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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童短片 《墻》

 一個下午,馬州村的斜眼少年正立在墻上撒尿。腳下這垛墻大約是護秋時代遺留下來的物件,現在也只剩了半面。多少日夜從它的縫隙間穿過。而墻就像稻草人兒似的守著村子,固執而惹眼。一條小路從那里開始彎曲地通向遠處的小鎮。知道這路的人,其實不多。這天的天氣也是很好。少年的尿水砸在地上,再迎著光,濺在路邊的刺叢尖,一串聲音引得少年嘿嘿直笑。你看,別不信,那個向后挺著腰,不?;蝿悠ü傻模褪撬?。
  很長時間了,他都習慣來憋著尿到這里來撒。清晨,或黃昏里,聽到尿砸下墻去的聲音,他就很興奮。一天,墻下傳來了哎呀的叫聲。少年這才把身體使勁往墻低下探出去。
  哪家的,小滾蛋!
  墻底下的人,沒喊完,他就提著褲子跑了起來,跑出沒多遠,褲子就掉了下來,死死地纏在腳踝上。
  ——”
  馬娟第一次出現,就是在這個少年一頭栽下墻的那個正刮起風的下午。
  跑啊你——摔死你個小混蛋!
  她咬了咬嘴唇,就這么下了土梁去,村子淹在炊煙里時,進了村子。
  
  
   馬州是個偏僻的地方。村子在大馬州西側,背靠山嶺子。這個漂亮的姑娘,是穿過了好幾層的山來到的這里。你自然可以試想,村里人一傳十、十傳百,會把她傳成個什么樣子。村里人那些天一直在說:外面一個如花的姑娘來找羊山。羊山爹娘死得早,過去就在山上給人家放羊。有一天,他在那垛墻下坐著抽煙,一邊看著漫山坡的羊群。不知道是為什么把鞭子一折,人消失了兩年?;貋淼臅r候,羊山把那家人的羊全買了下來,還是自己在山上放。村里人都不知道,他買羊的錢是怎么來的。有人議論說羊山(或許就是因為他放羊落下的外號)在鎮上打出名了!也就是從這時起,經常有些鎮上的光頭人來找他。羊山在短短幾年里被派出所找了很多次,都是因為打架,看樣子是傷了不少的人。山羊到后來也都賣掉,當藥費賠給了人家。他走的時候一無所有,背著個包袱就去了鎮上。
  
   前些日子,羊山從鎮上回來。那天也是清早,一進村就看見了斜眼少年。手一撐,他翻到了墻頭上。跟他說:咋老在這兒?
   少年差異地看著他:哦,原來是哥?。?/span>
   他拍了下少年的肩膀說:也不上學了?沒出息。
   他們不是親戚,少年一直叫他,哥。他們在學校就認識。那時候羊山被老師哄出了教室,他連書錢都交不起。斜眼少年比他低好幾個年級,直到那之后很久,羊山都躲在水塔后面來聽課。他說,俺喜歡這兒,喜歡著呢……
   羊山和馬娟住進了那垛墻正對面的一個院子。羊山在鎮上找個看管市場的事由。馬娟就在家里看家做飯。沒人知道這么個美人為啥要來這破地方生活??梢哉f,她走到哪兒,村里人的眼就會長到哪兒。誰不愛探頭看幾眼?男人往馬娟身上瞄,嘴上還說:羊山可以,可以??茨撬笃ü啥鄨A哩!
   甚至,還有幾次因為看她打起了仗。
   她比白面白?
   嗯。那人低頭前,瞪了女人一眼。
   讓你嗯。能不餓?
   男人還是,嗯。
   仗就是這么打起來的。
   打仗歸打仗。村里女人,也常望著漸漸走遠的馬娟議論。
   一個說:人家那臉是面!
   是?另一個問。
   你那肯定是稻殼子。
   然后,嘻嘻哈哈的。真有刁嘴的,看人不注意拿手偷偷拍了拍自己黑糙的皮膚。突然捎來一句:不如稻殼子哩!那人被說紅了臉,也不見回什么話。我猜有膽子說這話的人,只有二嬸,以前在村里就是接生婆。她因接生過一個斜眼娃,而與這個故事獲得了某種聯系。當然這不是主要的,主要是王嬸說的那句話。
   她說:羊山有福。
   她還說:這女子是生娃的料兒!
  
