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文學家季羨林老先生,作為歷任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委員和北京大學副校長,一直擔當著我國語言學、歷史學、教育學先驅者的角色。
誰又能想到,在季羨林老先生中學讀書之初,僅僅是一個毫無大志,懦弱自卑的普通學生。比起優異的考試成績和“班級狀元”的名號,他對釣蝦、捉蛤蟆更加感興趣。
自己這一輩子究竟想做些什么,那個年紀的季羨林老先生根本沒有考慮過,只想著一輩子能混上個普通職員,吃得飽飯、有衣服穿也就算了。
而真正影響并改變他一生的,是在他在山東就讀北園高中的時候,一名老先生點燃了他內心的激情和熱血。
那便是山東大學的創始人,也是第一任校長。山東的最后一位狀元——王壽彭先生。
季羨林老先生每每提到王壽彭先生,總是會感慨萬分。在很多人眼中,王壽彭是一個因循守舊、不識變通的老頑固。
但是在季羨林老先生眼里,王壽彭先生只是腿腳不利索了,跟不上時代了。可他作為清末倒數第二或是第三位狀元郎的風雅與品德依然存在。
在季羨林老先生就讀北園高中時,王壽彭先生的面向學生的表彰活動,影響了季羨林老先生之后對教育學和世界觀的認知。
當時學生受表彰的標準是每一班的甲等第一名,并且各科考試平均分達到或者超過95分者,都可以受到表彰。
表彰的內容便是由王壽彭親手書寫的一個扇面和一副對聯。王壽彭的書法早已名聲在外,再加上狀元公的名號,令許多學生都趨之若鶩,季羨林老先生也被當時的氛圍所感染了。
不由得稍微用功讀書起來,當時共有6個班,只有季羨林老先生一個人達到平均分97分,因此成為了唯一一個受到表彰的人。
王壽彭兌現承諾,親手為當時只有16歲的季羨林老先生提筆對聯:“能將忙事成閑事,不薄今人愛古人”,并印有“王壽彭印”和“癸卯狀元”的印章。
還在扇面寫上了清代詩人厲鶚的詩,并在扇面末端題寫:“丁卯夏五,羨林老弟正,王壽彭”。
這一個扇面和一副對聯,對季羨林老先生的影響萬分巨大。
也正是在這一刻,季羨林老先生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是有“虛榮心”的,也正是因為這份“虛榮心”,他才會有后面的成就。
在山東大學,王壽彭先生不僅為山東創造新人才,也為山東招攬人才,如朱正均先生、王公旭先生、周頌聲先生。為山東大學打下了扎實的教育資源基礎。
同時作為教育廳廳長的王壽彭先生,將當時山東大學的5個學院13個系和附屬中學,管理的秩序井然。在學校設立評議會、學院設教務會、系設教授會,還開設了選修課,學生畢業后會授予學士學位。
至少在這些方面上,王壽彭先生是開明的,是有自己進步的思想的,有與舊制度分離的決心的。可這些決心也好,開明也罷,比起他所受到的教育和經歷的人生相比,實在是過于微不足道。
王壽彭先生是進步的,但也是受到時代的局限的。在教育思想上面,王壽彭依然沉浸在自己“之乎者也”的舊時代教育當中。
他十分反對“五四文學革命”,對新文化運動恨之入骨,完全不肯接受來自國外的新知識、新制度。
王壽彭在任職山東教育廳長和山東大學校長時,非常強調復興儒教。他要求山東各級各類學校,特別是小學三年級到高中各年級,全部增添四書五經的讀目,其閱讀、背誦的方式都和舊塾無異。
在農村大力提倡恢復私塾,并大量印刷和推銷《詩經》、《論語》、《孟子》等儒家經傳。
宣講、統學儒學,倒也無可厚非,雖有頑固守舊之態,但也并非十惡不赦之徒。但多年官宦生涯的王壽彭,不由自主地將自己代回了那個年代,無論什么事都要迎合上級,圓滑處世。
他的直屬上司,也就是請他回來山東出任教育廳長的軍閥張宗昌。
