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侄文稿》是我們熟悉的唐代書法家顏真卿傳世的經(jīng)典行書代表,被譽為“天下第二行書“,與王羲之《蘭亭集序》、蘇軾《寒食帖》合稱“天下三大行書”。
顏真卿這個名字對于很多中國人來說都不陌生。
在幼年執(zhí)毛筆習字時,“顏真卿”這三個字是以書法家身份出現(xiàn)。他是開創(chuàng)一派新風的書法家,但同時他也是一個標標準準的唐室好臣子,人品道德更堪稱完美。
說顏真卿就要從他所處的那個時代開始。因為,時代與家世是造就歷史人物的基本條件。
顏真卿字清臣,號應(yīng)方,唐中宗景龍三年(709年)出于京城長安。
顏氏祖籍瑯琊臨沂(今山東臨沂),西晉末舉族隨晉室南渡。自顏真卿的五世祖顏之推算起,顏氏家族就已徙居京兆長安。
顏之推,對,就是那個撰寫了《顏氏家訓(xùn)》,希望用家訓(xùn)來規(guī)范子孫后代的行為,指導(dǎo)他們的學習、工作的人。
在《顏氏家訓(xùn)》的指導(dǎo)下,顏之推的三個兒子,個個學習成績出色、道德品質(zhì)優(yōu)良,進入朝廷做官,成為隋唐之際的知名人物。
顏之推的孫輩中,更是出現(xiàn)了如顏師古這般的碩儒。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的顏真卿自然不會差。據(jù)顏真卿所記,父親與賀知章、陸象先、陸景融等人同在一個交游圈。
這些父輩友人大抵有德行,有才學,風采照人。可以想像,當他們來訪顏家時,幼時的顏真卿侍坐一旁,得到各方面的教益。
在各方教導(dǎo)中成長的顏真卿,其中一項重要成就——即被后人銘記的書法!
眾所周知,東晉至唐代是中國書法史上的一次高峰。王羲之之后,“唐初三大家”——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完成了楷書典范的塑造。
顏真卿則在繼承三大家傳統(tǒng)的基礎(chǔ)上,創(chuàng)造了端莊雄偉的“顏體”。這種楷書書體,具有和唐初三大家不同的美學形態(tài),對后世影響深遠。
不過,《祭侄文稿》的文字并非楷書書體,而是行書,被稱為“天下第二行書”。
說“第二”其實也挺不準確的,因為藝術(shù)很難分名次。尤其是所謂的三大行書《蘭亭集序》、《祭侄文稿》、《寒食帖》。
這三幅中國書法甚至中國文化的最高典范,都是見生死、見天地的神作。元代書法家鮮于樞當初講出這個“天下第二”時,肯定非常為難。
另外,《蘭亭序》真跡早已不存人世,所見僅及的皆為后世臨摹,故以真跡而論,顏真卿《祭侄文稿》當屬“天下行書第一”也不為過。
在“三大行書”里它的涂抹修改最多,字型最潦草。有些地方甚至寫到筆鋒里墨已經(jīng)干了,是硬生生的干蹭出的字跡。
為什么會這樣?因為顏真卿寫字寫不工整?他留下的碑刻工整到可以做幼兒書法啟蒙教材。
難道顏真卿字寫快了不好看?他的《爭座位貼》跟王羲之的字好看程度的不相上下。
那為什么《祭侄文稿》涂成這個樣子?因為,這是在他五十多歲時,面對著自己親侄子的頭骨寫的這副字。
他侄子怎么死的?被活生生肢解而死。同樣被肢解而死的還有顏真卿的兄弟,而他的骨骸已經(jīng)只剩一只腳了。
這幅作品中就飽含了顏真卿最真實和悲痛的感情。
這種感情是如何體現(xiàn)的呢?
比如你看這一處涂抹:
為何將“從父”兩個字涂抹掉,改成了“第十三叔”呢?
生活中,我們往往脫口而出的話,才是我們的真心話,后面涂改的部分,只是我們想要更莊重的修飾手法而已。我們看到顏真卿脫口而出的話是“從父”。
從此可見,他是非常喜愛他的這個侄子,在古代,“從父”就是“叔叔”的意思,但是從字面上,從父的感覺比叔叔要更加的親近。
可能在顏真卿眼里,這個侄子就像自己的親兒子一般,他在后面也講到,在他下一輩中,最有才華人品最好的就是顏季明,他特別疼愛這個侄子。
比如你看這觸目驚心的一捺:
“方期戩谷,何圖逆賊間釁,稱兵犯順。”正期望(季明)能夠平安幸福的生活一生并作一個好官,誰曾想到逆賊(安祿山)乘機起兵造反。
“爾父竭誠,常山作郡。余時受命,亦在平原。”我們看到了整篇文稿中用筆最重的兩個字“尓父”,尤其是“父”,最后一捺觸目驚心。
我們可以從中體會到顏真卿與顏杲卿的兄弟情深,大概寫到這里,又想起了他的哥哥,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這就是顏真卿強壓著憤怒和悲痛所寫的祭文!
他回憶侄子的好,寫到“宗廟瑚璉,階庭蘭玉,每慰人心”時,情緒已經(jīng)洶涌難抑,往下寫到“賊臣不救”往后仿佛可以看到一張老淚縱橫的面孔。
終于寫到最后“嗚呼哀哉”的時候,字形早已失去控制,寫字的人幾乎要哭斷了氣。
而那場讓顏家?guī)缀鯗玳T的戰(zhàn)爭,就是——安史之亂。
那一戰(zhàn),僅顏氏一門就有30余人被殺。
公元755年末,安祿山發(fā)動兵變,“安史之亂”爆發(fā)。
顏真卿受命固守平原(山東陵縣),堂兄顏杲卿出任常山郡太守,堅守在第一線。
顏杲卿被叛軍押送到洛陽,安祿山斥責:“你本是范陽的一個戶曹,是我進言讓你成為判官,又提拔你為太守,有什么地方辜負你,你竟反我?”顏杲卿怒目大罵:“你原本是營州的一個牧羊胡奴,天子提拔你為三鎮(zhèn)節(jié)度使,又有什么地方負于你,而你卻起兵反他?我家世代為唐朝臣子,雖然是你上奏朝廷任命的,但怎能隨你造反!我為國家討伐叛賊,最可恨的是沒能殺掉你!”安祿山震怒,殘忍地割掉了顏杲卿的舌頭。最終,顏家一門30余人被殺。
兩年后,顏真卿便去尋找家人尸骨,卻只找回侄子顏季明的頭骨。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悲痛萬分的顏真卿泣作《祭侄文稿》。
二十六年后,公元784年(興元元年)顏真卿殉國。
公元907年,大唐滅亡!
如今,我們只能從考古的遺跡還有僅存的文物字畫了解那個中國歷史上最自信強盛的時代。
《祭侄文稿》就是我們能看到的最鮮活的大唐遺跡。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老英雄,一代書法宗師,在那樣一個空前的盛世崩塌的時刻把半生的淚留在了那張破紙上。
潦草的字跡里能聽見老人顫抖的悲泣,枯墨干筆恰如捶胸頓足的哀鳴。
毫不夸張的說,《祭侄文稿》就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唯一珍品,即使顏真卿在世也寫不出第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