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895:割臺記--------遠未結束的戰爭
甲午戰爭中,清軍的慘敗導致臺灣被割讓給日本,消息傳來,正如黃遵憲在《臺灣行》里寫道:“蒼天蒼天淚如雨,倭人竟割臺灣去”,臺灣民眾群情激憤,誓不臣倭。
正如《臺灣行》里所寫,“我高我曾我祖父,艾殺蓬蒿來此土;糖霜茗雪千億樹,歲課金錢無萬數”。大陸移民對臺灣早期的開發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特別是在劉銘傳就任臺灣巡撫后,大力推行新政,搞起了鐵路、商輪、屯墾和開礦等洋務,為臺灣的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但是,這樣一個具有極為重要戰略地位的閩浙門戶和擁有如此豐富資源的寶島,竟然被清廷輕易割棄。
“人人效死誓死拒,萬眾一心誰敢侮”,黃遵憲的詩歌代表了包括臺灣人民在內的全體中國人的心聲。即使他們的抵抗失敗了,但是,民眾在斗爭中也開始逐步覺醒。正因為如此,梁啟超才說,“吾國四千年大夢之喚醒,實自甲午戰敗割臺灣、償二百兆始”。
6.1、平地一聲驚雷起,臺灣從此落虜塵
美麗的寶島臺灣,自古以來就是我國的固有領土。早在三國的時候,吳國孫權就派遣大將衛溫率甲士萬人前往臺灣,當時臺灣被稱為“夷洲”。隋唐時期,臺灣被改稱為“流求”,元明時期,已設有澎湖巡檢司,管理澎湖和臺灣等地。明末清初,鄭成功趕走荷蘭人后,有計劃的招納了大量大陸移民前往開發臺灣,一時間臺灣的發展頗為可觀。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臺灣和大陸實現統一,臺灣設府,歸福建省臺廈道管轄。雍正七年(1729年),臺廈道改為臺灣道,當時的臺灣人口已經接近190萬。1883年中法戰爭中,法國人想踞臺灣為質被挫敗后,清廷也由此意識到臺灣戰略地位的重要性,于是在1887年改臺灣道為臺灣省,作為全國二十個行政省之一,劉銘傳為首任巡撫,當時臺灣人口已經達到320萬。(以上人口數字來自于安然著《臺灣民眾抗日史》第12頁,臺海出版社2003年版)
早在1895年3月中日在馬關舉行第三次談判的時候,伊藤博文突然不經意的問道:“我國之兵,現往攻臺灣,不知臺灣之民如何?”李鴻章不知就里,說:“貴大臣提及臺灣,想遂有往踞之心,但英國將不甘心。”
伊藤博文心頭暗笑,老李又來玩“以夷制夷”的那套,忽悠誰啊?當時的英國,在和日本簽訂《通商條約》并取得日本的大量讓步后,早已經是日本的盟友了!
等到日本鐵定心要吃進臺灣的時候,李鴻章見英國人無動于衷,只得再次警告伊藤說:“臺灣巡撫來電說,臺民鼓噪,誓不肯為日民。這事恐怕不好辦。” 伊藤博文倒是干脆,說:“讓他們鼓噪,我自有辦法搞定。”
各位看官!縱觀整個十九世紀,國際社會中可謂是流氓當道,各國談判的地位主要是靠拳頭的軟硬來決定,此時的李鴻章,哪里還有什么辦法?早在談判之初,臺灣人民聽說臺灣不在停戰之列,心中已經有不祥的預感;條約簽訂后,臺灣人民一直擔心的事情------臺灣被割讓給日本,最終成為了殘酷的現實。
《馬關條約》簽訂、臺灣割讓的消息傳出后,舉國上下都大為震驚。恰逢當時在北京舉行會試,正在北京趕考的各省舉人一千多人聯名上書,其中臺灣省舉人更是群情洶涌,抗議清go-vern-ment“棄地界仇”,聲稱臺灣人民“與其生為降虜,不如死為義民!”
臺灣舉人汪春源上書朝廷:“今者聞朝廷割棄臺地以與倭人,數千百萬生靈皆北向慟哭,閭巷婦孺莫不欲食倭人之肉,各懷一不共戴天之仇,誰肯甘心降敵?縱使倭人脅以兵力,而全臺赤子誓不與倭人俱生,勢必勉強支持,至矢亡援絕數千百萬生靈盡歸糜爛而后已。”
“夫以全臺之地使之戰而陷,全臺之民使之戰而亡,為皇上赤子,雖肝腦涂地而無所悔。今一旦委而棄之,是驅忠義之士以事寇讎,臺民終不免一死,然而死有隱痛矣。”
汪春源沉痛指出:“棄此數千百萬生靈于仇讎之手,則天下人心必將瓦解,此后誰肯為皇上出力乎!”
臺灣進士、前工部主事丘逢甲,也上書質問:“和議割臺,全臺震駭。自聞警以來,臺民慨輸餉械,不顧身家,無負朝廷……何忍棄之?全臺非澎湖之比,何至不能一戰?臣等桑梓之地,義與存亡,愿與撫臣誓死守御。設戰而不勝,請俟臣等死后再言割地,皇上亦可以上對祖宗,下對百姓。如倭酋來收臺灣,臺民惟有開仗!謹率全臺紳民痛哭上陳。”
筆者記得多年前讀中學的時候,語文課本里有法國作家都德寫的《最后一課》,講的是色當戰役中法國被普魯士打得大敗,法國的臨時go-vern-ment把阿爾薩斯和洛林割讓給了普魯士,小主人公趕著去上課,不料這已經是最后一課了。傷心不止這一家,如今的臺灣人民也遭到了同樣的命運。
被割讓的消息就傳到了臺灣后,臺灣人民震驚了,“臺人驟聞之,若午夜暴聞轟雷,驚駭無人色,奔走相告,聚哭于市中,夜以繼日,哭聲達于四野。”傷心欲絕的人們擁入官署,跪擁在臺灣巡撫唐景崧和其老母腳下,要求為民做主,撤回《馬關條約》。
彰化縣紳民更是在縣署門前公開貼出大字報,大罵李鴻章等人:“我臺民之父母、妻子、田廬、墳墓、生理、家產、身家性命,非喪于倭奴之手,實喪于賊臣李鴻章、孫毓汶,徐用儀之手也”。對于此等賣國賊,“人人得而誅之。”
臺北的民眾則直接采取行動,他們不但鳴鑼罷市,并集會宣布所有臺灣餉銀均不得運出,制造局也不準停工,以隨時準備進行抗日。另外,他們還發布檄文,宣布“人人戰死而失臺,決不愿拱手而讓臺”,決不束手就擒,甘做亡國奴。
但是,所有的這些抗議都歸于無效。收到各界民眾的抗議后,總理衙門復電臺灣巡撫唐景崧說:“割讓臺灣,實在是朝廷萬不得已,沒有辦法。臺灣雖然也很重要,但是,比起京師來說,臺灣的地位不如京師。現在日本人還占據遼東半島和山東半島,萬一敵人乘勝直攻大沽,那京師就危在旦夕了,希望大家以大局為重,理解朝廷的苦衷。何況,臺灣島孤懸海外,終究是難以長久據守。大家不可因為一時的義憤,就忘記了以前所陳的種種患害于不顧。”
隨后,朝廷又下政策:“交割臺灣的期限為兩個月。臺灣百姓愿意內渡的,大陸接收;兩年內,沒有內渡的就改衣冠,成為日本人治下屬民。”一席話,說得臺灣人民心里哇涼哇涼的。
此電傳出,臺灣全島,哭聲震天。臺灣巡撫唐景崧也心酸不已,兩月之內反復陳電朝廷達二十余次,懇求朝廷再想辦法,切不可輕易割臺。在電文中,唐景崧甚至責問朝廷:“祖宗締造之艱,史冊俱在,傳至二百余年,失自皇上之手,天下后世,謂皇上為何如君?他日更何以見祖宗于地下?臣為祖宗守土,惟有與臺為存亡,不敢奉皇上之詔。”
隨后,唐景崧又憂心忡忡的說:“棄地已不可,棄臺地百數十萬之人民為異類,天下恐從此解體,尚何恃以立國?且地有盡,敵欲無窮,他國若皆效尤,中國之地可勝割乎?”
