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是用最簡潔的方式去陳述宋朝的戰(zhàn)略,但是其實際的形成與執(zhí)行等過程,當然不是三言兩語的事。
這個「聲東擊西,避實擊虛」的大戰(zhàn)略實施起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光是事前的準備、平撫西夏西部邊境的吐蕃諸羌、奪取天橫一線,就得費很大的功夫。
宋神宗從西元1070年以開始派王韶去河州地區(qū)開邊,設置熙河路,就是為了有一塊可以進攻西夏西邊的前進基地。到了宋哲時期的西元1099年,宋軍才基本掌控了西夏東邊境的天橫一線。
從西元1070年到西元1099年,共費了多少時間?
30年。
而且,雖說這時宋軍已經基本掌握了天橫一線,但是并未完全掌握橫山地區(qū)。
宋軍完全掌握橫山地區(qū),還要等到宋徽宗年間的西元1119年,也就是說還要再用上20年。
在這么長的時間里,西夏人又不是白癡,他們也察覺到了宋軍的意圖。雖然西夏改不了兵力上東實西虛的配置,但是經過這么長的時間去慢慢調整,西夏的西部邊境也不再像原本那么的兵力空虛了!
從熙河路自西邊攻打興靈地區(qū)的這條進攻路線,也不再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效果了!
除此之外,宋軍主力西進,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沒處理好吐蕃諸羌的問題。
於是,宋軍在這一地區(qū)也不時受到吐蕃諸羌或明或暗的抵制,雖然宋軍挾其強勢的軍力壓平了這一切,但是根本的問題并沒有解決,還把這一地區(qū)的吐蕃諸羌推向了宋朝的對立面,最后直接跟西夏聯(lián)合起來了!
在宋徽宗時期,這些吐蕃諸羌的勢力多已臣服於宋朝或被宋朝所瓦解,但是仍對北宋與西夏的最后戰(zhàn)爭起著不可估量的作用。
所以本章的下一節(jié)將會特別專門從頭講述吐蕃諸羌的事,讓大家對其有進一步的了解。
2.宗喀王國與宋、夏關系的變化
河州地方跟蘭州,在宋、遼、夏三國建國的時候都還是獨立於三國之外的“自治領”。
要特別說明的是,被我一直稱為“河州”的地區(qū)其實是包括了河州及其周邊一帶的地區(qū)。
河州地區(qū)以河州為中心,包括了熙、洮、岷、疊、宕共六州之地,這個地區(qū)大致位於今天的甘肅東南一帶。
河州地區(qū)、蘭州在宋朝時期,其居民多為吐蕃以及羌族。在歷史上這兩個地區(qū)既曾被漢族中原王朝統(tǒng)治過,也曾被北方的胡人和青藏高原的吐蕃王朝統(tǒng)治過。
所以這個地區(qū)的人們在當時對中原政權的宋王朝并沒有什么歸屬感。
河州地區(qū)的一些吐蕃豪族部落眼見宋、夏興起,而他們夾在宋、夏兩強之間,於是擺在他們面前的有三種選擇:
(1)合縱
(2)連橫
(3)自立
合縱就是弱勢者們抱成一團,抵抗共同強敵;連橫則是依附強者中的某一方。
至於自立嘛… 他們中的任一個都沒有足夠的實力來自己單干。
河州地區(qū)中選擇“合縱”的一些吐蕃豪族部落遂聯(lián)合起來共同建國以與宋、夏抗衡求存。他們便在西元1008年共同擁立了12歲的吐蕃王朝后裔唃廝羅為王。
吐蕃的宗喀王國自此正式建立。
“唃廝啰”并非他的本名,這一詞語是河州方言中的“佛之子”之意。
有人說這類似中原的“天子”是國王的稱號,也有人說這類似“基督”(上帝之子)是救世主之意。
唃廝羅初即位時,由地方豪族兼國家權臣的李立遵主政。
李立遵不知審時度勢,自恃兵力強大,欲奪取宋朝的渭水上游一帶,結果被宋將曹瑋率軍在三都谷一頓胖揍后,他又打起涼州的主意,還想與遼國聯(lián)合以利用遼國的威勢逼西夏借路給他,於是西夏也被他惹火了!
后來,遼國下令西夏借路,而西夏不借,遼國因而決定起兵攻打西夏。
按說,遼國跟西夏這一次的掐架,還是為了李立遵。但李立遵卻打起隔岸觀火的主意,存心坐山觀虎斗,一點兒也沒有幫助遼國的意思,於是遼國也被惹火了,而遼國跟西夏的掐架就因此不了了之。
而李立遵被宋朝在三都谷一陣胖揍后,仍不時對宋朝邊鏡搞些小偷小摸, 妄想“積小勝,成大勝”。於是,宋朝再度被他惹火了!
在宋、遼、夏三巨頭都被李立遵同志惹火了的時候,這位大無畏的李同志還跟宗喀內部的一些豪族們鬧起矛盾,於是唃廝羅也被他惹火了!
在當時,正是宋、遼、夏、宗喀等國的國勢上升期,會同時惹火這些勢力的人,不是本身實力過硬,就是頭腦有問題。我不好評斷李立遵是哪一種,我只知道――沒多久,這位剽悍的同志就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
雖然許多為宋朝叫好的人稱贊宋朝在隴右地區(qū)接連擊敗了李立遵,扼阻了吐蕃宗喀國向秦州、渭水擴張的圖謀。
但是,善戰(zhàn)者無赫赫之功。
宋朝表面上戰(zhàn)功赫赫,還頌贊說是“十萬胡塵一戰(zhàn)空”,但實際上宋朝卻沒有得到太多好處。
就在宋朝大將曹瑋跟李立遵死嗑的時候,唃廝羅卻避開了秦、渭一帶的強大的宋軍,而去攻略蘭州、河州尚未臣服宗喀國的勢力。
等到曹瑋把李立遵修理得差不多了,唃廝羅的羽翼也豐滿了!