   馬州村的男人對馬娟也就是看看說說的份兒。你別假裝不知道羊山打死過人的事。二嬸的話是不是對的?幾年以后。我們可以知道,她說對了一半。馬娟抱著兩個白胖的孩子靠坐在東墻根。不時地抬頭,看看頭頂,再看看遠處。
   羊山打人打去了遠處一個莊里。那小子是當地的大戶,家里有的是錢,潑皮無賴一般。這不鎮上打了個奇怪的賭,他輸給了羊山。死活不認賬,把羊山氣急了一路地追打過去。后來,看熱鬧的人都說那不值當的!
   當天上午雪已經停了。斜眼少年也是在那垛墻上,看見羊山從一棵樹上摸下了一包東西,然后跑向鎮子。
   他們賭誰先炸完整條街上的雪。
   對方準備的是土鞭炮(雷子)炸東面的雪。那時,鎮了下一場雪。好大一場雪,茫茫一片白把鎮裹得粉嘟嘟,摸上去幾乎都是軟的。初晴的鎮子街道兩旁都凈得明晃晃的,滿是雪。太陽掛在藍得扎眼的天空上,照耀著粉嘚嚕的小鎮。
   羊山站街盡頭斜了一眼街道。他早就看不慣這少爺的德行,你有幾個錢怎么了?你不能賭嗎!我非讓你輸給我只手!羊山用的是不知從那里搞到的雷管,聽說是引爆炸彈用的。他炸的很快。這條街咚咚地炸開了花。東一聲,西一聲,空氣本來是很清爽的,幾聲后又靜下來,這飄蕩下來的寧靜是短促的,頓時,嗆滿了火藥味。兩旁的人家也都捂著鼻子跑了出來。臉上是不解和恐懼的神情??匆娛沁@倆個人炸雪,有人罵起了街。那時,他們已經走遠了,積雪好像還懸在空中,正四散落開來。落到街邊的小溝,這條街干干凈凈的在他們腳下抖起來。
   說起來,當人們從冬夜進入屬于這樣日子獨有的幾分明媚時,真是這樣的。幾乎沒來得及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這條消息就已經沿著大街小巷的墻沿兒紛紛地炸了。那一刻,空氣凝固了。周圍唯一晃動得是大家神秘而又恐懼的表情。
   羊山卻嘿嘿地笑著走過來,問:自己來?
   對方開始的想法也是趁機滅了這愣頭青。這鎮上,很多人都在偷偷算計著對方。只是他們兩個的關系比較尖銳。
   你犯規!他說著轉身要走。
   站住——炸雪,你想出來不是?規矩?你還不如直接說,我要你羊山的手呢!手,你給留下,人我可以當個屁放了你。
   羊山走過去的時候,對方的臉色立刻青了。他們越走越近。當天的事情在鎮上傳了很久很久,每次提起這事,看熱鬧的人都會學出一種淡定的態度:羊山那次跟自己的兄弟說,誰也別上手。再向東面邁出三步。
   你趕緊的,他說,那幾位先給我滾!
   對方看兄弟跑了。一咬牙,撒腿就想跑。他是往自己莊里跑。羊山腦袋一熱,自己也跟著跑進了莊。對方怎么求饒都不行,聽說好像還下了跪。那時各個莊都護著自己的莊人。這不打進人家地盤了嗎?最后是整個莊的人都拿鍬站了出來,一鍬一鍬地拍在他的身上,一聲聲叫喊交織在血液濺起的聲音里,彎曲著化入了雪。聲音最奇怪的,是一鍬正打到了他腦袋,聽上去似乎有肉絲伴著的迸裂,不是那種脆響。大家停止在了悶聲里,互相看著,看著血不再流出,而是掛在他頭發里明亮的白骨茬上,那幾塊白黃色的血塊在午后陽光的照耀下,讓人眼發暈。這個時候的村莊從雪里裸露出來早凍硬了。人們此刻都撒開了鍬,鍬掉在地上咚地響。一串咚咚聲中,朝著這家人靠過去。羊山蜷在地上,身體的輪廓在雪地里,他的棱角突出來。冬雪后的這個情景,靜得很硬,彎曲的叫聲沒有了,那幅身體從外面看過去,幾乎是個表面沾滿油的肉餅。上面的污血摻和著泥聳在那兒。風聲從那上面吹掠過去,呼呼的,吹得帶血的衣襟兒咔咔作響。
   死啦?大家看著那家人。
   找吳老三去!他一說,好幾個人就跑了去。
   他的尸體是被赤腳醫生拾掇過以后,才叫了輛板車給推回來的。
   這個消息是斜眼最先知道的。當時,他在那個莊淘雪沙,聽見信跑過去看,人差不多被打死了。他扔下鍬就往回跑。那個板車是三個人換著推,幾乎跑了起來。山里路天一黑就不好走了。再說那孩子聽見那家上頭人說:
   擦黑,給我送到嘍!這拿上。
   三個人互相看了看,說好。
   人給捂臭了,你們要給我吃嘍!
   喊完了話,老爺子眼睛一閃,狠狠一巴掌掄下去。當那少爺從雪地上爬了起來,臉上紫了一大片。他瞪圓眼,看了看爺爺在門里消失的身影,又低下頭,泥里的兩顆牙齒越看越亮。
  