面對“幾千萬口交騰”的反對聲浪,清廷也曾電諭李鴻章“再行熟查情形,詳籌挽回萬一之法”,看事情有無轉機的余地。李鴻章轉伊藤博文電文說,日本新任臺灣總督樺山資紀已起程赴臺,并有意無意的提醒說:“此處(臺灣)恐開釁端,并連累他處,務祈慎重籌辦,大局之幸!”
清廷當然心知肚明,如果京畿和遼沈兩處再開戰端的話,那就麻煩大了。出于對自身安危的擔心,并“免致日人借口”,清廷最后以和議已成,無法更改,對這些來電都置之不答,只一味的催促唐景崧等臺省文武官員早日內渡,不要影響大局,更擔心臺灣民眾生事惹怒日本而導致日軍再度進攻。
當然,也不能完全說清廷想刻意賣國,暗地里還是有小動作的。當時,總理衙門也紛紛派人前往英、法、德、俄等國或者大使館,試圖尋求列強的幫助,以制止日本割臺,但除了法國對臺灣有興趣之外,其他國家都表示不愿意為此和日本開釁,特別是德國因為干涉還遼,不愿進一步得罪日本,反過來勸清廷早日服從和局。
倒是法國為這事熱乎了一陣子(1883年法國本就對臺灣有覬覦之心),還一度把西班牙也給拉了進來,但是,法國后來發現這事情不太好辦,自己也下不了決心,最后還是放棄此事。至此,清廷企圖外國干涉的希望完全落空。
兩江總督張之洞,開始對保臺的事情倒是十分積極。他多次向朝廷奏請撥餉銀百萬兩給臺灣,并給臺灣巡撫唐景崧撐腰打氣說,只要臺灣相持三個月,還存有一府一縣,到時一定有列強出面干涉,臺灣仍可自存,希望唐景崧一定要頂住。
日本人怕夜長夢多,急著要清廷派出欽差大臣前往臺灣辦理交割手續,當時李鴻章自知已成眾矢之的,簽定《馬關條約》后便和兒子李經方一直稱病在家,但誰知清廷并不放過他們倆,嚴旨讓他們父子把這事負責到底,誰讓你們父子一個是駐日大使,一個簽了賣國條約?
李鴻章已老朽,李經方也只得硬著頭皮來完成這事,但是,他實在不敢踏上臺灣的土地,最后在美國顧問科士達的陪同下,帶著幾名翻譯和四十名警衛,坐著德國商船“公義”號抵達淡水海面,并于6月2日登上日本軍艦,和日本“臺灣總督”樺山資紀商辦交割手續。但李經方哪敢上岸查點財產清單,只得草草出具了一份籠統的臺灣屬公物件清單證明就算完事,隨后趕緊溜之大吉,回到上海才算松了口氣。
由此可見,日本人對臺灣所謂的接收,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侵略罷了。
6.2、清廷丟卒保車,臺民群起自保
當清廷一再下令讓臺灣官民內渡的時候,臺灣民眾知道割臺之事已成定局,無法挽回。但是,“我君可欺,而我民不可欺;我君可玩,而我民不可玩”(當時上海《申報》語),以前工部主事丘逢甲為首的臺灣紳民,連日召開緊急會議,討論臺灣自保之計。
當時,前駐法參贊陳季同提出:“萬國公法有‘民不服某國,可自立民主’之條,全臺生民百數十萬,地方二千余里,自立有余。”另外,“查公法第二百八十六章有云:‘割地須問居民能順從與否’,又云:‘民必須從,方得視為易主’等語”,號召臺灣民眾團結起來,務求廢約,并提請諸國公議,派兵輪相助,挫敗日本的圖謀。
五月十五日,以丘逢甲為首的臺灣紳民集會于臺北籌防局,請唐景崧暫時掌管臺灣政事,同時以臺灣紳民的名義給總理衙門及各省官員發了公開電,電文說:“臺灣屬倭,萬民不服。迭請唐撫院代奏臺民下情,而事難挽回,如赤子之失父母,悲慘曷極!伏查臺灣為朝廷棄地,百姓無依,惟有死守,據為島國,遙戴皇靈,為南洋屏蔽。……臺民此舉,無非戀戴皇清,圖固守以待轉機。”
十六日,唐景崧也致電總理衙門說:臺民不愿內渡,惟“愿死守危區,為南洋屏蔽”,他也沒有辦法,“此乃臺民不服屬倭,權能自主,其拒倭與中國無涉。”清廷怕日本以為臺灣民眾的反抗是因為自己在后面搞鬼,急令唐景崧“著急開缺,來京陛見”,其他官員也趕緊內渡,免生事端。
但是,臺灣紳民已經開始行動起來了。五月二十一日,丘逢甲、候補道林朝棟、內閣中書教諭陳儒林等人,再次到臺北籌防局集會討論,決定臺民自主抗日。會議決定成立“臺灣民主國”,推舉唐景崧為總統,丘逢甲為副總統兼任臺灣義軍統領,劉永福為民主國大將軍,另設“議長”、“內務大臣”、“軍務大臣”等。會后,臺灣紳民緊急鑄造了國璽金印一顆,上書:“民主國之寶印”。同時,又仿造大清的青龍旗制作了長方形的“藍地黃虎”旗,旗幟圖案“虎首內向,尾高首下”,以表示臣服于故國。
在準備妥當后,五月二十五日上午,在丘逢甲的帶領下,臺北紳民數千人敲鑼打鼓,擁至巡撫衙門,丘逢甲等人捧著民主總統金印和國旗,唐景崧則身穿朝服走出撫衙,望闕九叩首后,北面接過金印和國旗,受任臺灣民主國總統,隨后大哭而入;緊接著,改年號為“永清”,意思為“永遠隸于大清”之意。
從年號“永清”可以看出,當時成立的臺灣民主國和領導者依舊認同臺灣和祖國大陸的血脈聯系,改省為國,只是為了抵抗日本侵略的自保手段,是特殊歷史時期下的產物,現在一些人別有用心的認為臺灣民主國是臺獨之開始,完全是對歷史的誤解和歪曲。
當天,唐景崧即致電清go-vern-ment和各省官員,正式宣告臺灣民主國成立,電文說:“臺民前望轉機,未敢妄動,今已絕望,公議自立為民主之國。……遵奉正朔,遙作屏藩。”
隨之,唐景崧又發布告示曉諭全臺:“臺灣疆土,荷大清經營締造二百余年,今須自立為國,感念列圣舊恩,仍應恭奉正朔,遙作屏藩,氣脈相通,無異中土。民間如有假冒名號,聚眾鬧事,借端仇殺者。照匪類論罪!”