北宋的秦、渭地區(qū),是隴右往西突出的部份。
秦渭一帶的北方就是蘭州,南方則是河州地方。
也就是說,秦渭一帶孤懸於西北,且其南北兩翼同時被宗喀國所包夾。若宗喀國有意東進,則可從南北兩側夾擊秦渭地區(qū),進而東進隴右地區(qū)。
但是,唃廝羅從李立遵東進渭水的失敗中,看到了宋朝的強大,於是唃廝羅見好就收,停止向東的擴張,并為了避免與宋朝沖突,而決定將都城從河州往西遷至今天青海東部的湟水流域一帶。
唃廝羅也很會審時度勢,他在李立遵完蛋后,上表宋朝說:他年少即位,國家實權都操在李立遵手中,過去宗喀國會與宋朝作對都是李立遵的主意。現在幸好偉大的天朝上邦大宋主持正義滅掉了這個亂臣賊子,他心中非常感激,愿與宋朝永遠和好,還尊稱當時在位的宋真宗及之后的宋朝皇帝為“阿舅天子”。
此外,每當唃廝羅聽到曹瑋的名字或談到關於曹瑋的事,他都會對著曹瑋所在的東方合手加額,表示欽服。
與唃廝羅同時期的西夏王李德明也經常表演對宋朝“ 一臉忠貞的戲碼。
李德明有事沒事就老是說:“吾族三十年衣錦琦,此宋恩也,不可負。”
這兩位還真是可以去角逐奧斯卡了!入圍是都可以肯定的,就是不知道能把小金人抱走的會是哪一位?
除了唃廝羅的這一番表白與表演之外,宋朝會與唃廝羅保持友好關系,還有以下幾個原因:
(1)唃廝羅羽翼已成。秦渭兩側為宗喀國所包夾,宋朝雖軍力遠盛於唃廝羅,但在戰(zhàn)略上已處於被動。
(2)曹瑋在這一時期,偶然見到了當時還是西夏王子的李元昊的畫像,虎軀為之一震,大驚道:“契丹終不足慮,可患者,西夏也!”所以曹瑋不愿再跟吐蕃糾纏下去以免徒然便宜了西夏。
(3)湟水流域一帶位於河西走廊側翼,唃廝羅決定往湟水流域發(fā)展,當然免不了會與圖謀河西走廊的西夏碰上。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順水推舟,留著唃廝羅以備將來制衡李元昊。
而在接下來的十幾年,唃廝羅統(tǒng)合了湟水流域的吐蕃諸羌,并在今天的青海省省會西寧建立首都――青唐城。
唃廝羅除了在即位初期的李立遵專權時代與宋朝有過沖突外,終唃廝羅治世期間逾40年,宗喀王國的政治立場都是親宋反夏的。
西夏在夏景宗李元昊、夏毅宗李諒祚父子兩代30年間,數次進犯宗喀王國,均被唃廝羅擊退。不過李元昊還是從宗喀王國的手里奪得了蘭州。
甘肅的皋蘭縣在當時隸屬於蘭州。今天在皋蘭縣有個「元昊臺」,據說是當年李元昊在蘭州境內建立的點將臺、閱兵場。
唃廝羅則扶植了被李元昊擊敗的原本以沙州(今甘肅敦煌一帶)為根據地的回鶻部族,以騷擾西夏的河西走廊后院。后來西夏直到梁太后主政的期間才徹底清除了沙州回鶻的勢力。
西夏從李繼遷的時代開始,雖然與遼國就不時有些暗斗,但是總體來說 西夏與遼國的關系還算不錯。
李繼遷娶了遼圣宗耶律隆緒的堂妹義成公主,而李元昊也娶了遼興宗耶律宗真的姊姊興平公主。
但是遼興宗耶律宗真在李元昊時期,卻一度與李元昊鬧翻而起兵征伐西夏,最后在河曲為李元昊所敗。在李元昊死后,李元昊之子李諒祚以稚齡即位,遼興宗趁機再次興兵伐夏,卻又被夏軍打敗。
之后,雖然遼夏兩國關系有所緩和,但遼興宗心中總是不快。
但是稍后,李諒祚數次興兵攻打宗喀王國,卻為唃廝羅所擊敗。
所以,宗喀王國就成了遼國重點拉攏以牽制西夏的對象。
遼興宗遂嫁公主凌結摩給唃廝羅之子董氈,并派使節(jié)駐宗喀王國達數十年。
唃廝啰以其豐功之多,影響之大,使湟水流域一帶的后人以其名做為政權、部族之名。甚至,據說藏族大型史詩《格薩爾王》的原型就是唃廝羅。
唃廝羅死后,由他的兒子董氈繼任宗喀王位。這時的西夏因為夏惠宗李秉常年幼,而由其母梁太后攝政。
夏惠宗李秉常是夏毅宗李諒祚之子、夏景宗李元昊之孫。
宋神宗見西夏孤兒寡母的,便有意圖謀西夏。宋朝的趙官家們對於欺人孤兒寡母是自趙匡胤以來就有的“光榮傳統(tǒng)”。而梁太后主政后,因一些政見與國中豪族重臣不合,所以她也有意將矛盾轉移至對外事務。
於是,在說不清誰對誰錯,誰先開啟戰(zhàn)火的情況之下,宋夏邊境開始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磨擦。
西元1070年八月,梁太后之弟梁乙埋率西夏兵攻宋朝的環(huán)(今環(huán)縣)、慶(今慶陽)二州(均在今甘肅境內),宋軍損傷慘重。
當西夏軍在東部邊境與宋軍大戰(zhàn)時,董氈則乘西夏西線空虛之際,沿邊抄掠西夏西部邊境,迫使西夏從東部與宋朝的戰(zhàn)線撤兵。
可以說完全是由於董氈的這一記「圍魏救趙」,才使得大部分的宋軍將士得以撿回性命,也讓宋朝守住了環(huán)、慶二州。
但是,宋朝卻在董氈“救趙”之后沒多久,干了一件很不厚道的事:派王韶去河州挖吐蕃宗喀國的墻腳,攻取宗喀王國的屬地河州地區(qū)。
這就是許多贊宋鐵血之人津津樂道的――開邊。
在這里我要問大家一個問題:如果換了你是董氈,你會有什么感想?
宋朝之所以圖謀河州地區(qū),有以下幾個原因:
(1)宋朝從董氈攻打西夏一戰(zhàn)中看出了西夏西部邊境的兵力空虛,也體認到了河州地區(qū)的戰(zhàn)略地位之重要,而決定將其據為己有。
(2)宋朝對異族總是有所防范。董氈重擊西夏,反而使宋朝開始擔心西夏被削弱后,宗喀王國會成為繼西夏后的宋朝又一大患。
(3)宋朝的秦渭一帶被蘭州、河州從兩側包夾,對宋朝隴右地區(qū)的威脅極大。所以宋朝必須攻取蘭州河州,才能免除秦渭的威脅,確保隴右的安全。而蘭州此時在西夏手中,河州則是在宗喀國手中。那么,要先打哪一個呢?柿子,當然是挑軟的吃――“先弱后強”也是趙官家的祖訓呢!
