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感恩節,美國駐華大使館都會發出祝福,中國網友則每每以印第安人的歷史“炮轟”大使館。這其中既有大使館的“矯情”,也有文化不通的原因。印第安人遭屠殺毋庸置疑,但這究竟是怎么發生的?歷史的復雜和現實啟迪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游天龍從國際法法理學和歷史學角度給我們提供了很多材料和新視野。對美國的艱難建國和印第安人的悲劇給予“冰冷的理解”,或許對我們思考中國參與國際競爭以及處理內部民族問題不無啟發。
作者強調:印第安問題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簡單的國內事務,而是事關美國獨立存亡興衰的國際問題。如果將印第安問題放到19世紀初的國際大背景中去看,也許我們能具體了解為了追求自身國家利益的美國何以會對印第安人這么一個他們當年的大恩人痛下殺手。有一點和我們現在的邊疆省份問題類似,就是背后同樣站著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英帝國。今天我們僅僅從國家利益角度上,可以勉強理解美國人在處理印第安人問題上的邏輯——當境內少數民族以保護民族傳統為由勾結境外敵對勢力,進而危害國家安全,這種行為任何國家與社會都不能容忍。但是美國政府對印第安人采取極端措施,造成后者幾乎種族滅絕,這樣的行徑還是會被銘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在屠戮完畢之后又來擺出道歉姿態就更是令人生厭。相比之下,當我國內部有少數民族的敵對分子勾結境外敵對勢力時候,我國政府則分清敵我,區別敵對分子與絕大部分守法公民,對后者堅持采取扶持優待政策,只對敵對分子采取必要鎮壓措施,這才體現了現代國家文明的高度。但我們捍衛國家統一團結的決心并不比任何國家要小,此番卡梅倫訪華及其對西藏問題態度的轉化,意味著西方對此應該已經清楚了。】
美國在國家建立和崛起的過程中最為人所詬病的就是十九世紀對印第安人的屠殺,成為世人揭批美帝偽善畫皮的最有力的武器之一,連帶著美國傳統節日感恩節也跟著遭殃。但“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美國人對印第安人由感恩到趕盡殺絕也非朝夕之事,更不能簡單的用搶土地的說法來概括。本文無意為美國人的屠殺行徑進行辯護,僅希望能夠將這一跨度長達三百年,關聯英法美西四大國北美爭霸的歷史事件大體地回顧一下。
兩種制度的接觸
17世紀中葉,英國人遠渡大西洋殖民北美洲,一南一北建立了普利茅斯和詹姆斯敦兩個殖民地,后來分別發展成了今天的弗吉尼亞州和馬薩諸塞州。普利茅斯殖民地的建立者是逃離英國宗教迫害的清教徒,希望在北美建立人間天國。在建立之初,他們一切都遵照《圣經》的教誨,經濟上施行人民公社式的平均主義政策。可這種做法很快就出現了弊端,殖民者沒有從事勞動的積極性,寧可內耗等死也不愿意開荒種地,甚至因為怕人蹭住連房子都懶得蓋。加上新環境新氣候,荒地開發不易,以及大量的豺狼虎豹等嚴苛的自然環境,殖民地建立的頭幾年中新移民的死亡率極高。南部的詹姆斯敦已經暫時被廢棄,而普利茅斯也處于消亡的邊緣。
