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唐代建立之時, 李世民曾和另一位乘時而起的豪雄薛舉有過兩次大的戰役——扶風戰役和淺水原大戰。這兩次戰役, 都發生在絲綢之路今陜西段。戰后修建了著名的大佛寺。此后李世民又寫過一首詩《經破薛舉戰地》。這兩場戰役和一座佛寺、一首唐詩之間, 有著密切的因果關系, 且都對后世產生了多方面的影響。對此進行深入的研究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在舉世聞名的絲綢之路陜西段, 有一座著名的佛寺———彬縣大佛寺 (1) 。一千多年前, 唐代開國前后, 絲綢之路陜西段, 曾經有過兩次重要的戰役。稍后, 唐太宗李世民又因此而寫過一首詩。這三者之間, 有著重要的因果聯系。但其中涉及的一些問題, 還不是十分明了。如文中涉及之戰役的具體地點、大佛寺的具體建寺時間及原因、李世民詩的作時作地, 等等。本文對前賢今修的研究成果略作梳理, 并結合自己幾次實地考察的發現和文獻閱讀的體會, 撰成此文, 與讀者交流, 向專家請教。
李唐王朝建立之時, 李世民曾經和隋末另一位乘時而起的豪雄薛舉有過兩次大的戰役———扶風戰役和淺水原大戰。這兩次戰役, 新、舊《唐書》之“高祖本紀”“太宗本紀”及“薛舉傳”和其他多篇傳記均有記載。相比之下, 《舊唐書》的記載尤為具體詳實。
大業十三年 (617) 秋, 薛舉在蘭州稱帝, 后遷都秦州。經過進一步的兼并, “勢益張, 軍號三十萬, 將圖京師”[1]2246。此時:
會義兵定關中, (薛舉) 遂留攻扶風。太宗帥師討敗之, 斬首數千級, 追奔至隴坻而還。[1]2246
薛舉以勁卒十萬來逼渭濱, 太宗親擊之, 大破其眾, 追斬萬余級, 略地至于隴坻。[1]23
李世民軍隊殺敵數字, 《薛舉傳》與《太宗本紀》記載有“數千級”與“萬余級”之不同。而“隴坻”, 有人籠統地解釋為“地名”, 有人理解為隴山一帶。當以隴山為是。同是《舊唐書》的“劉弘基傳”記載這次戰役時就說劉弘基“從太宗擊薛舉于扶風, 破之, 追奔至隴山而返”[1]2310。這是李世民與薛舉的第一次大戰。需要說明的是, 此次戰役, 不少文章敘說時失之粗疏, 稱為“唐初”的戰役。實則此時唐朝尚未建立, 是隋朝的義寧元年 (亦即煬帝大業十三年) 。是年, 李淵立隋煬帝的孫子楊侑為帝, 即隋恭帝, 改元義寧。雖然這恭帝是李淵的一個傀儡, 但至少名義上是皇帝, 國號為隋。直到第二年, 義寧二年 (618) 三月隋煬帝死于江都之后, 李淵才于五月逼隋恭帝退位而自立為帝, 建立唐朝。
是役, 地點在扶風。隋煬帝大業三年 (607) , 設扶風郡, 治所雍縣 (今陜西鳳翔縣) 。唐高祖武德元年 (618) , 撤銷扶風郡, 改為岐州, 治所雍縣。此后太宗、玄宗朝, 又曾設扶風縣、扶風郡等。
第二次戰役, 時在武德元年。此時唐朝已經建國。七月, 薛舉與李世民兩軍對壘于高墌城, “會太宗不豫, 行軍長史劉文靜、殷開山請觀兵于高墌西南, 恃眾不設備, 為舉兵掩乘其后……竟為舉所敗, 死者十五六, 大將慕容羅睺、李安遠、劉弘基皆陷于陣”[1]2247。李世民領殘兵退回長安。高墌城為薛舉所得。薛舉正待乘勝直取長安, 不料病死, 其子仁杲繼位。九月 (按, 《舊唐書·太宗本紀》謂九月, 《新唐書·太宗本紀》謂八月) , 李世民再次領兵來戰。至十一月, “遣將龐玉先陣于淺水原南……既而太宗親御大軍奄自原北”, 大敗薛家軍, “斬首數千級, 投澗谷而死者不可勝計”[1]24, 并乘勝追至折墌城。薛仁杲率百官出降, 被李世民押回長安斬首。自此, “舉父子相繼偽位至滅”[1]2248。唐王朝的開國第一戰, 以唐軍的最終勝利而宣告結束。
