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立云,江蘇泗洪人。曾用名,春風楊柳、震西。江蘇作家協會會員,宿遷市作協理事。《民生與物價》主編。宿遷市政協常委、政協經濟科技委員會主任。先后在省級以上刊物上,發表七十多篇論文并多次獲獎。多年來,創作出版《村姑當官》等作品。纂寫主編出版《宿遷市商務志》《宿豫區商務志》《泗洪縣商業志》。創作《細讀西游》《西游記佛道涵義解讀》《品味人生》《揭開金瓶梅的面紗》等小說、散文。與他人合作編著出版《商業資金運用分析與管理》《商業管理手冊》等書。
二十四章:禍不單行
沒有什么事情了,媽說:“你太奶奶還在家里等我們呢?快走。”回到家,媽媽就把我去勞改農場的事情和太奶奶說了。太奶奶八十多歲了,她一邊聽一邊流著淚,嘴里不停地咕嚕說:“沒受罪就好,沒受罪就好。”
“太奶奶,小弟呢?”我問。
“出去玩了。”太奶奶向東指了指,媽媽聽了連忙出去找。
“媽,你叫他在外邊玩,找他干什么啊。”
“別提了,這兩天老在外邊和人打架。”
“小弟吃虧了沒有?”
“他還能吃虧啊,你看他那個調皮樣。”
小弟長大了也還是調皮,我天天都為他擔心。他去奶奶那里可快啦,出門就扒拖拉機,一會兒就到奶奶那里,不一會兒,又扒上拖拉機回家。媽每次都氣得要命,隔壁的三大娘說,你不要生氣,他現在正是調皮的年齡,不調皮又不好了,樹大自直,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大弟弟很懂事的,從來不和外邊的小孩子打架,也不調皮,特別仁義。大弟也知道心疼媽,媽幾天不見大弟就想。從小到大媽從來沒有碰過大弟一個指頭。小弟脾氣不好,在外邊常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打得不可開交,人家經常找到家里,媽就給人家賠禮道歉。媽從不護短,都指責自己的孩子。不過小弟調皮也有好處,這里沒有小孩敢欺負他。爺爺說,我們家祖祖輩輩也沒有好打架的人,怎么這輩子出了你這個調皮蛋,整天惹事,叫人家找上門。
每天我忙著幫媽媽干活,割草喂豬,還要料理門口的一大片園地。
一天晚上有七點多鐘,爺爺使人來找我們。這位大哥焦急地說,趕快去爺爺家。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急忙往爺爺家跑。媽一腳踏進門,看著小姑躺在外邊的床上還用紙把臉蓋上,媽的腿一下軟了,想都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媽媽像瘋子一樣把小姑臉上的紙拿掉,抱著姑姑一邊哭一邊問:“這到底是怎么啦,小妹怎么會這樣啊!老天爺,你不可以這樣對待我們這個家的啊!這么多年來我們積德行善,治病救人,沒有得罪過任何人。”媽媽眼巴巴地看著小姑,“小妹你不會這樣就走的,不會的。妹妹呀,我的好妹妹。”媽狂叫著,淚如雨下。
此時媽媽的腦海里又出現了死去的兒子的影子,她越想越難過,痛心疾首,禁不住放聲痛哭。爺爺說,奶奶炒菜,小姑沒事就進屋躺一會,等奶奶炒好菜叫她時,看小姑趴在寫字臺上,不答理她。奶奶又說你怎么啦,她還是沒理。奶奶上前去搖她的頭,一看沒氣了。奶奶嚇得直叫,爺爺連忙進屋把小姑放到床上做人工呼吸,這一切都不起作用了。上下沒有五分鐘,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沒有了。當時奶奶不知道難過,她認為這不是真的,老天爺不可能這樣對她。
奶奶一輩子誠實善良,從不多說一幾話,不占人家一分錢便宜。老天爺怎么會這樣懲罰她呢?媽媽中年喪子,奶奶是老年喪失女兒。這是人世間最悲痛的事情,都讓我家給撞上了。細細想想這個家的多災多難是從哥哥死后開始的,難道是他帶走了全家的幸福?不,絕不可能,難道是重男輕女的結果?
