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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匈間的初次交鋒:對白登之圍的分析

一、秦末戰亂與匈奴崛起

內陸農耕區與草原游牧區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不僅僅指在長城內外存在著經濟行為與民間交往,而且指雙方的政治組織形態與權力結構存在著十分緊密的互動。

秦已并天下,乃使蒙恬將三十萬眾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長城,因地形,用制險塞,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馀里。於是渡河,據陽山,逶蛇而北。暴師於外十馀年,居上郡。是時蒙恬威振匈奴”(史記·蒙恬列傳),當內陸農耕區逐漸在秦始皇的兵鋒之下統一時,秦朝高效的資源汲取能力動員起來的邊防屯戍部隊對匈奴造成了嚴重的壓力,以至于頭曼不勝秦,北徙”——匈奴在東胡、月氏和秦的三面壓力下被迫向北遷徙。

但是隨著反秦戰爭的爆發,這種壓力驟然消失了(十馀年而蒙恬死,諸侯畔秦,中國擾亂,諸秦所徙適戍邊者皆復去,於是匈奴得寬,復稍度河南與中國界於故塞,《史記·匈奴列傳,這就給了匈奴內部重新整合和凝聚的機會。趁著這個窗口期,冒頓單于調整了匈奴的行政組織,并且憑借他出色的軍事和政治才能為匈奴贏得了一個處于優勢的戰略位置。根據史料記載:“西擊走月氏,南并樓煩、白羊河南王。悉復收秦所使蒙恬所奪匈奴地者,與漢關故河南塞,至朝膚施,遂侵燕、代。是時漢兵與項羽相距,中國罷於兵革,以故冒頓得自彊,控弦之士三十馀萬”(《史記·匈奴列傳)。

冒頓單于是一個善于權謀的政治家,他隱忍并且富于心機,知道在何時出手,就像一個出色的游牧獵人。他本來是頭曼單于的太子,但是老單于因為寵愛閼氏而愛屋及烏到閼氏所生的少子,所以將冒頓送到月氏那里去充當人質,然后老單于率兵攻打月氏,希望以此激怒月氏殺死太子冒頓來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或許是有所察覺,冒頓單于及時逃了回來。為了安撫冒頓,頭曼單于允許他“將萬騎(《史記·匈奴列傳),冒頓不可能意識不到自己的處境,他必須盡快從“萬騎”中挑選可以信任的人手幫助自己成為單于。

于是他以訓練部下騎射為由制作了一種鳴鏑(這種特殊的箭頭在發射出去后可以發出尖銳的聲音作為指示)。當他將鳴鏑射向鳥獸時,那些不隨他射向的人被他殺死了,之后鳴鏑依次射向冒頓本人的寶馬、他的愛妻乃至單于的寶馬......通過這種殘酷的方式,冒頓挑選出對他最為忠心耿耿的部下終于,在一次出獵中頭曼單于死在了冒頓親信們的箭下,冒頓如愿坐上了單于的寶座,并將一切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人鏟除(從其父單于頭曼獵,以鳴鏑射頭曼,其左右亦皆隨鳴鏑而射殺單于頭曼,遂盡誅其後母與弟及大臣不聽從者。冒頓自立為單于,《史記·匈奴列傳。之后匈奴擊敗東胡,向西攻破月氏,向南吞并了樓煩、河南白羊王,重新掌控了河套地,恢復了秦朝進攻之前的領土,達到了空前的強盛。

當這一切完成之后,南方剛剛結束戰亂、尚處于百廢待興的新王朝——漢帝國在匈奴面前悄然屹立起來。雙方的沖突幾乎是必然的。于漢而言,破碎的北方邊境需要被重新鞏固;于匈奴而言,必須首先以武力對漢帝國進行試探以求獲得實際上的利益,而且匈奴南下進行掠奪本身也是由其經濟形態所決定的。王明珂將這種游牧人群的南下掠奪行為劃分為兩種,一種是生計性掠奪,另一種是戰略性掠奪,生計性掠奪是為了直接獲得生活物資,而戰略性掠奪則是為了“威脅、恐嚇定居國家以遂其經濟或政治目的的攻擊行為”(《游牧者的抉擇:面對漢帝國的北亞游牧部落》,這種戰略性掠奪的發動意味著游牧社會具有相較于“部落”更為復雜的政治組織與動員機制。在冒頓單于的努力之下,重新被集中起來的匈奴社會具備了對新興的漢帝國進行戰略性掠奪的能力,缺的只是一個機會。