總之,不管宋朝有天大的理由,宗喀王國沒有對不起宋朝,而且在不久前才剛幫了宋朝;就像當年宋太宗迫夏州黨項李家獻土時,西夏也沒有對不起宋朝。
宋朝攻打宗喀王國,在道義上已先輸一籌。
撇開道義不說,宋朝也犯了戰(zhàn)略錯誤――徒然使宗喀王國對宋朝離心離德,且讓西夏有所防備并分化離間宗喀王國與宋朝的關系。
河湟吐蕃的政體大致類似周朝。唃廝羅、董氈父子的地位就猶如周天子,各豪族首領則猶如地方諸侯。
當時在河州一帶的吐蕃首領是董氈的侄子,唃廝羅的長孫――木征。
要說明的是,河州后來雖然一度落入西夏手中,接著又轉手到宋朝手中,但是在此前則一直是唃廝羅家族的屬地。在唃廝羅死后,董氈當家的時候,木征就開始鬧半獨立了!
宋朝趁著董氈、木征叔侄不和的機會,就這么的順手牽了河州這只羊。
這自然讓吐蕃人很不爽,更別提王韶在河州殺戮過重。
雖說自宋神宗“開邊”之后,宗喀王國與宋朝的友好關系開始破裂。但是雙方畢竟有著長期合作的關系,又有著西夏這個共同的敵人,若是宋朝后續(xù)處理得宜,不說能彌補雙方的裂痕而和好如初,至少也可以使裂痕不再擴大。
但是,王韶雖招撫了不少熙河地區(qū)的吐蕃與羌部豪族助其治理當地,但是仍不時有反宋勢力與其對抗,他因急於求成,常使用的就是最快的解決方法――殺。
即使是推崇王韶開邊之功的人也不否認王韶不必要的殺戮太過了!
戰(zhàn)爭嘛,殺戮難免,可以諒解。
但是王韶(或者說宋朝)引起吐蕃諸羌反感的原因,除了「忘恩負義」與「殺戮過甚」之外,最主要的是王韶還干了件很不厚道的事――背信棄義,不守誓約。
原本王韶已經與木征及吐蕃各部盟誓約定,只要他們歸順宋朝,就不動他們名下產業(yè)的鹽井。可是,等到木征跟河州諸蕃歸順宋朝之后,他們的鹽井卻被王韶“收歸國有”了!
王韶收取蕃部鹽井倒也不是為了私欲,而是想要用蕃部的鹽來抵制西夏進口的青白鹽,以從經濟上扼住西夏。
當時西夏的青白鹽比宋朝國內自產的鹽更加味道甘美,價格也更便宜,宋人因此更愿意去購買西夏的青白鹽。北宋政府見狀,遂采行“貿易保護政策”:禁止西夏的青白鹽進口。可是仍有不少走私交易,讓宋朝政府禁不勝禁。
而吐蕃部落的的鹽井所出產的蕃鹽則足以與西夏青白鹽相競爭。
所以王韶才會這樣做。
說起來王韶也是出於一片公心,但是他終究還是背棄了與吐蕃人的約定。
這已經不只是鹽井的問題而已了!這更牽涉到宋朝的保證與承諾是否可信,以及吐蕃諸羌的人身財產是否有保障等問題了!
可是,王韶并沒有能想得那么深入。
木征原本打算“依法律途徑解決”,而上書宋朝庭請求仲裁。
木征還抱著一線希望,他想:也許這只是王韶的獨斷專行,朝廷并不知情。 圣明的大宋天子若是知道了此事,必會主持公道的。
結果,木征的上書――石沉大海。
於是,木征終於確定――他被耍了!
於是,木征――很生氣。
那么,后果嚴不嚴重呢?
可以說不嚴重,因為木征的起兵抗爭,很快就被王韶鎮(zhèn)壓下來了!
也可以說很嚴重,因為,木征很快卷土重來,使河州地區(qū)全面陷入混亂。
熙寧五年七月,一場由鹽井引發(fā)的宋朝與吐蕃的戰(zhàn)爭爆發(fā)了!
木征知道只有自己單干的話,勢孤力單,必然難以與宋朝爭衡,所以木征遂向其叔父董氈求援。叔侄間雖有這樣那樣的不快,但到底血濃於水,何況外人都已經欺上門來了,再有天大的恩怨也要先暫時放下,齊心全力對外。
董氈雖說不想與宋朝真正決裂,但他也不能沒有表示,於是他不派宗喀國“中央政府”的正規(guī)軍,而是派吐蕃地方上的豪族首領青宜結鬼章以“個人名義”出兵援助木征。
這樣一來,董氈總算是給自己跟宋朝留下了一點可資回旋的余地。
青宜結鬼章很快地攻破宋軍在河州的戰(zhàn)略要地踏白城,并陣斬宋將景思立。
景思立是王韶的得力干將,在宋朝的“開邊”行動中頗有功績,聲望僅次於王韶,因此他的身亡在宋朝與吐蕃都引起了很大的震動。
青宜結鬼章自斬了景思立后,就涵其首級以隨身,每逢有于闐等西域使節(jié)前來,青宜結鬼章必將之出示以揚其威。
在景思立殉國后“帝(宋神宗)以其輕敵致敗,不復贈官。”
這可能是因為宋神宗對鬼章涵景思立之首示予西域諸國使節(jié),感到大宋的臉面都丟到外國去了,所以心理很不爽,才沒有追贈官位給景思立。
雖然景思立也許確實有所過失。
不過,宋神宗這樣,難免會寒了軍心……
在踏白城之役以后,木征就跟青宜結鬼章分兵了,因為雖說是木征與青宜結鬼章聯(lián)軍,但功勞都是青宜結鬼章的,木征當然不爽,何況他跟他叔叔董氈還有矛盾沒解決,要不是宋人逼上門,木征也不想去找他叔叔董氈幫忙的。
所以,在攻破踏白城之后,木征就轉向去攻河州,并向西夏請援。結果西夏還沒來得及出兵,王韶就已經攻破定羌城,切斷了西夏與木征會合的通道,重創(chuàng)了木征的軍心士氣,最后木征為王韶的監(jiān)軍李憲所敗而就擒。
在木征被擒后,宋朝對熙河地區(qū)的統(tǒng)治仍未穩(wěn)定。
青宜結鬼章仍不時出沒於洮疊河岷諸州,而熙河地區(qū)的吐蕃大酋隆吉卜也常率兵呼應青宜結鬼章。
這時,宋朝發(fā)生了兩件事:
(1)鎮(zhèn)守宋朝北方以備御遼國的楊文廣病死,遼國似有蠢動的跡象。
(2)交趾趁宋朝顧慮北方的遼國以及在西方與吐蕃作戰(zhàn)的機會入侵宋朝南方。
等到宋朝把遼國、交趾搞定后,才有余力用兵熙河。但在這期間,青宜結鬼章已經在洮州經營好他的勢力了!
