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李鐵蛋在家里心煩氣燥，胸口不適，才說要出去走走，他在村里轉了一會兒，迎面碰見和他小幾歲的堂弟李鐵柱，李鐵柱帶著三四歲的孫子，孫子手里拿了一支棒棒糖，剛從村頭的小買部出來。鐵柱看見堂哥迎面走來，就笑著說：“老哥出來轉轉啊？”
“嗯嗯，沒事兒，我走走。”
“哈哈，是啊，走走好，我這孫子真是磨人啊！一會兒要這，一會兒要那的，真拿他沒辦法。”
“嗯嗯，”李鐵蛋笑笑說：“小孩子嗎，順著他就是了，……對了我家招娣今天帶兒子回來了，哎呀，那小家伙……”李鐵蛋提起閨女，心花怒放，老臉兒像九月盛開的菊花。
“哈哈，老哥慢走，俺這就回去了。”李鐵柱扯斷了話題，匆匆離開。
李鐵柱的離開，是有原因的，他盼了一輩子，也沒盼來個閨女，老婆只給他生了兩個小子，計劃生育就越來越緊，他再沒機會要女兒了。
鐵柱帶著孫子匆匆走了。
李鐵蛋回頭望著那祖孫兩的背影，心中一陣厭惡。是眼饞？還是眼紅？他自己也說不清，只感到心中不是滋味，想起老伴交代的“不要走遠了……”他就回頭往家里走。走了一段路，眼看就要到家了，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扶住頭蹲下休息了一會兒，感覺好點，就再次站起來往回走。誰知這次站起來，他胸口瞬間郁悶慌亂，眼前一陣眩暈，就失去了直覺。
亞鵬聲嘶力竭的喊聲驚動了左鄰右舍都出來看景致，沒成想這等慘狀——亞鵬正伏下身去，一聲聲喚道：“爸——，爸！你……”
看熱鬧的人群中有頭腦清醒者，大聲道：“別叫了，是中風癥了，趕緊打120吧！”
李鐵蛋被120急救，暫時緩解了性命之憂，但依然處在昏迷狀態。醫生說需要觀察，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說這樣的情況，很難說后果會是怎樣，奇跡是要靠病人和醫生的配合，才能創造。
一個星期后，李鐵蛋終于醒了，但身體卻落下殘疾，癱在床上。
李家的三個女兒又開始了輪流值班，伺候父親，盡子女之孝的征程。建安與愛珍在外工作，對于家里出現這樣的情況，真的有點兒措手不及。三個姐姐沒錢出醫療費，但她們可以出力，可以在父親床前床后盡盡孝道。而建安和愛珍，剛剛勉強把幫助大姐時欠的外債還清，父親就出了這樣的事兒。無奈，只有再次舉債，給父親湊醫療費。這天，建安沉悶地給愛珍商量：“愛珍，父親的醫療費，我想還是咱拿出來吧，三個姐姐跑前跑后的，在身邊侍候，她們都沒有工作，醫療費的事兒我們不能再指望她們，……”
“不是有‘醫保’嗎？自己也花不了多少吧？”
“我問過了，是有比例的，還是自己得出大頭兒，自費的部分得咱出啊。”
愛珍的臉色一下子陰了下來：“唉，真是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咱才剛剛還完欠債，這個月我娘家有事兒，我都不敢回去。平時不知道省著點兒，家里有事了，還不是得我們罩著？嫁給你，真是燒了八輩子高香了，我……”
“我就不明白了，我爸住院這么多天了，你守過幾次夜，值過幾次班？還不都是姐姐她們在頂著？”
“咱不能出力盡孝，咱給錢啊！花個三五萬的有你這兒子頂著，怕啥？你多有錢呀？平時別人的孩子，你都大大方方的給錢，現在老爸病了，住院了，你肯定是理所當然啊！你出多少，我一個字兒的意見沒有。放心，我不會說啥的，你別跟我說。”
建安瞪了眼睛，凝視著愛珍，沉默很久，撂下一句話：“抬舉你了，別給臉不要，以為想跟你說啊？！”
6
建安父親住院，愛珍也跟建安一起去看過幾次，三個女兒忙前忙后，照應得敷貼周到，她沒有一點插手機會，又感到所有人都用眼睛的余光看她那只裝了假肢的胳膊。愛珍只是裝糊涂，極不自在地坐一會兒，走人。
建安終于東挪西借，湊齊了父親住院的費用，不管怎樣，李鐵蛋的救治比較及時，不但沒有無聲無息地倒在家門口的路上，更沒有在治療期間，因為醫療費斷鏈而停止用藥。但在這次住院之后，落下了癱瘓，今后的恢復怎樣，那是治療與病人本身創造的奇跡，一切正待觀察。
李鐵蛋出院那天，三個女兒到了兩個，大姐、二姐來接父親出院，建安請假送父親出院回家，他們收拾完所帶物品，辦完出院手續，病人依然是要臥床靜養（癱瘓）。建安幫助父親躺好，母親看著老伴這樣出院，禁不住淚眼模糊，一聲暗自喟嘆：天吶，俺的命真苦啊！淚水涌流，聲音哽咽。
建安急忙勸解母親道：“媽，您別難過，只要爸保住命，以后慢慢會好起來的，只要我們積極配合治療。”
母親好不容易止住眼淚，說：“苦了你們姐弟了，咱家這是遭了哪門子孽了？！”
“沒事兒的，媽，平時姐姐們在，禮拜天了我和愛珍回來，我們會照顧好爸的，您只要保重好自己身體，就是我們做兒女們的福氣了。”
“唉，我怎么老不死啊！”母親似在自言自語，然而，建安和兩個姐姐都聽得清楚。
“媽，您別多想，只要爸媽有一口氣，就是我們做兒女的福，爸那么要強，他會創造奇跡的，現在很多中風患者都站起來了，爸也會的。”
建安盡力安慰母親，大姐、二姐也跟著弟弟的話勸母親，李鐵蛋雖然不能夠自如地表達自己的意愿，但聽得明白，淚水小溪一般，順著兩腮滑落。
建安安排了父親的治療與靜養方案：三姐的孩子尚小，不再攀扯。大姐、二姐輪流來照顧爸爸，禮拜六、禮拜天，建安和愛珍照顧，醫療費不再用大姐二姐出錢，除了醫療保險基金部分，完全由建安拿出。
大姐、二姐都說建安真是長大了，不但給家里爭光，還為父母解憂，咱爸嘴不能說，看得出他心里非常滿意，你看他躺那兒睡得多安穩。建安臉上一襲羞愧漫過：“大姐、二姐，都怪弟弟沒本事，我……”建安眼睛潮濕，聲音哽咽，淚水差點流了出來。
大姐、二姐也是心有愧疚，想起弟弟結婚大事，她們姐妹商量好了，不打照面。意圖讓那個殘疾的裴愛珍知難而退，沒想到這倔強的一對兒，竟然頂著壓力，低調、黯然地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可見，愛情就像弓箭手射靶子，一旦搭好了姿勢，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建安與愛珍的婚姻，也和千百萬對走入婚姻的新人一樣，視死如歸，甚至滿心歡喜地赴約。結果怎樣，那是一份絕密文件，當事者不泄密，局外人怎能窺視其中奧秘？！
待 續
百荷蹤影，本名王淑敏，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新密市詩詞學會、作家協會副主席、水墨清華藝術研究會研究員、水墨清華美術館館長。
創作觀：用智慧寫造句，用真情講故事；踐行“生活是眼睛的海，文字是心靈波” 的原則。
創作動力：俗世里有萬丈塵埃，怎能讓人無動于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