此役, 決戰階段之主戰場為淺水原, 位于今陜西長武縣。戰役第一階段之“高墌西南”, 亦是淺水原一帶。《資治通鑒·唐紀一》記載:“ (劉文靜等) 乃陳于高墌西南, 恃眾而不設備。舉潛師掩其后, 壬子, 戰于淺水原, 八總管皆敗”[2]5801。
關于這次戰役, 史書的記載有些細節上的糾葛, 兩《唐書》, 甚至同一“書”各“傳”之間, 在具體的時間與屯兵作戰之地點方面, 亦有些差異, 甚至有些錯誤。尤其是高墌、折墌二地, 時有混亂。對此, 前人已有辨證。如清人趙紹祖《新舊唐書互證》等。而到后世, 因地名常有變化, 以致直到今人的文章中, 高墌、折墌, 亦有混錯之現象。對這兩個具體地名, 宋人吳縝《新唐書糾謬》卷4謂:“高墌、折墌, 皆城名。高墌屬寧州定平縣, 析墌屬涇州安定縣。地既近而名相類, 故易于舛誤”[3] (按, 本段文字, “折墌”, 原文前作“折墌”, 后作“析墌”, 字異實同) 。折墌城, 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志》卷3“關內道·涇州·保定縣”:“折墌故城, 在縣東十里。西魏涇州刺史乙弗貴所筑。隋末薛舉屯據于此城。舉死仁杲復竊據。武徳元年討平之”[4]。此地隋屬安定郡安定縣, 唐高祖武德元年改安定郡為涇州, 今屬甘肅省涇川縣。高墌, 唐初屬寧州定平縣, 今屬陜西長武縣。
淺水原, 《元和郡縣圖志》卷3“關內道·邠州·宜祿縣”:“淺水原, 即今縣理所。初, 金城人薛舉稱兵, 攻破郡縣。武德元年, 舉寇涇州, 屯兵于安定縣之折墌城。太宗親征……上遣總管龐玉自此原南出賊之右, 因高而陳。上率大兵自原北, 出其不意, 斬首萬余級, 賊大潰……故城猶在今縣北五里。”[4]又說:“昭仁寺, 在縣西十步淺水原。上王師討平仁杲, 詔于此置寺。”(1)[4]宜祿縣, 今陜西長武縣也。《宋高僧傳》卷17稱惠立“貞觀三年出家, 住豳州昭仁寺。此寺即破薛舉之戰場也。”[5]413昭仁寺, 就在今長武縣縣城內。今縣北3公里左右, 尚有淺水村。
這兩場大戰, 從前一年的十一月戰至第二年十一月。有人看成是同一次戰役的兩個不同階段, 有人看成是3次戰役, 還有人更具體地說是5次戰役, 而更多的人認為是兩場戰役 (隋恭帝義寧元年十一月戰于扶風, 唐高祖武德元年七月至十一月戰于淺水原) 。筆者以為最后一種看法較為恰當。而作戰中的一些細節性的時間和具體地名, 史書記載或有錯亂, 但不影響大的判斷。這些細節問題, 也不是本文關注的重點。本文要關注的是確實發生了這兩次大戰, 戰役的主角是李世民和薛舉軍事集團。戰役的地點, 前一次在扶風, 位于絲綢之路陜西段之南線;后一次范圍涉及高墌及折墌, 主戰場在淺水原, 位于絲綢之路陜西段之北線 (折墌在絲綢之路今甘肅段) 。最終, 以李世民的大獲全勝而告終。此一役, 徹底消滅了薛舉西秦政權這個關隴地區強有力的軍事存在, 為唐王朝的統一和鞏固, 奠定了一個很好的基礎。
與前述兩次大戰直接相關的, 是戰后修建的兩座佛寺———昭仁寺與大佛寺。
昭仁寺的相關情況, 史料記載很清楚。寺位于今陜西省長武縣縣城東街。據兩《唐書》《唐會要》《唐大詔令全集》等史料, 唐政權穩定后, 太宗李世民于貞觀二年 (或曰三年) [5]下《于行陣所立七寺詔》, 要求在他親歷過的7個重大戰場建立佛寺。這一舉措, 據《續高僧傳》記載, 一定程度上是受了當時高僧明贍的影響。《續高僧傳》卷25載:“貞觀之初, 以贍善識治方, 有聞朝府, 召入內殿, 躬升御床。食訖對詔, 廣列自古以來明君昏主制御之術, 兼陳釋門大極, 以慈救為宗。帝大悅, 因即下敕:‘年三月六, 普斷屠殺。行陣之所, 皆置佛寺。’登即一時七處同建, 如豳州昭仁……并官給匠石, 京送奴隸, 皆因贍之開發也。”[6]這“一時七處同建的”七座佛寺, 第一個就是豳州昭仁寺。
