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檢抄大觀園是賈家從盛到衰的關鍵點。堂堂國公府后宅,從表面的溫良恭儉讓,背地里使絆子,到明刀明槍干了起來,檢抄、抓人……人人自危。
探春痛心哭訴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檢抄大觀園后,榮國府迅速進入了衰敗期。
也就是說,榮國府的衰敗,是因檢抄大觀園而起,而檢抄大觀園,是因為一個小小的繡春囊。
繡春囊到底是什么?“一個五彩繡香囊……兩個人赤條條地盤踞相抱”,說穿了,就是一個繡著春宮圖的香囊。
繡春囊出現在大觀園,是非常可怕的。不僅是因為大觀園是賈家女孩的閨中凈地,更是因為這是元春的省親別墅,相當于皇家別院。繡春囊出現在這里,一旦被發現,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所以王夫人哭著對王熙鳳說:“外人知道,這性命臉面要也不要?”
那么,這個事關賈家性命臉面的繡春囊,到底是誰的?
很多人猜測是司棋的,無論從繡春囊劣質的材料,還是司棋和潘又安的密會,種種跡象,都指向是司棋的。筆者之前也認為是司棋的,但重讀這一回時發現了一個細節,讓筆者推翻了以前的認知。
檢抄大觀園,實際是榮國府后宅一場浩大的三國殺,背后的大boss,個個都惹不起。
檢抄大觀園源于繡春囊,繡春囊是誰發現的呢?呆大姐。
繡春囊的出現,看似是呆大姐無意中發現并被邢夫人撞見的,情節也十分自然合理。呆大姐嘛,情商很低,誰都不會懷疑她會捏造,況且她還是賈母身邊的人。
但我們都忽略了 ,呆大姐雖呆,但她娘卻不呆。
就在王夫人拿著繡春囊來找王熙鳳前,賈璉剛剛受過邢夫人的訓:“好好的,又生事!前兒我和鴛鴦借當,那邊太太又怎么知道了?”
那邊太太自然是邢夫人。邢夫人知道賈璉通過鴛鴦,把老太太的東西弄出來借當了。
賈璉和王熙鳳雖是大房的人,但卻在王夫人這邊當差。和鴛鴦借當借一肩的做法,讓邢夫人知道了很麻煩。
鴛鴦借當這件事,本身就是秘事,《三國演義》開頭就說過:“機事不密,反為所害。”那么是誰向邢夫人透露了借當的事?平兒細想了想說道:
“晚上送東西的時節,老太太那邊傻大姐的娘,也可巧來送漿洗衣服。她在下房里坐了一會子,見一大箱東西,自然要問。必是小丫頭們不知道,說了出來了,也未可知。”
也就是說,呆大姐的娘是唯一可能向邢夫人泄密的人。
呆大姐的娘撞見了鴛鴦幫助賈璉借當被邢夫人知道,呆大姐撿繡春囊恰巧被邢夫人撞見,你能說是巧合?曹翁安排的所有的巧合,都是在隱晦地告訴你真相。
邢夫人撞見呆大姐和繡春囊時,“嚇得連忙死緊攥住”,可見這繡春囊是多大的禍根。但邢夫人此時有一個動作,讓人很是不解:“邢夫人回頭看時,都是些女孩兒們,不便遞與,自己便塞在袖內……”
邢夫人到賈母處來,連丫鬟都帶著了,為何沒有帶自己最得力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她回頭看的本意,是想將這要命的繡春囊給誰?
無疑是自己信得過的,且是成過家的王善保家的。
那么本該跟著邢夫人的王善保家的去哪了呢?原文沒寫,我們不得而知,不過,事后邢夫人正是派此人把繡春囊送給王夫人的,檢抄大觀園時,也是屬她最活躍,上躥下跳,惹得人人厭煩。
所以你說,這繡春囊是怎么到大觀園中的?應該和王善保家的脫不了干系。
繡春囊其實根本就是榮國府大房向二房的攻擊,二房不僅包括王夫人,其實也包括王熙鳳。
而恰恰這時,邢夫人利用知道鴛鴦借當這件事,向賈璉和王熙鳳敲了200兩銀子的竹杠,且邢夫人臨了還對賈璉說了一句話:“老太太的東西,你都有神通弄出來……幸虧我沒和別人說去……”
邢夫人說沒和別人說,是一個威脅,潛臺詞是,給我200兩便罷,不給我就說給別人。
王熙鳳和賈璉沒法,當了一個金項圈填了這個窟窿,理由是“那邊正和鴛鴦有仇,如今聽得她私自借給璉二爺東西,那起小人眼饞肚飽,連沒縫兒的雞蛋還要下蛆呢……在你璉二爺還無妨,只是鴛鴦正經女孩兒,帶累她受委屈,豈不是咱們的緣故?”
那么邢夫人得了賈璉的銀子,就不會去說鴛鴦的事了嗎?當然不會,王熙鳳和平兒也說了,她和鴛鴦本來就有仇。
榮國府的生存法則,寶釵早在寶玉挨打一回就和襲人說過:“雖然彼時不怎么樣,將來對景,終是要吃虧的。”
鴛鴦這次落到邢夫人手中,她能輕易放過?
所以這次邢夫人一定會因借當一事,攻擊鴛鴦的清白,污蔑她和賈璉有私情,才肯偷偷借當。
而鴛鴦是誰的人?那是賈母的心腹,攻擊鴛鴦,實際也是向賈母發起的挑釁。
邢夫人為何隱忍了前70回,在73回突然不忍了,連續向王夫人和賈母發起攻勢?
第73回,寶玉的怡紅院里一個人從墻上跳下來了,不知是誰,因此賈母以驚著寶玉為由,開始整頓大觀園。
整頓的結果就是,林之孝家的兩姨親家、柳家媳婦之妹、迎春之乳母在園內聚眾開賭。
林之孝家的,跟的是王熙鳳,而無論王熙鳳和王夫人走得再近,也是大房的人,迎春也是大房的人。等于說,沒臉的都是大房的。
這也還罷了。迎春房內的累絲金鳳又被乳母偷去典當賭博了,而探春偏偏要揪出元兇,等于把大房的又一件丑事公之于眾了。探春是王夫人的女兒,這是壓倒邢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邢夫人就對迎春親口說過:“如今別人都好好的,偏咱們的人做出這事來,什么意思?”
因此,邢夫人送繡春囊,實際是惱羞成怒,就是要給王夫人和賈母難堪。但邢夫人既然要拉鴛鴦下水,毀她名節,鴛鴦就不能再忍了。
鴛鴦是撞見過司棋和潘又安在大觀園內做野鴛鴦的,當時她是一再向司棋保證不會告訴別人的,彼時她也是真心的。
但司棋恰恰是迎春的丫頭,又是王善保家的外甥女,這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聯手毀壞她的名節,唯一的辦法就是以其之道還諸彼身,檢抄大觀園之所以成行,實際極可能是王熙鳳從鴛鴦處得知司棋丑事,就是去檢抄她,以滅邢夫人威風的。
而事情的結果也是,司棋真的被搜出了小廝的衣物,被攆出了大觀園。
一切塵埃落定,但榮國府早已不是原來的榮國府,一場腥風血雨,正在奔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