而這時候向他們伸出援助之手的正是當地的印第安人。在印第安人的幫助下,殖民者逐漸熟悉了新世界的動植物,氣候環境和山川地貌,在廢除清教徒的經濟政策后迅速從聚集地發展成村落,再到市鎮,最后就成了如今的波士頓。波士頓也成了當時英屬北美殖民地的大港口,是當時比較大的木材交易中心,貿易的發展迅速讓城市經濟活躍起來。
可以說在北美殖民地的初期,殖民者和印第安人的關系還是比較融洽的。雖然也出現荷蘭殖民者用玻璃珠子什么的換了一個曼哈頓島這樣的事情,但大多數時候雙方的交易還是公平的,畢竟雖然人家沒見過玻璃,但牛羊牲畜木材糧食的價位還是清楚的。那時候在歐洲殖民者眼中,印第安人雖然是不信上帝的野蠻人,但卻是非常聰明的人種。這和他們對待非洲黑人的態度有著天壤之別的,黑人可以用來做奴隸,但印第安人是不行的。印第安人無法同化的特質也成為最后促成美國人對他們展開屠殺的原因之一。
那時候歐洲殖民者和印第安人最大的不同在于生活方式和社會組織模式上的差異。經濟上,殖民者主要是務農,而印第安人是放牧,不僅如此,在印第安人看來耕地這樣的事情是女人做的,高傲的印第安男性生活主要是策馬揚鞭四處跑。政治上,殖民者照搬本國的制度在新世界組織政府、議會、法院,而印第安人還是過著部落生活,大小事務主要由部落首領做主。而最大的差異在于土地所有制上,歐洲殖民者都是私有制擁護者,從歐洲帶來了一整套土地劃分、測量、登記、歸屬的制度,并且逐漸形成了完整的“產權鏈”。美國現在的地契都是可以在當地政府查閱歷史交易記錄的,而東部十三州的土地最早都可以上溯到王室的授予,然后一代代買賣兼并交易傳到現在。
而這種土地制度在印第安人中間是沒有的。直到現在,印第安人對于土地的概念還是集體所有制,土地歸部落所有。因為是集體所有,所以他們沒有個人擁有的土地大小的概念,而集體土地面積的大小更多時候依靠的是古老相傳的神話故事,也就是“這塊地自古以來就是我們的”這種含糊表述,而非白紙黑字的地契和交易記錄。印第安部落之間如果相鄰,可能還會因為矛盾沖突產生大致的勢力范圍,而如果隔著遠,基本上彼此就不知道自己土地的外沿在哪了。加上他們從事畜牧業,本來就不需要也不可能有固定面積的地域,也就是“逐水草而居”,因此他們完全不在乎一島一地的得失。這可能也是他們覺得拿曼哈頓換玻璃珠子劃得來的原因。首先這塊地也許祖上就不是他們的,而且這彈丸小島又不適合放牧,大家挪挪地方就是。在他們看來,興許荷蘭人才二呢。
印第安這個中文詞本身就不準確,首先這是當初哥倫布的一個歷史錯誤,其次這個稱呼沒有區分南北美洲原住民文明進程上的巨大差異。南美的印第安人是已經建立數個獨立文明的先進族群,形成了阿茲特克和瑪雅這樣的國家,有了相對完整的制度。而北美印第安人則沒有國家的概念,成百上千個部落最初連個松散的聯盟都沒有,加上土地制度的欠缺,因此沒有辦法形成所謂的“疆界”,也就談不上有所謂的主權。設想,如果全北美的草都吃完了,他們肯定還是會遷徙到別地方去,生存壓力大過對土地的感情。對于一群處于前民族國家階段的游牧人,北美不過是一塊呆的時間比較久的暫住地而已。本質上,歐洲殖民者和北美原住民的關系類似我們中原漢族和北方游牧民族的關系,還是西漢以前的那種,不像后來的五代十國或者遼金夏蒙古還有了國家概念。
