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古以來,弓弩就讓滇黔各族群眾崇敬、倍愛有加,滲透到他們的日常生活中,是他們終身的好伴侶,體現著弓弩在他們生命中的地位。它不僅僅是保家護國的武器、狩獵的工具,還是避邪消災的法器、婚嫁禮器、陪葬品等,成為其民族特征的一部分,鑲嵌在民族心理的深層,成為他們精神的載體。因此,弓弩在滇黔的武術文化中具有更特殊的意義。
關鍵詞:少數民族 弓弩 滇黔 文化
中圖分類號:G8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5643(2013)02-0017-04
弩作為兵器在春秋晚期的實戰中就已被重視,“矢弩”的作用在《孫子兵法》中提到“甲胄矢弩,戟盾蔽櫓”。在內陸,明朝以后,由于火器迅速發展,弩受到冷落。到清朝年間,軍隊已經不再使用弩作為戰斗武器了。而西南少數地處群山峻嶺之中,叢林茂盛,鳥獸資源異常豐富,直至建國后,弩仍舊肩負著它的使命,續寫著它的輝煌。弩不僅是人們獲取生活資料的主要工具;而且還是滇黔安身立命、保家護院、防御外侮的重要武器。因此,弓弩在西南少數各族的生活中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從而演化出色彩斑斕的弓弩文化。
1 滇黔弓弩溯源
弩是一種冷兵器時代重要的遠程武器,它從弓發展而來。弩,《釋名》卷七釋兵說,“弩,其柄日臂,似人臂也。”西南少數民族使用弓弩的歷史悠久。由于西南少數許多民族沒有自己的文字,所以關于弓弩起源的文字資料很難尋覓。但很多民族的民間故事或傳說如哈尼族《射太陽的英雄》、《阿都射日的故事》、普米族的《土箭射日》、傣族的《青年射日》、佤族的《射日》、苗族的《楊亞射日月》、水族的《旺雖射日》、布依族的《德金射日》等似乎在說明其歷史的久遠。據彝族古史傳說,弓箭是由“古夷人”伏羲部落中的幾名“智者”發明的。“夷”字從“大”從“弓”,標志著他們是制造并使用弓箭的民族。《山海經》言:“少嗥生般,是始為弓矢。”少嗥是古夷人伏羲的兄弟部落。《荀子?解蔽》亦云:“絢作弓浮游作矢,而羿精于射……。”“羿”者,“夷”也。夏朝便是由“西夷之人”“禹”所建立。居住在黔東南的革家人自稱是后羿的后人。革家人的頭帕,頭頂都有一個光彩奪日的太陽,太陽中心的那支銀釵,據說是代表后羿射太陽的那一支利箭。西南少數弓弩久遠的歷史在一些考古中也多有發現,新石器時代的云南滄源帕典姆巖畫第1地點和壤典姆巖畫第6地點等壁畫上的弩、箭、以及云南元謀大墩子等一大批新石器時代石箭鏃的出土,則為我們提供了大量的實物證據。瑤族的編架弩在宋時就已名傳四方。宋周去非在其《嶺外代答》里載,瑤弩名“編架弩”,“狀如中都之吃笪弩,蓋不能彎弓,而皆能踏弓也。以燕脂木為之,長六尺余,厚二寸、博四寸許,其長三尺余,厚止半寸,不劃箭槽,編架其箭于栝,故名編架弩”,其箭乃“剡竹為之,或用小圓竹,而皆有弩之箭戶。鏃如鑿,或如鳧茨葉,以軟皮為羽,利于高射,而不可俯射。”《百苗圖》中也說,苗族“攜帶強弓硬弩,名日“偏架”,三人共張,矢發則無不貫。”這里所說的“偏架”,事實上就是大型的弩機,因為張力過大,需要三人協同,手腳并用,才能將弓張開,這是苗族、瑤族等專用于射殺猛獸的利器。