梧桐巷里的叔叔大爺們都來幫忙,說什么少年鬼是不能在家過夜的,連夜找人買個棺材要把小姑給埋了,奶奶堅決不答應。
奶奶淚如泉涌,哭個不停,一邊哭一邊數落著小姑:“你怎么就這樣走了呢,還有好日子你不過了。你走了,叫我怎么活呀,我和你爸老了靠誰呀。你命咋就這么慘?你沒有干壞事,也沒有得罪什么人,老天爺這么不睜眼,好人沒好命。我們行一輩子的善,怎么就沒有得到善報呢,老佛爺,你睜眼看看……
“我的女兒,我可憐的可愛的小乖乖!我再也看不到你了。佛祖啊,佛祖,您這樣快就把她收走了,還不如把我先收走,還不如不把她賜給我。您難道不知道孩子是媽心頭的一塊肉嗎?不知道失掉孩子的母親會不再相信佛法嗎?啊!我太苦了,佛祖啊,您怎么就這樣把她從我身邊奪去了呢?您沒有看到她和我在一起是多么的快樂。
“孩子你在哪兒呀?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你在西天了嗎?佛祖啊,把女兒還給我吧,一天,一小時,一分鐘都行。如果能替換,我心甘情愿下地獄。
“大慈大悲的佛祖,可憐可憐我吧!我要女兒!哪怕她進了極樂世界,可對我有什么用呀?我只要女兒。
“佛祖啊,由于愛她,我滿懷佛教信仰,希望您能夠保佑她平平安安……”
奶奶肝腸寸斷,泣不成聲。
對于失去女兒的母親來說,痛苦永遠都像剛剛失去孩子一樣,這種悲痛是永遠不會消除的。
媽媽也跟著奶奶一起哭了起來,很多街坊鄰居來勸奶奶和媽媽,看著她們傷心的樣子,無不同情憐憫,傷心流淚。小姑太可惜了,她才十八歲,正是花季少女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走了。
爺爺看奶奶哭得太傷心了,那悲痛欲絕的樣子令人擔心,擔心哭壞了身子,就勸她說:“她同我們就十八年的緣分,緣分盡了。”可是不論怎么勸,奶奶還是哭個不停。過了一會兒,爺爺在奶奶的耳邊悄悄地說了一陣話。奶奶馬上清醒了過來,她不哭了,并反過來勸媽媽不要再哭了,并且嘴里不停地小聲念“阿彌陀佛”,不停地小聲說:“你放心走吧,不要牽掛,放下一切,跟阿彌陀佛去吧。”家人都感到非常奇怪。
為了讓奶奶心靈得到一點安慰,小姑的尸體當天沒有埋,而是在家放了一天。
小姑叫吳莉莉,上高三了,高高的個子,白白的膚色,留著一對長長的辮子,鴨蛋臉,柳葉眉,大眼小嘴,細腰長腿,走起路連蹦帶跳。她性格開朗,說話快言快語,性子急躁,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發脾氣。她比我爸小十八歲呢,可能是爺爺老來得女,非常疼愛,家里的人都讓著她,給她養成了這個壞脾氣。平時對我也是惡狠狠的,稍不如意,不是罵就是打。每次打了我,我就到奶奶那里告狀,可是怎么告,也告不贏,時間長了,我也就順著她了。
我始終弄不明白,為什么爺爺奶奶那樣溺愛小姑,處處遷就給她養成了任性、倔強、自私的壞習慣。她出手大方,花錢如流水,喜歡什么就買,買了就扔。她從來不穿有補丁的衣服,也不穿奶奶做的鞋,吃飯十分挑剔,見到家里的飯菜不如意就不吃,弄得奶奶和媽媽經常給她重新燒菜。