   拉死人的板車過沙坑的時,斜眼少年就跟了上去。拉車人互相看看,誰也沒說話。陽光這時有點斜了。走?三個人其中之一嘎巴了下嘴。站在沙坑這面的人有的笑了,呵呵。這小子報信兒去了。還不趕緊跑!這孩子認識羊山。他跟他叫哥。羊山過去在莊里打人的時候,他就常跟著起哄,在倒地的人臉上啐口痰啥的事,干過不少。他就像很多孩子一樣到這時候還都把羊山當成偶像。他只知道羊山好像被打得很慘,下意識的就跑了起來,越跑越快。
   三個推車人換著班跑進了山里的土坳,轉眼就沒了。少年是在土坡上和他們并列的。
  呦————又換了一個人拉上車就跑。剛才還在他身旁。一會兒,看到悶頭跑得少年已經落在了后面。
   ————像是趕馬車一般,那三個人都回頭笑。整個過程好像較起了勁,前前后后的。陽光暗了下來。他們的后影也在疊著,離著,混著這冬月里山間特有的冷潮。坡是很多,雪色染著,也是斑斑點點的。這時候遠處的人看不見了,就搭著肩膀走下崗子又開始扒開雪,淘沙了。他們不用看,也知道斜眼是跑不過他們的。其實,少年無論怎么跑都比不上三個人,六條腿。
   斜眼少年是在路邊喘著氣的時候來了一股尿。突然,就想起了見嫂子(也就是馬娟)的那次。一聲,他嚇得不遠處的三人停住了車。他們看到少年往回跑的時候,倒是欣慰地笑了笑。
   扯你媽的淡!
   他們中的一個說,那就是一個混蛋孩子!
  
   少年跑上了那條近路。一路風很冷,他卻跑得渾身燥熱,近路是很不好走的。滿是濕滑的石頭,剛下過雪,孩子幾乎是從石頭上,這一蹦那一跳的,這一滑,那一摔的,十幾里的雪路。少年早推車人捎回了羊山被打的消息。馬娟不敢相信的看著斜眼少年的時候,他的褲角也滴出了幽黃的尿。之后,這消息像馬娟的大屁股似的傳開了。
   喪事是村里人給操辦的。簡簡單單,馬娟娘家也沒有來人。這時候,她才給村里叔叔說,一個哥哥把自個帶大的,哥哥也在鎮上結了婚。跟羊山認識。那次過年在我哥家遇上的。羊山那天和我哥喝酒,都喝了很多,他非想要了我。然后當著哥嫂把我按在了桌子上,我哥打了他幾拳。一摸流了血,他眼就紅了起來。跳下桌,踢一腳。我哥的眼里淌出了一股水地落在地上,瞬間干了……嫂子嚇得啊啊直喊。后來,羊山來看過我哥幾次,跪地上說自己的不是。這不挺好?有人插嘴,喝多了倆!我說,也是,要不是就不會鬧成現在這樣:我哥眼瞎了以后就恨上他。死活不行了。羊山的小指頭就是那時候剁下來的。我覺得其實 對羊山,在這件事上已經不重要的時候。他們突然談到了我。
   還想著要?
   ……
   土匪,知道嗎!
   ……
   就是死,也不。
   ……
   滾!你別再來!娟子,你滾回屋去!
   ……
  這是上午。我扭著頭進了屋,他走了,誰知道下午再進門,她就扔了一句話,土匪,要定你妹啦!然后,拿出一把斧頭。嫂子攙住了我哥滿口說,別說話你,別說。
  大家聽得仔細。有的嘆息,有的大口地抽煙。老人們說,就這么,你來的?
  馬娟說,嫂子找她哭了三次,她下決心來馬州。
  