自此洮州成為河州地區(qū)鐵桿的抗宋反動勢力基地,即使在十多年后青宜結鬼章兵敗身亡,洮州仍不時相機反抗宋朝;甚至直到后來宗喀國滅亡后,洮州的吐蕃部族都還繼續(xù)與宋朝對抗。
青宜結鬼章立足洮州,在根基穩(wěn)定后,便大舉出兵熙、河、岷、疊、宕諸州。
宋神宗在西元1076年,命種諤出知岷州。在經過數次交戰(zhàn)后,種諤終於在鐵城之戰(zhàn)擊退了青宜結鬼章,將其勢力逐出岷州。
但是青宜結鬼章依然勞勞掌握洮州,對宋朝的熙河地區(qū)側背造成威脅。
西元1077年,宋軍打算將青宜結鬼章的勢力徹底逐出洮州,以真正的掌握整個熙河地區(qū),宋軍以李憲為帥、種諤為將與吐蕃軍在六逋宗交戰(zhàn)。
交戰(zhàn)開始,青宜結鬼章的大將隆吉卜先攻破了宋軍的右軍,一度連李憲的中軍也告急。在危急之時,宋軍左軍的種諤率奇兵攻擊吐蕃軍的側后方,才攻破吐蕃軍,斬殺隆吉卜。
隆吉卜之死,使青宜結鬼章如斷右臂。接著木征出面招撫吐蕃部族,吐蕃人見到唃廝羅的孫子都出面了遂陸續(xù)降附宋軍,宋軍至此將青宜結鬼章的勢力逐出洮州北部。
但是宋軍雖然取得了六逋宗之戰(zhàn)的勝利,但是自身的損傷也不小,無法趁勝追急擴大戰(zhàn)果,且吐蕃軍損失的只是隆吉卜的前鋒軍,至於青宜結鬼章的主力軍則幾乎安好無損。青宜結鬼章雖撤出洮州北部,但仍屯重兵在洮州南部,鎮(zhèn)守河湟吐蕃的東方門戶,使宋軍難以再西進一寸。
宋軍雖然在南方大勝交趾,又在六逋宗大勝吐蕃軍,但是也已是強弩之末,急須喘息,而且遼國與西夏還在一旁虎視眈眈呢!於是宋神宗遂決定派使者至吐蕃宗喀國議和。
董氈很快地答應宋朝提出的議和,主要有以下兩個原因:
(1)宋軍勢大,以宗喀的綜合國力難以與之長期對抗。
(2)西夏的梁太后趁著宗喀國與宋朝在東邊爭奪河州之機而討平了宗喀國西部向董氈稱臣的沙州回鶻,西夏因而可以直接踏入宗喀國的后院。
在以上的情勢之下使董氈日益感到困窘,所以他便順著宋朝給的臺階下而派遣使者至宋朝進貢。
西元1077年,宋神宗在接見董氈派遣至宋朝的使者時還說:“其(董氈)上書情辭忠智,雖中國士大夫存心公家者不過如此。”
雙方之前還戰(zhàn)得你死我活,轉眼,宋神宗就能說出這番話來,真的是一個字――強。
宋神宗雖然變法搞得不太成功,但是睜眼說瞎話的功力卻非同凡響。
想要搞政治的人,都應該向宋神宗學習才是。
西元1076年到西元1077年,東亞大陸發(fā)生了上述的許多事情,牽涉到的勢力也不少(宋、遼、夏、宗喀、交趾),真是令人眼花撩亂。
但是,很抱歉,在此還要再交待一件事,讓大家的腦袋再混亂一點。
這件事就是:西元1076年,青藏高原西端的古格王國在托林寺舉行了一場佛教大集會。
一定有人會問,這事跟上面發(fā)生的許多事有關聯(lián)嗎?
這個嘛,雖然不是很大,但是還是有一些。這可以從以下兩點來說明:
(1)熙河戰(zhàn)爭給了古格王國舉辦托林寺大會的機會
原本青藏高原的藏傳佛教中心是在宗喀,青藏高原的諸小國經常遣使團與留學生至宗喀國。而唃廝羅也自稱佛子,用佛教的權威去整合青藏高原。但是宗喀國與北宋在熙河地區(qū)的戰(zhàn)爭,使宗喀國無力顧及佛教的傳播事業(yè),古格王國遂趁機補了這個缺,在托連寺將各藏傳佛教教派的大德齊聚一堂。
(2)古格王國的托林寺大會削弱了宗喀王國的力量
托林寺大會后,古格王國取代宗喀王國成為青藏高原的藏傳佛教中心。一些過去臣服於宗喀王國的宗教權威的青藏高原諸小國也陸續(xù)改投向古格王國,而不再向宗喀國稱臣與提供物資,宗喀國亦因集中心力於東方的熙河戰(zhàn)事而無力計較。宗喀王國的威勢因此進一步的大為減弱。
現在,把鏡頭從青藏高原拉回來。
宋朝雖然取得了熙河戰(zhàn)役的勝利,但是卻也付出了以下的代價:
(1)大將景思立的戰(zhàn)死就不必說了!王韶雖然最終平并了熙河,但他仍為了河州吐蕃降而復叛之事而被彈劾去職,不久之后郁郁身亡。王安石也因鼓吹“開邊”而遭排擠去職,“新法”亦隨之停擺。
(2)最大的惡果還是吐蕃人自此跟宋朝就不再怎么齊心了!此后,西夏人不斷的對吐蕃宗喀國遞出橄欖枝,雖然雙方交戰(zhàn)多年,關系不可能一下子就轉變,但是滴水穿石,西夏人終於扭轉了吐蕃宗喀國親宋抗夏的立場。發(fā)展到后來,宋朝甚至經常要兩線作戰(zhàn),同時對付吐蕃人跟西夏人。宋哲宗就是因為要分兵對付河湟吐蕃的“叛亂”,所以即使是在取得平夏城大戰(zhàn)的勝利并且奪取了西夏的天都山,卻也只能在西元1099年與西夏停戰(zhàn),而無法趁勝更進一步擴大戰(zhàn)果,致使西夏獲得喘息。
宋朝雖攫取了熙河的土地,西夏卻收獲了河湟的人心。
北宋的“開邊”潛移默化地禍害了宋朝,后果在后來逐漸顯現,并極大的影響到宋徽宗時期的宋夏戰(zhàn)爭。北宋因“開邊”而得罪了盟友,可說是殺雞取卵。
否則北宋征伐西夏時,吐蕃諸羌如全力配合,那歷史可能又有不同。
雖然宋神宗時期,宋朝在熙河地區(qū)取得了軍事勝利,但是宋朝與吐蕃諸羌的關系已經不很好彌補了!
