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至上 春節快樂
長篇紀實文學
《老經繃·塵緣舊夢》（節選）
文\張玉良
過新年，穿新衣，能吃好的。過去，經棚街大部分家庭過日子有一種習慣，把一年積攢下來的東西，都留到過年時用。那時候，家境好的家庭每年都飼養一口肥豬，臨年傍節時宰殺，夠一家人年吃年用的。剛進入臘月，鄰居家開始殺年豬，孩子們也跟著湊熱鬧，外面的寒風呼呼地刮著，院子里的人家熱氣騰騰，吵吵鬧鬧的。
新年臨近了，晚輩們都要提前拿上禮物去長輩家中看望。我們歲數小，看望長輩，都是母親領著我們去，不但開心還可以拿回壓歲錢。不過，后來的壓歲錢就讓母親嘮嘮叨叨要回去。母親說：“壓歲錢先存我這里，以后給你們買東西吃。”其實，壓歲錢都讓母親添補家庭生活用了。進入臘月，母親開始張羅備年貨。去肉鋪買肉；去糧店買米面。街上小攤擺的年貨讓人眼花繚亂的。選一塊好看的布料，找裁縫做一件新衣裳，覺得是最開心的事兒。順便去書店選幾張年畫，張貼在家里。每家貼春聯，一般都是自己買紅紙，找會寫字的人去寫，對聯上寫一副好詞，相當于給全家留下美好的祝愿！70年代初，在“樣板戲”盛行的年代里，書店里賣的年畫，大都是“八個樣板戲”中的《紅色娘子軍》《紅燈記》《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的彩色年畫。父親買回兩張跳“芭蕾舞”的年畫拿回家里。母親對我們說：“你爸爸過年買年畫，竟買些蹦的、跳的。一條腿站了一年，怨不得我年年受累呢！”后來，她不讓我父親買年畫，自己去書店買帶有喜氣的年畫貼在家中。母親把年貨買好了，開始張羅蒸年糕、蒸饅頭。她把發好的面揉成團，然后捏成不同的形狀，制作成壽桃、魚、小鴨子，并在上面涂上顏色，用大紅棗點綴，惟妙惟肖，好看極了。
我們和其他小孩一樣，天天盼著新年的來臨，把平時攢的零花錢都買了鞭炮。外面的雪再大也不覺冷，都圍在一起打火炮，有的孩子放完鞭炮，就去撿散落在地上還可以玩的炮芯。條件好一點的，可以跟著父母要上幾毛錢，買上一大疊小火炮，不用點火扔在地上就響，又安全，又可靠。大家一起蹦蹦跳跳喜歡玩耍又有激情，跳著玩著渾身就暖和了。家中的姐姐們還要去理發店燙個新發型，喜歡把頭發燙卷起來；弟弟則干凈利落地剪個平頭，新年新氣象，一切都要從頭開始。正如童謠中唱道：“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日，二十五買豆腐，二十六去買肉，二十七宰年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除夕的餃子年年有。”家家戶戶都是一片繁忙熱鬧的景象。家家小孩兒都趴在日歷牌上數剩下的日子，企盼著年三十兒這一天的到來。在大年三十的白天，每家每戶都開始張羅在自家門前掛上紅紅的大燈籠。三十晚上，各家各戶門前張燈結彩。
在我們張家，祖輩留下來的三十晚上吃年夜飯，必須先吃素餡餃子，母親說，年三十吃素餡餃子，意味著人健康長壽。所以，到大年初一，全家才改成吃葷餡的。這樣一來，除夕之夜，母親總要包兩種餡的餃子，一種肉餡一種素餡，她自己一手和面，一手剁肉調餡，餡調得香噴噴，面揉和得軟硬適度，最后盆手兩凈，不沾一丁點面粉。母親手腳麻利，一人連搟面皮帶包餃子，肉餡餃子里都分別放上1分、2分、5分的鋼镚。圓圓的蓋簾上分兩頭碼上兩種不同餡的餃子，像是兩軍對弈，隔著楚河漢界，我和弟弟常搗亂，故意把餃子弄混，但母親不生氣，用手指捅捅我和弟弟的腦瓜說：“來，媽教你們包花邊餃子！”