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少華山》第十三回 賽牛蓋棍殺凈街虎
花和尚杖斃生鐵佛
上一回書說的是魯智深大戰生鐵佛,抵敵不住,敗走廟外。生鐵佛一看:“追!”舉刀就追。魯智深轉彎抹角逃出廟門,廟門外有條河,正對廟門是一座石橋。生鐵佛追到橋上,魯智深穿樹林沒了。這兩個小子,往這兒一坐,不追了。“啊呀,這和尚好厲害,也就我這口刀,要換別人,就得命染黃泉。”“哈、哈、哈,沒什么,沒什么!咱們哥倆在一塊,那得說天下無敵,那個和尚,哈、哈、哈、哈,無所畏懼,不在話下,要贏他,三個指頭捏田螺。他不是敗了嗎?”“不,這小子忒厲害,備不住還有幫手,得把姜善道找來,商量對策,他不像我們粗,他足智多謀,文武皆備。”“哼,這小子就知道玩女人,這會兒準在張寡婦家呢。唉,這小子也夠缺德,搞了老的,還要搞人家女兒。又當爹,他還又當女婿。”“行了,行了,你也別快說他,你怎么樣?快找去吧!”
魯智深跑來跑去,一看后面生鐵佛沒追來,這顆心才落了底,剛才就在嗓子眼懸著。大英雄從出世以來,還沒有這個,從來不懂什么叫敗,今天沒曾想,丟這么個臉,栽透了,心里窩囊。一看身邊啥也沒有,包袱落廟里,沒拿,身上分文皆無,肚子也餓了,沒錢上不了東京。回去不行,打不過人家。一步步往前走。剛出樹林,迎面又是一片大樹林。這座樹林,別的樹一概沒有,都是赤松樹,一望無邊。風一吹,沙沙直響,挺瘆人。嗯,影影綽綽,魯智深看見有個腦袋,往外一伸,又縮回去了。準是有賊!逢山藏寇,遇林有賊,當時遍地煙塵,響馬無數。這是小賊,瞧著沒油水,又縮回去了。還吐了一口。今天,我不放你,把你抓住,搜贓,得了錢,我當盤費。“呔,給我出來!”“哈、哈、哈、哈,我自認倒霉,不劫你,你還找上我了!”話到人到,這個人出來,看樣子,手中架著一口刀,有兩下子。可能還不怕。“禿驢,你自己找死,可別怪我不客氣!”“我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嗡”,月牙鏟就到了。
這個架刀的,有點傻,聽聲音我熟,這個人,我可能……當啷,“你先通名,我怎么聽聲音熟啊?”“我報了名,得嚇死你。來來來,先打三百回合,我再告訴你。”“好惱!難道說我怕你不成?”舉刀就剁。魯智深舉鏟一架。兩個人打在一塊。魯智深這一百單八路大鏟鏟法,可以說天下無雙,招招帶風,式式有險,打起來跟瘋了一樣,也叫一百單八路瘋魔杖法。對面這口刀,也厲害。七十二路雁翎刀法。上八路、下八路、左八路、右八路,東南西北各八路,還有八路奪門刀。上砍中削下剁腳,上下翻飛。
打來打去不分勝負。架刀的小伙子心里稱贊:這個和尚,行!月牙鏟用得好!魯智深心想:嘿,今天邪行,老碰厲害的。“好,這口刀好!”這小伙子一聽,這聲音更熟了。“你到底是誰?通名再戰。”“哈、哈、哈、哈,你也是個好漢,我就報名給你。我姓魯名達,法號智深。人稱我叫花和尚,我叫魯智深。”“當啷啷!”小伙子把刀扔了,跪倒:“給大哥磕頭。大哥,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你兄弟史進啊。”啊呀,魯智深用眼睛一看,這小伙子扎巾箭袖,器宇軒昂。“兄弟,是你啊。哥哥我真是太粗啦,我一上火,愣沒把你認出來。哈、哈、哈、哈,兄弟,你的刀法太好啦!”“哥哥,你的月牙鏟可太厲害了。我差一點就抵敵不住。哥哥,請您進樹林吧!”“好!”