王壽彭為了迎合張宗昌,將辦學思路與軍閥政治混為一談,山東大學聘任的學董,大多數為北方軍閥,例如:吳佩孚、孫傳芳等。學校也是由張宗昌直屬領導,是獨屬于張宗昌的政治宣傳機器。
山大成立初期,王壽彭就下令禁止學生打網球,理由是“打球荒廢學業”。他辦學的宗旨重點在于“尊德性”、“明人倫”、“拒邪說”。
其中“拒邪說”的核心是反對革命思想,抵制進步文化。他禁止學生閱讀《向導》之類的進步書刊,禁止學生集會、結社及參加一切政黨活動。
為了幫助張宗昌立一個好名聲,王壽彭還在曲阜導演了一場祭孔大典,主祭人便是張宗昌,祭祀大典當日,張宗昌所宣讀的講稿名為“孝悌為仁之本”,這就是王壽彭為他寫的。
王壽彭時常不忘自己前清狀元的身份,思想極端保守陳舊,推崇尊孔讀經的活動。在新組建的山東大學開學典禮上,王壽彭發表了“讀圣賢書。做圣賢事”的訓詞。
這時已經是1926年了,距離“五四文學革命”已經過去5年之久了,新文化運動的種子早已在每一個讀書人的心中生根發芽,王壽彭的思想已經與當時的主流思潮相悖了。
每到孔子的誕辰,他便要求全校師生統一身著長袍馬褂,由他親自帶領,向孔子神位跪拜叩首,當時許多進步雜志都對他發聲批判過,其中就包括魯迅先生所帶領的,以幽默諷刺著名的語絲社的《語絲》雜志。
隨著業界的反對聲音越來越多,王壽彭的辦學思想被越來越多的人反對,各路受先進思想教育的學者們對他發起了強烈的責難。
再加上北伐軍隊的逐漸推進,張宗昌土皇帝的地位岌岌可危,在訓練有素的國民革命軍面前,張宗昌的軍閥勢力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很快就被打的潰不成兵。
作為張宗昌左膀右臂的王壽彭自然也受到了牽連,成為被圍剿、通緝的對象之一。王壽彭便借此機會“憤而辭職”,與家人一同輾轉多地,最終在天津落腳,而在抵達天津的第二年7月,因病去世,終年55歲。
盡管王壽彭的一生滿是污名,但他的知識才干是毋庸置疑的。王壽彭本來就是書香門第世家出生的孩子,不算富裕的家庭環境給予了王壽彭極大的上進心。
他從小就是一個喜愛攀比的人,與他們家同一條巷子的曹家,就出過一名狀元——曹鴻勛。這使得王壽彭從小就對考取狀元憧憬無比,便將曹鴻勛當成自己的榜樣,刻苦讀書。
王壽彭在少年時就表現出驚人的天賦,在多次縣府考試中名列案首,在17歲時就考中的秀才,27歲時又在山東鄉試考中了舉人。
王壽彭考取舉人的次年1901年,本應該是光緒30年甲辰會試,是皇帝三旬萬壽正科舉行之時。卻因為爆發八國聯軍侵略戰爭,導致光緒和慈禧出逃西安。
直到1902年局勢平穩后二人才回到北京,因此慈禧與光緒還在開封時,正值慈禧七旬萬壽,改正科為恩科,定為1903年舉辦癸卯會試。
王壽彭正是在這場恩科中考取了狀元公的名號。在王壽彭不遠萬里趕往開封赴考時,因為天氣變化、氣溫紊亂再加上舟車勞頓,王壽彭一到河南就病倒在床,看過醫師也吃過藥,可病情始終不見好轉,這也令他心急如焚但也無可奈何,甚至做好了棄考的打算。
親友見他如此沮喪,就都好言相勸,就算考不上了也權當練練手,畢竟這樣的機會少之又少。王壽彭也覺得言之有理,便帶病赴考。
也正是這次考試,成就了王壽彭的人生。張榜之日,王壽彭以第一甲第一名的排名高中狀元,消息傳到老家后濰縣后,眾鄉親們更是一片歡騰,小小的巷子里竟然連出兩名狀元公,此后這條巷子就被稱為“狀元胡同”。
但關于王壽彭中舉,外界也有許多流言蜚語,例如此次恩科正是慈禧與光緒雙壽,王壽彭名字吉利才被相中當選狀元。
據說在進士名單上,王壽彭的名字引起了主考官的興趣,“王”、“壽”、“彭”三字,字字吉祥,分明應了“王者壽如彭祖”之意。
“彭祖”則是傳說中的壽星,姓笛名鏗,顓頊玄孫,生于夏代,至殷末已約 800 歲。因曾被封于彭城,故有彭祖之稱。
主考官為討皇室歡喜,便以此長壽吉祥之意的名單上交給了慈禧,慈禧見此吉祥姓名無比欣喜,便點為狀元。
