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城
毫無征兆的,一個叫做《裝臺》的電視劇火爆了起來。九十年代和城中村一下子成為網紅城市,大唐不夜城以及不倒翁小姐姐之后,關于西安的另外一個標簽。
把一個行政區域稱之為城的,在全國來說除了北京城之外,大約就要算是西安城了。而且由于北京已經沒有了城墻,這個北京城的稱號在很久以前已經沒有人再提起了。有鑒于此,就更顯得西安城的珍貴。西安城,從來就是一個獨特的存在,千年帝都自不必說,厚重的城墻和鐘鼓樓就是它行走江湖的名帖。
我思念的城市
有人說,一場大雪,就能將西安城變成長安。
多年以前的一場意外,不得不連夜從外地趕回。夜色中一路狂飆,車窗外的凄冷的秋雨更加加劇了傷口崩裂的疼痛。雨中,一切都是黑漆漆的,那些建筑物有的亮著燈,如同一個個巨大的冷冰冰的機器,雨水淌下玻璃時,那些建筑被扭曲成張牙舞爪的龐然大物,形狀猙獰,如鬼似魅。我感覺自己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沉到無盡深處。
過了潼關,雨停了,我就開始憧憬那一刻的到來。
某一刻,我終于透過車窗看到遠處影影綽綽的燈火勾勒出的城墻的輪廓,以及箭樓上巨大的燈籠。那種終于回家了的感覺,徹底被擊中,眼淚不可抑制的就下來了。辛棄疾的詩,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我必須承認,穿行在其中的某個時刻,我曾與他共情。
我思念的城市,已是黃昏。
當大唐不夜城亮起如晝的燈光,當無數外地人涌向大雁塔,只為牽到不倒翁小姐姐的小手,當各種陜西美食的視頻席卷抖音和快手,西安本來的樣子已經逐漸消失在互聯網的洪流之中。這是一個所有人都被貼標簽的時代,西安城也無法例外。
除了網紅,西安還剩下什么標簽?《白鹿原》里的黃土高坡,《武林外傳》里的佟掌柜,好則好矣,但是缺一些什么。我想缺的是我的九十年代和這座掩灰的四方城。
就在《裝臺》充上熱搜的時候,刁家村早已完成了城中村改造,取而代之的是刁家村小區,刁順子可能也已經回遷。鑒于西安日漸高企的房價,老刁家憑借那一院子房子,現在也可以說坐擁千萬資產,生活不再艱難。城中村,終將隨著拆遷,慢慢消失在歷史的巨輪中,煙塵騰起,最終歸于平靜。亦如《裝臺》之前無人知裝臺,大家只看得見臺上的熱鬧。
九十年代
為了發展,這座城市已經準備迫不及待的清理一切有關情懷和愜意的記憶。
師大路拆了,二府莊拆了,后來聽說書院門也要拆了。拆吧,你們開心就好,拆出一個網紅之都,拆出一個一線城市。西安,我身后這座輝煌的城市,它變得這么快。30年的時間里,它已經從灰色的古城變成了一座現代化的城市。雖然我從未離開,但是幾乎已經找不到任何回憶里的東西。事實上,這種變化已經破壞了我的記憶,使我分不清幻覺和真實。
人到中年,生命就像刀削面師傅手里的面團,看上去光滑而完美,而歲月就像他右手的鋒利的小刀,一刀一刀無情的削下去,一個個的日子就飛了出去,生命的面團也就越來越小。
不過在那個時候,我和城市都處在年輕的時代。
無論我們曾經擁有的九十年代是不是最好的時候,都已經永遠的過去。曾經我認為四十歲遙不可及,而日子是過不完的,未來有無限種可能,每一種可能都有我們無法想象的美好,總之是完全不一樣的。但是現在,我就呆在我的未來,我并沒有發現自己有什么變化,除了更老,除了更加怯懦,我們的夢想依然遙不可及。
----永遠熱血沸騰,永遠熱淚滿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