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角落 2010-11-09 09:29:04 閱讀23128 評論47 字號:大中小 訂閱
同治三年(1864年)六月,曾國藩率領(lǐng)湘軍攻克南京。當時,曾國藩擁兵30萬人,占據(jù)中國半壁河山,他已成為滿清入關(guān)以來漢族官僚中持權(quán)最大的官員,超越了清初的吳三桂,足以功高震主。曾國荃、彭玉麟、趙烈文、李次清等曾國藩的部屬幕僚,他們約集三十多名高級將領(lǐng)深夜求見,欲將黃袍加身與曾國藩,曾國藩面臨一生中最重大的抉擇。面對這些屬僚,曾國藩十分冷靜地給眾人寫下了一副對聯(lián)“倚天照海花無數(shù),流水高山心自知”坦露心跡,放棄了在他手上創(chuàng)造曾氏王朝的機會。
看這段歷史,不禁要問,這位手握重兵的曾大帥如果順應了“民意”,振臂一聲高呼,就有機會黃袍加身,一步登天成為一帝。難道曾國藩真的沒有產(chǎn)生過這樣的想法嗎?
其實,早在安慶戰(zhàn)役后,曾國藩的部將就有勸進之說,早有多人對曾國藩進行了“策反”。曾國藩勸石達開降清,石達開卻以韓信之例勸曾獨立,曾默然不應。李元度為其撰聯(lián)“王侯無種,帝王有真”,曾國藩見此立即撕掉,并斥責了他。彭玉麟直接寫信稱:“東南半壁無主、老師豈有意乎?”。這句話嚇得曾國藩直冒冷汗,把信紙吞到肚子里。王闿運更是三次對曾實施縱橫計,為曾國藩指出兩條路:一是率兵入覲北京,申明垂簾違背祖制,請行顧命;二是干脆在東南義舉,為萬民做主。同時告誡以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前車之鑒,勸曾國藩做曹操。對這些勸進,曾則平靜若水渾作不知。
曾國藩的九弟曾國荃對他說,“你是兩江總督,加上閩浙總督左宗棠,四川總督駱秉章,江蘇總督李鴻章三個現(xiàn)任總督,還有五個現(xiàn)任巡撫全是湘軍嫡系。大哥手里握著20萬湘軍精兵,再遣李秀成收納 10萬太平軍降兵,這樣30萬之師,即可攻破京師,恢復漢家江山,大哥將成為一代帝王。”曾國藩回答道:“共患難時大家可以是朋友;同富貴往往成了仇敵。就說那個左宗棠,他做師爺時便不甘居人之下;如今同我平起平坐,他肯對我俯首稱臣?再說李鴻章,我若平穩(wěn)安泰他就是我的學生;我若不順,他定會反戈一擊。還有那個李秀成,他投降了,就是一只喪家犬,誰還聽他的?再說,朝廷防我之心令人枕席難安。”這一番話叫曾國荃無話可說。
事情正是曾國藩預感那樣,按咸豐帝遺言,“克復金陵者王”。可當曾國藩攻克金陵后,慈禧卻僅僅給其一個一等毅勇候,并未封王。朝廷還下詔令要曾國藩和各級將領(lǐng),從速辦理軍費報銷。江西巡撫沈葆楨本是曾國藩的下級,他卻在厘金收入中裁減了湘軍的軍餉,戶部也準了。又有蔡壽祺連上兩道奏折,彈劾曾國藩等湘系人物破壞綱紀等8條罪狀,也有人主張嚴厲追究重要人犯太平軍將領(lǐng)李秀成之死的責任,危機顯露。有一些事情涉及到同曾國藩關(guān)系密切的恭親王奕。工于心計的慈禧太后不去碰曾國藩,恐生嘩變;而是革去了恭親王奕的議政王及總理衙門差使,來了個敲山震虎。
再說當時的客觀情況。一是雖然湘軍兵力在江南數(shù)省占優(yōu)勢,但清廷的官文據(jù)長江上游,富明阿、馮子才分守揚州、鎮(zhèn)江,僧格林沁屯兵粵皖,這表明清政府對湘軍早有防備。二是浙江左宗棠、江西沈葆楨已被清政府拉了過去,許以高官厚祿,地位與曾國藩不相上下,成為湘軍背后的兩把利劍。三是曾氏對成功沒有必勝的把握。湘軍號稱30萬人,曾國藩能調(diào)動的僅有5萬人,其中李鴻章雖由曾國藩一手扶植,但到了關(guān)鍵時刻,不一定會像曾國荃、彭玉麟、鮑超那樣對其死心塌地,甚至很有可能站到清廷一邊。四是曾的幕客趙烈文預料“清命不過五十年,想要南北朝也不可得”。曾國藩也相信這點。第五也是最關(guān)鍵的,根深蒂固的儒家忠君思想使得曾國藩不想當皇帝,不敢當皇帝,不敢拿全家族的命運做賭注,鐵了心只想做一名大清朝的忠臣。
面對朝廷的不信任,熟讀四書五經(jīng)的曾國藩內(nèi)心早有急流勇退的意念。功高招忌,狡兔死、走狗烹,道理人人知道,但真正能把握的人有幾個?伍子胥、韓信等歷史上太多的權(quán)臣,加上清初年間的年羹堯、隆科多等都因不懂得功成身退而身敗名裂。“用事太久,恐人疑我兵權(quán)太重、利權(quán)太大。意欲解去兵權(quán),引退數(shù)年,以息疑謗一段話。”他要向朝廷明其志,獨善其身,要做諸葛亮似的忠臣。
正因為以上原因,曾國藩才不聽從勸進,不去冒險當皇帝,毅然選擇急流勇退。他進南京之后,立即辦了三件事:一是建貢院提拔江南人士;二是建造南京旗兵營房,請八旗兵南來駐防;三是裁撤數(shù)萬湘軍。曾國藩在奏折中對他個人去留也只字不提。他深知,此時無論進退,都會產(chǎn)生各方猜忌。曾國藩自削兵權(quán)、自去利權(quán),以釋清廷之疑,終于換回朝廷的信任,也換得了曾家后代的平安。
同治十一年二月初四(1872年3月 12日),曾國藩無疾而終。看曾國藩的遺囑:“慎獨則心安。自修之道,莫難于養(yǎng)心;養(yǎng)心之難,又在慎獨。能慎獨,則內(nèi)省不疚,可以對天地質(zhì)鬼神。人無一內(nèi)愧之事,則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寬平,是人生第一自強之道,第一尋樂之方,守身之先務也。”慎獨、守身,是這個儒家弟子的核心思維。梁啟超先生說:“文正深守知止知足之戒,常以急流勇退為心。”這句話一語中的。
所以說,即使曾國藩有過做皇帝的念頭,也是偷偷地一閃而已;絕對不敢高聲語;絕對不會向楚霸王那樣慷慨激昂向天下放言;也絕不會向趙匡胤那樣親自導演一場黃袍加身的蹩腳戲。 (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