   羊山的尸體被村人雇的一匹棗紅馬駝著,沿雪后的山梁,邊走邊散了三大筐的紙錢。送葬的隊伍不知道為什么幾乎來了大半莊。雪開始化了,山濕嗒嗒的。人們走在上面腳上都是泥。馬娟在最頭抱著孩子,雙眼直愣愣地看著紙幡上的字。斜眼少年在隊尾跟著,一會兒看看身后的山,一會兒扔出一個用紙錢折疊的飛機,再甩甩腳上的泥巴。嗩吶聲浮在行進的隊伍上空,飛機飛呀飛的。大家都往前使勁地邁,也沒人管他當時好像氣鼓鼓的。他的那只好眼,在那天射出了無人注意的晶瑩。當然,里面還有一絲我們無法猜測的仇恨。
  
   村子開始沸騰是以女人們對馬娟偷偷的關心開始。她們就像觀看一個豆芽,看著馬娟和她的孩子們,他們有時候見了孩子就問,你媽晚上干啥?孩子說哭。他們就給塊糖,在問,還是說哭。然后,把孩子轟走了。不可能!有的說,你看住你爺們!
   女人抬頭放下手里的活,氣沖沖地走了過去。
   看個啥!
   沒啥。
   男人被拽的彎下了腰。
   看進眼里拿不出來!
   說話時,那男人一邊點頭,一邊看了看剛才看的地方,馬娟已經拐進了林子去。其實,這村想把馬娟風韻的身子看進眼里的人,不僅僅是他。村里的男人很多是同情她的,說她得走。他們眼里的馬娟,還是三年前那個身子晃著風韻的女子。她抱著孩子從墻根一坐,散著股熟透的味。他們沒注意到少年在墻頭撒尿不到半月,村子就平息了下來。馬娟看樣子是不想走了。她每天的事是去地里喂豬。豬圈在林子里,去那的路上總是有幾個在村里的男人,隔著門就叫住她:這有點兒昨個剩的!她就站在那里等著門打開,里面不管是誰,馬娟都說嗯,要不就點個頭。那人把積下來的剩飯,往桶里一倒。她轉身就走(孩子還在家里睡著,她得喂完豬快回去)。有時候微微笑笑,末了男人們還說,明再來!很多人見了馬娟笑,平靜的心就漸漸翻騰起來。直至這個女子轉過半垛墻,消失于清晨的林風。
   斜眼少年站在墻上看得最清楚。他每天都在這里尿一泡尿,再抄小路去鎮上淘沙。他站在墻上常??吹侥切┠腥藗?/span> 的眼神從同情,隨著距離一點點地射出了曖昧不清的火苗。流氓,他說著甩了甩那種冷冷的表情??吹贸鲋两襁€在為馬州村的人沒給羊山報仇而不滿。
   那天,他把消息告訴馬娟就跑去找到了村長。
   村長無奈的嘆著氣說:那就給葬了!
   少年氣鼓鼓地描述了一遍羊山被整村人拿鍬拍的場面。中間還添油加醋的說了很多有關于馬州村的壞話。
   村長嗯了一聲,掉頭問:你小子還想咋樣?
   他知道羊山過去打過村長的兒子,就說,不咋辦。
   他拍了拍褲腿的土,心里嘀咕:老混蛋!
   我知道你罵哩!
   隨你!
  少年沒再找過村長。他不滿的表現變成是狠狠地打了村長的孫子。在學校,他們以前也是同學。馬?。?/span>
  斜眼少年走過去的時候是課間操后。鄉村校園里放著一首那時候羊山最愛聽的歌曲。那個節奏越聽越好聽。他手背在后面,兩個手指間套著皮筋。嗯?你沒淘沙去?說話發覺不對勁,周圍的人大喊起來。馬俊就開始跑。少年自從那些送信以來就跑得神速了。過去體育,他老不及格。馬俊卻一直是運動員。
   于是,兩人在不大的操場上來開了距離。一會兒近(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眼望四周陽光照。)一會兒遠(小小少年,很少煩惱,但愿永遠這樣好。)近了,他就罵街:我操你媽,馬??!遠了,他看見馬俊回頭,他就嘿嘿笑。(一年一年時間飛跑,小小少年在長高。)
   兩條腿是跑得過六條腿的。好幾圈后,這首歌唱道:隨著歲月由小變大,他的煩惱增加了。馬俊才被追上,打倒在地。
  開始時候,他問:我我————為個啥————
  少年吐了口痰,罵:你是不是小混蛋!說話!
  我是。我是。是,是,是。
   他打人是不用拳頭的。在那個年代,馬州流行著一種橡皮筋武器。打開大拇指和食指,然后,套在皮筋上,這就是了。子彈呢?是用紙折疊的,很小,很結實,幾乎是硬的像個泥球。然后,向后拉去,拉————很多小孩游戲都是這樣捂著臉回家哭的。斜眼少年的皮筋不是一根,一把走有五六根。這打上去,馬俊的臉就腫了。少年看他哭了人就更高興了,站起來,揮了揮手,遠處你我并看不到有什么人。可他一直那么揮舞,眼炯炯的放著光芒。羊山就這樣,每次打架后都跟身后的孩子們揮手,一個老師經過。看見了這么說的,這斜眼將來也沒好下場。這口痰也的確讓這個少年,恍惚回到了羊山活著的時候。聽見羊山正趁著打架還沒開始唱起的沙啞的《小小少年》。
  