將它應用于作戰時,則是當時射程最遠、穿透力最強的遠戰兵器。“無不貫”,意為不管是多么堅韌的防護用盾和鎧甲都會被它射穿。
此外,許多史籍中也有關于滇黔用弓弩的記載,如:“有名栗粟者……常帶藥箭弓弩,獵取禽獸”;“傈僳,衣麻披氈,巖居穴處,利刀毒矢”等等。也有史籍說,西南少數的“石桑之弓,(出鶴慶、永寧二府境。)黑水之矢。(爨夷居黑水內,善造毒矢,著膚立死。今其種散居諸郡山谷間。)”說明弩箭被西南少數各族廣泛使用,范圍很大,并不是哪個民族的專利,因此其起源具有多元性特點。
2 弩制作顯現的地域特性
弩制作顯現的地域特性表現在材料的因地制宜性。弩張開時不像弓箭那樣需要更大的動作,因此弩的工作特『生決定了弩比弓箭更適應西南少數叢林茂密、空間狹小的特殊環境,從而具有更大的普及率與應用率。盡管弩本身的大小、射程、用法等有些區別,但民族間弩的制作、種類、用法、射程等在西南少數基本上相同,正如范氏所云:“西南諸蕃造作略同,硬木為弓,樁甚短,似中國射獵弩差大耳”,顯示出鮮明的地域文化特色。西南少數林木種類繁多,特別是栗木、青岡木等質地堅硬的木材為制作弓架、弩床提供了上好的材料。麻類植物的適宜種植和牛這種動物的廣泛養殖為制作弦提供了材料;而制作箭的老竹更是取之不盡。鐵、銅等礦石的豐富儲量和鍛造技藝的掌握,為箭鏃的打造提供了物質和技術支持。弦槽和扳機大多為牛骨或虎骨等動物的骨做成。這些都充分體現了西南少數人民靠山吃山的地域特性。如彝族用黃栗木、巖桑樹或梨樹做弩架,芋麻弓弦、山竹做箭。這些物品與彝族聚居的環境有直接的關系,在他們聚居的山林菁中,隨處可取。彝族聚居地富產銅礦,因此的箭簇一般為銅制。苗族的弩床都是用堅硬的栗木做成,麻繩或牛筋弩弦,箭為木柄或竹柄。苗族的冶鐵技術比較發達,鐵礦相對富有,因此他們用的箭頭為鐵制。傈僳族的弩由青岡栗木制作弩架、巖桑木做弩背、麻線或牛筋搓成弩弦、用堅韌而富有彈力的林間老竹制作的箭鏃則反映出傈僳族生產力落后的現實等。這些弩箭的制作都是有他們較低的生產力和他們靠山吃山的地域特點所決定的。
滇黔制作弓弩因地制宜的地域性還表現在毒箭鏃的制作上和運用上,并且具有廣泛性。如傣族的毒箭鏃使用的也非常多,因其聚居地盛產箭毒木,平時弓弩所用的箭大都插在村外的箭毒木樹干上,到了戰時才取出使用,因而每只箭頭都帶有箭毒木的毒液,射中對方時,只要擦破皮流一滴血,毒液便會順著血管迅速流遍全身,數分鐘便死亡,所以,殺傷力比較強,是傣族古代戰爭最厲害的武器。基諾族涂箭鏃的劇毒物基諾族稱為“俄木”,是用箭毒木樹中提取漿液,配上蜈蚣、蝎子、毒蜂,再加上一種名叫“狗鬧花”的植物共同熬制的。其毒力之強,足以使動物“沾血立斃”。怒族毒箭頭可分為黑頭毒箭、白頭毒箭(劇毒,俗稱:射中野獸,五步封喉)、鐵頭毒箭等。《纂修云南上帕沿邊志》一書中,曾對怒族弓箭作為“武器”作過以下記述:怒族所用武器,僅有刀弩兩種。箭則以竹為之,內分三種:一日藥箭,以毒藥裹箭頭,射中者登時立斃;一日鐵頭箭,以鐵煉為三叉,或如矛,甚鋒利。一日白頭箭,以竹削尖而用之。” 3 射技高超。矢無虛發
