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詩詞的世界是一方美麗的花圃,而它們,只是默默地開放在角落里小花,不奪目,亦不喧鬧,但誰說它們沒有屬于自己的芬芳呢?
也許整體的意境很美,也許只是因為一個句子;也許剎那間被溫暖了,或是被感動了……
說實話,這些詞作確實不太常見,其創(chuàng)作者在詞壇上也不是那么有名氣,但只要你喜歡,這些穿過歷史塵埃的作品依然會為你深情綻放。
01
生查子·藥名閨情北宋·陳亞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字字苦參商,故要檀郎讀。分明記得約當(dāng)歸,遠(yuǎn)至櫻桃熟。何事菊花時,猶未回鄉(xiāng)曲?
知道這首詞正是因為第一句——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
似乎已經(jīng)忘了是哪一年,這十個字不經(jīng)意間跳進眼中,讓我立刻就愛上了,仿佛體驗到了一種直抵心靈的柔情。
詞人以女子的口吻,來表達對客居他鄉(xiāng)的丈夫的思念。尤其下闋,女子先是回憶當(dāng)初分別之時,不是約定好了嗎,在櫻桃成熟的初夏你就回來的。可是現(xiàn)在已是菊花綻放的深秋,怎么還沒有你的音信?
這種望穿秋水人不至的感覺,多么深切,又多么無奈。即便想寫一封信給他。可是,太深的相思,只用那短短的信箋又怎能訴盡?
就是這樣的感覺,滿滿的深情,滿滿的渴盼。
除此之外,這首詞的特色是借用了大量的藥名,所以叫“藥名閨情”。相思,意已(薏苡),白紙(芷),苦參,郎讀(狼毒),當(dāng)歸,遠(yuǎn)至(志),櫻桃,菊花,回鄉(xiāng)(茴香),上下闋一連用了十個中藥名,竟然并不讓人覺得生硬晦澀,反倒充滿意趣。
這便是陳亞的特殊功力了。這位詞人對于我們來說可能有點陌生,他生在北宋,很小便成了孤兒,是舅舅將他養(yǎng)大。而舅舅的職業(yè)是個醫(yī)工,所以耳濡目染之下,他對于中藥名自然能夠順手拈來,并以此一語雙關(guān),一表情思。
02
訴衷情五代·顧夐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尋?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這是很典型的閨怨詞。這份閨怨中既有古代女子對愛情的悲傷,也有對愛人的深情。
然而很可惜,負(fù)心漢仍舊是她們的惡夢。那位棄家不歸的丈夫,將漫漫長夜留給了一位癡情待他的女子。
空閨是寂寞的,夜又深了,月亮也要西沉。香閣的門輕輕掩上,眉頭卻不自覺地皺起。你在我的生命里留下那么多痕跡,我怎么忍心不尋你等你。然而又能到哪里去找尋呢?又要等多久呢?而我,是多么怨恨這獨寢的時刻,真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癡情。
想起張愛玲的那句話,愛上一個人,就會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
雖然我們都不希望如此,但有時候,事實就是這樣,愛情毫無道理。
而那句“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真的能打動那個等待中的人嗎?
我不知道,但它確實打動了我,讓我想起最美的年華里也曾有過那一份遙遙的牽掛,彼此惦念著,恨不得寫盡心中的情深意長。
略去詞中的凄苦與抱怨,而只是將這句作為一種希望。希望你把自己的心換作我的心,就知道那份相思相憶有多深了。是不是有點像“只愿君心似我心”的感覺呢?
