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劉震云最好的作品,是獲茅盾文學獎的《一句頂一萬句》,一部反映底層百姓現實生活及其精神世界的小說。
這本書的前半部“出延津記”,寫的是孤獨無助的吳摩西在尋找與人私奔的妻子途中,失去了唯一能夠“說得著”的繼女,為了找回她走出延津;后半部“回延津記”,寫的是吳摩西繼女的兒子牛愛國,也為了尋找與人私奔的妻子,以及弄清母親一輩子無法釋懷的情結,走向延津。
圍繞這兩個主要人物,牽扯出無數與他們有交集的人物與故事,呈現出中國社會龐大的人情關系網,人們無法擺脫的孤獨感,以及處處被提及的語言藝術。
“說得著”與“說不著”是人與人之間關系是否親密的唯一標準,無論是友情、親情和愛情,無一例外。
曾有人想把這本書改編成影視作品,當時被劉震云拒絕,但幾年后他女兒劉雨霖的導演處女作正是《一句頂一萬句》,作為編劇的老爸劉震云顯然要扶女兒出道,并請來了金牌監制江志強,主題曲由李健演唱。
原著里人物有一百多個,故事也延續百年,一部電影無法詮釋,所以劉雨霖只選擇了后半部“出延津記”中牛愛國與妻子的婚姻故事作為主線,演繹了社會中熱門話題:出軌和離婚。
劉震云概括這部電影為:“一頂綠帽子下的史詩”。
此時編劇拍電影的劉震云與當時寫書的劉震云已經不是同一個人,從前的他是個作家,而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商人。他對當今社會女人的出軌原因不落俗套地改成了女人嫌貧愛富,已經偏離了自己原著中“說不著”的主因。
電影把原著中退伍后開汽車跑貨運的牛愛國改成一個修鞋匠,他的妻子龐麗娜也成了一個嫌棄丈夫沒本事愛慕虛榮的女人,尤其是牛愛國的情人章楚紅,竟然變成點化他的人生導師。
其實,關于大多數婚姻中出軌的真相,并不是金錢的原因,而是原著中的“說不著”,因為聊不來,所以關系冷淡,xing生活不和諧,久而久之成了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漸行漸遠。
1,婚姻中的矛盾。
原著中,牛愛國與龐麗娜結婚并不是因為他們聊得來,而是當時龐麗娜被考上大學的男朋友甩了,牛愛國剛剛從部隊復員也不擅長交際。兩個不愛說話的人被牛愛國姐姐撮合到一起,相處了半個月,感覺還行就匆匆結婚了。
一個剛退伍沒什么想法的男人,與一個剛失戀處于低谷的女人,倉促地結婚、生女,然后發現彼此之間似乎沒話說。
一開始覺得沒有話說是兩人不愛說話,后來發現不愛說話和沒話說是兩回事。不愛說話是心里還有話,沒話說是干脆什么都沒有了。
不但沒話,兩人還聚少離多,牛愛國在外邊開卡車拉貨,忙起來幾個禮拜不沾家,龐麗娜在十幾公里外的廠里上班,開始一個禮拜回兩趟家,漸漸地一個月也不回一次。
都說“小別勝新婚”,但他們兩口子互相也不想念,夜里在床上無滋無味,例行公事從頭到尾沒有響動。
終于有一天,龐麗娜和縣城西街照相館的經理小蔣相好的消息,傳到了牛愛國的耳里。牛愛國也親眼目睹龐麗娜和小蔣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場面。
愛不愛說話,原來也看跟誰在一起。
牛愛國很氣憤,去殺了這對男女還是離婚,他有點猶豫不決。戰友杜青海看穿了他的心思,知道他不想殺人也不想離婚,就開導他說,