與此同時,還對各國發布了對外宣言:“今(臺灣)已無天可吁,無人肯援,臺民惟有自主,推擁賢者,權攝臺改。事平之后,當再請命中朝,作何辦理。……臺灣土地政令,非他人所能干預。設以干戈從事,臺民惟集萬眾御之,愿人人戰死而失臺,決不愿拱手而讓臺。……因此槌胸泣血,萬眾一心,誓同死守。”
時人寫詩記敘當時的場面說:“玉人鐫印綬,戎仆制旗常。擁迎動郊野,宣耀照城閶。覆舟得援溺,黔首喜欲狂。”民主國的成立,對臺灣救亡運動起到了一定的領導作用。
當時鎮守臺南的幫辦軍務劉永福也發布公告說:“倭寇要盟,全臺竟割,此誠亙古變異,為人所不忍聞見,何怪我臺民發指眥裂,誓與土地共存亡,抗不奉詔,而為自立之國。本幫辦以為,誓師慷慨,定能上感天神,慘淡經營,何難徐銷倭焰。為此示仰軍民人等,須知同心戮力,自可轉危為安。”
臺灣抗日救亡政權的成立,引起了全國上下強烈的反響。當時的上海報紙如《申報》等,就連續刊登臺灣的消息并加以評論,支持臺灣民眾的救亡行動。
由于當時有部分臺灣官員內渡,新成立的臺灣救亡政權緊急任命新的官員以補內渡官員之缺。當時即把原布政使司改為內務衙門,由刑部主事俞明震來主持,對外則稱內務大臣;籌防局則改為外務衙門,以前駐法參贊副將陳季同主之,對外稱外務大臣;改全臺營務處為軍務衙門,以禮部主事李秉瑞主之,對外稱軍務大臣。其余地方民事,仍由道、府、廳、縣照舊辦理。由此,防止了當時臺灣因官員內渡和日本大軍壓境而引發的混亂。(戚其章:《甲午戰爭史》)
再說軍事這塊。繼劉銘傳之后,邵友濂接任為第二任臺灣巡撫。由于當時中日局勢緊張,海疆戒嚴,清廷命福建水師提督楊岐珍和廣東南澳鎮總兵劉永福,率其所部前往防守臺灣。劉永福接令后,立刻在廣東增募士兵,開往臺灣。
此前,唐景崧由于在中法戰爭中只身入越南招撫劉永福的黑旗軍而立下大功,戰后唐景崧被授臺灣道,不久后又被提拔為藩司。當時中日已經爆發戰爭,由于清軍連戰連敗,臺灣巡撫邵友濂預料日本可能會對臺灣不利,但他本人是書生出身,不懂軍事,所幸其有自知之明,后上奏朝廷請求內調。朝廷后來認為唐景崧懂軍事,便任命他為臺灣巡撫,而調邵友濂回大陸任湖南巡撫。
但是,唐景崧這個人其實也是白面書生,要命的是,此人器量狹小,缺乏威勢,不善于撫眾,部下常對之陽奉陰違。譬如和劉永福關系,本來唐景崧和劉永福曾經在越南共事,當時兩人又都在臺灣盡力,但唐景崧總認為劉永福有異志,對之不能信任,后來劉永福提及此事時,常常涕淚橫流,深以為憾。劉永福認為臺北戰略地位重要,提出駐守臺北,但唐景崧卻把劉永福所部調往臺南。
另外,當時還發生過一次“李文奎之變”。李文奎本是河北游匪,后跟隨劉銘傳的淮軍來到臺灣,充當撫轅親兵。當時副將方某為武巡捕,以李文奎犯軍令將之革退,李文奎就轉投中軍黃翼德,充當營中小隊長。后來黃翼德前往廣東募兵,由副將方某臨時署理中軍,方某見到李文奎后很不爽,便再次將之革退。由此,李文奎對方某恨之入骨,伺機準備報復。由于此人一貫喜好交結朋友,匪類party徒遍臺北,甚至巡撫衙門內外都有他的朋友。
當時,唐景崧的女婿余某回大陸,李文奎率party徒在半路上搶劫其武裝,余某的護勇逃回巡撫衙門,李文奎帶領party徒追來,正好副將方某從衙門出來,李文奎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當下就操刀直砍方某的脖子,方某猝不及防,被砍中后逃回門中,被李文奎和party徒追上后亂刀砍死。中軍護勇們見狀都鼓噪起來,形成叛亂之勢。
唐景崧聽到外面喧囂,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便派差官出去看看,差官剛出儀門,便被亂兵砍了幾刀,急忙逃回。叛軍匪徒擁進衙門要殺唐景崧,正好唐景崧出來,這些匪類猝然見到巡撫大人,心里害怕,便收刀直立,并假稱無事。唐景崧見事不妙,也就假意撫慰。由于李文奎徒party甚多,唐景崧不敢深究,只得令李文奎充當營官,以防止這些人作亂。為掩飾副將方某被殺的真相,唐景崧假模假樣的張帖通緝殺方副將之賊,由此手下將領多有不服,產生離心,而李文奎這些匪兵也更加猖狂。
由于清go-vern-ment命令在臺官員全部返回大陸,福建水師提督楊岐珍、臺灣鎮總兵萬國本及統兵官廖得勝、余致廷等人先后率領部分營兵離臺,在臺的清軍正規軍除了劉永福所部完整外,其他駐軍實力都大為受損。幸好當時臺灣民眾自發組織了義軍,以補兵力之不足。當時,全臺義軍統領丘逢甲統有十營義勇,吳湯興作為臺灣府臺軍統領也統領了六營義勇。后來,劉永福任命簡成功為義軍統領,也統有十一營義勇,以協防臺南。
這里要特別介紹一下丘逢甲。丘逢甲又名倉海,臺灣陷落后常自稱海東遺民。丘逢甲的曾祖在乾隆年間舉家來到臺灣,定居于彰化縣翁仔社。丘逢甲從小就胸懷大志,“毅然以天下為已任”。后來丘逢甲中了進士,并欽點工部主事虞衡司。但他對在朝廷中做官沒有興趣,便告假還鄉,在臺中府衡文書院講學。
甲午戰爭爆發后,丘逢甲以為臺灣孤懸海上,日本覬覦已久,曾對友人長嘆道:“天下自此多事矣!日人野心勃勃,久垂涎于此地,彼詎能恝然置之乎?”在危急之下,丘逢甲提議組織義軍,以加強戰備。唐景崧后來命丘逢甲總辦全臺義勇事宜,“遴選頭目,招集健兒,編伍在鄉,不支公帑,有事擇調,再給糧械”。1895年3月,丘逢甲組成了十營義軍,防守臺北。