03
南柯子北宋·仲殊十里青山遠(yuǎn),潮平路帶沙。數(shù)聲啼鳥怨年華,又是凄涼時候在天涯。白露收殘月,清風(fēng)散曉霞。綠楊堤畔問荷花:記得年時沽酒那人家。
選這首《南柯子》并不是因為它的某些字句,而是因為它的整體意境。
“十里青山遠(yuǎn),潮平路帶沙”;“白露收殘月,清風(fēng)散曉霞”,越品越唯美,美成了一幅水墨丹青。除此之外,詞中含有很深的懷舊意味,因此它還有個小標(biāo)題,即“憶舊”。
這種對昔時光陰的追思以及對塵世生活的眷戀,放到任何一位詞人身上都很正常,可是這首詞的作者卻是一位僧人。他的本名為張揮,仲殊是他出家后的法名,而這首詞也是他遁入佛門之后所作。
這樣看來,仲殊就是一個妙人了,而且他率性坦蕩,頗有種“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留”的不羈。出家前的仲殊就是風(fēng)流倜儻的,出家后也不見得能守著青燈伴古佛。他喜酒、嗜蜜,為此被蘇軾戲稱為“蜜僧”。
你看他,斷了青絲可曾斷了紅塵?不然怎會寫出“數(shù)聲啼鳥怨年華”的感慨,以及“又是凄涼時候在天涯”的孤寂?
你看他,進了佛門可曾關(guān)閉心門?不然怎會有“綠楊堤畔問荷花”的風(fēng)趣,那么,荷花會告訴他曾經(jīng)他進了哪一家的門、買了哪一家的酒嗎?
如此情懷,也許注定了他不會成為一個圣僧,那就安心做個“蜜僧”也很好。對世間有份熱愛,再清貧的生活也會像蜜一樣吧。
04
鵲橋仙元·滕賓斜陽一抹,青山數(shù)點,萬里澄江如練。東風(fēng)吹落櫓聲遙,又喚起,寒云一片。殘鴉古道,荒雞村店,漸覺樓頭人遠(yuǎn)。桃花流水小橋東,是那個,柴門半掩?
作為元代的散曲家,滕賓的這首詞讀起來還是蠻不錯的,很有宋詞的意境及神韻。
在斜陽灑射的黃昏,數(shù)座青山遠(yuǎn)遠(yuǎn)地矗立著,光波在江面上呈現(xiàn)出了澄靜的光彩。這句“萬里澄江如練”用得真是既恢宏,又絢爛。
記得王安石有詞句——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我想滕賓應(yīng)該是化用了這句,不過用得很自然,也不失大氣,還頗能銜接前面的“斜陽一抹,青山數(shù)點”。
然而在這樣蒼茫壯闊的景致里,又能聽到什么呢?聽到遠(yuǎn)遠(yuǎn)的櫓聲,同時感受到了心底的某種安寧。
其實這是一首很奇妙的詞,我們可以在上闋欣賞萬傾碧波的壯麗,也可以在下闋體會小橋流水的溫柔,而且其中既有荒涼,又有希望。
不知道走過了桃花流水的小橋東邊,那個半掩的柴門里會有怎樣一片景致,會有什么樣的主人,會發(fā)生哪些故事呢
大概作者也期待著,能在荒涼的古渡盡頭,遇見一個桃花源吧。
而曾任過翰林學(xué)士的滕賓,在人生中也確實選擇了歸隱,并入天臺山當(dāng)了道士,但這并不妨礙他為我們留下了如此美麗的詞曲,
05
望江南北宋·王琪江南雨,風(fēng)送滿長川。碧瓦煙昏沉柳岸,紅綃香潤入梅天。飄灑正瀟然。朝與暮,長在楚峰前。寒夜愁攲金帶枕,暮江深閉木蘭船。煙浪遠(yuǎn)相連。
這是一幅美麗的江南煙雨圖。它讓我想起幾年前去江南時那些下著蒙蒙細(xì)雨的日子,雨打濕了周莊的雙橋,讓石板路帶上了清透的光潔;雨浸潤著水邊的柳葉,讓低垂的枝條蕩漾出輕靈的寫意。
我?guī)缀跏窃诘谝淮巫x到這首詞的時候,就毫不遲疑地愛上了它的美感。當(dāng)然,最吸引我的是這五個字——飄灑正瀟然。
在我眼中,這句詞仿佛不是在形容雨,而是寫出千年以前,楊柳岸邊,有位公子,飄灑瀟然。不知道他會浪跡何處,不知道他會停在何方,也不論隔著雨幕還是隔著長風(fēng),只要有這樣一個人站在那里,就會是風(fēng)景。
不過呢,這首詞應(yīng)該是以女性的口吻而做。寒夜愁攲金帶枕,暮江深閉木蘭船。這種細(xì)膩的愁思,符合一個女子在細(xì)雨纏綿的季節(jié)表達感傷。
王琪的《望江南》是一個系列,共寫了十首。除這首“江南雨”之外,我個人還比較喜歡另一首“江南月”。
江南月,清夜?jié)M西樓。云落開時冰吐鑒,浪花深處玉沉鉤。圓缺幾時休。星漢迥,風(fēng)露入新秋。丹桂不知搖落恨,素娥應(yīng)信別離愁。天上共悠悠。
很是靜美浪漫的感覺吧?如果你在江南,會不會也找個清輝灑落的夜晚,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呢?