之后,在西元1081年,宋神宗趁西夏內亂,發(fā)五路大軍征西夏。董氈亦發(fā)吐蕃兵三萬前來相助,宋朝與宗喀王國的關系略有好轉。
但是,因為這時距北宋與宗喀國議和的西元1077年還不是很久,吐蕃軍與宋軍無法真正合力作戰(zhàn),再加上雙方對蘭州的歸屬有紛爭,使雙方的關系依然沒能恢復到宋神宗“開邊”之前的友好。
蘭州在被李元昊奪取之前,原本是宗喀王國的屬地,但是蘭州在歷史上也曾被中原王朝長久統(tǒng)治過。此外,蘭州是吐蕃軍與宋軍一起打下來的,而且蘭州的戰(zhàn)略地位之重要猶如抵住河湟咽喉的一柄利刃。因此,宗喀王國對宋朝占有蘭州之事自然不能釋懷。
董氈之子藺逋比與梁太后之女金山的婚事一度告吹,但是后來還是談成了!雖然無法確定這件婚事具體的確實時間,但是這使得宗喀王國在對宋夏的關系上開始有所轉變。
宋神宗也許意識到了這種轉變的趨勢,再加上當時在宋軍兵敗靈州后,西夏對宋朝已經由防守轉為進攻。因此宋神宗更有必要懷柔董氈,以制止事態(tài)的進一步惡化。
在西元1083年,董氈與宋神宗完備了雙方貿易窗口的互動事項,開辟了歷史上最古老最正宗的第一條 ――“茶馬古道”。
這一條“茶馬古道”對當時甚至后世的東西文化與經濟交流的影響難以估計,雖然后來這第一條茶馬古道隨著戰(zhàn)亂而荒廢,但其卻開了后來交通云南、緬甸、尼伯爾等地的其它茶馬古道的先河,有著深遠的歷史意義。
董氈死后,其養(yǎng)子阿里骨即位。
從阿里骨開始,宗喀王國跟宋、夏的關系出現了進一步的變化。
在西元1087年,阿里骨竟與西夏聯(lián)兵攻打宋朝。
這還是開天辟地以來頭一遭。
在過去,雖然宗喀王國與宋朝也有一些摩擦,甚至刀兵相向,也曾有部份部族與西夏聯(lián)合,但是宗喀國的“中央政府”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與其宿敵西夏聯(lián)合起來攻打宋朝過。
所以,這一次的戰(zhàn)事可說是“具有歷史的進步意義”,為東亞大陸的國際關系提供了一種新的模式與另一種的可能性。
這一次的戰(zhàn)爭,最后還是由宋朝取得勝利。吐蕃名將青宜結鬼章亦兵敗被擒。
吐蕃名將青宜結鬼章,他從西元1074年的踏白城之戰(zhàn)開始,直到西元1087年兵敗被擒為止,領軍與宋朝大軍先后抗衡十余年。
宋朝以高官厚祿懸賞捉拿或斬殺青宜結鬼章,結果卻是:“命李憲等購之十余年,不能得。”
宋人對他的評價也很高諸如“桀黠有智謀,數為邊患”,雖然這不是什么好話,但是以宋朝當時與宗喀國的關系,當然別想宋人會說青宜結什么好話了!宋人這樣的評價,也算是對青宜結鬼章的另類肯定吧!
擒獲青宜結鬼章的宋朝將領是種誼,他是種諤的兄弟,種樸跟種師道的叔伯。
種誼擒獲鬼章這樣的人物,心里那個驕傲歡欣,自然是不用提了!他特地跑到已經成為階下囚的鬼章面前用戲謔的語氣問說:“別后安否?”
鬼章只是淡淡的回答:“天不使我復故土也!”
這是一種淡然,也是一種坦然,但是骨子里還是有一股傲氣在。鬼章的潛臺詞就是:這是天意,不是我不行,更不是你們宋朝有多行。
這且按下不說。
當宋朝朝野得到擒獲鬼章的消息時,那個激動啊興奮啊,不是用言語可以說清楚的,
沒關系,反正宋朝文豪多,用語言表達不清楚,那就用詩詞吧!就於是蘇東坡、黃庭堅、游師雄等人就特地為此事寫了詩詞,大肆祝賀,以抒發(fā)欣悅的情緒。
青宜結鬼章稍后死在宋境(史書上對鬼章之死語焉不詳,一般認為他是因憂郁而病死的,但也有人猜測他是被宋朝折磨至死或殺死的),后來鬼章之子向宋朝請愿,才得回了鬼章的骨灰,將之葬於故土。
吐蕃宗喀國在失去青宜結鬼章后,再也無法與宋朝爭勝了!
不過,宋朝雖然打了勝仗,但損失也不小,而且還要集中力量對付西夏。所以宋朝決定懷柔阿里骨,而對宗喀王國派來宋朝境內朝貢貿易的使臣商旅提供最惠國待遇,時人稱其為“唃家位”。
阿里骨因非唃廝羅血脈,所以試圖透過戰(zhàn)爭與收復故土來立威,但在戰(zhàn)敗后,其威信日益衰弱。在這個時候,宋朝給他提供了貿易最惠國待遇,猶如是給溺水者的一根救命稻草。
此后,一直到阿里骨死去的西元1096年,不管宋夏之間打得怎么樣激烈,他都不去理會也不去參與,只是把全副心力用來打壓內部的反對勢力而不再對外發(fā)展。
不過這時宋朝主政的“舊黨”也不是只會懷柔而已的,他們還會――挖墻腳。他們扶持了原本宗喀王國西邊的臣屬國草頭韃靼。這一舉措有兩個好處:
(1)可以削弱宗喀王國。
(2)草頭韃靼可以威脅西夏的河西走廊后院。
阿里骨雖維持住了他的統(tǒng)治,但宗喀國仍日益衰落。
在阿里骨之子瞎征繼任宗喀王位后,宋哲宗也開始親政,而宋朝的朝政再一次由“新黨”所主導。
不久后,瞎征殺其叔父蘇南黨征,引起阿里骨一系的內哄。唃廝羅一系見機意圖奪回政權,宋朝見狀遂假意幫助唃廝羅一系。於是唃廝羅一系的重臣豪酋們就這樣將宋朝這頭狼引入了室中。
結果,北宋於西元1099年占領了河湟地區(qū),這時距熙寧五年(西元1072年)那場由鹽井引發(fā)的戰(zhàn)火已經過去了快30年了!
