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一個清宮劇迷,對紫禁城的生活心往神馳,不妨來成都博物館接駕“皇阿瑪”。前不久,乾隆皇帝“帶”著119件(套)、保價3億元的珍貴文物,從故宮移駕成都。其中不僅有龍袍、龍椅,從未離開過故宮的“金甌永固”杯以及《平定金川戰圖》冊、蘇軾《定慧院詩稿》等四川范兒的文物。
《盛世天子——清高宗乾隆皇帝特展》分為福壽皇帝、君臨天下、稽古崇文、靖邊宣武、怡情樂志五個單元,展品包括帝后畫像、龍袍、璽冊、寶座、文具、武器、甲胄、金器、玉器、瓷器、漆木器、琺瑯器、玻璃器、鐘表、戲服、書法、繪畫、佛像、法器等眾多門類,絕大部分是清朝的宮廷文物,少數為宋、元、明時期的藝術佳作。透過這些精美罕見的文物,一個承平既久、民物雍熙的時代徐徐展開,一個“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乾隆皇帝血肉豐滿。
金甌永固杯:大年夜皇帝開筆禮器
問及大展的看點,故宮宮廷部專家曹連明首推“金甌永固”杯。乾隆皇帝到了而立之年(乾隆四年,公元1739年),下旨命內務府制造金杯一件,杯上刻“金甌永固”四字為名。“甌”本指杯、盂一類的飲器,后來古人常以“金甌”指代國家政權,“金甌永固”,寓意社稷永保、江山永固。
這個金酒杯,一面書“金甌永固”,另一面刻“乾隆年制”,外壁飾滿寶相花,花蕊由珍珠及紅、藍寶石鑲嵌而成。杯子兩側各有一個變形龍耳,龍頭上有珍珠。卷著鼻子的大象腦袋構成了杯子三足,長牙卷鼻,頭頂和雙眼也鑲嵌了珠寶,奢華無比。金杯此前從未離開故宮。
金甌永固杯的制作情況,在清《內務府活計檔》中記載詳細。這個杯子與“玉燭長調”的蠟臺同時開工,從設計圖樣到制作過程,每個環節反復上呈御覽并修改,直至乾隆皇帝滿意為止。到了乾隆六十二年,也就是乾隆退政、嘉慶繼位后的第二年,金甌永固杯業經傷損,乾隆又下旨著交造物辦重新打造。僅此一件杯子,就從庫房領取了黃金20兩、珍珠11顆、紅寶石9塊、藍寶石12塊。
這并不是一個普通的酒杯,而是大年夜的時候,皇帝在開筆儀式上使用的禮器。
在西南角“明窗”小隔間,皇帝親手點燃名為“玉燭長調”的蠟臺,向“金甌永固”杯中注入屠蘇酒,再從紅漆雕云龍盤上拿起“萬年青管”筆,先蘸朱墨在灑金箋上書寫幾句諸如“天下太平”“福壽長春”之類的吉祥語,然后再瀏覽呈進的新年歷書,以象征授時省歲之意。“金甌永固”杯堪稱國寶,被清代乾隆以后的歷朝皇帝世代相傳。
《平定金川戰圖》:看看乾隆的“十全武功”
乾隆晚年自我總結一生有“十全武功”,自詡為“十全老人”,并下令鐫刻碧玉龍紐“十全老人之寶”。所謂“十全”,是指乾隆年間的十次戰爭勝利。
成都博物館文物資料中心負責人杜康介紹,金川位于四川大渡河流域,是以藏族為主的聚居地,實行土司制度。各土司之間為爭奪人口、土地、財富時常戰爭紛起,因此乾隆不得不兩次出兵,討伐挑起戰亂的金川土司。
乾隆十二年(1747年),大金川土司莎羅奔公開叛亂,出兵攻掠小金川,并殺傷駐守在那里的清兵。乾隆帝決定征剿,先后派張廣泗、訥親、傅恒率兵6萬討伐,歷時兩年余,耗銀1100余萬兩。但戰事不順,損兵折將,他不得不再派岳鐘琪前往金川,勸降收兵。乾隆把平定金川列為“十全武功”之首。
值得一提的是,領兵之將岳鐘琪是四川成都人。乾隆十三年,金川戰事吃緊,62歲高齡、已被廢黜還籍的岳鐘琪重新得到重用。因平定有功,他被乾隆帝贊為“三朝武臣巨擘”。岳鐘琪之墓,在現在的金堂縣,成都金沙一帶有個“岳公橋”的老地名,就是為紀念岳鐘琪而命名。
