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華文學·小說
——微刊總第164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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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簡介】 朱紅娜，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廣東省小小說學會副秘書長，梅州市梅江區作協主席。200余篇作品見刊于《羊城晚報》《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百花園》《小說月刊》等報刊。有20多篇小小說入選近幾年各種年選本。2014、2015連續兩年入圍中國小小說排行榜。出版小小說集《沒膽人》《歸去來兮》。
獵 人 與 獵 槍
這是獵人有生以來最為激動的時刻，獵人按耐住狂跳的心，趴下，架槍，竭力使獵槍的十字星瞄準前面的龐然大物，50米，30米，20米，獵人果斷扣動扳機，“砰”！獵人驚醒了。獵人沒有獵槍。獵人張開眼睛，面前的龐然大物由一頭變成了一群，獵人嚇出了一身汗，獵人趕緊閉上眼睛。春意闌珊，乍暖還寒，枯萎的樹枝長滿了蔥綠的葉子，陽光穿不透綠葉，獵人的身子，遮在一片濃陰之下，瑟瑟發抖。獵人原本有一支讓他引以為榮的獵槍。獵人五歲的時候，第一次知道那是一支獵槍。獵人騎在爺爺的一個肩上，獵槍騎在爺爺的另一個肩上。爺爺的獵槍是櫞木做的，厚重，堅硬，如爺爺的性格。爺爺到了林子里，放下獵人，架好獵槍，不大一會工夫，獵人聽見爺爺說，有了。只聽“砰”一聲槍響，遠處一只野兔滾了幾滾，再滾不動了。獵人從此盯上了爺爺的獵槍。獵槍是爺爺的命根子，命根子白天在爺爺的身上，晚上在爺爺的床頭。獵人的奶奶睡眠不好，心慌得厲害，有一次摘下床頭的獵槍，爺爺醒來一摸，手空了，跳將起來，揪住奶奶的頭發，以后再敢動老子的槍，老子斃了你。從此獵人知道獵槍比奶奶的命還重要。爺爺得空的時候，就拿出一塊棉布伺候獵槍，來來回回擦拭。爺爺的手漸漸彎曲，獵槍漸漸光滑發亮。獵人說，爺爺，讓我來擦吧，獵人學爺爺的樣子，來來回回使勁擦。爺爺欣喜地撫摸著獵人的頭，我終于有了接班人了，“獵槍一響，黃金十兩。”這把槍以后就是你的了。獵人像爺爺一樣，瞄準野豬、野兔、野狐貍、一切野的動物。爺爺告訴獵人，山里有黑熊，但是爺爺沒有見過黑熊，爺爺說，黑熊鬼精得很，能聞出獵人的氣味。黑熊怕爺爺。爺爺說，你也要練出獵人的氣味。獵人白天把獵槍扛在身上，晚上把獵槍掛在床頭，獵槍也成了獵人的命根子。獵人的獵槍更加光滑，有一層油亮油亮的光，在山林中晃來晃去。有一天，獵人的兒子趁獵人不備，取下獵人的獵槍，抱在手里。獵人的兒子說，擁有獵槍是違法的事，我要上繳。獵人的兒子不喜歡獵槍，十五歲的時候跟著獵人去打獵，聽到“砰”的槍響，尿流了一褲子。獵人就知道兒子成不了獵人。獵人的兒子當然不會用獵槍，獵槍在兒子手里就是一根木棍。獵人怒斥兒子，放肆！沒有獵槍你早讓狼叼去了。獵人的兒子不甘示弱，你想坐牢就去打獵，獵槍一響，手銬扣上。獵人氣得像一頭發飆的獅子，撲向兒子，搶過獵槍，怒吼，老子斃了你。獵人的槍沒有響，吼過之后，泥一樣癱在地上，獵人不想被銬，不想坐牢，乖乖向兒子投降，獵人將獵槍交給兒子的時候，“哇”地一聲大叫，淚腺爆裂，淚滴如一顆顆子彈掉在獵槍上，又劃了一個弧線，射到地上，了無痕跡。獵人的兒子去了南方打工，讓獵人與他一起去南方。獵人拒絕去南方。獵人說，我在這里是一棵樹，去了南方就是一浮萍。兒子聽不懂獵人富有哲學意味的話，發來一個暈倒的表情，留下一句“食古不化”，再無下文。沒有獵槍的獵人就像沒有鋤頭的農民，地里有再多的紅薯也只能爛在地里。獵人沒有了獵槍，失魂落魄。獵人想起五歲的時候，用枝椏做的橡皮彈弓。獵人心血來潮，拿著砍刀，轉了一個上午，終于找到一個滿意的枝椏，獵人要再做一個彈弓，一個比小時候大一倍的彈弓。獵人把彈弓當成獵槍，心癢的時候拿著彈弓，去射樹上的麻雀、松鼠。獵人看著野豬從眼前經過，獵人不能拿彈弓去射野豬，獵人看著野豬刨食地里的莊稼，一刻鐘光景莊稼就灰飛煙滅。獵人不做獵人已經好多年了。黑熊在獵人身上聞來聞去，黑熊沒有聞出獵人氣味。獵人不敢睜眼，獵人只能裝死。黑熊一直在附近。獵人不知躺了多久，獵人看著自己身上長出了葉子，長出了枝丫，很快長成了一棵大樹。黑熊在這棵大樹上爬來爬去，不亦樂乎。獵人一動不敢動。獵人的兒子從南方回家來，找不到獵人，找到樹林里，獵人看見兒子，大聲喊，別過來，有熊。獵人的兒子看見樹上的黑熊，立馬趴在地下，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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