勝利來得如此不易,果實卻丟得非常輕易。
宋軍在不久之后又退出了河湟。
河湟當地百姓都是吐蕃人或羌人,他們對宋朝的“外敵入侵”十分仇恨,便一方面請西夏金山公主(梁太后之女、夏惠宗之妹、夏崇宗之姑)出面請求西夏援助,一方面展開“人民騷擾戰(zhàn)爭”。
向西夏請援,雖然可能是前門驅虎,后門進狼,但也只能引鴆止渴了!
西夏派仁多保忠援助吐蕃的軍事行動雖然失敗了,卻也給了宋軍不小的打擊。
日子久了,宋軍雖有強大的優(yōu)勢武力卻也經受不住了,只是由於宋哲宗的態(tài)度極端強硬,所以一直僵持著。
西元1100年,宋哲宗死后,繼位的宋徽宗由於宋軍過於深入而后勤支援不足,以及西夏大將仁多保忠與察哥的奮戰(zhàn)之下,而下令宋軍退兵撤出河湟。
稍后,宗喀王國復國,由唃廝羅一系的隴拶即任宗喀王位。
隴拶即位后,采取三面討好的辦法,同時與遼國、北宋、西夏這東亞三強保持良好關系。
隴拶依舊以“太皇太太后”之禮來奉待此時仍在世的遼國公主凌結摩。
隴拶又派西夏金山公主赴北宋京師對宋徽宗作外交友好訪問,這其實是軟中帶硬,暗示宋朝說――我跟西夏的關系很鐵,別來打我的主意。
宋徽宗也作出了善意的回應(不做也不行),他封金山公主為“郡太夫人”,并封金山公主的女兒瞎衫為“郡君”,還給隴拶賜趙姓,取名為「趙懷德」。
在吐蕃復國后,吐蕃主動獻上南宗堡給西夏當謝禮,但是夏崇宗卻表示:他幫助吐蕃不是為了得到吐蕃的地,而拒絕了吐蕃的獻地。
在夏崇宗如此表態(tài)后,吐蕃人對西夏更加親近了!
隴拶還與西夏重申姻好,夏崇宗遂以宗室女妻嫁予隴拶(趙懷德)。
在這里順道八掛一下。
在金庸的《天龍八部》里,夏崇宗李干順的女兒――西夏銀川公主最后嫁給主角之一的虛竹。
不過這有點不太可能。因為在原著書中,這事還發(fā)生在宋哲宗親政之前。
直到宋哲宗駕崩前夕,李干順才16歲,要真照《天龍八部》書中那樣,那么在銀川公主嫁給虛竹的時候,李干順才幾歲啊?李干順當時可能會有銀川公主那么大的女兒嗎?
據說,在現在的某些修訂版本,將銀川公主修改成了夏崇宗李干順的妹妹,這我就不太清楚了!
另外,在《天龍八部》里,還有吐蕃王子向西夏求親未果的情節(jié)。不過在歷史上,倒是不乏西夏嫁宗室女予吐蕃豪族或王子的記錄。
要說明的是,在宋朝時期,吐蕃并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政權,在吐蕃諸政權中最強大的分別是青藏高原東端的宗喀王國,以及青藏高原西端的古格王國,其他的吐蕃諸政權則被宗喀王國、古格王國包夾在青藏高原中間。而宋人一般所稱的“吐蕃”,指得則是宗喀王國,就不知《天龍八部》里的“吐蕃”是否也是指宗喀王國。
再說回真實的歷史。
隴拶被宋朝授為河西軍節(jié)度使,并賜名趙懷德,但是這樣卻引起了一些人的抵觸,他們認為“趙懷德”甘作宋朝的走狗,已經成了“吐蕃奸”。於是吐蕃豪酋多羅巴遂聯(lián)合了一些抗宋的“反動份子”(從宋朝的角度來說)奉隴拶之弟溪賒羅撒為首領,自成一方割據勢力。
溪賒羅撒號稱“小王子”,勢力日大,隴拶無力制止。
另一方面,北宋君臣對於河湟的得而復失總有些不忿,宰相蔡京遂藉溪賒羅撒之事重提征討河湟之議。
於是,原本安定下來的宋、夏、宗喀三國,又再起戰(zhàn)禍。
而這次,北宋將把吐蕃諸羌徹底的推向西夏的一方。
回顧宗喀王國與宋朝的往來,可以發(fā)現,宗喀王國并不是一下子就被推向了北宋的對立面,這是有個漸進的過程。期間宋朝也有不少機會可以修好、挽回雙方的關系。但是,宋朝貪圖眼前的小利,一次又一次的趁火打劫,一次又一次的背信棄義,終於使得宗喀王國這個親密無間的戰(zhàn)友,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最后倒向西夏。
3.三國再聯(lián)姻,察哥掌兵權
宗喀國內部因為小王子另立山頭而隱隱有著動亂的苗頭,使得宋徽宗興兵征討河湟的念頭再度地蠢動了起來。不過盯著宗喀國動向的不只宋朝這一邊而已,西夏與遼國也都時時密切地關注著宗喀國的動向。
尤其是西夏。
雖然西夏過去曾與宗喀國水火不容,但是自宋神宗“開邊”以后,西夏與宗喀國已經開始朝著唇齒相依的關系轉變了!