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大小金川進攻臨近土司,與清軍交戰。乾隆帝下詔二征金川。他先派溫福統兵進剿,兵敗果木,后改任阿桂為帥。戰事持續5年,用銀7000萬兩,最終平定了大小金川,誅戮滋事土司索諾木等人。平定兩金川后,乾隆實行“改土歸流”政策,派任流官,設鎮安營,派兵駐防,金川及其臨近地區得以安寧。
乾隆皇帝一生好大喜功,常以大量的詩文和圖畫來彰顯自己的文成武德,他命宮廷畫家徐揚繪圖紀念金川戰役的勝利。《平定金川戰圖》冊一共16開,此次送來成都展覽的剛好是“一頭一尾”。第一開“平定小金川”描繪了定西將軍阿桂率三路官兵全面進攻小金川,八日攻克全境的盛況。另一幅“紫光閣賜宴”,描繪了乾隆在西苑紫光閣設宴款待有功將士的歌舞升平。
鹿角椅:警示子孫“馬上得天下”
康熙皇帝愛好騎射,曾把他親自狩獵的鹿脫角及骨制成椅子,一對鹿角構成線條優美的椅背,借此警惕子孫勿忘“馬上得天下”的勇武精神。鹿角的自然形態與椅子造型渾然天成,鹿角椅流傳至孫輩乾隆帝時,成為他的深愛之物。
鹿角椅的創始人是大清王朝的開國皇帝——愛新覺羅·皇太極。由于長期馳騁沙場,他練就了驚人的臂力和高超的武藝。據清初史料《滿文老檔》記載,天聰五年(1631年),在包圍大凌河城的戰役中,皇太極曾在自己的御營里親手捕獲了一頭大鹿。依照女真族的民俗,人們在野外狩獵、駐營期間,如果意外獲得飛禽走獸,他們往往將此視為吉兆,哪怕將獵物食用之后也常保留角骨。因此,皇太極這次俘獲的大鹿之角,很有可能被當作吉祥之物帶回沈陽,制成御用鹿角椅,現收藏于沈陽故宮。
乾隆十九年(1754年),弘歷東巡盛京,他在觀覽皇太極所制鹿角椅后詩興大發,御筆一揮就寫下了“彎弧曾逐鹿,制器以乘龍;七寶何須羨,八叉良足供;庫藏常質古,山養勝新茸;那敢端然坐,千秋示儉恭。”作完詩文之后,乾隆皇帝尤感不足,便命內務府工匠將其詩雕刻于椅子靠背之上,甚至將自己常用的“乾”“隆”圓、方連珠印也刻于椅背。
皇太極的這把鹿角椅,除了是清朝皇帝東巡盛京時恭瞻拜謁的對象,它的另一個功能就是后代皇帝制作鹿角椅的“模板”。此次送來成都展覽的鹿角椅,是康熙皇帝所制,雖然從外形上與皇太極的御用鹿角椅不盡相同,但其中的尚武精神則如出一轍。
蘇軾失意與《定慧院詩稿》卷
四川眉山人、宋代大文豪蘇軾,存世書法中詩文甚少,本次參展的《定慧院詩稿》卷即是其一,不但盡顯東坡遺墨風采,亦可見其創作心路。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今湖北黃岡),寄居城東寺廟定慧院,這兩首詩即是此時此地所作,傾吐出初到黃州的落寞和抑郁。
這份紙本詩稿,行草,250余字。詩稿上沒有題名,也沒有作者款印,拖尾有清乾隆間翁方綱、陸費墀題跋。此詩收入《東坡全集》,題名為《定慧院寄居月夜偶出二首》。東坡于書,十分嚴謹,不斟酌再三,不以示人。因為正稿不知所蹤,這一紙有修改痕跡的草稿顯得尤為珍貴。
杜康介紹,蘇軾因“烏臺詩案”惹來殺身之禍,后因朝臣苦諫得以從輕發落,貶為黃州團練副使。元豐三年(1080),他到達黃州貶所,因是犯官,“不得簽書公事”,無官舍可居,只得借住城東南定慧院。在經歷大難不死的驚恐后,蘇軾仍然心有余悸,但對現實的處境也憤憤不平。詩稿上有多處涂改勾轉,可見他當時萬感交集、心境復雜。團練副使位卑無權,收入微薄,他不得不帶家人開墾城東的一塊坡地,種田幫補生計,獲得“東坡居士”別號。
在詩稿上做了題跋的翁方綱,在《蘇詩補注》卷四中寫道:“方綱嘗見此詩初脫稿紙本真跡(即此帖),在富春董蔗林侍郎誥家。前篇(即《偶出》)‘不辭青春’二句,原在‘一枝亞’之下;‘清詩獨酌’二句,原在‘年年謝’之下。以墨筆鉤轉,改從今本也。‘江云抱嶺’涂二字,改‘有態’。‘不惜青春’,涂‘惜’改‘詞’……”文末,翁方綱還做了備注:此詩作于元豐三年庚申春,先生年四十五。老蘇公之歸葬,在治平二年丙午,先生以護喪歸蜀,過黃州南岸,時先生年三十一、距此時正十五年,故曰“憶昔還鄉訴巴峽”也。還感嘆東坡居士“其改定精密如此”。