二、戰爭的緣起與準備

戰爭緣起于漢王朝內部的權力糾葛,而韓王信就是那個導火線。他是韓國王室后裔,在劉邦西入關中時期起就追隨他。平定三秦之后,為了盡可能地獲得部下的忠誠與調動其積極性,劉邦許諾一旦得到天下就封他為韓王,并派其去占領舊韓國領土。在五年春,劉邦分封其為韓王。但是在結束楚漢戰爭之后的漢五年十月,燕王臧荼謀反(“十月,燕王臧荼反,攻下代地。高祖自將擊之,得燕王臧荼。即立太尉盧綰為燕王。使丞相噲將兵攻代”,《史記·高祖本紀》),這在劉邦心中對異姓諸侯王留下了猜疑的種子

這種猜疑很快轉移到了韓王信身上,劉邦擔心他善于打仗,而封國又地勢險要,恐怕不好控制。在六年春,劉邦便以防備匈奴為借口讓其以太原以北的地區作為封國,將都城遷到晉陽。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也許是出于一種避禍的心理,韓王信卻主動上書以抵御匈奴入侵為理由改都晉陽為都馬邑。

然而在七年的秋季——一個適合游牧民族南下的時節,匈奴冒頓單于以大軍包圍了馬邑,韓王信不得不派遣使者向單于求和,同時加緊向漢朝求援。但是韓王信與單于通信的行為卻引起了朝廷的懷疑,劉邦一方面派出援軍,另一方面卻派遣使者譴責韓王信的行為。劉邦之前因猜疑而改換封國的行為已經讓韓王信心中怨憤,這次派遣使者來加以譴責的行為更讓韓王信懷疑自己是否會被劉邦誅殺,于是在疑懼的情況下,韓王信選擇了投降匈奴,他不但將馬邑拱手相讓,反而發兵與匈奴南下共擊太原(明年春,上以韓信材武,所王北近鞏、洛,南迫宛、葉,東有淮陽,皆天下勁兵處,乃詔徙韓王信王太原以北,備御胡,都晉陽。信上書曰:國被邊,匈奴數入,晉陽去塞遠,請治馬邑。上許之,信乃徙治馬邑。秋,匈奴冒頓大圍信,信數使使胡求和解。漢發兵救之,疑信數間使,有二心,使人責讓信。信恐誅,因與匈奴約共攻漢,反,以馬邑降胡,擊太原”,《史記·韓王信列傳》

在得知韓王信謀反并與匈奴南下的情況下,經過動員與準備,在冬季劉邦親自出兵還擊,關于這次出擊,史料記載參與此次戰役的人員有:夏侯嬰、陳平、劉敬、酈商、周勃、樊噲、灌嬰、夏侯嬰、傅寬、靳歙,其中總兵力據史書記載在32萬左右,以步兵為主,兼有車兵和騎兵,車騎部隊主要來自燕、趙、齊、梁、楚等地關于漢軍與匈奴的兵力,筆者總體保持懷疑態度,其中根據曾憲法的考證,這次戰役劉邦能調動的騎兵不會超過2萬,總兵力不會超過10萬,而匈奴在此次戰役期間的總兵力大約也就在6萬左右,而絕不會有40萬之多。但是由于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漢匈的實際兵力,所以筆者姑且照原始數據記錄。

其中參戰人員信息如下:

(1)使節:劉敬

上使劉敬復往使匈奴(《劉敬叔孫通列傳》)

(2)護軍中尉:陳平

其明年,以護軍中尉從攻反者韓王信於代。卒至平城,為匈奴所圍,七日不得食。高帝用陳平奇計,使單于閼氏,圍以得開。高帝既出,其計秘,世莫得聞(《陳丞相世家》)

(3)太仆:夏侯嬰

以太仆從擊代,至武泉、云中,益食千戶。因從擊韓信軍胡騎晉陽旁,大破之。追北至平城,為胡所圍,七日不得通。高帝使使厚遺閼氏,冒頓開圍一角。高帝出欲馳,嬰固徐行,弩皆持滿外向,卒得脫。益食嬰細陽千戶。復以太仆從擊胡騎句注北,大破之。以太仆擊胡騎平城南,三陷陳,功為多(《樊酈滕灌列傳》)