還是宋哲宗朝時的西元1099年,吐蕃宗喀國內亂而向宋朝求援,於是宋朝再一次的發(fā)揮了趁火打劫、背信棄義的光榮傳統(tǒng),欲趁機吞并吐蕃宗喀國。
於是吐蕃只好向西夏求援。
西夏永安三年(西元1100年),剛剛親政的夏崇宗立即一面派仁多保忠、察哥率軍往宗喀王國助吐蕃諸部抗宋,一面遣使向遼天祚帝請婚。
西元1100年,西夏與北宋兩軍便於在吐蕃宗喀國境內的河湟地區(qū)打了起來,這場戰(zhàn)事一直打到宋哲宗駕崩,宋徽宗即位為止才告終結。
這場在吐蕃境內從宋哲宗末期打到宋徽宗初年的宋夏戰(zhàn)爭,在第一章已經講述過了,在此就不再詳述其經過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場戰(zhàn)爭雖然只有一年,但是影響卻不小,這主要表現在以下三點:
(1)種樸、王瞻身死,王厚亦遭貶。這是宋朝軍隊的大損失。而種樸之死直接導致西北的種家一度沉寂,直到十多年之后,童貫征西夏時,種師道才再度被重用,而於臧底河一戰(zhàn)大破西夏軍。可是,那時的西夏早就不再是夏崇宗剛親政時這般的殘弱,而是已經休養(yǎng)生息多時,不但能經得起這一番打擊,甚至有反擊的能力了!
(2)吐蕃在宋軍退兵以后復國,之后主動向西夏獻上南宗堡。但是夏崇宗卻表態(tài)拒絕了吐蕃的這個謝禮,而贏得了吐蕃人的衷心愛戴。后來,即使是吐蕃宗喀國已經被宋朝滅亡了,卻還是有很多支殘余的吐蕃勢力親附西夏而與宋朝相對抗。這不但減輕了西夏西戰(zhàn)線的威脅,也彌補了西夏在西戰(zhàn)線兵力虛弱的缺點。
(3)熙河地區(qū)的洮州,曾是宗喀國吐蕃名將青宜結鬼章苦心經營的“復興基地”,在青宜結鬼章於西元1087年敗死以后,宋朝才取得了洮州而完全掌控了熙河地區(qū)。但是經此一役,洮州再度趁機脫離了宋朝的統(tǒng)治。之后宋朝的熙河地區(qū)一直存在著側翼遭威脅的狀態(tài),而有好幾年無法專致全力對西夏用兵,使西夏贏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
這張地圖裡的唃廝囉王國幾乎囊括了整個青海省。
這應該是把向唃廝囉王國稱臣的諸屬國與從屬部落都包括進了唃廝囉王國的疆域。
在地圖上的唃廝囉王國西北地區(qū)的深色部份就是柴達木盆地,草頭韃靼與黃頭回鶻(包含沙州回鶻)主要就活動在這一區(qū)域。
基本上,宋朝在滅了唃廝囉王國後,所能掌握的只有青海湖以東的唃廝囉 “本土”的部份,至於其屬國與從屬部落,則大部份都落入西夏的掌握之中。專門追蹤探訪西夏遺跡的文化記者會唐榮堯,就在今天青海最南端的囊謙縣,發(fā)現當時西夏皇帝賜給囊謙國王的佛教寶物。
雖然北宋對西北的“拓邊”一再遭到挫折,而於西元1099年與西夏議和,并在西元1100年撤出河湟,但是夏崇宗也體認到西夏元氣未復,北宋依舊兵勢健銳的事實,所以夏崇宗地積極聯(lián)合各方勢力建立共同戰(zhàn)線以阻止北宋再次擴張。
西元1102年,夏崇宗將宗室女嫁給宗喀國王隴拶(趙懷德),重申西夏與宗喀王國之姻好。
此外,遼國曾經嫁公主凌結摩(“結摩”或稱“結牟”,是唃廝羅人的“夫人”之意)予董氈。此后,不管宗喀國王位如何遞嬗,也不論掌權的是阿里骨一系或唃廝羅一系,皆對凌結摩公主禮敬有加。
透過夏崇宗的聯(lián)姻政策,西夏、遼國、宗喀三國再一次的緊密結合了起來,使得北宋一度只能收殮起其雄圖壯志。
然而,情況很快又有變化了!
西元1103年(宋崇寧二年、夏貞觀三年)三月,吐蕃豪酋多羅巴奉唃廝羅后裔溪賒羅撒(據說是隴拶之弟)為主,謀殺隴拶以復國,舉兵數萬圍攻青唐城。
隴拶遣使至西夏請援兵,夏崇宗遣仁多保忠率兵往援。
溪賒羅撒善用兵,且多羅巴及其三子皆善戰(zhàn)。
仁多保忠還沒趕到,隴拶就已力不能支,而棄青唐城,奔往河南,后不知所終。
現在宗喀王國已經是由溪賒羅撒掌權了!但是他只是自稱“小王子”而不敢自稱國王。他仍承認宗喀與西夏的姻親關系,也奉遼國公主凌結摩為“太皇太太后”。
夏崇宗明白這時西夏的國力還沒有完全恢復,若是與溪賒羅撒打起來,雖然有必勝的把握,但是這徒然讓宋朝坐山觀虎斗而得漁翁之利。所以夏崇宗也就承認了宗喀王國的現況。
但是宋朝方面自然不會放過宗喀王國紛亂動蕩的機會,必會再度出兵征伐河湟。
遼天祚帝也不完全白癡,他在這一年封宗室女南仙為成安公主,準備於次年讓成安公主與夏崇宗完婚,試圖以此來嚇阻北宋的擴張之心。
這次的遼夏聯(lián)姻是繼遼國與西夏自遼興宗耶律宗真與夏景宗李元昊鬧翻以來,睽違了60年后,遼國再次嫁公主給西夏皇帝。
現在,西夏嫁公主給前宗喀國王隴拶(趙懷德),遼國又嫁公主給夏崇宗。再加上過去西夏曾嫁金山公主至宗喀國,而遼國也曾嫁凌結摩公主至宗喀國。這樣一來,遼、夏、宗喀三國很快就會組成聯(lián)盟,形成對宋朝的包圍之勢。
夏崇宗在忙於外交事務的同時,又發(fā)布了一道命令――將察哥由右?guī)娝菊{回國都興慶府。
仁多保忠以及許多人多認為當初夏崇宗將察哥安插到仁多保忠的右?guī)娭械挠靡馐且郑ɑ驃Z)仁多保忠的軍權或是監(jiān)視仁多保忠,要不然就是讓察哥去地方歷練一下,鍍層金然后調回中央高升。
夏崇宗的調令一下,許多人都認為夏崇宗果然把右?guī)姰敵商嵘H弟的過渡。
而仁多保忠在察哥調回興慶后,也不再擔心察哥會奪他的軍權了!
然而,仁多保忠與絕大多數的人都把事情給想簡單了!
首先,察哥走了,他的人就不會留在仁多保忠軍中嗎?