《升庵簪花圖》:楊慎貶謫期間的放浪形骸
明末著名畫家陳洪綬在這幅絹本中,描繪了明朝唯一川籍狀元楊慎在貶謫期間放浪形骸的故事。嘉靖三年(1524年),楊慎因“大禮議”之爭,流放云南。他心中苦悶,譏諷時政,曾醉酒后以白粉涂面,雙髻插花,攜妓游行于市中,一時傳為美談。
如果你不知道楊慎是誰,那你一定聽過電視劇《三國演義》的片尾曲。“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這首《臨江仙》詞的作者,便是人稱“有明第一博學者”的楊慎。
四川新都人楊慎出生于書香門第,是個博學多才的人,他曾參與修繕《武宗實錄》,并承擔過明世宗朱厚熜的“經筵講官”,一時風光無限。但由于他為人比較正直,一言不合就敢說真話。在內閣“大禮議”的紛爭中,嘉靖帝以外藩親王身份繼承帝位之后,執意追封自己的生父興獻王為皇考,不少朝中大臣主張禮順人情,支持皇帝胡鬧,而楊慎父子堅持原則,父親楊廷和告老還鄉,楊慎被施以廷杖,兩次被打得皮開肉綻,謫戍于云南永昌衛。
也是楊慎運氣不佳。明代皇帝大多短壽,而嘉靖帝卻是例外,他在位長達45年之久,對楊氏父子的恨始終未消。楊慎被貶后,嘉靖帝常問閣臣:“楊慎最近怎樣?”閣臣要是回答楊慎病了、非常頹廢,嘉靖帝才會覺得滿意。面對偏執暴戾的嘉靖帝,楊慎也不得不偽裝自己,敷粉簪花,懷擁歌伎招搖過市,一副醉生夢死的樣子。
在這幅畫中,楊慎身后除了侍女還有一棵老樹,樹身有許多窟窿,枯枝殘斷,雖然飽經風霜卻頑強地活著,象征主人公的身世。楊慎身著寬大的衣袍,雙手掩袖,頭微微上揚,一副清高孤傲的姿態。他的頭上插著幾朵牽牛、野菊等小花,雙目圓睜,似醉非醉。若想看懂這幅畫,需要結合一同展出的楊慎《李端詩》扇面,上書唐代李端樂府詩《妾薄命》,漢武帝劉徹的皇后陳阿嬌得寵復失寵,色衰而愛馳的故事,正是楊慎一生“是非成敗轉頭空”的隱喻。
《十六羅漢像》:進貢者和“國泰貪污案”
此屏共16扇,邊框和裙板均為紫檀木制,屏心髹黑漆。正面用和田白玉片鑲嵌出十六羅漢像,各尊羅漢狀貌怪異,生動傳神,上方有其名號及乾隆帝御題贊語。背面為描金四時花卉,有梅、蘭、竹、菊及蓮花、芭蕉等。
《十六羅漢像》為五代時前蜀畫家、詩人、書法家貫休所畫,他曾其靈感源自夢境,絹本已不復存在,現在存世的多為后人的摹本仿品,國內目前能見的僅是石刻本及其拓片。
1757年春,乾隆二下江南至西湖行宮,到祖父康熙南巡時的行宮圣恩寺禮拜,見到寺藏的貫休十六羅漢圖,贊不絕口。他親筆題字畫上,并跋文交代故事,旨原畫藏寺。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四川大臣國泰斥巨資進貢了這塊紫檀木嵌玉十六羅漢屏,乾隆龍心大悅,當即把云光樓上所供圍屏盡數撤銷,把此屏風供奉于上。直到他駕崩以后,這套屏風便一直封存于樓上。
不過這位國泰,并沒有像名字這么安泰。他是四川總督文綬的兒子,滿洲鑲白旗人,是個臭名昭著的大貪官。他任山東巡撫后,與前大學士于敏中之弟布政使于易簡勾結在一起,“貪縱營松,征賂諸州縣”。沒幾年,鬧得各州縣全部虧空。
乾隆四十七年(1782),也就是國泰進貢屏風5年之后,監察御史錢灃彈劾國泰貪得無厭,乾隆帝派和珅、劉墉與錢灃一起審辦此案。國泰原是和珅黨羽,和珅有意包庇,便派家仆赴山東為國泰通風報信,結果被錢灃察覺,并扣留了他們的來往密信。到山東后,錢灃堅持要查庫,后來國泰的罪行終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乾隆帝一怒之下,將國泰處死。國泰貪污案是乾隆后期吏治腐敗的一個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