小姑臉色白白的,白得沒有血色,嘴唇烏烏的,烏得發紫,爺爺說她得了先天性心臟病,還挺嚴重的。原來爺爺打算在她十三歲之前到上海大醫院去治療,哪知道自從哥哥死后,家里就沒有過一天安穩的日子,爸爸兩次坐牢,給爺爺打擊太大了。爺爺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帶她到外地治病了。后來去了一趟徐州,醫生說延誤了最佳治療期,十三歲以前可以動手術,現在年齡大了,動手術太危險了,只好采取保守治療。爺爺心里常惦記著,反正覺得這丫頭壽命不會長的,過一天算一日,聽天由命吧,所以對她百依百順,過分溺愛。哎,小姑可惜走得太早了。
埋葬了小姑三天以后,爺爺又給奶奶說佛法,死者轉世或進入與神合一的境界之前,必須經歷“巴多”狀態(即死亡的過渡狀態),這種狀態一直要持續七七四十九天。
“巴多”分為三個階段。先是進入一個類似心醉神迷的昏厥狀態,然后清醒一會兒,又進入第二次昏厥狀態。再清醒過來之后,就到了第三個階段——“巴多”狀態的尾聲。在“巴多”第二個狀態中,她(神識)會產生許多幻覺,這些幻覺像一幅全景巨畫一樣出現在她面前,如果得不到指點她就會把這種幻像當成真實現象對待。在這個階段中,她仍然相信自己肉體的存在。當她最后明白了自己不在肉體之中時,就進入了第三階段,即進入了渴望再生的狀態。這種再生的渴望使她急于回到俗世,于是她就轉世了,至此“巴多”狀態就結束了。
爺爺還提醒奶奶要給小姑過好七七,要她在小姑死去的每個七日,上墳燒紙祭祀,還要到觀音禪院燒香拜佛。媽媽每次都陪著奶奶到墳地和觀音禪院。
沒有多久,我到姥姥家一次,姥爺說:“你小姑才十八歲就死了,太可惜。香菱,你今后要常到奶奶那里,你去了就會給她帶來安慰。咳,吳家這是中了古訓了,水至清則無魚,人至精則無后。凡是過于精明,過于有名氣的人都絕后的;凡是過于出名的醫生能看好別人的病,就是無法治好家人的病。”
“這是為什么呢?”我好奇地問。
“我也說不清,這大概是天意吧。神醫會泄露天機吧,人各有天命,該死的人你卻給他救活了,老天就會懲罰你,叫你難看。你不是能治病救命嗎?你不是醫術神通嗎?就叫你的家人死于絕癥,看你還有什么能耐?”
聽了姥爺的話,我將信將疑,難道這是真的?多少年來,這個問題一直縈繞于心,不過有一件事挺奇怪的,就是爺爺配制專治關節痛的藥水很管用,好多人來買,經常脫銷,可是我用了一點療效也沒有,發作時關節照樣疼,難道這就是姥爺所說的天意?
小姑走后奶奶躺在床上好多個日日夜夜,跟呆子一樣不吃不喝。有一天我把奶奶扶到門口,奶奶看有個女孩子走過來,個子和小姑差不多高,樣子很像,奶奶連忙上前叫小姑的名字。哎,她不是死了嗎?左右鄰居都來勸奶奶,可奶奶跟誰也不說話,就是坐在那里往一處看。奶奶從此話就更少了。
奶奶整天處于無限悲痛之中,在她的心中小姑去世,如同大廈失去了頂梁柱,頃刻坍塌;如同美麗絕倫的玉花瓶,突然跌得粉碎;如同在黑夜走進了死胡同,生活沒有任何希望,也失去了未來。
不過隨后的一場幻覺卻讓奶奶得到了很大慰藉。
前章回顧:
【前天的章節弄錯了,在此糾正過來,望跟讀的朋友見諒。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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