距昭仁寺東南方向約30公里的另一座佛寺———位于今陜西省彬縣境內的大佛寺, 也被認為是與淺水原大戰有關。但對其建寺時間及原因, 因為缺乏昭仁寺那樣早期的原始記錄, 向來有著一些不同的認識, 所以有探討的必要。
十數年前, 一種比較流行的說法是:大佛寺原名慶壽寺, 始建于唐貞觀二年 (628) , 是唐太宗李世民為慶賀其母親60大壽, 派尉遲敬德監修的, 故取名“慶壽寺”。大佛寺石窟亦有一處刻有“鄂公生祠” (至今尚存) 。或以為此“鄂公”即指鄂國公尉遲敬德。清人葉昌熾著名的《邠州石室錄》自序即明確稱:“大佛寺, 即唐之慶壽寺也。”[7]他在日記中也明確寫道:“大佛寺即唐尉遲敬德所建慶壽寺也, 內尚有鄂公生祠”[8]119。然而尉遲敬德封鄂國公是在貞觀十一年 (637) , 不可能在貞觀初年監工時就被人稱為鄂公, 此祠或為后人所造。
目前, 主流的說法是:大佛寺是唐太宗李世民為紀念淺水原大戰中陣亡的將士而建, 初名應福寺, 北宋改名慶壽寺, 明代以后俗稱大佛寺。如彬縣政府官網、中國民族宗教網等均如此介紹。關于建寺的時間, 前者稱“寺窟始鑿于北朝, 大規模開鑿于唐初, 貞觀二年基本建成” (目前寺院內“丈八佛窟”前豎立的木牌上就明確寫“北周時期開鑿的大像窟”) ;而后者則稱“建于唐貞觀二年”。
關于大佛寺的修建時間, 宋元前的文字史料未見記載。目前能見到的比較權威的史料如明人閻奉恩等纂《邠州志》卷4說:“慶壽寺, 在州西二十里官路旁, 唐貞觀二年建……嘉靖二十三年重修, 俗名大佛寺。”[9]清《 (雍正) 陜西通志》卷29、清乾隆朝《直隸邠州志》、畢沅《關中勝跡圖志》等均沿用這一說法。《 (民國) 邠州新志稿》卷3亦稱:“大佛寺, 在縣西二十里官道南, 唐貞觀二年建。”緊接著又加了一句:“相傳為尉遲敬德監修。”這些方志等史料, 均記載大佛寺建于唐貞觀二年, 其依據, 大概是寺內大佛造像肩左側背光處所刻的銘文“大唐貞觀二年十一月十三日造”。這顯然有些不妥:如此巨大的工程, 貞觀二年已刻好字, 自然不會是此時才開始建造。今人梁曉青、秦建明、楊政《彬縣大佛寺石窟歷史編年》謂“貞觀三年十二月, ‘癸丑, 詔建義以來交兵之處, 為……’大佛寺創建或亦出于此意, 見《舊唐書·太宗本紀》”。[10]這一判定較為審慎, 而言下之意則是大佛寺之修建在貞觀三年 (629) 十二月之后。然而大佛側有題刻“大唐貞觀二年十一月十三日造”, 這題刻在“貞觀三年”詔之前。顯然在建寺時間問題上, 這一判定也還不能令人信服。
近年來, 有學人將實地考察與史料文獻相結合, 從佛教文獻和佛教塑像藝術的角度對大佛寺做了扎實的研究。這其中, 最有價值的成果是李淞先生的論文《唐太宗建七寺之詔與彬縣大佛寺石窟的開鑿》[11]。 (下引此文, 稱“李文”) 和常青先生的專著《彬縣大佛寺造像藝術》[12] (下引此書, 稱“常書”) 。在大佛寺石窟開鑿時間問題上, 這兩部嚴肅的學術論著觀點亦有不同, 李文認為山崖西邊的幾個洞窟始鑿于北朝[11]27, 而常書則認為整個窟群乃唐初始建, 最早開鑿的西邊幾個窟, 其造像為北朝風格, 乃是初唐時期佛教造像學習、繼承北朝的表現[0]。二者對石窟群的開鑿時間有不同看法, 但對主窟大佛的建造時間持相同觀點, 即始于武德元年而成于貞觀二年。徐蘋芳先生為常書寫的序言也持相同觀點。而趙和平先生《彬縣大佛寺大佛雕塑年代探討》一文[13], 引用了著名考古專家閻文儒先生《中國石窟藝術總論》一書中的觀點:“大佛窟的開鑿, 以造像風格論, 應在武周或相去不遠的時期”;“貞觀二年的刻寫, 應是后代人刻的”;“大佛寺石窟群, 開創的時間, 約在隋代”。并明確表示贊同前兩句, 且闡述了自己認為大佛不建于唐太宗時期的理由。