6.3、基隆、臺北的陷落
當臺灣民眾正在積極醞釀抗日救亡行動時,日本也伸出魔爪,準備使用武力侵占臺灣。
正如伊藤博文所云,臺灣“尚未下咽,饑甚”,就在煙臺換約后的第三天(1895年五月十日),日本go-vern-ment立刻將海軍軍令部部長樺山資紀晉升為大將,并任命其為臺灣總督兼軍務司令官,盡快武力占領臺灣,以防夜長夢多,列強干涉。
事實上,在清廷派李經方辦理割臺事宜之前,日軍就已經開始對臺灣發動了進攻。當時,樺山資紀親自指揮總督府直屬部隊將校百名、戰馬千匹、士卒萬人,會同侵略遼東半島的日本近衛師團(由陸軍中將北白川能久親王指揮,規模是樺山資紀所率部隊的兩倍),兩路大軍先后駛入琉球中城灣,會合后稍作停留,隨后便向臺灣進發。
日軍到達臺灣海面后,經過偵察發現基隆炮臺堅固難攻,便決定在基隆以東五十里的澳底登陸。五月二十九日,日本軍艦佯攻基隆炮臺,做出一副要登陸的樣子,以吸引守衛清軍的注意力并牽制其的兵力。隨后,日軍近衛步兵第一旅團則悄悄的由運兵船運至澳底,先行登陸。
澳底距離基隆約五十里,當時為一荒灘,但此地港灣水深,有利于軍艦停泊。這里本來有福建提督楊岐珍的防營防守,但楊岐珍后來奉清廷命令率隊內渡,后來這里只有總兵曾照喜統帶兩營土勇在此駐守,而這兩營土勇都是新募的士兵,剛成軍三天,士兵們未經訓練,幾乎沒有戰斗力。
果然,日軍登陸的時候,雙方剛一交火,曾軍當下死四人,余下的士兵即驚慌逃走。日軍在澳底輕松的登陸后,于次日凌晨向基隆開進。但日軍沒有想到的是,澳底離基隆雖然只有五十里,但沿途坎坷難行,一路上滿是高山峻嶺,路途艱難,唯有一條羊腸小道,可直通基隆。日軍由于攜帶了過多的輜重,特別是炮隊,更是叫苦不迭,最后只得將炮身和炮車分解,由士兵手抱肩扛,勉強沿著山路行軍。由于山勢過陡,日軍常有士兵或者馱馬墜落深澗。
路途的中間有個叫三貂嶺的地方,是通往基隆的必經之地。三貂嶺是基隆和臺北中間最為險峻的地方,該嶺海拔高度為七百米,上下坡均有八里路程,當時唐景崧聽說日軍在澳底登陸后,急令吳國華率兵七百前去守衛三貂嶺。但由于吳國華所部行動遲緩,沒到三貂嶺,就得知該嶺已被日軍占領。
吳國華率軍到達小楚坑的時候,突然和日軍前鋒探騎相遇,猝然之下,吳軍擊斃對方軍官一名,其余日軍慌忙逃走,吳國華見日軍人少,便下令追擊。正好這時,友軍包干臣率三百人聽到槍聲前來助戰,看見路旁有一日本軍官的尸首,便割取其首級前去領功。
正在前面追敵的吳國華聞訊大怒,便撤隊下嶺,要找包干臣討個說法。兩人率隊回到基隆,前線督戰的前刑部主事、全臺營務處督辦俞明震大驚,還沒等兩人爭功,即大聲質問:“糊涂!你們奉何人命令,竟然私自撤兵?”吳國華這下才醒悟過來,急忙又率隊趕往前線。而包干臣居然把敵人首級偷偷藏匿,跑到臺北去獻功領賞。
日軍占領三貂嶺后,隨后向清軍駐守的要地瑞芳進軍。此時幸好廣東守備劉燕帶了三十名炮兵運了五門格林炮到達瑞芳,俞明震便急令運到前線,列炮扼守。日軍來到后,雙方展開激戰,由于清軍人少炮弱,血戰一場后,清軍記名提督陳得勝不幸戰死,提督張兆連身受重傷,俞明震聞訊率親兵前來助戰,也被流彈擊傷,被部下急忙抬下戰場,瑞芳被日軍占領。
瑞芳失守后,日軍便打通了通往基隆之路。六月三日,日軍開始進犯基隆,該日正午時分,日軍到達基隆市街外,與此同時,日本軍艦也在海上炮擊基隆,以掩護日本陸軍的進攻。
六月的天氣,說變就變。在隆隆炮聲中,天上忽然傳來轟轟驚雷,霎時間基隆上空烏云翻滾,狂風大作,隨即便電閃雷鳴,大雨傾盆,雨勢大到五步之內,難以分辨人和物。日軍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淋了個透,一時慌亂,加上對地形不熟,也不敢大膽前進,于是雙方在大雨中相持五個小時。
等到雨勢漸小,日軍開始突入市街。這時,清軍和敵人展開了激烈的巷戰,一街一巷都不輕言放棄。雖然武器不如日軍,但清軍士兵還是或在街角突然殺出,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或從民房窗內或屋頂向敵人射擊,直到最后戰死為止。在巷戰中,日軍為占領基隆付出了傷亡近百人的代價。
日軍去接收基隆的一個火藥庫的時候,火藥庫被兩名潛藏的清軍士兵突然點燃爆炸,當場就炸死了日軍軍官一人、士兵二十人,并炸傷其余一百余人,日軍遭到了一次沉重打擊。
在進攻基隆的同時,另一路日軍又向獅球嶺發動進攻。獅球嶺位于基隆市街西北,是基隆通往臺北的最險處,日軍進攻臺北,必須要經過此地。本來,獅球嶺有林朝棟的棟字十營駐守,林本是劉銘傳舊部,并曾在1883年的中法之戰立下赫赫戰功,所部士兵也都訓練有素,但后來由于內部矛盾,被唐景崧調往臺中。等到戰事緊張的時候,唐景崧雖然電令林朝棟回援,但遠水畢竟救不了近火,獅球嶺一時難保。
無奈之下,唐景崧只得先派中軍副將黃翼德率護衛營前往守衛,但黃翼德這個人貪生怕死,個性狡詐,他率隊出去后,沒到獅球嶺就匆忙折回,并謊稱:“獅球嶺已被日軍占領了,現在又下著大雨,我們沒法扎營。”隨后,他偷偷看了看唐景崧的臉色又說,“日本人懸賞六十萬兩銀子買大人您的人頭咧,我聽到消息后,怕奸人對大人不利,所以急忙趕回城中,免生內亂。”
唐景崧聽了又驚又怕,將信將疑,但也拿黃翼德沒有辦法。這樣,獅球嶺只剩下知縣胡友勝的粵勇四營兵力在苦苦扼守。盡管如此,胡友勝的四營粵勇仍舊和敵人展開了殊死的搏斗。