06
愁倚闌南宋·程垓春猶淺,柳初芽,杏初花。楊柳杏花交影處,有人家。玉窗明,暖烘霞。小屏上、水遠(yuǎn)山斜。昨夜酒多春睡重,莫驚他。
曾在詩詞鑒賞上看到過這樣一種說法,詩中的絕句,詞中的小令,都是難作的。
細(xì)想確然如此。正因為字?jǐn)?shù)少,才需要結(jié)構(gòu)更精巧,用字更精煉,這樣才顯得玲瓏別致。
也許初讀這首小令時,我們并不覺得驚艷,但當(dāng)你帶著一份情誼再讀一遍,相信會有不同的感覺。
要不,先聽我給你講講這個故事。
故事發(fā)生在一個暖融融的初春早上,柳樹抽出了新芽,杏樹開起了早花,在楊柳和杏花掩映的地方,有一戶人家。
家里面窗明幾凈,朝霞流連,屏風(fēng)上的山水縹緲?biāo)茐簦缭娙绠嫛?/p>
前面所有的所有,都是景物和靜物描寫,故事的唯一情節(jié)和重點都在這最后一句——昨夜酒多春睡重,莫驚他。
昨天他喝了很多酒,又恰巧是這容易春困的季節(jié),就讓他多睡一會吧,別吵醒他。
也許我們可以想像,那是一個溫婉可人的女子,懷著一種溫柔的心思,在心愛的人身邊默默地刺繡,或靜靜地看書,瞬間就有種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的美妙。
輕快、明麗、舒適、寧靜,相信這世上總會有一首小詞,讓我們覺得溫暖。
07
一剪梅明·唐寅雨打梨花深閉門,忘了青春,誤了青春。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曉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很喜歡這種平白如話的作品,每每讀來,都會為那份自然與深情所觸動,仿佛走進了落花滿地的景致中,仿佛深入了憂傷纏綿的相思里。
“雨打梨花深閉門”,多美的意境,又帶著無比寂寞的格調(diào)。當(dāng)然,這句詞是借用了南宋詞人李重元《憶王孫》中的最后一句——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
在這里,唐寅用得更加柔情婉轉(zhuǎn),似乎在這花落雨落的時節(jié)中,倏忽間就想起了許多青春的往事,更是道出了一個癡戀女子憂傷的心曲。
就這樣,在閨中在雨中,在花下在月下,思念著遠(yuǎn)隔天涯的他,卻望不見他的身影他的歸期。當(dāng)愁緒漫延在她的眼底眉梢,當(dāng)淚水流過她的臉龐和心上,她是不是也感受到了時光的殘酷,還有他的無情?苦苦的等待并不一定會有結(jié)果,可日子還是一天天地過去了,在大多數(shù)的時間里,她寂寥地看著天色破曉、暮云層疊。
然而,無論行動,還是靜坐,她都沒有一刻不是在想念著他。
這種感覺或許很多人也都有過吧,愛上一個人,心頭就好似多了一份特別的牽掛。在這個現(xiàn)實的世界里,能有幸體會一下“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感覺大概也不錯呢。
以上這些詞作,因為沒有選入教材,而被大眾所不熟知。你認(rèn)為,還有那些“冷門”詞作屬于絕妙好詞,卻不為人所熟知?不放留言告訴我們。
【作者簡介】葉初夏,沈陽人,熱愛詩詞,喜歡讀書,迷戀文字。詩詞世界簽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