    村里的平靜是被剛結婚的媳婦花葉又一次打亂的。她那天上午剛起來,就被男人在被窩里打得鼻青臉腫的。當天下午,斜眼少年出工去,沒出村,就在路上看見胖胖的花葉跑向了馬娟家。
    不要臉的!她罵半天,滾出來你。
   很快門前引來了人。人是越圍越多?;ㄈ~非說,不要臉的勾引了她男人。馬娟的門一直沒開。斜眼少年知道馬娟這時,應該正抱著孩子坐屋里喂奶呢。大伙在門外聽動靜,里面一直沒吭聲。花葉站門外,歌唱似地罵著。一會兒不罵了,她呀往機井邊去。看樣子是沒解氣,她喝口水,走回來,這個稍微有點陰的下午塞滿了罵聲。馬州夫人這樣的很多,他們罵得個個津津有味,聽得人有時都覺得那喉嚨要冒出了煙,她眼睛滴溜一轉才要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家做飯。花葉回到家后把碗筷臉盆一個勁地往地上砸。
   她男人看著不對勁就服了軟。這一宿也沒清靜。二天的陽光照在了村口那堵破墻上,花葉拉著男人,從少年的眼皮底下走過去。
   他們是去辦離婚。
   男人把花葉甩開,在墻邊不走了,他喊:有個完沒有?說幾遍了。也沒那個事。
   得啦!花葉不信,非問:
  半夜三更,到那個騷貨那里能做啥事?
  真沒。沒。
  少裝,在家做那事,你咋沒個完的!
   男人傻乎乎地看她,竟不知下面,答下去了。
  花葉離婚的事真沒白鬧。村里女人也開始警覺起來,心底兒對馬娟這小娘們更是有了種擔心。平日,見了面,給馬娟擺得笑容,消失了。她們都把自家的男人像栓螞蚱一樣拴住。村里女人見到自己的男人行動詭秘就連哭帶鬧的。拴到最后,連男人上工下地的自由也給抹去了。看男人一動,她就說:家待著你!想那事了?來!女人一躺。
  男人傻了眼。他想,真沒想啊。
  這么閑著,天上掉錢? 他趴在女人身上說。
   男人后來提上了褲子,嘆著氣,走了出去。在門口,回頭給一身大汗的女人說,沒必要這!你事好的哩。女人啊,我閉個眼你耐把勁,一個樣……
   女人們在那段時間都是這樣嚴肅的。男人說完,又哈哈大笑。你知道鎮上的人都說馬州村現在咋樣?沒了漢子!放個屁,都得自家女人管著聲大聲小。
  半個月后,還是有游進那個小院的魚兒。秀秀從娘家晚上回來一般都是不走那條小路的。這次的月亮很大很圓,樹林幾乎是通透的一片幽光。她過那垛墻時,遠遠的,就望見了一個黑影兒。這條路從她的角度看,正對著馬娟的院子。那人要不是回頭發出幾聲笑,事可能就過去了,像這一路樹葉上的月光,風一吹就折過去了。他在那兒,點上了煙卷。
   安子!她叫。
   煙上的火頭就給滅了。人撒腿就跑,秀秀喊著,往上追。
   你跑,跑了得啦你!
  啪——夜里的,這聲響脆生生的。一聲響亮過后,一個閃光從暗暗的路上一個跳躍。男人摔倒了,秀秀攆上,真熊啊——”
  說話這眼淚唰唰往下落。男人慌慌張張從馬娟家門口出來的事,在羊山死后成了最熱鬧的,馬州人紛紛說,咱莊快成窯子館啦。斜眼少年倒還是高高興興地,在清晨爬上墻撒尿。尿完尿,他就要去上工啦。
   老混蛋有煩的啦!
   秀秀找上門,村長躲了幾次。她要離婚,讓他給開條子。
   村長說,竟添亂你這。逮著人再說!
  秀秀再找,村長就說,不是給你說啦?
  說了啥?
  再說。他說。
  后來,秀秀沒再去找了。男人問她,咋樣辦?她就學村長,等著我的,再說。
  