趙先生文中, 引用了閻先生這樣一段分析:“一九六一年至一九六三年我作全國石窟調查時, 細加審查, 認為把題記刻在佛像背光的上面, 把‘貞觀’寫成‘真觀’應是宋代書, 把‘貞觀’年代的‘貞’寫成‘真’, 同時把‘貞元’ (唐德宗年號) 又書為‘正元’, 這都是避宋仁宗 (趙禎) 的諱名 (據陳垣《史諱舉例》‘避諱改前朝年號例’條) 。由此推測, ‘貞觀’的年號是不可靠的記錄。”[13]這其中, 避諱的解釋, 獨到而有啟發性;但從大佛窟內現在仍十分清晰的題刻原文看, 大佛像后“大唐貞觀三年十一月十三日造”之“貞”字, 確似介于“貞”與“真”兩可之間。對此, 李淞先生的文章曾指出, “從字形筆劃及書寫風格上看, 介乎北魏與初唐之間, 而更多繼承了北魏之法。北魏刻字, 筆劃隨意增減的現象比較普遍, 初唐以后則逐步規范化。該題記中的‘貞觀’二字, 即為一增一減, ‘貞’字多一橫, ‘觀’字少幾筆。”[11]27
最能說明問題的還是大佛寺各石窟內的題刻。前述李淞先生的文章, 重點討論了千佛洞窟內一則唐代“豳州長史武太一”的題銘, 據銘中“得應福寺……武圣皇帝平薛舉時所置也”之句, 認為寺始建于“武圣皇帝” (即唐太宗) 平定薛舉之時。而窟內還有多則宋人的題銘, 其中有北宋人宋京的兩首詩, 對建寺時間的探討有所幫助。其宣和三年 (1121) 的題詩, 有“來游共記宣龢日, 訪古重尋正觀年”之句, 同年的另一首題詩有“巨像镵正觀, 閱世同波流”之句, 可以證明大佛寺石窟建于貞觀 (正觀) 年。對此, 前引李文、常書已有辨析。這里還有兩點可略作申說:一, 將“貞觀”寫作“正觀”, 李淞先生引《易師》“象曰:師, 眾也;貞, 正也”來解釋。[11]37其實還可從避諱的角度來看, 宋人避宋仁宗 (趙禎) 的諱名, 常將“貞”寫為“正”。不僅北宋如此, 兩宋之交及南宋也如此, 如陳旸《樂圖論》:“大唐正觀十年, 歲次元枵, 月旅應鐘”[14];黃公度《謝館職》:“遺書盡獲, 軼開元正觀之盛多”[14];陳思《寶刻叢編》卷5:“鄭州:秦屬三川郡……唐正觀元年州廢。”[14]而這一特點, 正好與題刻的時代特征互相印證;二, 李文、常書似乎只關注了“正觀”二字, 李文對“镵”字未具體闡釋, 而常書引此詩, 則直接簡化為“才”字 (其他字句則為繁體字) 。[12]299按, “才”之繁體字為“纔”, 而此處為“镵”。镵, 本意為銳利, 引申為雕刻、鏨鑿之意。這樣, 意思就很清楚了。
關于大佛寺修建的原因, 如前所述, 近年來主流的看法是:李世民為紀念淺水原大戰中犧牲的將士而建。除前述官方網站等介紹之外, 相關專業學術著作亦持此觀點, 如前述李文、常書, 及徐蘋芳先生為常書寫的序言均持此觀點。
李淞等先生充分注意到了宋京題詩有“當時得蕭瑀, 懺悔釋氏投”的句子。蕭瑀是深得高祖李淵和太宗李世民賞識與器重的重臣。太宗凌煙閣繪像, 蕭瑀位列第九。蕭瑀為人剛直, 重孝道, 篤信佛法。宋京這兩句詩, 說明在北宋人的心目中, 李世民是深受蕭瑀信佛思想的影響, 而此佛窟的開鑿, 是與此有關的。這與前文所引《續高僧傳》所記明贍之影響, 亦可互為參證。
總之, 關于彬縣大佛寺, 近年來已有專業人士和相關學者做了扎實的研究和實地考察, 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但還有一些問題有待進一步考證和研究。除過開鑿時間和原因這些重要問題外, 還有窟內為數眾多的造像和題銘, 都有待進一步地整理研究。目前的研究成果, 也有需要進一步補充和完善之處, 如常青先生書中指出, 李淞先生的論文中引證武太一題銘在抄錄時抄錯了一些字, “特別是錯誤地把‘皇唐’錄為‘皇堂’, 并由此又錯誤地引出了長篇關于唐玄宗李隆基堂兄豳王李守禮的推論。而題記中皇唐的‘唐’字是清晰可見的”[12]95(1)而常青先生《彬縣大佛寺造像藝術》一書亦偶有疏誤, 如第42頁寫“在背光的左下角內外匝相交處, 刻著一方豎行銘文曰:‘大唐貞觀二年十月三日造’ (彩圖24) ”[12]42, 而第47頁之照片 (即彩圖24) , 明明確確的是:“大唐貞觀二年十一月十三日”, 顯然是一個疏誤。這說明, 要最終解決問題, 同志仍需努力。
