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電信網絡詐騙,被害人數眾多、涉案證據復雜、資金流向交叉、偵查困難重重的情況下,待證數額復雜無法逐一核查,往往對犯罪數額予以整體性認定,使得從犯對其參與期間該詐騙團伙實施的全部詐騙行為承擔責任。
但是,將相關數額整體性認定為犯罪數額,須達到證據確實充分的證明標準。近年來,無論是相關司法判例還是浙江省會議紀要,傾向于以個人參與的詐騙數額作為量刑依據,以使罪刑相適應。
根據《關于辦理電信網絡詐騙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之規定,對組織、領導犯罪集團的首要分子,按照集團所犯的全部罪行處罰。對犯罪集團首要分子以外的主犯,應當按照其所參與的或者組織、指揮的全部犯罪處罰。多人共同實施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應對其參與期間該詐騙團伙實施的全部詐騙行為承擔責任。
第一,法律并未直接規定從犯如何認定詐騙數額。《意見》只對首要分子和一般主犯的處罰原則分別作出了規定,但是并未明確從犯的責任承擔范圍。
第二,但是根據個人責任原則,主犯按照其所參與的或者組織、指揮的全部犯罪處罰,從犯也應當比照主犯,對其本人直接參與的犯罪事實承擔責任。
第三,從犯對參與期間該詐騙團伙實施的全部詐騙行為承擔責任,應當區分犯罪行為模式,應當嚴格認定從犯的參與期間以及犯罪數額。
如果是輔助型從犯,例如行政、財務、人事崗位,自始至終參與其中,其參與期間對詐騙團伙的全部犯罪行為承擔責任;如果是實行型從犯,例如電信網絡詐騙中的普通話務員,僅負責聯系固定客戶,話務員之間沒有相互交差協作,只對自己的客戶負責,對于其他員工的客戶并未提供任何幫助。
其參與期間應當認定為其負責固定客戶期間,而非其上班期間,其涉案數額應當認定為其獨立協助支付結算的數額,而非整個團隊的詐騙數額。
浙江省會議紀要規定普通業務員
以個人參與的詐騙數額作為量刑依據
根據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浙江省人民檢察院、浙江省公安廳《關于辦理電信網絡詐騙犯罪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以下簡稱《解答》)關于“犯罪數額的認定”之規定:
“在電信網絡詐騙集團或團伙中,不同層級的人員如何把握和認定犯罪數額?
(2)普通業務組長,以其參與期間主管的小組成員詐騙數額總額認定,量刑時參考具體犯罪時間和作用。
(3)普通業務員,原則上認定為從犯并以個人參與的詐騙數額作為量刑依據,同時參考其具體犯罪時間和收入。”
《解答》認定犯罪數額時,主犯對其管理行為負責,管理行為是持續性行為,是全面性行為,因而從參與期間把握犯罪數額;從犯不具有管理行為,工作具有固定性,只負責某個特定的環節,與其他行為人之間往往不具有前后銜接的緊密聯系,是點非面,因而將個人詐騙數額作為量刑依據。
結合電信網絡詐騙,普通話務員依法認定為從犯毫無爭議,根據犯罪行為模式來看,員工之間分工明確,相互獨立,僅給自己負責的客戶發送收款碼,不屬于前后銜接遞進幫助的模式,而是并列獨立割裂的支付結算行為,因而,應當按照個人參與的犯罪數額進行處罰,而非按照個人參與工作期間去認定犯罪數額。
司法實踐中,法院以
從犯個人參與的詐騙數額作為量刑依據
【案例1】最高人民法院發布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十大典型案例之四:李時權等69人詐騙案
法院認為,以被告人李時權為首的69名被告人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采取虛構事實和隱瞞真相的方式,騙取他人財物,其行為均已構成詐騙罪。本案屬于三人以上共同實施犯罪組織的較為固定的犯罪組織,系犯罪集團。
李時權對整個犯罪集團起組織、領導作用,是犯罪集團的首要分子,按照集團所犯的全部罪行處罰。被告人吳月瓊、駱金、閆燕飛、閆群霞、吳貴飛、胡平安等協助首要分子對整個犯罪集團進行組織、領導、策劃,是犯罪集團的骨干分子,系主犯,按照其所參與的或組織指揮的全部犯罪處罰。
其他一般犯罪成員按照其在犯罪集團中所起的作用及其個人詐騙數額予以量刑。據此,以詐騙罪判處被告人李時權有期徒刑十四年,并處罰金人民幣十萬元;以詐騙罪判處被告人吳月瓊等人十二年至一年三個月不等有期徒刑。
【案例2】杭州市西湖區人民法院(2019)浙0106刑初771號
2018年8月至2019年2月期間,被告人李文軍、彭亮、楊軍(在逃)共同出資在湖北省武漢市江漢區開辦公司,招募人員實施電信詐騙,公司招募被告人丁建州、彭虎、陳明、易松林等人作為業務員,使用電話機器人隨機向全國手機用戶撥打詐騙電話。
被告人李文軍、彭亮、湯一、李剛、楊濤,以上述方法實施電信詐騙,共計騙得人民幣2021199元。2018年10月至12月,被告人丁建州以上述方法實施電信詐騙,共計騙得人民幣54234元。2018年10月至2019年1月,被告人彭虎以上述方法實施電信詐騙,共計騙得人民幣47160元。2018年11月至12月,被告人易松林以上述方法實施電信詐騙,共計騙得人民幣31833元。2018年12月,被告人陳明以上述方法實施電信詐騙,共計騙得人民幣31047元。
主犯李文軍、彭亮、湯一、李剛、楊濤、彭喬等人按照其所參與的或者組織、指揮的全部犯罪處罰,分別判處十二年到五年有期徒刑,丁建州、彭虎、陳明、易松林等業務員系從犯,以個人參與的詐騙數額作為量刑依據,被告人丁建州犯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三個月,緩刑一年六個月。
【案例3】天津市河北區人民法院 (2018)津0105刑初146號
法院認為,本案系共同犯罪,應根據共同犯罪的原理來區別每位被告人的犯罪數額。共同犯罪中的組織、指揮者應對整個犯罪團伙所有的詐騙行為負責,不屬于組織、指揮者的被告人,應對其所參與的犯罪數額負責。
處于領導地位,應對所有的犯罪數額承擔責任。幫助實施犯罪,從每名投資人的交易中獲取提成,也應對所有犯罪數額承擔責任。作為公司業務員,應當對其參與發展的客戶發生的交易手續費承擔責任。
電信網絡詐騙的從犯,以個人參與的詐騙數額作為量刑依據為原則,以相關數額整體性認定為犯罪數額為例外,應當排除合理懷疑,堅持存疑有利于被告人原則,從量刑上予以從輕處罰,以促進罪刑相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