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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英,這位紅了500年的吳門勵志哥,他以自己的天賦和勤奮,從漆匠躋身“明四家”之列,并贏得明代一眾文人圈子弟的追捧。若是換作今日,一定會成為許多霸道總裁文的借鑒藍本。
君子如文征明,他曾說過:見仇畫方是真畫,使吾曹有愧色。“真畫”二字,盡破后世的妄斷和非議。在仇英的職業畫家生涯里,文征明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他之于仇英,如洪七公之于郭靖,磨練他,也引導他。
仇英一生沒有留下一篇文字,甚至自己的畫上,也永遠只有工工整整又略顯拙劣的名款,“仇英實父制”,寥寥數筆,藏在小角落里輕易不能尋見。他的作品隨類賦彩,擁有著真實的興趣擇取和純粹的藝術態度,大有一種我并不想讓你看到我,只是想讓你欣賞一幅畫作而已的意思。
安喬·輯
仇 英
仇英(約1494年-1552年),字實父,號十洲,明代杰出畫家,原籍江蘇太倉,后移居蘇州。與沈周、文征明、唐寅并稱為“明四家”。
他出身工匠,早年為漆工,兼為人彩繪棟宇,后從而業畫。年輕時以善畫結識了許多當代名家,為文征明、唐寅所器重,又拜周臣門下學畫,并曾在著名鑒藏家項元汴、周六觀家中見識了大量古代名作,臨摹創作了大量精品。擅畫人物,尤長仕女,既工設色,又善水墨、白描,能運用多種筆法表現不同對象,或圓轉流美,或勁麗艷爽。偶作花鳥,亦明麗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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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選自中國收藏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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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筆下的仇英幾乎為零,而他也沒有像他師兄唐寅那樣留下許多坊間傳頌的風流韻事。雖然后世公舉他為明四家之一,但是甚至他的生卒年月都還要專家們在各種題跋中推敲猜測。仇英一生沒有留下一篇文字,甚至自己的畫上,也永遠只有工工整整又略顯拙劣的名款,“仇英實父制”,寥寥數筆,藏在小角落里輕易不能尋見。這甚至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看一幅宋人以前的作品。但是大概他自己也有這層意思——我并不想讓你看到我,我只是想讓你看一幅好看的畫而已。畢竟,人是不能被規矩的,但畫卻有自己的法度。
作品 《得 祿》
所以仇英的作品多是在臨古。到了明代,“臨古”已經成了不移的法度。我們看沈周,看文征明,看放浪不羈的唐伯虎,大多是“倣某某筆意”、“臨某某山水”。因為前人已經太高了,尤其是元四家更是不可逾越的高峰。有了山峰就會有讓你爬過去的山路,山路就是規矩。想象一個時代的藝術無止境的宣揚自我創作,那這個時代的格局一定貧瘠不堪,因為他們看不見高峰。
作品 《雙鉤蘭花圖》