當時一個日本隨軍記者就寫道:“我軍雖集中射擊,而守軍卻巍然不動。風雨愈急,日近黃昏,槍炮聲與風雨聲相合,相當凄厲可怕,真不知何時才能攻占!我軍再合力攻擊,而炮壘后面僅有險峻之棧道相通,前面亦僅可攀,難以發起沖鋒。在炮壘與市街之間,是水田與竹叢,且相距甚遠,我軍架設在炮壘下面的一門山炮亦不能奏效。”(戚其章:《甲午戰爭史》)
日軍畢竟人數眾多,很快將獅球嶺團團圍住。胡友勝的四營粵勇孤軍奮戰,傷亡殆盡,經過一天的血戰,獅球嶺最后在下午六時被日軍攻下。獅球嶺的失陷,這意味著臺北外圍的可守之處已經被日軍基本掃除,臺北隨時可能被攻占。
六月四日黎明,下了一夜的大雨終于慢慢停歇,臺北的市街卻像死一般的沉寂,異常的平靜后面,彌漫著一種戰前的不安和緊張氣氛。受傷退回臺北的俞明震等人見勢不可為,力勸唐景崧趕緊退守新竹,會合林朝棟和劉永福二軍,以圖東山再起。唐景崧由于和這兩人關系不好,不愿寄人籬下,聽了這個建議后一直默不作聲。
俞明震見狀只得無奈退下,后來他寫了一封密函給唐景崧:“天不佑中國,無可奈何,公心跡可告無罪。惟計不退守新竹,公宜自為計,不可貽笑天下。” 俞明震的意思是,要死守或要撤退,一定要早點行動,不要到時落入敵人手中,到時變節就恐怕要“貽笑天下”了。
當夜,黃翼德的手下士兵哄然索要兵餉,李文奎的前敵潰兵又沖進城中,一時間臺北大亂。這些潰兵聽說臺北藩庫中存銀二十四萬兩,便紛紛前往搶奪,當下就引發了客勇和土勇的互斗,竟至于庫中積尸四百多具。臺北街頭也一片混亂,不久后,亂兵又沖入巡撫衙門放起大火,局勢已經完全失控。
在混亂當中,唐景崧匆忙改換衣服,他的小妾也改穿男服,帶著兒子趕緊出了撫署的后門,雜入亂民中,逃到了臺北的德國洋行,兩天后,乘德船鴨打號匆匆內渡廈門。唐景崧后來回到家鄉桂林養老,庚子年(1900年)勤王軍密謀在漢口起事,據說曾約唐景崧在桂林同時舉事,但漢口事敗后,也沒聽到有唐景崧的消息。一度在晚清政壇風起云涌的唐景崧,最后客死廣州。
而丘逢甲聽到唐景崧內渡后,曾憤怒的說:“誤我臺民,一至于此,景崧之肉其足食乎!”隨著唐景崧和臺灣民主國的其他主要人物相繼內渡,這等于宣布剛剛成立十二天的臺灣民主國已經失敗。
在臺灣民主救亡政權崩潰后,臺北一片混亂,臺北紳士李秉鈞、吳聯元、陳舜臣等人于六月六日商議迎日軍入城,但這些人寫好公呈后,懾于日軍的淫威,當時又無人敢前去送交。最后,有個不怕死的雜貨商人辜顯榮,自告奮勇前往基隆去送這封乞降書,日本人收到信后,尚不明白臺北發生了什么狀況,對此只能半信半疑。
但是,在臺北和基隆間的電話線修通后,日軍接到臺北電信局洋員漢森的來電說:“臺北非常混亂……臺北之道路已向貴軍隊全部開放,未留一兵一卒。在本府之文武官亦皆已逃走。”此時,美國《紐約先驅報》記者達菲德遜、英商湯姆遜及德商奧利也來到日營,自稱代表臺北外僑請日軍從速開赴臺北。(鄭彭年:《甲申甲午風云》)
日軍由此得知臺北的清軍已經潰退,便決定星夜進兵臺北。經過一個晚上的急行軍,日軍于七日凌晨抵達城外東北的練兵場,并于拂曉時分到達臺北北門,將少數守城清兵驅散后,臺北全城被日軍占領。
隨后,北白川能久親王也自率近衛師團司令部進駐臺北。據時人記載說:“日軍大隊人馬到后,到處占人民房,搶掠雞牛,搜奪軍器。很多臺北的老百姓不堪侵擾,只得扶老攜幼、蔽海而浮的開始大逃亡,就連一些妓 女和乞丐,也都間雜其中。”
“戰后的臺北,風云慘淡,到了晚上,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如有聽到敲門聲,住在附近的居民家庭都心驚肉跳,以為日本兵前來騷擾,其駭異的情形,可以想象!”
六月十五日,樺山資紀也率部抵達臺北,并發布告示恐嚇說:“倘若有頑冥不悟,潛伏所在,為害閭閻者,一經查出,即加誅戮。若或有各地居民藏匿敗兵,不告訴官府者,家主與敗兵同罪,按律重辦。”
六月十七日,在已控制臺北地區后,樺山資紀在臺北組織了所謂的“始政典禮”,宣布臺灣總督府正式成立。這一天,被日本go-vern-ment稱為“始政紀念日”,日本在臺灣的統治也由此持續了近半個世紀,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本戰敗后,臺灣才回歸祖國懷抱。
在臺清軍失敗的很大原因,是清廷以“和約既定,而臺民不服,據為島國,自己無從過問”為由,命令東南沿海各省督撫飭查各海口,并設法禁止私運軍械勇丁到臺灣的政策所導致。由于槍械和糧餉的中斷,給臺灣的防守造成了極大的困難。譬如張之洞當時很想幫助劉永福等人,并籌集到相當的兵餉,但懾于朝廷嚴令,不得不停止運送。
更讓人唏噓的是,當時駐守臺北后路的總兵余清勝,竟然主動率所部五營投敵。而此時,臺北后路就剩下丘逢甲所率的一支義軍,在日本大軍的壓迫下,只能暫時退往臺中。后來,丘逢甲的義軍也遭到日軍的嚴重打擊,丘逢甲只身逃脫,藏于民間。
后來,日軍聽說臺灣民主國是丘逢甲所首倡的,便對丘逢甲嚴加緝捕。在這種危急情況下,丘逢甲只得離開臺灣內渡。臨行前,丘逢甲寫下《離臺詩》六首,其中有兩句:
“宰相有權能割地,孤臣無力可回天。”
宰相說的是李鴻章,孤臣指的是丘逢甲。面對故鄉的淪陷,丘逢甲心中的憤懣和痛苦,又有誰知?