一進樹林,史進喊:“兄弟,出來吧!”“哎,來啦!”這個人身高在九尺開外,青緞子的扎巾,青緞子的通氅,腰中系一條一巴掌寬的牛皮板帶,青緞子中衣,腳下翹尖的灑鞋。面如瓦灰,跟房上的瓦一個色,粗眉大眼,鼻直口方,一團的正氣。手中提著一條鑌鐵大棍。“大哥,這是誰?”“他就是我常跟你說的魯大哥。”“啊呀,大哥在上,小弟方鵬有禮了!”“兄弟,兄弟,起來,起來!”
那天,在渭州潘家酒樓,史進跟魯智深分手,回到老店,一夜沒睡,惦記大哥,別出事。第二天起來,稍微用了點早飯,出店房,就奔迎賓老店。一打聽,伙計告訴,金老頭走啦,魯提轄剛才發火,連我們店主東都打啦!一個大嘴巴,差點沒把牙齒打下來。魯提轄走了。聽說去狀元橋啦,這回鎮關西得倒血霉啦!史進一聽,趕奔狀元橋,一看魯達正那讓鎮關西切肉呢,知道是在找茬。心里說:大哥,行!不能上去就抓胸脯子就揍嘴巴,得找個茬。我也學著點。最后把肉餡也撒出去了,鄭屠也亮家把式了,把鎮關西打倒了,大哥也走了。當時,史進也不知道出人命了,后來一看鎮關西死了,心里想:大哥行啊,有智謀,好!渭州我也不呆了,我上延安吧。
出城來到延安,找了個老店一住,伙計打上洗臉水,史進擦了擦。伙計給端上飯菜。“客爺,您還有什么吩咐?”“我跟你打聽個人。”“您問吧。延安城我沒有不知道的。”“我找我**,他在哪兒?”“這……我不知道。”“你不全知道嗎?”“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人不留名,不知男女老少,雁不留聲,不知春夏秋冬。您得報個名兒啊。”“哈、哈、哈、哈,你不全知道,原來也得報名啊。我**從東京汴梁來,不該我說,他姓王名進。”“啊,你問王將軍啊,在我們延安府誰人不知道啊?王將軍武藝太高了,在校軍場連勝十二將,種師道種元帥加封他為副將之職,他可真是國家的棟梁,您是他徒弟,名師出高徒,錯不了。您姓啥?”“我姓史。”“哦,史爺,您來的不巧。前些天,西夏國率兵犯界,種元帥出征啦。王將軍的正印先鋒,楊可世將軍的運糧官,高可宣將軍的副先鋒。征人無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得勝還朝。”
史進一聽泄了氣了,吃了點飯,到大街上溜達溜達。一看前邊圍著一群人。過去一看,是打把式的。一看這個車軸漢子,光著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手中一條鑌鐵大棍。“各位,我也不會什么能耐,就有點笨力氣,能舞這條棍,你們大家上眼。這棍可是真正鑌州鐵的。我練一練,練得好,大家叫聲好,練得不好,大家多多包涵。”說著,就練開了這條棍。上三下四,前七后八,這條棍“呼呼呼”掛定風聲,練得真不錯。“好!”大伙喊好。“多謝大家捧場,我缺倆盤纏,大家多少賞倆錢。”大家都往場子里扔錢。他剛要撿。“好小子,你等等!”從外邊來一幫小子,為頭小子是個公子。“我說,小子,你在延安混飯吃,怎么沒給我送禮呀?”