因此按照當時西方的領土主權概念,整個北美洲就是一塊無主的地盤,印第安人有土地的使用權,但沒有所有權,因為他們對于土地的理解并沒有排他性。所以本著“先占”原則,歐洲列國在北美劃分勢力范圍,比如說英國殖民者登陸新英格蘭地區,不僅僅是人搬過去了,他們還把英國的王權輻射到了他們踏上的土地,這塊地就成了英王所有,北美十三州基本上都是得到王室敕令或者特許成立的。同樣,法國移民少得可以忽略不計,但他們還是對加拿大和北美中部的路易斯安那地區宣示了主權,哪怕這整塊地方住的都是原住民。另一個原則就是“征服”,不是歐洲國家征服印第安人,而是他們之間的兵戎相見。英國打敗荷蘭占領紐約,法國輸給英國割讓加拿大等等,美國獨立繼承英國過去的殖民地主權,本質上都是土地所有權的轉移。
一開始印第安人對于這些安排是一無所知的,也毫不在乎,因為北美地廣人稀,歐洲殖民者和印第安人是可以相安無事的生活的。可隨著北美殖民地人口日漸增多,一向不在乎地盤大小的印第安人也感受到了土地資源的緊張,過去放牧養馬的地方被一塊塊獨占排他的農地給圈了起來,而新移民對于印第安人這種浪費土地資源的做法也非常不滿,漸漸地雙方矛盾開始暴露。不過總體而言,這時候矛盾都是私人之間的,而且新移民闖新大陸本來就是抱著冒險的念頭來的,雙方雖然偶有傷亡但矛盾并不尖銳。
英法七年之戰
如果說印第安人做錯了什么,那就是他們每次在沖突雙方選邊站的時候總是站錯了。
因為印第安人沒有國只有家的概念,所以他們各個部落在決策的時候不會考慮到其他部落,更多時候是出于自身利益行動。他們的行為更像那時候出名的德國雇傭兵,為了錢物給參戰各方賣命,巧合的是那時候的德國也只是地理意義上的概念,分裂成上百個獨立的王國和城邦。作為剽悍善戰的民族,他們受到英法兩國的青睞,雙方各有相當數量的印第安人參戰。因為法國在北美的殖民地都是加拿大這種荒涼的地方,移民人口少,所以相較英國來說,他們在北美更依賴印第安人的力量,因此在美國教科書中,七年之戰也被稱為“反法國和印第安人之戰”。
當時英屬北美殖民者,也就是后來的美國人,已經萌發了獨立的民族意識,作為英國的臣民他們積極投身戰場,而印第安人投靠敵人法國的行徑也讓過去私人之間的矛盾上升到了民族之間國家之間的層次。而且相比被打退的法國人,留在北美的印第安人更是北美殖民者眼中的心腹大患。更糟的是,這場戰爭爆發于雙方有爭議的俄亥俄地區,該地區和當時北美最大殖民地弗吉尼亞接壤。巧合的是,引爆沖突的不是別人,正是日后美國第一任總統華盛頓,當時擔任少校的他接到弗吉尼亞總督的命令給法軍指揮官遞交抗議信,而在返回途中遭到法印聯軍的襲擊,華盛頓人少勢弱,戰敗被迫投降。那天離美國宣布獨立還有整整22年。在之后的戰爭中,印第安人在法國人帶領下或慫恿下對弗吉尼亞的襲擾觸怒了整個弗吉尼亞上層社會,而這些人將是日后獨立戰爭的骨干力量,制憲會議的主導者,以及美國前三十年的“弗吉尼亞王朝”締造者們。
經過七年漫長的戰爭,英國終于在攻克魁北克后打敗法國。可因為國力被耗盡,英國無力繼續追究印第安人勾結法國的責任。相反,為了避免爭端繼續,英國頒布王室詔書,將阿巴拉契亞山脈以西劃為印第安保留地,禁止北美殖民者西進和印第安人發生沖突,甚至駐扎軍隊遏制向西拓荒的勢頭并且禁止了從印第安人手上的合法購地行為。這種在殖民地臣民看來背信棄義的做法在英美關系上制造了隔閡,殖民地人民認為自己為英國打江山最后卻得不到獎勵,更是沉重打擊了期望將種植園經濟拓展到西部的弗吉尼亞人。蒙受最大損失的是那些投資組建的土地投機公司“俄亥俄公司”的弗州上流,原本他們打算以極低價囤積一批俄亥俄的土地,等新移民前來拓荒的時候高價轉讓賺取暴利,可英國的做法直接導致不少投資人傾家蕩產。英國這項“偏袒”印第安人的政策成為日后北美殖民地追求獨立的導火索之一。可在獨立前,因為他們沒法把怒氣撒在“永遠不會犯錯”的英王身上,那就只有記恨那些印第安人了。
北美獨立戰爭