6.4、書生殺敵渾無事,義軍突起保臺灣
日軍攻占臺北后,便準備南下侵占全臺,下一個目標就指向了新竹。
新竹原名竹塹,清初時隸屬于嘉義,后被劃入彰化,1888年臺灣建省后,由于人口的不斷增多,新竹被劃為二縣,南部叫苗栗,北部仍稱新竹。日軍侵略臺灣時,新竹縣城已有居民兩千戶,城內店鋪林立,街道上人來人往,商業十分發達,是當時臺灣北部僅次于臺北的大城市。和內陸一樣,新竹縣城也筑有城墻,高三丈,寬一丈,磚石混筑結構,以用于防止盜匪。
新竹、苗栗二縣人口眾多,并且多為福建和廣東一帶的移民,由此該地習武之風盛行,民風強悍,鄉民聽說日軍要南侵后,紛紛自行組織義軍起來保衛自己的家園。其中,以苗栗生員吳湯興、塾師徐驤等人為突出代表,在臺北陷落后,各路義軍紛紛在新竹會合,加上前臺灣鎮總兵吳光亮、棟軍防軍營傅德升、棟右營謝天德等清軍,新竹城內一時間旌旗招展,人馬遍野,城內的抗日力量接近萬人,頗為可觀。
吳湯興,字紹文,原籍廣東,其父早年移民臺灣。吳為家中長子,為人豪俠仗義,在鄉里頗有名氣。吳湯興自幼就聰明好學,很早就中了秀才,但因家中貧困,只得一邊耕讀,一邊教書,生活也算平靜。甲午戰爭爆發后,吳湯興見清軍節節敗退,日本又對臺灣懷覬覦之心,料定和日寇必有一戰,心中激憤,后來揮筆寫到:
“書生殺敵渾無事,愿與倭兒戰一番!”
由于吳湯興和丘逢甲是遠親,后來丘逢甲在臺北組織抗敵的時候,吳湯興也受命在當地募集義軍。當他聽說臺北被日軍占領,于是便率隊北上新竹城,正好和各路義軍及清軍諸營不期而會。由于吳湯興在當地小有名氣,后來就被公推為抗日義軍總統領。
六月十一日,吳湯興集合各軍,召開祭旗誓師大會。當天,各軍整隊列營,在場地的中央,特搭建了一個三丈的高架,高架上設—面大鼓,吳湯興命擂鼓三通后,萬人齊呼“抗擊倭寇”!聲勢直上云霄。隨后,吳湯興和其他統領歃血為盟,立約法數章,有事以鼓為號,各莊聞鼓音后立刻齊集公所,守望相助。大家約定齊心協力,打擊日寇,保衛家園。由于這些義軍大都來自新竹、苗栗二縣,故常稱之為新苗軍。
新苗軍的行動大大鼓舞了臺灣民眾的抗敵熱情。臺灣知府黎景嵩聽說新苗軍沿途截擊日軍,很受鼓舞,便也召集臺灣、彰化、云林、苗栗四縣的官紳一起商議,大家籌款招募兵勇,后組成一軍,號稱“新楚軍”,副將楊載云(原籍湖北)被任命為統領。新楚軍的營制和營規仿自湘軍,雖然是新募兵勇,但也初具規模。
黎景嵩對新苗軍也很支持,并發布告示為之籌集糧餉竭力維持。這樣,新苗軍與新楚軍便開始聯合行動,準備共同打擊南下的日軍。
再說日軍這邊。日軍于六月二十二日攻占了新竹城后,但發現陷入了義軍的包圍之中,并遭到義軍的數次反攻,雙方在此僵持了近一個月。直到后來日軍完成了對臺北一帶的大掃蕩后,大部隊開始進駐新竹,以準備更大規模的南侵。
得知日軍即將南下后,劉永福派吳彭年率七百黑旗軍北上支援新苗軍與新楚軍,吳彭年到達彰化后,當地民眾歡欣鼓舞,紛紛出城迎接。吳彭年本是浙江余姚人,后定居廣東順德,其人頗具文韜武略,膽識過人,有湘軍當年的儒將之風,吳本人也一直為劉永福所器重。
吳彭年的到來,對支援新苗軍與新楚軍共同作戰起到了很大的鼓舞作用。不過,這次北上的黑旗軍人數甚少,只有七百人,而且其副統領李維義和吳彭年意見不和,擅自拉走一半人去做了新楚軍的副統領,很大程度上也削弱了黑旗軍的戰斗力。
八月十日,日軍開始向頭份發動進攻。頭份一地,乃是新苗軍和新楚軍的大本營,當時有五千人左右。此地有一山名叫筆尖山,山勢險峻,宜守不宜攻,新苗軍和新楚軍就駐在此地。此役日軍借助開花大炮轟擊,并用騎兵沖擊抗日聯軍的大營,結果新楚軍的副統領李維義的大營先被攻破,李維義心里慌張,竟帶隊首先逃脫,結果各軍隨著后退,最后一退而不可收拾。
這時,只有楊載云率部奮死抵抗,雖然當時他已經被撤去新楚軍的統領之職,但仍舊不避槍彈,誓死搏斗,與陣地共存亡,最后身中數彈,英勇犧牲。
后來有詩贊曰:“公本血性奇男子,丹心捧日才不群。初寄專閫拜登壇,詎料金牌召孔殷?公憤奮臂沖前故,身冒炮火甘自焚。嗚呼!新楚軍,統將準?藍翎游擊楊載云。”
楊載云戰死后,黎景嵩因無力支付餉銀,只得將新楚軍和新苗軍都交給黑旗軍的吳彭年來統領。但吳彭年當時從臺南所帶兩月之餉早已用完,兵荒馬亂中,兵餉難以籌集,幸好得到當地民眾的熱情支持,“城內外人民皆蒸飯到營,供給三餐”,各軍才得以維持。
日軍攻下苗栗之后,開始進攻臺灣府城彰化的必經之地大甲溪。日軍偵察前騎去探路的時候,遭到吳彭年和徐驤所部的伏擊,死傷五十余人,狼狽逃回。次日,日軍再次猛攻大甲溪。正當黑旗軍和新苗軍和日軍正面交鋒并打退日軍進攻的時候,忽聞后路李維義大營槍聲大作,一片混亂。
原來,日軍知道李維義畏葸怯戰,便收買了當地土匪帶路,繞后路去襲擊李維義大營,李維義果然再次棄營而逃。各軍見后路被斷,只得隨之撤出陣地,大甲溪遂被日軍攻占。
得知大甲溪失陷的消息后,劉永福令各軍一定要死守彰化。吳彭年認為兵力太少,急電劉永福請求增派援軍。劉永福復電說:“兵來御之,死守無恐!”吳彭年以為劉永福無軍可派,長嘆一聲,說:“我本與臺事毫無責守,在此奮死拼殺,實在是不忍心將自己國家的海疆重地,拱手讓給日本人。如今劉帥諭我死守,算是知道我的一片心意了!”吳湯興和徐驤在一旁也主張死守,說:“不戰而退,我們怎么有臉去見劉幫辦?”