史進一看,覺著別扭。這是誰呀?旁邊老頭拿眼看了看史進。“小伙子,你是外來的不知道,這是延安的一霸,他叫凈街虎王靈。這小子凈干壞事,他也沒什么能耐,看見沒有,他身后倆歪戴帽的,倆教師爺,能耐不小。小伙子,你可別管這事,躲一邊吧!”這賣藝的真不含糊:“小子,你是什么東西,憑什么給你送禮去?”王靈哪受過這個。“猴崽子,給我教訓他!”倆教師剛要上。“慢著!”史進給攔住了,“有能耐,你打我!”這倆小子一愣。賣藝的,實則他十八,長得胖大,史進叫他哥。“這位大哥,你教訓凈街虎,這倆東西我收拾!”小伙子說:“好!”架起這條鑌鐵棍,摟頭就砸。“你砸誰?”“打的就是你!”凈街虎雙手一架,那,他兩條細胳膊,根本就扛不住。“喀嚓”胳膊斷了還好點,可但是,腦袋碎了。那還怎么活著,也沒法吃飯了,死了得了!真魂出竅,找閻老五報號去了。
史進一看可壞了,拉出單刀。“大哥,快別呆著了,往城外沖!”這小伙子一看出人命了,不跑得蹲起來,也沒有人送飯。“閃開!”掄大棍把這十幾個家奴打散。一路跑出了西關。找了個樹林一休息,史進一問姓名。“我姓方名鵬字禁成,家住陜西臨潼縣代管方家寨。因為我大棍使得好,朋友們給我賀了個外號鐵棍無敵賽牛蓋。我一琢磨,學會文武藝,貨賣帝王家,人家牛蓋四十六友之一,大唐朝開國的元勛。我叫賽牛蓋,也不能老在家呆著,我找我表哥,我表哥楊可世,種元帥帳前八大勇將之一。我打算軍前效用。沒曾想,大軍出征啦,我也沒錢兒了,設個場子,打算弄倆錢花,還遇上了這事。要不是你大力協助,恐怕我也好不了。你叫什么?今年多大?”史進通名一報姓,“今年我二十。”“哎,我十八,你還是我哥,咱不能占人便宜。”跪倒磕了頭。哥兩個挺投緣。“延安咱們也不能呆了,去少華山吧。”
兩個人上路,來到赤松林,坐下一休息。史進一看:“兄弟,還有沒有銀子?”“沒了,大哥,到少華山還有多少路?”“還有十來天那。”“那沒錢可不好辦啊!”“到現在,也沒辦法了,咱借點銀子花吧!”“這附近有朋友?”史進笑了:“哈、哈、哈、哈,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我哪有朋友?”“那咱跟誰借去?”“跟地借唄!”方鵬愣了:“大哥,我糊涂了!”“咱管人家要點買路錢!”“啊,劫道啊,這合適嗎?”“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啦,咱找一個跟他要,咱也不全要,湊點盤費就行,給他再留個地址,叫他日后來收賬。”“倒也是!”
哥兩個輪班劫,一個時辰一班。頭一班是史進,看見和尚,出家人,化緣討要,也不容易,沒打算劫。魯智深一叫號,才打了這么一仗。魯智深樂了:“今天跟兄弟打了一仗,我是頭一次遇上硬手啊。”“大哥過獎了。”跟著魯智深把自己的事也言講了一遍。“兄弟,有吃的沒有?可把哥哥我餓壞了。”史進取出干糧,魯智深幾口吃光,抹了抹嘴。“吃飽了,我的勁也來了。二位兄弟,咱們到瓦罐寺取行李去。”“嗯,今天我的鐵棍又開張了。我要棍削禿頭驢。”史進瞪了他一眼,那意思,你怎么銼子面前說矮話,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大哥頭上也沒頭發。方鵬明白了:“大哥,剛才我脫口而出,大哥多多原諒!”“哈、哈、哈、哈,”魯智深笑了,“甭說你,我還罵他禿驢呢。”哥三個架著兵器奔瓦罐寺。
到廟外一看,三個小子都在橋上坐著呢。魯智深一看,不由的怒從心頭起,氣打膽邊生。哇呀呀一聲暴叫:“生鐵佛,禿驢,快來受死!”生鐵佛一看,真來了兩個幫手。事到如今,拼死一戰吧。一晃手中大砍刀:“姓魯的,你是手下敗將,還來討戰,真不要臉!”一抖刀盤,嘩楞楞,看樣子有點揚眉吐氣,理直氣壯,啊,驕傲,目空一切。魯智深火了:“你少廢話!拍腦袋!”方便月牙鏟跟拍蒼蠅似的,帶著風聲就過來了。這要拍上,腦袋非到腔子里去不可。生鐵佛一看不好,手中九耳八環刀,往上招架。魯智深都沒碰這口刀,一撤鏟,扳鏟頭,獻月牙,寒光閃閃,這月牙就奔生鐵佛的前心。這月牙有刃口,要打上就得身斷兩截。生鐵佛哪知道,一豎刀桿,刀頭沖下,封胸口,還想來一招海底撈月,守中帶攻。魯智深招又變了,順鏟桿就掃。生鐵佛招也不敢使了,用刀連忙一封。“當啷”,這也就是生鐵佛,擱別人早完了。就這么樣,生鐵佛也覺得吃力。啊呀,魯智深勁兒怎么長啦?剛才他是餓著,還走了長道,身上沒勁兒,現在干糧也吃了,乏也歇過來了。那生鐵佛不受得了嗎?幾個照面,汗就下來了。“兄弟們,并肩子上啊!”