北美獨立戰爭爆發原因很多,但英國人加稅和限制西進肯定是列在前面的兩個原因,而這兩個原因都可以追溯到七年戰爭。正是因為英國打窮了,才會動殖民地的主意,要他們為自己得到的英國保護去納稅。雙方矛盾越積越多,很快自由的號角就吹遍十三州,美國人民的反英獨立戰爭打響。可糟糕的是,作為英國的盟友,印第安人再次站到了美國人民的對立面。雖然印第安人在獨立戰爭中戲份不多,可他們和英國勾結的事實就已經讓美國人有足夠的理由將他們視作身邊的威脅。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印第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和美國人作對的行為徹底毒化了雙方的關系。但因為緬因地區的部分印第安人投身大陸軍并且戰功卓著,部分印第安戰士甚至位列上尉軍銜,最終雙方矛盾并沒有爆發。
更糟糕的是,印第安人很快就被英國人賣了。隨著和歐洲人打交道的經驗多了起來,印第安人對土地的所有制也逐漸有了模糊的概念,雖然是那種“從大海到大海都是我們的牧場”的夸張想法,但這塊地在他們看來不再是無主的了。可在英美兩國簽訂的停戰協議上,雙方都沒有把印第安人的訴求當回事,或者說印第安人的訴求并沒有成功地傳達給締約雙方。可以說英美的和平協議就是一場18世紀的“慕尼黑協議”,英美法西等國借這個機會把北美的勢力劃分條約化了,英國擁有加拿大,美國占了東海岸,西班牙是墨西哥灣沿岸,而法國則是北美腹地。
當然,這一切印第安人是不知道的,他們當時也不是非常關心,因為四個國家誰也沒有能力深耕北美中部大平原,法國雖然名義上擁有中部大片土地,但卻幾乎沒有駐軍和人口,后來拿破侖也不過想把那里開發成法國的澳大利亞,用來流放犯人。英國連十三州都丟了,中部也就只有覬覦的份,手上的加拿大也是沒啥人煙的地方。美國內部還沒有團結,十三州自己亂成一團,不少被戰爭債券逼得快破產。而西班牙則沒有野心也沒用能力北上拓土,被美國獨立刺激的南美殖民地獨立運動正風起云涌。可在獨立戰爭期間,五大湖區的印第安部落卻開始整合起來,一個松散的聯盟正由北往南、將從伊利諾伊到新奧爾良的廣大中部地區囊括進來。
美國建國初期
1789年華盛頓宣誓就職新聯邦的總統,在他日程表上最醒目的外交活動就是修復和印第安同盟的關系。新憲法將維護印第安關系的權力上交到聯邦國會,禁止各州私下和印第安部落聯系,因此華盛頓希望能通過統一的外交締約根結雙方曠日持久的敵對關系,同時切斷英國在北美的魔爪。為此,華盛頓緊急召令正在法國卸任駐法大使準備擔任第一任國務卿的杰斐遜立即回國主持談判事宜。
華盛頓那時候已經和印第安人在各種場合打了三十多年的交道。在他看來,印第安人是一個日漸消亡的民族,他們要么會逐漸死絕,要么會繼續向西遷徙,要么會被美國人徹底同化。而那時候的印第安人和我們現在看到的仿佛時間靜止的印第安人不同,他們有著旺盛的求知欲,西方的武器、醫療、工藝他們都學得很快,雖然對農業還是有著根深蒂固的排斥,但在美國進入工業化之后,他們很有可能會日漸融入新的工業社會。一個明顯的證據就是日后1812戰爭中印第安的部落首腦都是受到西方文化影響的混血兒,從William Weatherford這個名字上根本看不出他是一個印第安人。