(4)將軍:樊噲

以將軍從高祖攻反韓王信於代。自霍人以往至云中,與絳侯等共定之(《樊酈滕灌列傳》)

(5)將軍:周勃

以將軍從高帝擊反韓王信於,降下霍人。以前至武泉,擊胡騎,破之武泉北。轉攻韓信軍銅鞮,破之。還,降太原六城。擊韓信胡騎晉陽下,破之,下晉陽。後擊韓信軍於硰石,破之,追北八十里。還攻樓煩三城,因擊胡騎平城下,所將卒當馳道為多(《絳侯周勃世家》)

(6)車騎將軍:灌嬰

以車騎將軍從擊反韓王信於代,至馬邑,受詔別降樓煩以北六縣,斬代左相,破胡騎於武泉北。復從擊韓信胡騎晉陽下,所將卒斬胡白題將一人。受詔并將燕、趙、齊、梁、楚車騎,擊破胡騎於硰石。至平城,為胡所圍,從還軍東垣(《樊酈滕灌列傳》)

7)騎都尉:靳歙

以騎都尉從擊代,攻韓信平城下,還軍東垣(《傅靳蒯成列傳》)

8)右丞相趙相國:酈商(參與平定代、雁門)

以右丞相趙相國別與絳侯等定代、雁門,得代丞相程縱、守相郭同、將軍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樊酈滕灌列傳》)

三、戰役過程

  (一) 戰役第一階段:釜底抽薪

 綜合來看上文中各將的進軍路線,夏侯嬰是擊代,至武泉、云中(《史記·樊酈滕灌列傳》);樊噲是自霍人以往至云中(《史記·樊酈滕灌列傳》),注意此時樊噲是與周勃一起合軍而行的,周勃則是降下霍人,以前至武泉(《史記·絳侯周勃世家》);灌嬰所率的部隊充分發揮其機動性優勢沒在霍人停留而是直接抵達馬邑,接受劉邦的命令迅速控制樓煩以北的六個縣(“受詔別降樓煩以北六縣,斬代左相,破胡騎於武泉北”,《史記·樊酈滕灌列傳》),并參與了武泉的戰斗。因此可見,他們的進軍是在劉邦的親自指揮下由東自西如同鐮刀一般橫切過去,其目的應該就是打通代郡、雁門郡與云中郡的通道,通過隔斷韓王信與匈奴大部之間的聯系來對其實施類似于“關門打狗”的戰略。

但是此時的韓王信與匈奴的聯軍并不在北方,他們已經南下去攻打太原郡,并且兵鋒直抵銅鞮(斬代左相”,《史記·樊酈滕灌列傳》。面對南方緊急的情勢,周勃率領一支部隊與劉邦分兵來救援銅鞮(轉攻韓信軍銅鞮,破之”,《史記·絳侯周勃世家,戰斗的結果是韓王信與匈奴聯軍慘敗,而且喪失了部將王喜。由銅鞮一戰可知漢朝的情勢已經非常危急了,這意味著匈奴的觸手幾乎已經伸到了漢朝的統治核心區,劉敬曾言:“匈奴河南白羊、樓煩王,去長安近者七百里,輕騎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史記·劉敬叔孫通列傳》),此時匈奴已至銅鞮,到長安恐怕都不需要一日一夜了,因此可以解釋為何漢軍如此急于擊敗韓王信聯軍。

在這里讓我們進一步分析一下山西的軍事地理情況,以此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此時的戰場形勢。山西在整個北方地區都處于一個聯結四方的樞紐地位,顧祖禹就曾精辟地總結過這一點:山西之形勢,最為完固。關中而外,吾必首及夫山西。蓋語其東,則太行為之屏障,其西,則大河為之襟帶,于北,則大漠、陰山為之外蔽,而勾注、雁門為之內險,于南,則首陽、砥柱、析城、王屋諸山濱河而錯峙,又南則孟津、潼關皆吾門戶也。汾、澮縈流于右,漳、沁包絡于左,則原隰可以灌注,漕粟可以轉輸矣。且夫越臨晉、泊龍門,則涇渭之間可以折棰而下也;出天井、下壺關,邯鄲、井陘而東,不可以惟吾所向乎?是故天下之形勢,必有取于山西也”( 見《讀史方輿紀要》。概括講就是山西左帶黃河,右有太行(所謂“表里河山”),北通朔漠,南聯關洛,只要占據山西,不光可以憑借險要拒守,還可以伺機利用交通天下四方的優勢出擊,所以說“是故天下之形勢,必有取于山西也”。