這種事,俗話說得好,捉賊要贓,捉奸要雙;沒有捉住,這種事,寧信其無,不信其有。”
為了解決夫妻倆沒話說的難題,牛愛國采納了杜青海的建議,主動找話說,找好話說,這樣兩人又相安無事過了三年。
牛愛國特意找的好話,說久了自己都覺得假,龐麗娜聽得也覺得煩了,而他自己也不開心,就改變了主意,不再沒話找話了,開始做實事。
他有空在家的時候給龐麗娜做飯洗衣服,學做她喜歡吃的魚。果然龐麗娜晚上溫柔許多。一天夜里,龐麗娜竟抱著牛愛國哭了,說:“你也不容易。”
牛愛國這樣委屈求全,并不是因為多愛龐麗娜,而是害怕失去她。
也不是非跟她在一起,而是離開她,連她也沒有了;或者,連怕都沒有了;與她說不上話,離開她,連話和說也沒有了。怕的原來是這個。一切不在龐麗娜,全在自己。
說到底,牛愛國不過是害怕孤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討好龐麗娜。
龐麗娜后來跟小蔣舊情復燃,是因為那年國慶長假,她想出去旅游,讓牛愛國陪她去,牛愛國覺得沒意思不想去,所以她最后竟然跟小蔣一起去了。
龐麗娜為什么要頻頻出軌呢?首先初戀的傷害太大,被拋棄過的女人會有消極墮落的負面情緒,草率的婚姻加深了她的失望,牛愛國的殷勤維持了她短期的收斂。其次她與牛愛國顯然不是同一種人,大學生前男友、做攝影藝術的小蔣與整天開車的牛愛國相比,愛好與情趣截然不同,前兩個男人才是她心頭的白月光。
她從來沒愛過牛愛國,結婚只是賭氣,為了孩子勉強維持著錯誤的婚姻,“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而她內心的騷動一直在道德邊緣徘徊。
2,出軌的真相。
龐麗娜與小蔣出去旅游東窗事發,是小蔣的妻子趙欣婷跟蹤發現的。
趙欣婷在他們酒店隔壁也開了一間房,然后在他們房門口守了一夜,聽房間里面的響動。
后來她告訴牛愛國說,一個后半夜他們干了三回事,完事還不睡,還有說不完的話。
“睡了睡了,一個人說‘咱再說些別的’,另一個說‘說些別的就說些別的’。”
趙欣婷最后大放悲聲:“他們一夜說的話,比跟我一年說的話都多。”。
精神的契合,肉體的歡愉才是導致女人出軌的主要原因,其實男人也一樣,比如牛愛國。
那天在酒店門口小蔣和龐麗娜起床穿戴整齊出門,看到了面如死灰的趙欣婷一言不發轉身離去,然后回到家里喝了農藥自殺。
小蔣嚇得魂飛魄散,在搶救過來的趙欣婷病床前發誓以后再不亂來。
再次被拋棄的龐麗娜憔悴了一段時間,干脆破罐子破摔,跟姐夫老尚私奔了。
為了躲避別人的閑言碎語,盡快找到龐麗娜辦理離婚手續,牛愛國踏上了茫茫尋妻路,在途中他結識了開飯店的李昆。
李昆是個豪爽仗義的生意人,五十多歲卻有個二十多歲的嬌妻章楚紅。
章楚紅有次與牛愛國喝酒聊天,流淚說起她的故事,當初她不顧家人的極力反對嫁給了父輩的李昆,原本是因為兩人說得著,沒想到結婚沒多久就有了隔閡,經常吵架。
牛愛國見章楚紅說了心腹話,也將他不想外揚的“家丑”說了一遍。兩人同病相憐不禁抱頭痛哭,隨后借著酒勁發生了肌膚之親。
月光照在床上,覺得月亮像太陽一樣熱。牛愛國是結過婚的人,但在床上,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女人。
