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亮夫(左)與饒宗頤在家中交談。
敦煌學研究是國學大師姜亮夫先生學術貢獻的重要內容之一。姜先生雖然并非研究藝術和考古的專家,但他對學術研究的基本規范有全局的把握,在他所做的有關敦煌的開創性研究工作中,《莫高窟年表》就是結合敦煌文獻與石窟研究的重要著作與成功范例,在研究方法上為后人提供了諸多啟示。
我雖然沒有機會親耳聆聽姜亮夫先生的教誨,但在三十多年前我上大學的時候就讀到了姜亮夫先生的著作。可以說是姜先生的著作引導我進入了敦煌學的領域。上個世紀80年代初期,敦煌學的著作很少,面向一般讀者講敦煌文化的書更難看到,但我卻在圖書館找到了姜先生的著作《敦煌,偉大的文化寶藏》。后來又讀到了潘絜茲先生的《敦煌莫高窟藝術》,這兩本書對我后來的人生產生了重大影響。從姜亮夫先生的書中,我一下子看到了敦煌文化這個無限廣博卻異常奇妙的世界,它是那樣強烈的吸引著我,使我對敦煌充滿了興趣。同時,從這本書中我也了解到那個時代我國的敦煌學研究還十分不夠,需要有更多的人參與敦煌學研究。因此,從北京師范大學畢業后,我就一意孤行地奔向敦煌,開始了敦煌石窟的研究。三十多年過去了,現在回想起來,姜亮夫先生的著作為我打開了一扇通往敦煌的大門。
國學大師姜亮夫先生在學術上的貢獻是多方面的,敦煌學研究只是其中之一。我主要研究敦煌藝術,從這方面談一點體會。姜先生并非研究藝術和考古的專家,但他對學術研究的基本規范有一個全局的把握,而且他作了很多開創性的工作。《莫高窟年表》是姜先生結合敦煌文獻與石窟研究方面的重要著作。這部著作給我們的啟發主要有兩個方面:
1、敦煌文獻與敦煌石窟結合的研究方法
對某地的出土文物或遺址遺物作考古研究,應該聯系起當地的歷史文化等諸多因素進行綜合考察分析,這是考古學研究一個基本方法,對于敦煌石窟也不例外。但是,由于敦煌藏經洞出土文獻極其浩翰,而石窟藝術內容也極其廣博,一般的學者難以窮盡,研究石窟者不一定去研究敦煌文獻,而研究文獻者不一定了解石窟問題,因此,能夠把兩者結合起來綜合考慮的學者并不多。姜亮夫先生《莫高窟年表》則是以年表的形式,把有關敦煌文獻的編年與敦煌一地的歷史、石窟營造歷史編年聯系在一起進行的編年。這樣就為學術界提供了一個綜合了解敦煌文獻、敦煌石窟、敦煌地方史的工具。后來日本學者也曾做過寫本文獻的編年,文獻資料方面更詳盡了,但卻放棄了敦煌石窟方面的內容,恐怕也是覺得無法兼顧二者吧。做編年是一項十分艱巨的工程,而且還需要具有較深的學術修養才能做好這項工作。姜先生由于對敦煌文獻的調查積累了非常豐富的資料,并對很多文獻有著深入的研究,他的編年對今天的學術研究仍然具有重要的參考意義,從研究方法上,也為我們后輩學人指出了一條科學的路徑。
1984年1月,由姜亮夫先生主持舉辦的我國首屆敦煌學講習班畢業合影。前排左起為:郭在貽、雪克、平慧善、胡玉堂、金鏘(杭州大學副校長)、姜亮夫、高培明(杭州大學黨委書記)、蔣禮鴻、夏越炯(杭州大學常務副校長)、呂漠野、徐規、劉操南、沈文焯。
2、注重歷史文化整體,不孤立地看待歷史現象。
《莫高窟年表》分為“表前”“正表”“表后”三項內容,正表是敦煌文獻和敦煌石窟的編年。“表前”闡述了敦煌石窟營建之前的歷史文化。“表后”則是莫高窟營建結束之后的歷史。這樣分別,就使我們對莫高窟的營建和大量敦煌文獻的產生的歷史背景有了一個全面的認識。任何一個文化現象都不會是孤立地產生的,必然有它形成的土壤和氣候條件。敦煌文化也是如此。不了解漢代以來敦煌地方文化的背景就不能正確認識敦煌文化。姜亮夫先生深刻地剖析了兩漢以來儒學文化對敦煌的強大影響,認為敦煌石窟文化是植根于中華傳統文化基礎上的佛教文化。佛教雖然是從印度傳來的,佛教藝術最初也受到印度和中亞的影響,敦煌石窟營建的初期,接受了外來藝術的影響,但隨著強大的中原文化影響,敦煌石窟的發展完全不同于印度和中亞的藝術,而是富有中華文化精神的佛教藝術。對敦煌石窟性質的定位,是姜亮夫先生總體把握敦煌文化,以深邃的文化功底而作出的結論。對我們認識敦煌石窟藝術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另外,《莫高窟年表》還在“附錄”中記錄了與莫高窟相關的豐富資料,如《敦煌寺名錄》記錄了見諸敦煌文獻以及敦煌壁畫題記的寺院五十多個,并列出相關資料,為后人的研究提供了十分重要的線索。這些資料都是基于姜亮夫先生勤奮收集結果,為我們后學樹立了楷模。據姜亮夫先生的序,《莫高窟年表》本來于上個世紀40年代即已完稿,50年代初期與出版社商定出版,卻因各種原因未能出版,直到文革結束,1985年才最后得以出版。盡管如此,該書出版以來對學術界也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此后,1987年姜亮夫先生的《敦煌學論文集》出版,其中的附錄部分,除了《敦煌經卷壁畫中所見寺觀錄》外,還增加了《敦煌經卷壁畫中所見釋氏僧名錄》《敦煌經卷題名錄》,這些資料使我們在遇到有關敦煌的古代僧人或寺觀名時,可以很便利地查到相關資料,極大地方便了研究工作。可以說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功德無量的事。
因學識淺薄,難以遍讀姜先生的著作,僅就自己專業相關的方面讀了一些先生的著述,已有“仰之彌高,鉆之彌堅”之感。
本文作者趙聲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