其次,察哥任職右?guī)娖鋵嵾€有更深刻的任務。
當初,李元昊建國時,西夏軍屢次大勝宋、遼,而唃廝羅的吐蕃軍則不及西夏軍勇悍,卻也能 “數以奇計敗元昊”。
但是,宋軍一直有在進步,西夏軍與遼軍則一直在原地踏步,而吐蕃軍卻是大幅退步。
要想繼續(xù)在這東亞大陸圖強圖存,西夏軍也必須有所變革。
除了確保軍權國有之外,察哥在右?guī)娭辛硪豁椬钪饕娜蝿站褪强疾焖巍⑾摹⑼罗婈犠鲬?zhàn)的特色與優(yōu)缺點,并據此制定改進西夏軍戰(zhàn)術的方案。這絕不是紙上談兵就能憑空想出的,所以察哥必須親自去軍中獲取實戰(zhàn)經驗,親身見識各國軍隊作戰(zhàn)的方式。
在夏崇宗的“童子軍時代”,不知察哥是否也有隨行呢?
不過,就算當時察哥也隨行軍中,但是小梁后主要是在東戰(zhàn)線活動,在東戰(zhàn)線只能看到宋軍與西夏軍的作戰(zhàn)方式。所以察哥還得要到西戰(zhàn)線去見識一下吐蕃軍的作戰(zhàn)方式,才能全面了解宋、夏、宗喀三國軍隊的優(yōu)劣。
察哥在“學成歸來”后,向夏崇宗覆命時,他先批評了夏軍的缺點:
“自古打仗都是步、騎并用。我們夏國雖有‘鐵鷂子’可以馳騁平原,又有‘步跋子’可以登山據險。但一遇上宋軍的‘陌刀法’,鐵騎就難以施展。如若碰上宋軍用‘神臂弓’,步跋子也會潰敗。原因在于我們的軍隊只會按照一般的情況打仗,而不能適應戰(zhàn)爭中的變化。”
在這一段話中,出現了四個名詞:鐵鷂子、步跋子、陌刀、神臂弓。
在此,有必要先解釋一下。
鐵鷂子,是西夏的重甲騎兵,極具機動靈活。《宋史·兵志》載:「鐵鷂子者,百里而走,千里而期,最能倏往忽來,若電擊云飛。每于平原馳騁之處遇敵,則多用鐵鷂子以為沖冒奔突之兵。」西夏建國初期,鐵鷂子僅有三千人,分為十隊,每隊三百人。初建時,本是西夏皇帝的御前軍,后來發(fā)展成為有數萬人的西夏正規(guī)軍主力。這支騎兵部隊裝備精良,乘善馬、重甲、刺斫不入,士兵以繩索貫穿於馬上,雖死不墜。
步跋子,是西夏步兵稱號,多在作戰(zhàn)中配合騎兵作戰(zhàn),尤擅長於山地區(qū)域的作戰(zhàn)。
陌刀,即長刀,陌刀法即長兵隊列。陌刀是唐軍獨有的武器,長桿,刀兩邊都開刃,末端呈三角形,可砍,可刺,大概類似于后世評書中所說的三尖兩刃刀,力大的士卒持此刀沖鋒于前,勢不可擋。
用重騎兵沖擊輕裝步兵自然是所向披靡,但要碰上訓練有素的裝甲步兵就不一定能具備優(yōu)勢了!宋朝的步兵可以說是當時裝備與訓練均是世界最精良的。
騎兵對步兵方陣的沖鋒,雙方中兵陣先崩潰者即敗。西夏的騎兵沖擊力強,但是持續(xù)力很弱,常常一兩次沖鋒就后繼無力,若沖鋒之后不能取勝,便是大敗之局。所以西夏軍經常是先與宋軍步兵纏斗,等到宋軍氣力開始衰竭,才用鐵鷂子沖擊宋軍,或是在撤退途中設伏以擊潰追擊的宋軍。
“神臂弓”是一種機械性質較為復雜、威力很大的「弩」。這本是西夏軍中的高機密級的兵器,后來為宋軍所得并加以改良,殺傷力更為原來強大,是宋軍步兵中必備的裝備。
宋軍步兵方陣將近身格斗用的陌刀,與遠距離作戰(zhàn)用的神臂弓相配合,經常對西夏軍形成極大的殺傷,使西夏軍難以長時間與宋軍纏斗,而宋軍在幾次追擊西夏軍中伏之后,也學乖了而很少再窮追深入。所以西夏軍對宋軍的戰(zhàn)爭日益處於下風。
察哥在分析完西夏軍的缺點后,提出改進的建議說:“兵在審機,法貴善變,我軍要因時因地靈活用兵,不能讓宋軍掌握戰(zhàn)爭的主動與步調。我們羌人弓弱矢短,技射不精,現在應該挑選身強力壯而又勇敢善戰(zhàn)的黨項族和漢族青年,集中起來進行訓練使用強弩,并配以標牌。平時一面練兵,一面生產,戰(zhàn)時則輪番出征。用宋朝的長處,補我們的短處。這樣,就能無敵于天下。”
“無敵于天下”,這說得是稍微夸張了一點,但是察哥的這一番話確實說到要害,而他的意見也確實提升了西夏軍的戰(zhàn)力,使得西夏在稍后逐漸扭轉了自小梁后以來對宋朝的戰(zhàn)爭劣勢。
夏崇宗接受察哥的意見,并在這一年(西元1103年)的九月授察哥“晉王”的爵位,讓他掌管兵權。
在爵位上,察哥已是僅次於皇帝的“王”了!
在官職上,察哥則相當於現在的國防部長。
在這一年,察哥還不知道滿20歲了沒有?(對照參考值:他老哥夏崇宗在西元1099年親政時是16歲,其余的請有興趣的人自己去估算。)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憑空得來的,年少得志的背后,是沉重的責任與負擔。
《西夏書事》形容夏崇宗親政之初的情勢是:“中國(宋朝)建城砦,(西夏)數遭掩擊,部族離散,歸漢者益眾”。
雖然這時西夏國力已稍有恢復,但是形勢依然相當的險峻不樂觀。
察哥,任重而道遠,前途依然多艱險啊!我精神上支持你,行動上鼓勵你――雖然我事實上不會參予。
關於,夏崇宗命察哥掌兵權之事,有一段有趣的逸聞留傳下來。
據說,夏崇宗將軍權交于察哥時,授予察哥尚方令錘一枚以節(jié)制三軍。
尚方令錘是西夏皇帝授權大臣行使兵權、傳達命令、調動軍隊的信物,不是一般作戰(zhàn)用的兵器,而是王權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