誰來啊?史進跟邱小乙,方鵬跟姜善道打在一起。誰還來救他啊。生鐵佛覺著刀也沉了,腳也酸了,手就跟不上了。魯智深樂了:“窩囊廢!”大鏟砸奔生鐵佛雙腿。生鐵佛一看,要砸上,我成斷腿佛了。我躥高吧。“噌”,躥起來五尺高。算把這一鏟給躲過去了。生鐵佛還樂:我這一招是真叫利落。上去不能老在空中呆著啊,往下一落。哪知道魯智深月牙方便鏟又回來了。“回光返照”,叭,這一下子,滿天飛活佛。叭嘰,生鐵佛掉橋底下去了。不是河里,掉這河沿上。飛天夜叉邱小乙他跟史進打,根本不是個兒。一看生鐵佛完了,我還打個什么勁兒?虛晃一刀,這小子抹頭就跑。這小子“噌噌噌”跑得這個快!九紋龍哼哼冷笑:你跑不了!手一揚,一道白光飛出去。“啊呀,咕咚。”魯智深說:“好,撒手刀真厲害!”邱小乙死了。一看,橋底下生鐵佛動了。想往起爬。魯智深想:我不會飛鏟。繞到下邊,生鐵佛剛爬起一半來:“啊!”歸天。
姜善道一看,兩個人都死了,感覺自己離死已經不遠了。我得咬牙挺著。他這口寶劍可厲害。本來他能耐不小,再拜生鐵佛為師,這小子還吃得了苦,悟性也高。他比生鐵佛可就強多了。手中這口劍都是柔招,劍出去也慢。方鵬力大棍沉,一力降十會,這小子以柔克剛,一巧破千鈞。方鵬的大棍“嗡嗡”掛定風聲,都是進攻。這小子守住門戶,哎,有時他也進個一二招的。九紋龍史進多好的把式,一看就知道:“好,魯大哥,這小子厲害!”魯智深點頭,他愛才:“姜善道,我看咱們別打了,可能你不知道生鐵佛是什么東西。這小子搶男占女,無惡不作。我看你這么大的能耐,何必跟他學呢?你樂意跟我上汴梁,咱一塊走。要不你上少華山。”“呸!姓魯的,你休要放屁。你我殺師之仇,咱還沒了結呢,你等著,我把這小子殺完了,再殺你們。給**、師叔報仇。”方禁成火了:“大哥,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您甭跟這小子廢話了,我收拾他。”兩個人又打在一塊兒。打來打去,方鵬的招慢慢也不那么沖了,姜善道也進攻了。姜善道一劍扎過去。“啊,撲通!”方禁成摔倒塵埃。姜善道哈哈大笑:“沒用的東西!”舉劍就劈。魯智深把一閉,兄弟完了!
姜善道高興,殺一個,少一個。舉劍就劈。但是,方鵬突然活了,站起來,舉棍“叭,啊!”姜善道腦漿迸裂,完了!方鵬知道一時半會兒勝不了,用了招敗中取勝。這一招可不容易,頭一樣,裝樣兒得裝得像,裝得不像,人家不能上當。裝像了,還得找準機會,起來早了,不能成功,起來晚了,有生命危險。所以這一招不能常用。史進、魯智深都稱贊。
把三具尸體扔到河里,哥三個進瓦罐寺。來到后偏殿一看,全傻了。一個挨一個,這些老和尚全上吊了。看見魯智深跑了,怕生鐵佛來殺,還是落個全尸吧。全上吊了。包袱也不在了。繞到后邊,后邊有個小廂房,一進小廂房,里邊有床、有桌。床上躺著那個女人,已經叫人掐死。再看自己的包袱在桌上,旁邊還有個小包袱。里邊有金有銀,都給了史進。另外又從自己包袱里取了五十兩,史進不收。“嗨,你們兩個人還有半個月的路,得多帶點盤費。我身上還有呢。再說了,我要沒錢,我是和尚,討飯不丟人!”史進只好收下。有現成的酒菜,哥三個吃飽喝足。出來一把火,火燒了瓦罐寺,出了樹林上大路,哥三個分手,方鵬、史進去少華山,魯智深夠奔東京汴梁。這正是:
昏君趙佶登位,
四奸把持朝綱,
天下群雄紛紛起,
首義當屬少華。
史進魯達情深,
扶弱抑強義重,
英雄大鬧五臺山,
智深立地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