更重要的是,命令國務卿和戰爭部長出席談判意味著華盛頓將印第安事務看作外交事務的一部分,無形中承認了印第安部落的國家屬性。華盛頓的這一態度還可以從后來將印第安協議提交參議院批準的做法看出來,因為根據憲法只有外交協議才需要得到參院的批準。后來法國爆發大革命,整個歐洲的局勢“山雨欲來”,國務卿杰斐遜作為前駐法大使更多地投身歐洲政局之中。而第一任戰爭部長Henry Knox,過去是一位博學的書店老板,一直以來都是華盛頓在印第安事務上的重要顧問,所以印第安事務被國會授權劃歸到戰爭部。這個職能劃分的錯位也造就了印第安人最后的悲劇,因為不是每一個戰爭部長都像Henry Knox那樣有著棄筆從戎的儒將經歷。
1789年的對印談判是當時美國的一樁大事。幾乎所有印第安部落大首領齊聚當時的首都紐約,得到了紐約人民的夾道歡迎,華盛頓甚至為此安排了一場盛大的游行和正式的國宴,這對于致力于打造勤儉共和國的華盛頓來說是不多見的。當時聯邦政府的高規格待遇甚至讓英法駐美大使嫉妒,認為太抬舉這些野蠻人了。從各個角度看得出來,華盛頓非常重視這次談判,還做出了很多讓步和保證。比如當時一位部落首領寫信向華盛頓抗議美國人侵占他們土地的時候,華盛頓書面承諾雙邊協議將會約束這種不法行為,“得到協議保護的土地都是你的,只有你自己的轉讓可以改變土地的所有人。”而且為了幫助印第安人進步,華盛頓甚至派遣基督教傳教士去教導他們私有產權的意義,讓他們重視起自己手上的土地。不僅如此,協議中還提出美國將會為印第安部落的農業發展提供技術支持,幫助他們從野蠻社會進步到文明社會,而每個種植玉米的印第安人將會得到每年250美元的補貼,這在當時是一筆巨款。第二年,國會立法恢復英國人當年的做法,禁止私人購買印第安人的土地,并且懲罰發生在印第安土地上的犯罪行為。
可局面很快就失控了。華盛頓這一不得人心的做法遭到各州政府的抵制,佐治亞州頂風作案,無視國會法案和華盛頓下達的總統令,擅自轉讓2400萬英畝印第安部落的土地。有了佐治亞的前例,紐約很快也出臺了獨立的印第安政策,和當地的印第安部落直接談判。馬薩諸塞州也緊跟腳步,和印第安部落協商緬因地區的獨立建州問題。這一系列挑戰聯邦和憲法權威的行為讓華盛頓束手無策,華盛頓最后甚至在1796年公布了給切洛基部落的公開信,向對方保證聯邦政府將遵守協議來保存切洛基作為一個民族和一個國家的完整。
可在蜂擁而至的移民潮面前,華盛頓的保證很快就被更大聲的抗議蓋了過去,而那時候聯邦政府沒有常備軍,更不可能為此和作戰經驗最豐富的紐約、馬薩諸塞民兵打內戰。隨著華盛頓下臺,建國初期的美印蜜月期也隨之終結。后來聯邦政府的不作為再度把印第安部落推入英國人的懷抱。但因為華盛頓敏銳地在法國大革命戰爭中采取了明中立暗親英的做法,拋棄了在獨立戰爭期間援助美國的法國人,英國和美國的關系暫時回暖。
路易斯安那購地
杰斐遜上臺后沒多久,在亞當斯執政期間一度緊張的法美關系得到緩和。可這時候法國也迎來了一代雄主拿破侖,稱霸歐洲之后沒多久,他把目光投向曾經失去的北美殖民地,雖然實際上打算用來流放犯人,但名義上要在北美腹地建設一個新法蘭西帝國。拿破侖的這一計劃一旦成功將是美國發展的巨大障礙。
可杰斐遜并不擔心,反用強大的英國淪陷于美國人民戰爭汪洋大海的例子警惕拿破侖。果然不出所料,法軍在北美遠征的第一站海地就遭遇挫敗,在這幾個島上死傷甚至比之前任一場戰爭還要慘重。而這時候英國緩過氣來繼續在歐洲對拿破侖發起挑戰,北美新帝國的夢想也就隨之破滅。這時候杰斐遜開始游說法國把這塊地賣給美國了。
路易斯安那地區并不等于現在的路易斯安那州,而幾乎囊括整個中部大平原地區,也就是整個印第安人居住地。因為印第安人沒有建國,而該地區早就被法國依據“先占”原則宣示了主權,成為了法國領土的一部分,所以通過購地,美國成功的將印第安事務從對外事務變成了美國內政。很快,杰斐遜開始了對印第安人驅逐政策。