幸好在二十七日,劉永福已派黑旗七星隊王得標、劉得勝、孔憲盈、李士炳四營及旱雷營孔搏一營來到彰化,加上吳彭年率的黑旗七星隊一營及新楚軍四營,另有吳湯興統領、徐驤分統新苗軍兩營,彰化守軍兵力有所增強,達到三千多人。吳彭年欣慰的說,“劉帥總算沒有拋棄我們!”士氣為之一振。
由于彰化城小,無險可守,旁邊的八卦山倒可以俯覽全城,守衛八卦山即為守衛全城。八卦山上建有炮臺,設置重炮一門、山炮一門及后裝炮二門,并有軍械、彈藥庫等,有利于防守。后來,日軍以六個中隊的兵力,將八卦山炮臺三面包圍,并發起了猛烈的沖鋒。守衛炮臺的將士們奮力抵抗,新苗軍首領吳湯興更是在槍林彈雨中來回指揮,最后不幸中彈,倒于血泊當中,英勇的犧牲在炮臺之巔。
吳湯興犧牲后,八卦山守軍傷亡殆盡,漸漸不支,且彈藥用盡,徐驤只得率余部走后山突圍而去。督戰的吳彭年見八卦山豎起日旗,知道八卦山已陷敵手,便親率黑旗七星隊三百人前去奪回。但日軍居高臨下,在山上猛放排炮,黑旗七星隊傷亡慘重,吳彭年身中數彈,依舊奮力向前,最終犧牲于八卦山麓。
后有詩人作《哀季子歌》稱頌吳彭年:“巨炮雷轟力劈山,榴彈雨下響甸甸,身中數槍靡完體,據鞍轉戰莫敢攖。血濺衣襟溘然逝,凜凜面色猶如生。身中數彈靡完體,據鞍轉戰莫敢攖。人居世上誰無死?泰山鴻毛權重輕。”
吳彭年戰死疆場后,黑旗軍猛將王德標仍舊率部和日軍作殊死的戰斗,盡管當時他已經身受多處創傷,但一直率部堅守不退,直到八卦山上火起,探哨報告說彰化城已經失陷,才被左右強行挾走撤退。
日軍攻下八卦山后,便氣勢洶洶的列隊入城。由于遭到當地抗日武裝的頑強打擊,日軍進城后立刻滿城搜索,只要見到路上有人就槍擊,隨意殺人,以示報復。正如日本人自己承認的:“彰化城內,尸體到處可見。”據估計,在整個彰化城中被殺的中國人數以千計。
彰化的失陷,意味著臺北和臺中地區都落入日軍手中。攻下彰化的當日,北白川能久親王興致勃勃的登上八卦山炮臺,見臺灣府城一覽無余,心中樂不可支,以為立刻揮師南進,一舉攻下劉永福黑旗軍所守衛的臺南,不過是小菜一碟,不費吹灰之力,想到這里,北白川能久親王得意的賦詩一首,說“旭光將被臺南地,殲彼渠魁安萬生”(《帥師將向臺南有作》),其驕狂的樣子,實可謂是惟妙惟肖。
不過,北白川能久親王高興得太早了點。進入臺中后,日軍因患病和抗日民眾襲擊而導致的傷亡人數迅速增加,光在九月份,就有四千二百七十四人得了霍亂、痢疾、腳氣等各種亂七八糟的病,幾乎占到整個近衛師團作戰人員的三分之一。
日本有文獻記載說:“彰城設野戰醫院,初止患者二百余人,后數日疫癥流行,忽千余人。患者(多在)市內鋪戶,病人呻吟。至九月中旬,病勢益烈,師團中健者約五分之一。山根少將、中岡大佐、緒方參謀及其他將校多入鬼籍。行軍困難,于此可見一斑。”
“出征不歸,客死千里。待彼門者,煢煢無倚,涉彼岵者,瞻望長跂。痛恨深憾,哀莫窮已!”
日人自作的誄文,倒是引人幽思,發人傷感,但是,造成這一切苦難的,卻正是日本的對外侵略政策所導致。如果要算賬,還得算到日本那一小撮軍國主義分子的頭上。
中國人一貫以和為貴,以和為美,主張和合文化,而日本明治維新后,其實力的快速增長卻同時壯大一些人的侵略野心,并讓軍國主義思想在國內泛濫,由此導致了日本半個多世紀的對外侵略。回頭想想,這給亞洲人民(包括日本人在內)帶來了多大的痛苦!
6.5、黑旗軍和臺南保衛戰
唐景崧在臺北失陷逃回大陸后,臺南紳民集會商議,決定公舉劉永福繼為,但劉永福堅決不受。會后不久,臺南紳民又鑄了一顆印送來,劉永福執意不收印,說,“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送印大可不必,也不重要。我們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想盡辦法打敗倭寇,保衛我們的身家性命和國土家園,決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做牛馬。現在只要我們同心協力,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到時我們的隊伍兵強馬壯,日本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在此之前,上海轉來兩江總督張之洞的來電說:“俄國已認臺自主,問黑旗尚在否?究竟能支持兩月否?似此外援已結,速宜將此事遍諭軍民,死守勿去,不日救兵即至也。”劉永福接到這封電報后,心情非常激動,認為局勢可能有所變化,后來還和臺南文武百余人集會并歃血同盟,發誓共保臺灣,并向民眾發布告說救兵將至,臺南人民聽到后,一時間歡聲如雷。
但是,所謂的俄國干涉最后證明只是一廂情愿,而內陸一些督撫答應的救援也一直遲遲沒有兌現。劉永福曾多次派人回大陸拜見兩江、浙閩、兩廣、直隸等總督,請求他們的援助,但都因為朝廷嚴旨禁止運糧械濟臺的政策限制而無功而返。就連當時對援臺最積極的張之洞,最后也在朝廷的嚴詰之下改變了態度,任劉永福在電報里一再苦苦求助,最終還是愛莫能助。
下面試錄兩封劉永福當時致張之洞的求援告急電報,以見劉永福當時錐心刻苦的困窘心情:
八月十九日:“閩、粵餉無濟,臺南已無法可籌。民不許行,我公不救,兵民皆亂,福死何益?痛哭乞援,望切望速。……天地父母,只公一人,乞救福死,而拯民生。”
八月二十二日:“今餉械俱絕,民兵將亂,何以戰守?福死奚惜,恐屏藩一棄,各國狡然生心。天下仰我公一人,乞為大局計,痛哭流血,乞速設法救援,守走死生,望公一言為定。”
八月二十五日,張之洞復電劉永福說:“朝廷不得已割臺,曾有旨召各官內渡,閣下自在其內。”意思是勸劉永福放棄臺灣,內渡回大陸。十月二日,劉永福派易順鼎從臺南回廈門商借兵械,張之洞答復說:“臺事奉旨不準過問,濟臺餉械更迭奉嚴旨查禁,此時臺斷難救。且事必不能密,萬一泄漏,徒礙大局,朝廷必然震怒;且東洋必更加詰責要求,豈不所損更多?是欲為國家而反累及國家也。此事關系重大,務望權其輕重,速離廈門,免生枝節為要。”
易順鼎見事無可為,不禁長嘆一聲,道:“不意天子斷送臺灣如此之酷,全臺億萬生靈從此遂無生路,冤哉!”