事實上第二名榜眼左霈和第三名探花楊兆麟的名字也頗有深意,左霈意為恩霈天下,楊兆麟表示祥麟瑞兆。
頓時關于王壽彭的流言人盡皆知,“偶然”之說越傳越廣,鬧得沸沸揚揚。王壽彭心有冤屈,但也百口莫辯。
反倒是同鄉的狀元前輩曹鴻勛主動出來為其平反,批判“偶然”之說。王壽彭是通過正規科考程序,一步一步的從舉人、進士最后到狀元走過來的,靠的就是真才實學。
王壽彭在考取狀元后,便被授任前往翰林院修撰。并于1905年,奉命與載澤、端方等五大臣前往日本考察,回國后撰寫了《考察錄》一書。
在這個時候,見識過外國體制變化的王壽彭也有著一定的進步思想,他提出要倡導改良教育,興辦實業。
在宣統二年,也就是1910年,王壽彭奔赴武昌,任職湖北提學使。這是他首次掌權一方,登上了可以大展拳腳的舞臺,在見識過國外先進的教育思想后,決定以此為藍本改革湖北教育,振興湖北學業。
上任湖北后,王壽彭首先對湖北教育的現狀進行了深入考察,創辦了兩湖優級師范學堂,培養了不少具有改革意識的教師人才。
王壽彭為學堂制定的教學方針也大有革新的味道,他創立的預算制度和制訂的學款獨立章程,事辦學經費專款專用,在培養大量新型教師資源的同時,也推進了兩湖地區學堂教育的發展。
此向政策改革對兩湖地區發展的大力推進,令清政府對王壽彭的表現十分滿意,不過幾年就將他提升為湖北署理布政使,兼湖北巡撫。
此時的王壽彭權傾湖北,也是他在官場仕途上最巔峰的時期。再往后隨著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孫中山先生領導辛亥革命在武昌爆發,迂腐的滿清政權隨之崩塌。
王壽彭一時失去了方寸,不知所措。這時革命人士試圖拉攏前清官員加入隊伍,以此壯大革命隊伍和聲勢,王壽彭也在動員對象之中。
可畢竟是在清政府的扶持下成長起來的狀元,王壽彭并不贊同資產階級民主革命,也不想背叛清政府,因此對革命家的邀請態度冷淡,躲躲閃閃、推三阻四。
革命隊伍見勸說王壽彭無望,便也只好作罷,最終王壽彭得以回到山東。民國初年,王壽彭也曾擔任過山東都督府和巡按使署秘書的職位。
在黎元洪出任中華民國大總統后,也邀請王壽彭擔當總統秘書的工作,在成為總統秘書多年后,隨著黎元洪退出政壇,王壽彭也回到了濟南尋找出路。
也是在這個時候,被張宗昌招募成為了山東教育廳長,合并山東六所專門學校,創立了山東大學。
王壽彭的一輩子,有功有過。功在于改革教育、培育人才,為山東大學打下了扎實的教育基礎,無意間為后來的無產階級革命培育了眾多先進人才,例如季羨林老先生。
而其過也并不能一概稱為過錯,他是那個年代出生的人,他的思想始終受到迂腐的封建教育束縛,即使頭上的辮子剪掉了,心里的辮子始終無法割舍。
但他終究還是狀元公,德行學養依然令人刮目相看,其中的書法更是造詣頗深,正如季羨林老先生之言。世人皆以得其片紙只字為榮。
王壽彭的字受到二王的影響很大,濃厚瀟灑,俊美優雅,端莊大氣,具有古風之美。
據說當時主考官先是看中了他“黑、大、圓、光”的字體,才將細品了他的名字,最終得以敬獻給慈禧的。
在毛主席的遺物中,便有一個銅墨盒,其蓋子上就刻有王壽彭書寫的朱子治家格言。這個銅墨盒如今被定為國家二級文物。
福建資國寺內,也有王壽彭題寫的對聯。山東大學的校牌也是由他所執筆的。他還給世人留下了許多楹聯、匾額等珍貴墨跡。
相較于許多前清舊臣,王壽彭從未有給人民帶來什么苦難,反倒是為我國文化領域留下了眾多瑰寶。
臨終落得了一個通緝逃亡,客死他鄉的結局,不禁令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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