這里, 且不管大佛寺修于貞觀二年還是武德初, 有一點可以肯定, 就是大佛寺的修建, 與淺水原大戰有關, 或者說, 與淺水原大戰有著直接的因果關系。這是本文所關注的又一個重點。
唐太宗李世民寫過一首詩《經破薛舉戰地》。詩曰:
昔年懷壯氣, 提戈初仗節。心隨朗日高, 志與秋霜潔。移鋒驚電起, 轉戰長河決。營碎落星沉, 陣卷橫云裂。一揮氛沴靜, 再舉鯨鯢滅。于茲俯舊原, 屬目駐華軒。沉沙無故跡, 減灶有殘痕。浪霞穿水凈, 峰霧抱蓮昏。世途亟流易, 人事殊今昔。長想眺前蹤, 撫躬聊自適。[15]4
詩總的來說分兩大部分, 前10句為第一部分, 回憶昔日戰斗;后10句為第二部分, 抒發今日感懷。具體來說, 前4句寫昔日年少領兵, 志氣高昂。“移鋒”4句概括地寫作戰經歷, “驚電起”“長河決”, 用比喻的手法寫兵行之迅速、戰果之顯赫。“營碎”2句, 用“落星沉”“橫云裂”寫大將之隕亡、陣線之破潰。詩寫“破薛舉”, 自然是說薛軍, 但其中是否也隱含了淺水原大戰前期自己軍隊的潰敗呢?“一揮”兩句, “氛沴”喻指寇亂。鯨鯢, 喻指兇猛之勁敵。此2句詩寫戰役的結果是消滅了敵人。而“一揮”“再舉”, 是否是指初次的扶風戰役和再次的淺水原戰役?筆者以為可以這樣理解。所以說這首詩不僅寫扶風的破薛舉之戰, 詩人的心目中是想到了與薛舉的兩次大戰。“于滋”二句做一過渡, 將視角轉回目前。以下幾句便寫矚目俯看舊戰場之情形。“沉沙無故跡”, 寫當年激戰的痕跡已杳然無存。沉沙, 指沉埋在沙土中的兵器, 杜牧詩“折乾沉沙鐵未銷”可參證。“減灶”, 則是用孫濱龐涓之典, 用以寫戰役指揮之事。“浪霞”二句宕開一筆, 寫眼中所見之景, 水凈霞明, 霧重峰陰, 景色優美卻也引人惆悵。此二句, “抱蓮”或作“拖蓮”。《御選唐詩》原纂注者吳廷楨等人注此二句, 引《漢書》中張楷之典故及數句華山詩, 其意蓋謂“蓮”指華山 (華山西峰稱蓮花峰) 。其實此二句, 完全可以理解為泛指南山之山峰, 華山距平薛舉之戰地實在太過遙遠。而且, 杜甫《喜達行在所三首》寫鳳翔 (即扶風戰役之“扶風”) 一帶的山也說“霧樹行相引, 蓮峰望忽開”[15]2405 (“蓮峰”, 有的版本作“連山”) 。最后4句感喟歲月流逝, 人事變易, 而以“撫躬聊自適”結束全詩, 表達出詩人那種天下大定、長舒一口氣的心情和躊躇滿志的神態。
詩的主要內容是回憶消滅薛舉的戰斗。詩人與薛舉的幾場鏖戰, 從其規模及死傷人數等方面, 確是驚心動魄, 十分慘烈。扶風戰役, 《舊唐書·薛舉傳》稱李世民軍隊“斬首數千級”, 而《舊唐書·太宗本紀》則稱“追斬萬余級”。《唐創業起居注》卷下更說“岐隴齊筑京觀, 汧渭為之不流”[16]。京觀, 是古代中國戰后打掃戰場的一種方式, 即戰勝的一方將對方將士的尸體收在一起, 堆積在大路兩側或戰場上, 然后覆土以封, 成為高冢。這里說岐隴一帶到處筑京觀, 尸體之多以致汧水渭河為之不流, 可見戰況之慘烈。表述或有夸張, 但基本事實是存在的。淺水原戰役, 前一階段, 李世民軍大敗, 數員大將被俘, 超過半數的將士盡皆犧牲, 可見戰況之慘烈。后一階段, 李世民軍隊將不可一世的西秦薛家軍徹底擊潰, 其慘烈程度更不待說。而李世民作為戰役其中一方的親歷者且是指揮者, 對這兩場大戰的情形必定是印象深刻, 每當想起便會心潮澎湃。而他的詩作也確實是氣勢恢宏, 如同他記憶中的戰役一樣驚心動魄, 具有撼蕩人心的藝術魅力。