首先杰斐遜和南部各州州長達成私下協議,在南部各州放棄對西部領土宣示州權的前提下,幫助南部各州驅逐當地的印第安部落。與此同時,杰斐遜加強了對印第安生活的改造,在印第安人中間大力推廣農耕文化,因為精耕細作的生產方式對于土地面積的需求遠小于游牧生活,同時加強對印貿易,希望借此讓印第安人生活和商品社會聯系更緊密,也就對美國經濟更依賴,逐漸放棄對土地的需求,最后同化到歐美式的先進生活方式中來。而這一系列社會改造過于激進,引起印第安人的反彈,不僅讓印第安聯盟最終完成,還把他們推到英國一邊。而這時候因為杰斐遜的親法政策,英國和美國的關系遠不如華盛頓—亞當斯時期。加上杰斐遜的禁運政策對自身經濟傷害也非常大,而同時又大力裁軍縮減軍費開支,亞當斯打造的聯邦軍名存實亡,讓英國人認為收復北美殖民地的時機日漸成熟了。
在1634至1638年的Pequot戰爭中,印第安人遭到殺戮
1812戰爭
美國獨立之后逐漸自視甚高,1803年購地之后更是認為統一北美大陸是美國的昭昭天命,開始唆使加拿大從英國獨立并入美國。隨著杰斐遜時期美英關系惡化,國會鷹派成天叫囂對英不惜一戰,認為自己當年能打敗英國這次一樣可以贏,還打算和法國兩面夾擊摧毀英帝國。
面臨鷹派壓力的第四任總統麥迪遜在沒有正確評估國家戰爭能力的情況下盲目對英宣戰,揮師北上加拿大。可這時候因為英軍主力在歐洲戰場被拿破侖拖住,所以在加拿大給英國打前鋒的是印第安聯盟的戰士。因為北方親英的聯邦黨人公開反戰,并且拒絕發兵,導致聯邦政府的計劃全盤打亂,在五大湖的西線和新英格蘭的東線都遭到重大失敗。美國不僅沒有打下加拿大,反而讓英國人在印第安人的援助下直搗首都華盛頓,一把火把白宮和國會山燒了。
1812戰爭中,美國國會山被焚
這時候,南部的印第安人在西班牙駐佛羅里達總督的暗中支持下襲擊了美國殖民者,屠殺了五六百手無寸鐵的民眾,剝了大約250人的皮。更讓美國人義憤填膺的是,印第安人連女人和小孩也不放過,而這一做法已經違背了當時盛行的社會風俗。南部民眾紛紛投身民兵部隊,在未來美國總統杰克遜將軍的帶領下,打敗印第安聯軍,迫使他們簽訂城下之盟,割讓2000萬英畝的土地。杰克遜南下佛羅里達驅趕英軍,并在新奧爾良戰役大敗英軍。
印第安人在1812年戰爭中極其殘暴的行為徹底扭轉了美國人對印第安人的印象,將美國的復仇行為正當化,從此之后對印第安人的政策一邊倒的以驅趕圍剿為主。在戰爭結束后3年,為了對那些逃亡佛羅里達的印第安劊子手復仇,杰克遜罔顧聯邦政府與西班牙政府的購地談判以及英國的外交抗議,率領4200人再度入侵西班牙佛羅里達殖民地,并將之兼并。而杰克遜也是歷任總統中最仇視印第安人的一位,他任內推行的“印第安人遷徙”政策被史學家看作是種族清洗政策。而即使如此,他的遷徙政策造成的影響也遠不如輿論宣傳的那么驚人。據統計,杰克遜強制“遷徙”了45000多印第安人,因“遷徙”死亡的人數最大估計為15000多。
病毒和武器
歐洲殖民者帶來的各種病毒細菌才是殺死印第安人的罪魁禍首。很多歐洲人已經產生抗體的疾病,如水痘、天花,對于之前從來沒有接觸過它們的印第安人來說是致命的。而且隨著醫學進步,歐洲人已經逐漸找到克制很多疾病的方法,但秉持傳統生活方式的印第安人并不接受這些西醫治療方式,因此遇到疾病暴發就束手無策。很多疾病并非歐洲人惡意傳播,歐洲殖民者自己也深受各種疫病的困擾。最典型的就是每年春夏暴發的黃熱病,每當這個時候美國各城市都會人去樓空,連費城的聯邦政府日常運作都無法保證,這也是現在每年夏天國會要放假的習慣由來,因為當年每到這時候他們就紛紛返鄉躲避疫情了。
