻只字未提。
聲明:本文資料重點引自《乾隆庚辰四閱評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石頭記》《胡適藏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蒙古王府本石頭記》《鄭振鐸藏本》【文/小涵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