關于此詩的作地作時, 一些文章 (包括網上博文等) 中有說明, 但大都沒有確鑿的史料依據, 不足為信。人們一般理解為此詩寫于“扶風”, 因《全唐詩》此題下有“自注”:“義寧元年, 擊舉于扶風, 敗之”[15]4;亦有個別研究者認為此詩“為李薛之戰28年后, 李世民到涇州巡視戰馬基地, 在薛舉城戰爭遺址寫下了《經破薛舉戰地》”;或以為是“唐太宗駕幸淺水原 (今陜西長武縣東北) , 緬懷在此大敗薛舉父子之戰而寫下的作品”———按, 扶風、薛舉城、長武縣, 是三個不同的地方, 相距甚遠。專業的學術著作中, 陶敏、傅璇瓊《唐五代文學編年史·初盛唐卷》認為此詩作于貞觀二十年 (646) 太宗幸靈州行經隴州時;吳云、冀宇二先生編《唐太宗集》[17]此詩第一條注釋稱:“太宗擊薛舉事在義寧元年 (公元六一七年) ……是年太宗僅十六歲。扶風, 郡名, 故址在今陜西省鳳翔縣一帶。本詩系作者經過舊戰場扶風時, 追敘其往昔壯志與戰績, 撫今思昔, 至感快慰。”而兩位先生修訂后的《唐太宗全集校注》[18]中此詩的第一條注釋則有所改動, 除將“是年太宗僅十六歲”改為“是年太宗僅十九歲”外, 在“至感快慰”后又加了一段:“據史書記載, 唐太宗與薛舉父子交戰的時間是617—618年, 共有三次戰役, 即扶風戰役、高墌戰役、淺水塬戰役。兩唐書地理志與《中國歷史地圖冊》載, 此三戰役的地點應在唐之隴州、涇州。唐太宗即位后, 分別于貞觀四年、二十年兩次到隴州。此詩究竟應該寫在哪年, 從詩的最后兩句‘長想眺前蹤, 撫躬聊自適’所表達的輕松愉快的感情來看, 似應寫于貞觀四年 (630) 去隴州之際。”二位先生耗20年之力編成此書, 扎實可信, 令人欽佩。不過此詩之此條注釋, 還稍有些粗疏:扶風戰役, 發生于隋義寧元年。當年李世民應該是20歲, 而不是16歲或19歲。戰場之所在地, 扶風, 隋郡名, 治所雍縣, 即今陜西省鳳翔縣;而高墌、淺水塬, 大致說來, 屬唐初之寧州、豳 (邠) 州, 今屬陜西省長武縣, 兩地相差甚遠。而扶風、高墌、淺水原, 在唐代也均不屬隴州, 亦不屬涇州 (戰斗收尾之墌屬涇州) 。
至于這首詩寫的是哪次戰役, 根據扶風與淺水原兩場戰役的重要性、揆之以李世民的心理, 筆者也更愿意相信此詩所寫“破薛舉”為淺水原戰役。然而原詩下有作者自注“義寧元年擊舉于扶風”, 可見認定此詩為路過“扶風”時所寫, 當無問題。
然而, 筆者查閱相關史料, 現存的比較流行和權威的古代唐詩選本中選到此詩的, 宋李昉《文苑英華》卷170 (明刻本、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明曹學佺《石倉歷代詩選》卷14 (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明高棅《唐詩品匯》卷1 (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明汪宗尼校訂本) 等于詩題下均無此注。1996年, 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傅璇琮先生編輯《唐人選唐詩新編·翰林學士集》中, 此詩也無此注。此《翰林學士集》的底本, 是清代光緒年間影寫的日本真福寺存唐寫卷子本。直到清人曹寅、彭定求等編的《全唐詩》卷1 (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中華書局排印本等) , 詩題下才有注“義寧元年, 擊舉于扶風, 敗之”。需要指出的是, 編纂《御定全唐詩》的底本《全唐詩稿本》在此詩標題下仍無此注 (1) 。