當時臺灣僅存臺南地區,若不是劉永福在此坐鎮,臺南恐怕早已陷入敵手。但是,劉永福的黑旗軍當時處境是極其困難的。首先是糧餉匱乏。打仗要吃飯,要發餉銀,但臺南經濟并不發達,根本無法承受大規模戰爭所需要的物質供給,如果不是本地民眾的支持和將士們的理解,黑旗軍和義軍早已潰散;其次是槍械彈藥缺乏。黑旗軍和義軍的軍械全靠內陸供給,而朝廷禁止濟臺糧械,這給他們抗擊日軍造成了極大的困難;三是兵力不足,盡管有民眾踴躍加入抗日力量,但和日軍的優勢兵力相比,差距實在太大了。
日軍占領彰化后,在八月底即攻占了臺中諸城,并開始進逼臺南。這時,樺山資紀給劉永福發來勸降書,勸告劉永福聽從清廷的旨意,放棄抵抗。要是他愿意內渡的話,他將奏請日皇“待以將禮,送還清國;如部下將卒,亦當宥恕其罪,遣還原籍”。
劉永福接信后,復書樺山資紀并斥責日本“棄好崇仇,無端開釁”,表示黑旗軍要和臺灣共存亡,“守效死勿去之義,以守茲土,以保此民”。
日軍勸降不成,便決定加大進攻的力度,并從本土抽調了第二師團及其他部隊二萬多人增援。十月,日軍以四萬大軍分三路向臺南攻擊。十月九日,日軍進攻嘉義縣,駐守嘉義的黑旗軍猛將王德標派士兵埋設地雷直達日營,炸死炸傷不少日軍。日軍驚恐之下,用巨炮猛轟嘉義城墻,王德標被迫率部退守曾文溪。
曾文溪已經是臺南府城的最后一道防線了。
曾文溪位于臺南以北三十多里,溪的南岸有一長堤,高一丈多,北岸為沙地,此處的地勢有利于防守,劉永福打算在這里率領黑旗軍進行最后的抗御。當時黑旗軍和義軍的兵力幾乎全部在曾文溪集合,劉永福命總兵柏正材統率全軍,兼統王德標七星隊、徐驤、林義成、簡精華等義軍,總兵力大概四千余人。
十月十九日凌晨,大批日軍開始向曾文溪前進。四千名黑旗軍和義軍嚴陣以待,雙方在此展開最后的殊死奮戰。但是,日軍在炮火上占據了絕對優勢,在大炮的掩護下,日本步兵一步步接近黑旗軍的陣地。由于力量實在過于懸殊,黑旗軍和義軍的陣地相繼被攻克,將士們最后只能和敵人展開白刃戰,義軍統領徐驤率先鋒營與敵步戰,拚殺在前,不幸頭部中彈,血流滿面,仍舊躍起大呼:“丈夫為國死,可無憾”!但最終還是倒地不支,英勇殉國。
徐驤,字云賢,祖籍廣東,臺灣苗栗人。徐驤為人剛毅,膽識過人,能文能武,十八歲中秀才后,在家鄉執教。日軍侵臺后,徐驤毅然投筆從戎,號召鄉人抗擊倭寇保衛家園,并組成義軍一營奔赴前敵。臺北失陷后,徐驤率義軍轉戰臺中臺南各地,每戰都身先土卒,出生入死。曾有人問:“眷屬何在?”徐驤答道:“有天道,臺灣不亡,吾眷可得也;臺灣亡,遑向家乎?”
國土不保,家園既失,何以家為?時人評價徐驤說:“蓬蓽下士,閭閻細民,而能提三尺劍奮袂以興,棄父母,捐頂踵,以為國家爭尺寸之土。若徐驤人者,尤可敬矣!”
由于實力過于懸殊,黑旗軍和義軍在曾文溪之戰中損失慘重,死傷無數,總兵柏正材在戰斗中陣亡,王德標最后下落不明。事實上,此役已經是黑旗軍保衛臺南的最后一戰,臺南府城已完全暴露在日軍的面前。
此時的劉永福,這位當年在越南戰場上叱咤風云的抗法英雄,已經是山窮水盡,處于幾乎絕望的困境。眼看外援無望,糧餉告罄,曾文溪之戰又遭沉重打擊,正如時人所說,“即使臥龍復生,亦不能挽回大局。”想到這里,劉永福不禁仰天悲呼:“內陸諸公誤我,我誤臺民!”
兵窮食盡孤城在,空使將軍喚奈何!
這時,日本臺灣總督樺山資紀再次貽書誘降劉永福,謂:“公以孤軍持絕地,數月不下,公已無負于臺民。今困守孤城,尺地以外,皆敵軍,徒傷民命何益?倘率所部去臺,當以禮送公去。”
為防止落入敵手受辱,劉永福和其子劉成良及部將、幕客數人決定趁夜出走,后搭乘英國商船爹利士號前往廈門。還沒等到開船,即有日本兵拿著劉永福的畫像前來搜尋,幸好船員將劉永福藏在水泡艙中,才沒有被發現。爹利士號快到廈門的時候,日本兵艦又追來,命停船檢查,日本兵上船后一通搜查,還是沒有發現,原來劉永福曾是爹利士號船長的救命恩人,被船長冒險藏到了鍋爐房。
劉永福回到廈門后,很快便回到廣東之欽州。劉永福孤軍守臺南數月,最后失敗內渡,世人都對之表示理解和敬重。
劉永福后來曾寫過兩首《別臺詩》,其中一首為:
流落天涯四月天,樽前相對淚涓涓。
師亡黃海中原亂,約到馬關故土捐。
四百萬人供仆妾,六千里地屬腥膻。
今朝絕域環同哭,共吊沉淪甲午年。
十月二十七日,樺山資紀發布告示稱:“臺灣全島已全部平定。”但是,“全局輸未定,已溺有燃灰,”各地義軍在崇山峻嶺中仍舊不時的向日軍發動襲擊。在侵略臺灣的五個多月里,日軍共有三萬多人死傷或罹病,其中死四千六百多人,包括日軍近衛師團長和第二旅團長均死于臺灣。
但讓人遺憾的是,現在很少有人提及,臺灣抗戰的悲壯失敗,才是中日甲午戰爭的真正結束。
日本侵占全臺后,將臺灣視為最好的“殖民試驗地”。1896年3月,日本頒布《臺灣總督府條例》及相關條例,規定“臺灣總督命令即為法律”,建立了總督獨裁的殖民統治。為了更好的控制臺灣,日本又在建立了無孔不入、無所不包的pol.ice制度,日本pol.ice遍及臺灣的各個角落,使臺灣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pol.ice社會,最多的時候,全臺各類pol.ice機構達到一千五百多處,pol.ice有一萬八千人。
日本更為毒辣的是,在臺灣推行同化政策和奴化教育,其中就在初等教育上推行普及日語,另外還利用多種渠道灌輸日本的文化內容如武士道、劍術等,甚至發布命令禁止使用漢文,妄圖推行去中國化的文化政策,以割斷臺灣人民和大陸人民的血脈聯系,用心何其毒也?!
割臺一年后,有位詩人越過海峽,東望故土,寫下了一首詩:
春愁難遣強看山,往事驚心淚欲潛;
四萬萬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臺灣。
憤怒出詩人,曾經“刺血三上書”的丘逢甲所寫的這首《春愁》,悲愴了半個世紀,臺灣才回到祖國的身邊。如今,一彎淺淺的海峽,還隔斷著兩岸同胞的血脈聯系,如果我們要找歷史原因的話,日本侵臺的這段歷史我們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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