  
   他們的方法是村里幾個上年歲的人商量出來的。二天清早,少年從紅臉兒那兒得來消息,給一些人說,逮著要給賞錢!
   多少?他扛著鍬走出門。紅臉兒他們是鄰居。
   他說:知不道。反正,反正,村長說給。
   少年問:你喊多少錢?
   我不喊錢的事,他說,就告訴你了反正。
   然后,少年去上工。紅臉兒就敲著小籮走向了村子的主街。他喊——開大會!大會!
   下午開會前,馬娟被幾個人看了起來。斜眼少年到時,村頭高崗子上滿是人。村長雙手擺身后,只是低頭,周圍的干部說:靜靜。大家安靜下來后,他說:大伙都知道啥事!下次再出現這種的,老規矩處理。少年站在人群后面,他看得又是最清楚的:村人都唏噓起來。他也能猜到整個身子捆上大石頭沉湖的感覺,肯定難熬死了。心想:這老混蛋!老混蛋!
    村長說:誰給我逮住獎他五十元。
    聽清楚嘍?會計也在,他說,五十元啊。
    嗯的。嗯的。
   上面有人喊:散了,散了。
   人群就涌下了崗子,水流一樣緩進了街街巷巷。
  
    馬州村表面靜了下來。斜眼少年有時還到學校轉轉,他想再揍小混蛋一頓。每每想起,他都會哼起那首歌。小混蛋躲著他。直至,少年慢慢平息下來。就像馬州靜了下來一樣。
    村長的決策起到了效果。五十元是那年頭村里出的最多的一次錢。誰也不曉得為啥??刹皇莻€小數目。你可以想象,斜眼在外面淘沙,一個星期才幾毛而已。白天里,馬娟走那條路去喂豬,還是有人給她倒剩飯,她笑的時候,男人們還是很高興的。大家嘴上都不說,有的人也開始和她打招呼。在暗地里卻爭了起來。有時,少年晚上回來的晚,大黑了。他愛蹲在墻頭看著村子的一舉一動,你要是和他一樣蹲在那看看的話。多晚還在馬娟家門前還晃動著人影。誰都想瞎貓碰到死耗子。少年的堂哥打那次開會回來就一心要逮住那漢子。還說:不信了還!那就逮吧,他說著看了一眼窗外,月色一地,隔一條街的馬娟家,此刻有人嗎?想著,想著,堂哥笑了。愛有沒有!堂哥家新生的孩子正缺錢用,總想把握機會撈些錢。少年知道的他守三個月了。一點沒動靜,每天早中晚各四趟,生氣了,媽的我就不信了!飯也蹲墻頭吃。其他人不知道是個什么規律,反正目光都在那個小院子。
    這是第幾趟了?斜眼在堂哥家吃飯。堂婆嫂勸他別去了,早點歇吧。
   堂哥可倒好,看了少年一眼,你也不信我可以?邊說邊勒了勒褲帶,瞪了一眼女人,睡,睡,就知道睡,不睡能再出個娃?沒這小兔崽子,我用指著那錢花?
   女人沒說話,給少年盛了飯過去。
   眼兒,你吃,吃。
   他回:嗯。