曹寅、彭定求等編的《全唐詩》, 此詩題下“義寧元年, 擊舉于扶風, 敗之”, 從格式看, 為作者自注。未知何據。而同時代陳廷敬等人所編《御選唐詩》卷1 (清康熙五十二年武英殿朱墨套印本、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題下有注:“《舊唐書·太宗紀》:薛舉以勁卒十萬來逼渭濱。太宗親擊之, 破其眾, 略地至于隴坻。”[19]這兩部書, 《御選唐詩》的總編者陳廷敬 (1639—1712) 比《全唐詩》的主要編者如曹寅 (1658—1712) 、彭定求 (1645—1719) 等稍微年長一些, 然而前書的編輯卻又稍晚于后者。《全唐詩》為康熙四十四年 (1705) 三月, 曹寅奉敕, 邀彭定求等人編校。次年 (1706) 十月, 全書編成奏上。康熙四十六年 (1707) 四月十六日, 康熙作序, 下旨刊行。而《御選唐詩》, 一直到陳廷敬死后的第二年 (康熙五十二年, 1713) , 康熙帝才作序刊行, 《御選唐詩序》稱:“朕萬幾余暇, 留意篇什, 廣搜博采, 已刻《全唐詩集》。而自曩昔披覽, 嘗取其尤者匯為一編……因命儒臣依次編注, 朕親加考訂, 一字一句必溯其源流, 條分縷析其有征引訛誤及脫漏者, 隨諭改定, 逾歲告成。因付開雕。以示后學。”[19]這樣看來, 有可能《全唐詩》詩題下并不是原作者 (李世民) 的自注, 而可能是清代編選者加的注。而《御選唐詩》的編者很可能在前者的基礎上再進一步地明確、具體化了;也可能是不滿前者的含混, 故依《舊唐書·太宗本紀》重新做注。
所以, 謂此詩為李世民過扶風所寫, 只是一種可能。這種可能的前提之一就是詩題下小注不是后人所加。
其實, 扶風這一地名, 在唐代, 有扶風郡, 有扶風縣。而且其所轄地域前后是有變化的。那么, 李世民經過“扶風”, 是指哪一個概念呢?從詩題和詩意看, 應該是他打過仗的地方, 即隋義寧元年的扶風, 亦即今天的鳳翔縣一帶。
據史書記載, 唐太宗于貞觀三年、貞觀四年就去過隴州。貞觀五年 (631) , 下詔將原隋代的仁壽宮擴建為九成宮后, 又于貞觀六年 (632) 、貞觀七年 (633) 、貞觀八年 (634) 、貞觀十三年 (639) 、貞觀十八年 (644) 均去過九成宮, 這多次, 都有可能途經扶風而停留。我們目前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此詩作于哪一年, 但不管此詩作于何地何時, 作者寫作時, 心中的破薛舉之戰應該是包括了扶風之戰, 也包括了淺水原之戰。這應該是可以肯定的。所以, 在本文范圍內, 詩作于何地何時已經不是什么關鍵問題了 (1) 。
需要強調的是, 在宮廷詩風盛行的初唐, 太宗的詩雖然也沒有擺脫宮廷詩風的藩籬, 他“對齊梁詩風持一份欣賞、回護乃至仿作的態度”[20]。他也曾寫了宮體詩讓虞世南賡和。但太宗的詩, 并非全是宮廷詩。他自己轉戰沙場、艱難創業的經歷, 使得他不同于那些來自前朝的御用文人而能寫出一些慷慨有力的詩作來。而且他及臣子如魏征等人也有改變詩風的愿望, 強調詩歌的教化作用, 這就使得他很自然地能寫出一些慷慨勁健的詩篇, 尤其是在一些他打過仗的地方。如《還陜述懷》詩也寫“慨然撫長劍, 濟世豈邀名。星旂紛電舉, 日羽肅天行。遍野屯萬騎, 臨原駐五營。登山麾武節, 背水縱神兵。在昔戎戈動, 今來宇宙平”[15]5。《經破薛舉戰地》, 正是這一類詩的典型。這首風格剛健、個性鮮明的詩作, 不僅顯示了其自身的魅力與價值, 表明了李世民詩歌的另類風格, 也顯示著由宮體詩向盛唐風骨過渡的時代趨勢;更重要的是, 由于作者皇帝的特殊身份, 對初唐詩風的轉變, 有著無法替代的重要影響。