當然,將疾病作為生化武器使用也不鮮見,但這主要是英軍在七年戰爭時期犯下的罪行,用水痘病人的被褥作為禮物或者商品交給和法軍結盟的印第安部落,從而導致印第安人大規模的死亡。但正如我們所知的,這種原始的生化武器一般也就用一次,等幸存者有了抗體再用這些方法就不管用了,而英國人也沒有那么多種病原可以多次使用。而且這種手段也只需要使用一次,因為這些幸存者成了新的傳染源,會繼續傳播給其他部落的成員或者新生的部落成員,而印第安人又拒絕現代醫學的救治,才把傳染病搞成了不治之癥。由于西方殖民者自身的野蠻性,以及能夠制約其的文明力量尚未發展壯大,反生化武器公約在當時還是癡人說夢。殖民者對敵人采取這種方法在當時完全符合他們自己的道德標準,就像白起坑殺趙國四十萬軍隊符合當時的道德標準或者冰冷的現實標準。我們指望用今天的標準去要求他們也只是癡人說夢。
最后說說武器。18、19世紀的槍械還很土,連持槍者也時不時被槍膛爆裂炸死,完全無法顧忌對方死活的。因此一旦印美沖突那就是死戰,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美軍在上世紀70年代的肯特大學慘案后才開始率先使用橡皮子彈這種相對文明的彈壓方式,之前30年代對老兵抗議的鎮壓都是真槍實彈,而這也是那時候的世界通用做法。所以指望18、19世紀的美軍對印第安人手下留情估計他們自己也做不到,尤其是印第安人一直享有野戰上的巨大優勢,因此美軍交手恐怕都是抱著你死我活的態度去的。而且從某個意義上來說,美軍及早解決內部這么一個心腹大患也為日后南北戰爭局勢不會進一步復雜化鋪平了道路,設想一下暗中扶持南方的英國政府將數十萬印第安人武裝起來的話林肯會怎么辦吧。
尾聲
印第安問題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簡單的國內事務,而是事關美國獨立存亡興衰的國際問題。如果將印第安問題放到19世紀初的國際大背景中去看,也許我們能具體了解為了追求自身國家利益的美國何以會對印第安人這么一個他們當年的大恩人痛下殺手。有一點和我們現在的邊疆省份問題類似,就是背后同樣站著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英帝國。今天我們僅僅從國家利益角度上,可以勉強理解美國人在處理印第安人問題上的邏輯——當境內少數民族以保護民族傳統為由勾結境外敵對勢力,進而危害國家安全,這種行為任何國家與社會都不能容忍。但是美國政府對印第安人采取極端措施,造成后者幾乎種族滅絕,這樣的行徑還是會被銘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在屠戮完畢之后又來擺出道歉姿態就更是令人生厭。相比之下,當我國內部有少數民族的敵對分子勾結境外敵對勢力時候,我國政府則分清敵我,區別敵對分子與絕大部分守法公民,對后者堅持采取扶持優待政策,只對敵對分子采取必要鎮壓措施,這才體現了現代國家文明的高度。但我們捍衛國家統一團結的決心并不比任何國家要小,此番卡梅倫訪華及其對西藏問題態度的轉化,意味著西方對此應該已經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