滇黔民族箭法精準,彰顯著“矢無虛發”的英雄本色。顧炎武曾經描述過“夷人步插三香,黑地指火影射之,一箭而三香俱倒,方為上技。”《纂修云南上帕沿邊志》記載怒族,“自幼練習,技術最精,百發百中,為他種人所不及。”《云南通志》稱傈僳族:“善用弩,發無虛矢,每令其婦負小木盾,徑三四寸者前行,自后發弩,中其盾而婦無傷”;《蠻書》記載布朗族和德昂族的先民說,“樸子蠻,勇敢矯健,……發無不中。”在日常生活中,這種射術高超的弩手更是比比皆是。如在1911的片馬事件中,褚來四一箭結束了英軍巡邏隊官的性命,迫使英軍大部撤出片馬,彰顯著滇黔弩弓技藝的高超。
4 西南少數弓弩的神功威力
滇黔素以熱情好客、驍勇威猛、刻苦耐勞著稱于世。他們有句家喻戶曉的成語:“要像獅子一樣勇猛”。他們用弓弩、長刀與惡勢力作斗爭,用勤勞的雙手征服大自然。弓弩的背影里,蘊含著的是一個個民族深深的愛國魂。它為驅除外國列強、保家衛國立下了汗馬功勞。弩箭在他們的生活中,不僅僅是射獵的工具,也是作戰的武器。宋史中有明確的記載,“撫水州”一帶(即今三都水族自治縣及毗連的荔波、環江等地)水族的先民,“兵器有環刀、標牌、木弩。善為藥箭。”傈僳族也曾用它們“制服西番”。同時,它們在反抗歷代封建統治者推行的民族壓迫和經濟掠奪的斗爭,以及保衛祖國邊疆的斗爭中起到巨大作用。如1746年瀘水縣弄更扒起義時死傷大批清軍的“滾木勁弩”;1802年維西縣恒乍繃起義中抗擊清兵的義軍手中的勁弩;以及1911的片馬事件中褚來四的弩弓;1884年苗族首領項崇周曾率領射弩隊重創入侵法軍的輝煌戰績;1913年獨龍族人民用弓弩嚴懲進行間諜活動的英國侵略者布里查等人的歷史事件等等,無不顯耀著當年滇黔勁弩毒矢的威風。
5 豐富多彩的弓弩較射活動
最初發明弩是為了獲得更多的獵物,提高狩獵效率,以及抵御外來的侵略,與狩獵軍事行動有著密切的關系。為了開拓土地,防御外族入侵,除了要求人們有強健的身體,還要有高超的射技,經常進行射弩競賽活動。后來這種以提高軍事素質為目的的射箭活動,逐漸演變為豐富人們文化生活的一項文體活動。《新唐書?南詔傳》中有這樣一個記載:南詔善闡府驃信“命左右馳射。每一人射,法馬逐以為樂,數十發止。”可見當時射箭活動多么廣泛。在民間這種較射活動更是豐富多彩。僅舉西南部分少數民族弩射活動為例。
傈僳族:每年12月20日是傈僳族競射節。主要項目有:射粑粑,射頭頂雞蛋,射刀刃等。每年正月初二、初三傈僳族還舉行射弩會。傈僳族的“刀桿節”中,弓弩比賽也是必不可少的活動之一。
拉祜族:節日期間組織打弩比賽,在拉祜族各村寨十分盛行。比賽時無論是平射、直射、高射,還是射果子、射樹葉、破箭射等百發百中者比比皆是。
獨龍族:年節里青壯年射手們進行射弩比賽,目標一般是各種動物模型。姑娘們在一旁吶喊助威,熱鬧非凡。
基諾族:逢年過節,寨子中常常舉行射弩賽。這種比賽有村寨對抗和個人對抗兩種。比賽距離有30米、40米、50米不等,可分為立姿和跪姿兩種形式,以射中靶心者為勝。