要之, 本文中論及的兩次大戰、一座佛寺, 均在絲綢之路的重鎮上。兩次大戰, 最終剿滅了西秦割據政權, 為大唐王朝的穩固奠定了基礎。因此戰役而修建的佛寺, 不僅是當時歷史事件的紀念, 也是大唐盛世的某種象征。而且一千多年來, 一直在不同領域產生著不同的重要影響。大佛寺內, 貞觀以后, 佛窟不斷續鑿, 眾多的佛教造像, 留下了寶貴的佛教和雕塑藝術實物, 反映了中原與西域佛教思想以及造像藝術的交流, 也反映了唐以后各個朝代中原和西域以至更遠地區絲綢之路上貿易、交通等方面的情況。至于文字類題刻, 唐代以后一直未曾斷絕, 直到1940年代, 窟內也還有“吾彬于抗日酣戰中績修鄉縣志, 勝利后即補修大佛寺者, 蓋謀保存固有文化而期有以發揚也”之題銘;也還有“貧苦農民快起來斗爭”“一九四九年/解放大西北, 消滅胡馬匪/邱剛”等題記。窟外崖壁上也還有“我們司機要有前方將士□□苦□□精神/交通部西北公路運輸管理局”的標語。這一千多年的歷代題刻, 反映了更多的歷史信息, 諸如佛教的流傳盛衰、朝代的更替、官員的調動、氣候的變化、河水的漲落、交通的變遷, 等等, 還有許多史書資料未曾記錄的信息, 如宋代范仲淹的名篇《岳陽樓記》中寫的滕子京到此的信息, 如明代著名太監劉瑾到此的信息, 如清代名將丁汝昌與大佛寺關聯的信息。這一切, 都為研究中國佛教史、文化史、交通史、戰爭史、中外交流史, 等等方面, 提供了重要的原始實物文獻資料。至于歷代題刻所具有的書法藝術價值、造像的雕塑藝術價值, 那更是不用說了。
所以, 本文中涉及的3個問題, 雖然學界在某些枝節上還存在著認識的誤區或者分歧, 但就本文而言, 已經可以得出一些認識:李世民薛舉之戰與大佛寺及《經破薛舉戰地》一詩之間, 有著密切的因果聯系。它們的產生和存在, 有著多方面的重要價值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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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又是中國、哈薩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三國聯合申遺的“絲綢之路:長安—天山廊道的路網”之一處重要文物, 入選《世界遺產名錄》。
2 “折墌”, 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影印鈔本多作“折墌”, 偶作“析墌”, 字異實同。后人整理時均稱“折墌”。按, 賀次君校注《元和郡縣圖志》, “昭仁寺, 在縣西十步淺水原。上王師討平仁杲, 詔于此置寺”, 斷句為“昭仁寺, 在縣西十步淺水原上。王師討平仁杲, 詔于此置寺”似更好。前引“隋末薛舉屯據于此城。舉死仁杲復竊據”, 斷句為“隋末, 薛舉屯據于此城。舉死, 仁杲復竊據”似更好。
3 按, 李淞先生發表于《文博》1995年第4期的《彬縣大佛開鑿時間新考》一文仍作“皇堂”, 而其《長安藝術與宗教文明》 (中華書局2002年版, 第34頁) 一書中收錄的修改過的論文, 已改為“皇唐”。
4 周勛初《敘〈全唐詩〉成書經過》 (載《江蘇社科名家文庫·周勛初卷》) :“御定《全唐詩》的編纂工作仍然是以季振宜《全唐詩》為底本而進行的。”臺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79年據“國立中央圖書館”珍藏清稿本影印的《明清未刊稿匯編第二輯——全唐詩稿本》, 前有該書主編劉兆祐撰寫的長篇前言《御定全唐詩與錢謙益季振宜遞輯唐詩稿本關系探微——寫在〈全唐詩稿本〉影印本前面》, 亦明確指出:“《御定全唐詩》是以錢、季所編的《唐詩》為底本。”這一《全唐詩稿本》在此詩標題下仍然沒有小注。
5 長孫無忌、楊師道奉和李世民的詩中提到“隴上”“隴嶂”, 褚遂良、上官儀和詩提到“秋”, 都為探考這首詩的寫作時間和地點提供了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