   斜眼少年當時那只好眼正看著堂哥急匆匆地出了院。他快吃完的時候,堂哥正碎步到了馬娟家后房檐下。他差點叫出聲,扭頭就往黑處跑。跑了很遠。街道里黑,差點撞墻才意識到方向錯了。站在村口的那垛墻下,他滿頭大汗地抬頭看見了橢圓形的月亮上一片云正經過。絕對是一股股的呻吟聲透過窗欞飄出來,幾乎在后房檐那棵椿樹上繞了幾圈才緩緩地灌入了他耳朵。跑的時候,他扭著頭盯著緊閉的窗戶,窗戶外面是黑夜,天空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氣息在與那聲音纏繞,再從樹上落下來,最后貼著地面混入了街道。此起彼伏的波動起來,不似是月光。堂哥幾乎是趟過來的,趔趄了好幾次才摸回了家。他叫上了少年,然后又往村長家跑去。村長一聽,這他娘還了得!順手沒忘記揣上手電,也跟著氣喘吁吁跑。他們趕到時的確聽見了,月光里飄蕩的一團團霧一樣的呻吟聲。一直在樹上串著。
    堂哥望著村長。村長朝斜眼點了點頭。少年踹開門前笑了笑。他們誰也沒注意到就砰的一聲闖進了馬娟家。
    
   馬娟坐在大鐵盆里洗澡。孩子們正給她搓澡呢。一瓢水淋在了頭上。盆里的水汽蒸騰起來,一屋子的熱氣。大人倒沒什么,幾個孩子看見生人的哭了。村長立刻就轉過了身。這情景是尷尬的,我不用過多描述,你也能猜到。
    村長傻了眼,不會說別的。只重復:怎么會是個這?
    怎么會是個這?堂哥說話回頭看少年,他不見了。
   少年這時候正站在村口的那道破墻上撒尿。月光溫柔如水,嘩嘩地從女人的肩胛骨上打著轉,接著是在凹下去的第三個肋骨那兒停留了一小會兒,滑下來,一縷滲進了脊溝,有的則消失了。消失時,并不是夜晚一樣無聲的,而是帶著幾聲水的低吟。他閉著眼睛騎在墻上鼻翼翕動著,如同聞到了什么似的,嘴角依然露出了笑。在這里什么都是最清楚的。他看著堂哥和村長摸著汗從馬娟的屋子里走了出來。
  
    斜眼少年聽不到他們說了些什么。不過,他們走路時嘴都在動著。大概是說:
    這女人是狐貍變得?
    惹身騷。
    我說,我說——那錢?
    你聞——操的——
    他們拐進了街桶,里面是暗的。慢慢就看不清了。
    馬娟洗完澡,坐上了炕頭。孩子都睡著了。透過窗看向遠處的墻頭,看見了仿佛羊山的,也正注視著她的那個形象??粗粗?,把她自己看笑了,通過距離遞到那墻頭時,竟成了綿長的抽泣。誰知道前面兩次,她是如何面對花葉和秀秀男人呢?
   他們都說沒做!我到這時候才相信。
  少年十八歲生日那天,堂哥煮了倆雞蛋給他拿過來。按鄉間規矩剝了皮在他放枕頭的地方滾幾下。然后,給他說:
  眼兒,吃!
  別不吃!
  吃。
  對,聽你嫂的!
  少年摸了摸眼,沒有都吃掉,而是偷偷把一個塞在了小外甥女手里,這孩子是堂哥的第三個閨女了。堂哥抱著她,眼直愣愣地看著那張小圓臉,有些心事重重地說:
  你不也狐貍變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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