佤族:佤族的傳統弓弩射擊技藝比賽活動項目也特別多,而且要求的標準也相當高。一般有射刀刃,射線、射樹葉、射樹桿、打竹彈弓等。每當農閑組織集體追山出發前,青壯年們都要比比箭法。
彝族:彝族有春節比箭之習俗,大年初三是比試日,全寨男丁集合在山坡,用木石為靶,優勝者可得村寨長老的嘉獎;年輕人還走村串寨,到外村去比賽射靶。
苗族:射花節是居住在惠水部分地區苗族青年男女們的節日。貴陽一帶苗族過“四月八”時舉行“射背牌”活動。
從上可以看出,弩射在滇黔的日常和節日活動中廣泛存在,成為人們休閑娛樂、增加交往的重要手段和媒介。
6 忠實伴侶――終生相隨的伙伴
弓弩除用作狩獵、戰爭和娛樂外,還另有非常豐富的社會內容。一個孩子幾乎從出生時就和弓弩聯系在一起了。拉祜族接生的老人就要給男嬰唱關于拉弓射弩的歌:“雅八代,雅八代,快長,快大,快快成人。做你阿爸的好助手,拉弓射弩,捕獸,除害護衛寨子。”取名時,南澗的彝族也要從箭中得到些保佑。南澗彝族自治縣浪滄區有兩個石箭。由于石箭的年代久遠,住在石箭周圍的彝族群眾,給小孩取名字時,總喜歡帶上一個“石”字,認為帶有“石”字的小孩,“石寶”、“石龍”、“石鳳”、“石祥”等,認為可以長命百歲,能夠得到石箭的保佑,還祈求石箭保護田里面的莊稼。公郎一帶的彝族崇拜石箭的習俗由來已久。康熙《蒙化府志》云:“石箭,其一在浪滄江巡檢司北二里許,有石長七尺余,役二尺余,上銳如鏃,下圓如干,屹立田中,耕者誤傷之則有血痕。右有方塔一座,高一丈零,寬八尺,謂系箭筒。其一在司北馬房村山上,橫臥于地,鏃彀昭然,土人至祭。相傳諸葛武侯標此鎮地,箭有三,隱一見二,有鈐記云。”這反映了弓弩在人們心中的神圣。弓弩也同樣出現在人們的婚禮中,以求它們帶來的吉祥。白族人結婚那天,要在新婚夫婦進入洞房之前,非常莊重地端出一面嶄新的竹篩子,篩子中間用紅絲線綴著桃弓擲箭和一把新剪刀,起到驅惡避邪的意思。拉祜族新郎到女方家時,隨身攜帶的要有弩。在西南少數的一些民族中,殉葬品中也要有弩或弓一張陶。貴州黃平革家人對弓箭有著更為深刻的認識。革家人始終認為他們是后羿的后裔。自古以來,他們都要在自家的神臺上擺放著弓箭來祭祀祖先與緬懷祖先的功績。革家人認為:神龕一定要用弓箭來祭,否則就是沒有香火。革家人去世后,還要在人棺者的胸前蓋上一塊“亞”字圖案的刺繡方巾,革家人親切地稱之為“歸宗圖”,是擋箭牌,以防死者在歸途中“受害”。
7 結語
自古以來,弓弩就讓西南各族群眾崇敬、倍愛有加,滲透到他們生活中,是他們終身的好伴侶,體現著弓弩在他們生命中的地位。弓弩在他們的心里,不僅僅是保護家園的武器、狩獵的工具,還是避邪消災的法器、婚嫁禮器、陪葬品等,成為其民族特征的一部分,鑲嵌在民族心理的深層,成為他們精神的載體。因此,弓弩在滇黔的武術文化中具有更特殊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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