章楚紅的熱情似火,讓牛愛國在滿足的同時又有點后怕,也覺得對不住朋友。然而章楚紅安慰他說,李昆在外做生意,經常沾花惹草還染了病,所以他們很久沒有同房了。
牛愛國明白了他們平時總是吵架的原因,親熱不了的兩個人,總能挑出對方許多毛病。
牛愛國與章楚紅不過是萍水相逢,況且朋友妻不可戲,他決定斬斷情絲,遠離有她的地方。但是,他發現有生以來,他從來沒有如此想念一個人。無時不刻在想她,不開車想,開車也想。
也不是光想身子,走路的姿勢,說話的樣子,說出的聲音,都想。
所以,半個月后他憋不住又去找她,干柴烈火自此一發而不可收。
李昆在店里的時候,牛愛國和章楚紅即使不說話也親切,李昆不在的時候,他就會留下來過夜,
在一起不單為了睡覺,為兩人說得著。也不單為了說話,為了在一起時的那份親熱,親熱時的氣氛和味道。有時一夜下來,兩人要親熱三回。親熱完,還不睡覺,摟著說話。
他們在一起也有了說不完的話,有時要睡了,一個人說:“咱再說點兒別的”。另一個人說:“說點兒別的就說點兒別的。”牛愛國突然發現自己成了小蔣,而章楚紅成了龐麗娜。他們當初在床上說了同樣的話。
牛愛國與龐麗娜,從來沒有這樣高質量的魚水之歡,也沒有能說到對方心坎里的話,所以這就是龐麗娜出軌的真正原因。
3,婚姻的真諦。
電影里與龐麗娜私奔是小蔣,其實是非常不合邏輯的,即使小蔣不怕他老婆去死、孩子無人照看,也不會輕易丟下自己影樓的事業,男人在婚外情上比較理性。
原著中,小蔣回歸了家庭,牛愛國在外地碰到了他們一家三口旅游度假,跟沒事發生一樣,又為龐麗娜感到不值。
而作為男人,牛愛國同樣理性戰勝了感性,在章楚紅提出跟他私奔時,他一口答應了,但是在他正愁著私奔無處可去的時候,朋友的勸告讓他改變了主意。
因為牛愛國家里沒離婚,不能把章楚紅帶回老家,只能兩個人去外面流浪。朋友說:
“你跟她說得著,是因為她現在由丈夫養著,你就是與她說個話;等你養她,就成了過日子,到時候就該說過日子了。”
朋友說得不無道理,婚姻要有基本的生存條件,正在牛愛國心煩意亂之際,老家的母親又病危了,他只好放棄了等待他的章楚紅。
等他料理完母親后事,再找到勇氣帶章楚紅私奔時,已是七個月之后,然而等他找過去已物是人非。
牛愛國聽說李昆已經離婚,是章楚紅主動承認自己外邊有人,離婚時差點出了人命,章楚紅走了,李昆也無心經營飯店而轉手他人。
女人在愛情里都是感性的,章楚紅不惜放棄一切追隨所愛的人,哪怕眾叛親離,顛沛流離。而龐麗娜在出軌的道路上越陷越深,最終必然自食其果。
回歸家庭的小蔣,如果夫妻倆不去重新審視維系婚姻長久的方式,那么感情遲早還會出現裂痕。
“說得著”是精神的安慰,而“一夜三回”是肉體的狂歡。夫妻之間若有好的精神和身體需求交流,還有什么困難無法共同解決呢?
在出軌和離婚率越來越高的數據背后,是無數人在婚姻中孤獨和欲望在作祟,一個說得著的愛人,才會令人產生美好的xing欲,才能釋放生活帶來的諸多壓力。
婚姻的真諦,就是你要滿足的不僅是對方某個時期的精神及生理需求,而是跟得上對方不同生命階段的愛與追求。
出軌和離婚帶來的傷害如此之大,比起即將執行的“離婚冷靜期”,更希望有一個“結婚冷靜期”。
熱戀中的男女在進入婚姻的圍城之前,一定要清楚自己想要的人生,分析雙方的三觀是否相同,彼此對未來的愿景是否有沖突,xing生活是否和諧,或許這樣,才能減少婚姻的煩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