仇英拜周臣為師,周臣是當時有名的院畫家。雖然仇英拜他為師的時候,周臣已經很老了,而且生活的也很不景氣,恐怕也沒有真的教他些什么。但他還是奠定了仇英的基調。院畫講究精細,強調對技巧的掌控,尤其要訓練“傳移模寫”的技能。甚至遇上好的老師,也許還能學些“經營位置”的奧義。雖然這些都是基本功,在傳統的藝術話語里是沒有分量的。但是畫畫也像武術,深厚的基本功就算不配合精妙的技巧,也能一招制敵。而周臣指的路加上仇英的努力,恰讓這位少年掌握了一流的基本功,一流的基本功帶給他的是絕對的精細。一個顯見的例子就是他精湛的界畫,這是《漢宮春曉圖》和《清明上河圖》的根基(這兩卷臺北故宮皆有收藏,此次蘇博所展清明上河圖為遼寧省博所藏。仇英有一個很為后人制造麻煩的習慣,會把同樣內容的畫畫上多次,這就導致同一幅畫會有多個版本),雖然這兩幅圖還有仕女、山水,章法、設色的加成,但是,就算沒有這些加成,這兩幅畫中體現的由基本功而來的精細,也足以讓仇英留名畫史了。
作品 《游園圖》
所幸終究不完全是這些基本功成就了仇英,否則他就要變得像張擇端一樣徒傳虛名亦或是像徐揚一樣泯沒不彰了。結識了文征明,讓仇英完成了從能手到妙手的轉折。周臣文征明之于仇英,就好像江南七怪和洪七公之于郭靖。我們現在可知的文征明與仇英最早的交往見載于故宮博物院所藏《湘夫人圖》上王穉登的題跋:“少嘗侍文太史。談及此圖云使仇實父設色。兩易皆不滿意。乃自設之以贈畫履吉先生。”那年文征明48歲,而仇英大約20剛出頭,剛剛擺脫漆匠的出身專心學畫不久,長期和顏料接觸訓練了他對色彩的敏感。文征明大約也賞識他這方面的天賦,所以才讓他為自己的畫設色。我不知道這次的失敗多大程度上刺激了仇英(多年之后,仇英和《湘夫人圖》的受贈人履吉先生,也就是王寵,合作了一幅《兩湘圖》,可見仇英的執念),但這之后仇英卻在用色上達到了空前絕后的高度,沒有人能把石青、石綠、赭石、太白這些顏色搭配的那么好。仇英的畫,就算再過數百年放到你面前,你還是會被他精妙絕倫地“隨類賦彩”深深震撼。
作品 《仕女圖》
仇英的界畫、花鳥多從周臣那里打下基礎,山水的格調仿佛于文征明與古人之間。這些已經張起了一個大臺面,足以支撐他獨步于江湖行走了。但是如果只有這些,那仇英的畫恐怕要更呆板些,或者要再多些文人雅士的刻意,最終流為文征明的附庸。但恰是他的師兄唐寅,給了仇英一些靈動和活躍的東西,一種變動感,使之與文征明、周臣帶給他的穩健形成了張力,對這種張力的平衡使得仇英能夠更進一步,在三家之外開出自家的面貌來。
作品 《夜宴圖》
唐寅和文征明一樣,大仇英三十歲左右,他們都是仇英的長輩。關于他的事情,實在紛紛擾擾,不堪贅述。但自從科場舞弊案之后,唐寅的畫和他的人生一樣,走向了一種頹喪的逸趣。卻也讓他發現了廟堂之外的更大的樂趣,那就是美酒和美人。在這個世界里,他可以放肆的運用他的才情做游戲,而不必擔心于因言害身。這種沒有負擔的發泄其實是對自身才情的浪費,雖然在外人看來這妙不可言。
作品 《賞梅圖》
周臣、文征明、唐寅,這三個人影響了仇英三十五歲以前的藝術道路,這三個人是他的根。中國的畫家,在形容成就的時候,張嘴就是師法董巨,要不就是從范寬一路得來,再不然就是得馬夏之精華。這都是唬人的障眼法。要真的摸清一個藝術家,就要剝開這些套話,找到他的根脈。每個藝術家都可以從他最近切的時代里找到他藝術的源頭。
作品 《春游晚歸圖》
35歲之后,除了文征明,周臣和唐寅均已辭世。仇英開始了自己的人生。他的畫在當時已經廣受歡迎,值價百金。很多富商向他訂購畫作,甚至延請到家中供養。而這些富人的支持,才真正將仇英的藝術生涯從妙境推到了神境。
作品 《臨明皇幸蜀圖》
正是因為在中年之后,大量的觀摹古畫,讓仇英不止勝在技巧和用色,更在畫卷中滿溢著古樸之氣,自然生出高古之妙。正如王寵的評價:“仇實父工于繪事,筆不妄下。樹石師劉松年,人物師吳道子,宮室師郭忠恕,山水師李思訓。其于唐宋名家無不模仿,其妙以一人而兼眾長......至于境界寥廓,鋪張壯麗,人物研,種種具備。豈非宇宙間希靚哉!”如此大量的追摹古畫,非但不是唐寅周臣可以奢求的,就算是文征明,恐怕也未能有此殊福。正因如此,仇英才能力追文、唐,終至超脫于他們的格局之外,自成天地。
作品 《臨宋人畫冊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