我和弟弟好奇地看，母親把已經包好的餃子沿兒用手輕輕一捏，捏出一圈穗狀的花邊，煞是好看，像是妹妹頭上戴了一圈花環。我們卻不知道母親耍了一個小小花招兒，她把所有素餡餃子都捏成花邊兒，并告訴我們說：“年三十晚上都得吃花邊餃子，這樣，一年會給我們帶來大吉大利。”其實，年味兒是三十兒晚上那一桌子年夜飯。年味兒是老人身邊兒孫滿堂的團圓。除夕的年夜飯是最香的，每一道飯菜都是充滿著家的味道和濃濃愛意。
過去，平常日子里，破天荒吃上一頓餃子，自然就成了全家的節日。那時候，我們家很少吃餃子，吃餃子只能等到年節。餃子象征的意味極濃：圓滿、團圓、和睦、和諧、闔家歡樂。年，真地是太美好的節日，太好的文化了，在這種文化氛圍中，人人無需溝通，彼此心靈相應，正為此，除夕之夜家家都燃放鞭炮、煙花，才在寒冷的夜空中交相輝映，呈現出普天同慶的人間奇觀。也正為此，那風中飄飛的吊錢兒，大門上斗大的“福”字，晶瑩的餃子，感恩與天地與先人的香燭，風雪沙沙吹打著燈籠和人人從心中外化出來的笑容，才是這除夕之夜最深刻的記憶。
母親年三十晚上熬了一宿夜，大年初一又早早地叫起我們說：“今天大年初一，吃帶錢的肉餡餃子啦！誰吃著，誰就有福氣。”說著就把餃子下進鍋里，餃子如同一尾尾小銀魚，在翻滾的水花中上下翻騰，充滿生趣。望著母親昏花的老眼，她把熱騰騰的餃子盛上盤，端上桌，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上熱氣太大了，致使母親的笑臉顯得很模糊，我努力眨了眨眼睛想要把母親看得更清楚，但是，母親的微笑和滾燙的餃子都融入一起了。母親包的餃子總能牽動著全家的心，她先在我父親的碗子里撥上兩個餃子，然后，分別又給我和妹妹的碗里撥上兩個餃子，我一口就咬到了，馬上驚喜地說：“哎吆！我吃上帶錢的餃子了？”母親說：“要不說你們都有福氣呢。”其實，我已經看出來母親是讓父親和我們每人都能吃上帶錢的餃子，又耍了一個小小花招。可我趁母親不注意時，把我碗里的餃子偷偷地放進她的碗里，母親也吃上帶錢的餃子。我借機說：“要不怎么說您有福氣呢？”母親的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年味兒的餃子里真是浸滿濃濃的母愛。大年初一，母親先讓我們給我兩個姑姑去拜年。過去，看望長輩一般買兩斤點心、兩瓶罐頭、兩瓶酒就足夠了。成家之后，我們一般大年初三或初四帶上禮品去，捎帶著給長輩們拜年，老人們見到小輩們來看望都非常高興，特意準備豐盛的酒宴款待晚輩們……
如今過年和小時候過年大不一樣了。因為我們都相繼成了家。而今是“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衰”，總也感覺不到小時候的年味兒。如今過年大家都迎來送往，又體現出特殊的年味。同輩或晚輩們互相宴請。在我們張家，每年到了臘月二十九，是母親的生日，全家人都去母親家里給她祝壽。到了初一，兒子領著全家人繼續去母親家過年。初二，姑娘和女婿帶著孩子去。初三的宴請該輪到我們了，把父母和姐妹們都請到家中來。隨后，姐妹們開始挨家請，除吃喝外，玩撲克、打麻將。亂亂哄哄鬧一整天，晚上回到家個個都感到很疲憊。但是，全家人聚在一起，仍然充滿著圓滿、團圓、闔家歡樂的喜慶氛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