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一個早晨，我媽媽在陽臺上做伸展運動，我坐在旁邊看書。不知怎么，媽媽忽然停下來，嘆了口氣，說：'我有四個兒子，但養老送終的重任就落在你一人身上，崽呀！你好辛苦啊！'聽到母親的感慨，我立即放下書，站起來問：'媽，您是不是每天早上都要敬菩薩呀？
媽媽信佛，每天早上起來洗漱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觀音像前點香作揖。她回答：'是啊！'
'你每天早上都要敬菩薩，不覺得辛苦嗎？'
'菩薩會保佑我們全家，我怎么會辛苦呢？不可以亂講話。'
我非常認真、非常嚴肅地說：'媽媽，我從來沒有把您作為累贅、作為負擔，您為全家帶來了幸福，您就是我們家的菩薩，您就是我的神，能為您養老送終是我的福氣！是我的榮耀！'
母親非常高興，摟著我叫'好崽！乖崽！'。一個將近九十歲的母親，摟著一個將近五十歲的兒子，念著我孩提時最愛聽的呼喚，我是多么幸福啊！
三天后，2012年7月5日，我要回江西老家出差，女兒因出國留學，正好要和老家的親人們道別，于是，我們夫妻倆和女兒決定回老家一趟，母親突然提出要與我們同行，也要跟我們回老家，我開始不愿意，怕媽媽辛苦，媽媽到底是語文老師，思維很活躍、嚴謹。
她說：'沒關系呀，不累，只要我們四人在一起，走到哪，家就在哪。'
我們一聽，有道理哈！于是，我太太特地買了四張軟臥，一家四口，正好一間，把列車就當移動的家了。我們離滬踏上歸途，一路上歡聲笑語，真是天倫之樂。
媽媽說，這次她要回娘家，要去看我舅舅。她還自我調侃說：'不過，我這是最后一次看你舅舅了，我這是去娘家辭路。'
我太太認真了：'媽媽，怎么會呢？不會的！你身體這么好，如果您喜歡，我以后年年陪您去。'
女兒也撒嬌道：'奶奶不乖，亂講話，您要活一百多歲，我是您帶大的，您以后還要給我帶崽。'
車快到嘉興時，母親突然說'我不舒服'，我緊急求助于列車員，列車因此還誤點了幾分鐘，救護車從火車站到最近的醫院只有十多分鐘，媽媽在我們三人的哭喊聲中，躺在我的懷里，安詳地告別了我們，她離開這個世界時，只留下了一句話：'我不舒服。'
我哀而不痛，悲而不傷。我突然感到，我非常慶幸！回想三天前我們母子倆的陽臺對話，如果我沒在意媽媽的話，或者，我頭也不抬，說聲'媽媽，別亂講'又繼續看書，她可能會認為自己確實是小兒子的拖累，是小兒子的麻煩，她可能會懷著不安離開這個世界，由于我及時、準確地向母親表達了我的想法、表達了我對媽媽的愛，讓她老人家知道，她并不是我的累贅，而是我們家的菩薩！是我的神！她才走得那么安詳。
中華文化中，'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是人生一大遺憾。但是，我要說，子欲'訴'而親不待，是人生一個更大的遺憾，甚至是人生一個無法釋懷的悔恨！因為，'養'，常常需要條件、需要能力，生活中有太多的無奈，子不能'養'，有時還情有可原，而向父母表達我們的愛，表達我們的感恩需要條件、能力、等待嗎？即使尚不能'養'，但父母如果連一聲感激的話都聽不到，萬一他們離開，怎會不抱憾終身？
不管爸爸媽媽多么年輕、多么健康，父母終將離開我們，其實，我們能向他們表達愛的機會并不多。所以千萬不要吝惜言語的表達。
今天是母親節。也許，母親節最好的禮物，就是跟媽媽說一聲：'媽媽，我愛你'！
（本文選自《湯博士人生感悟》系列之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