       

具體來看,山西地理大致可以劃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就是位于山西最北部、桑干河流域間的大同盆地,也就是從平城至馬邑這一片,大同盆地位于管涔山、恒山和蒙古高原南側之間,盆地北面山地低口為游牧民族南下提供了一個方便的通道,這是抵御匈奴的第一道前線;第二部分就是經過句注山間的要隘樓煩之后位于滹沱河流域的忻定盆地,也就是霍人、廣武這一線,這部分的地位十分重要,外壯大同之藩衛,內固太原之鎖鑰,根柢三關,咽喉全晉”( 見《讀史方輿紀要》,一旦匈奴越過這里則山西半部已丟;第三部分就是幾乎無險可守的太原盆地,再南下就可以直入汾河流域的臨汾盆地,或者折而向東南進入漳河流域的上黨盆地(以銅鞮為前隘),也就是分別抵達河東、上黨。由上面漢軍的進攻路線與韓王信率軍攻擊銅鞮的情況可知,當時漢已經丟掉了代郡、雁門和太原郡,如果不及救援,那么河東、上黨都會不保。

學者饒勝文進一步指出:“山西的幾個盆地分別面向不同的方向,顯示出不同的戰略意義,在山西面向外部的幾個主要方向都有重要軍事據點。由于地勢的原因,通向外部的幾個交通孔道,又多是利于外出而不利于入攻。自山西向任何方向出關進取都有高屋建瓴之勢,而由外部入攻山西則屬仰攻,易被阻扼,這都是山西內線作戰的有利條件,也是山西在北方的樞紐性地位得以形成的基礎”(見《布局天下:中國古代軍事地理大勢》,也就是說,韓王信借助匈奴的力量有可能奪下幾乎整個山西,而一旦這種最糟糕的局面變成現實,在匈奴人的鐵蹄之下,漢王朝的統治核心區域和基本經濟區將永無寧日,因為敵人既可以由東南直下河內,也可以通過太行山陘口威脅燕趙乃至齊地,甚至飲馬長安,與之相反,漢王朝的軍隊再向由南向北或者由東向西進攻山西卻非常困難。同時作為一種連帶反應,難保不會有一些異姓諸侯王在劉邦焦頭爛額時趁機發難。所以,在北方截斷韓王信與匈奴本部的通道之后,周勃迅速南下銅鞮遏制敵人的攻勢。

在擊敗敵軍之后,周勃回軍降太原六城(《史記·絳侯周勃世家》)。而敵人方面,為了抵御漢朝軍隊,韓王信借鑒秦末六國并起的經驗,選擇與曼丘臣、王黃等立趙苗裔趙利為王,打算利用趙王室血脈在這塊趙國舊地上獲得支持(“其與白土人曼丘臣、王黃等立趙苗裔趙利為王,復收信敗散兵,而與信及冒頓謀攻漢”,《史記·韓王信列傳》),同時他一方面積極與匈奴冒頓單于保持聯絡尋求支持,另一方面則是收攏敗兵,準備之后的戰斗。匈奴冒頓單于接著派遣左右賢王率領一萬余騎兵來援助韓王信,這支部隊與王黃此時駐扎在廣武以南,準備南下援助此時仍在控制中的晉陽。

在晉陽,收攏起來的韓王信軍隊與匈奴援軍合兵一處(“因從擊韓信軍胡騎晉陽旁”,《史記·樊酈滕灌列傳》/復從擊韓信胡騎晉陽下”,《史記·樊酈滕灌列傳》/“擊韓信胡騎晉陽下”,《史記·絳侯周勃世家),和漢朝的幾路軍隊進行了戰斗(此時劉邦率領的主力已至,夏侯嬰、周勃、灌嬰都參與了這次戰斗),結果同樣遭到了失敗。在此次戰斗中,韓王信匈奴聯軍不但丟失了重鎮晉陽,而且匈奴方面也損失了一員將領(“所將卒斬胡白題將一人”《史記·樊酈滕灌列傳》)。從“追擊于離石”(《史記·韓王信列傳》)可知其逃竄方向是向西而非原路向北返回,原因可能是樓煩等要地此時已經被漢軍掌控。

 (二) 戰役第二階段:漸入羅網

之后這支敗軍又迂回而至樓煩西北(也就是“硰石”),在這里再次被漢軍的車騎部隊所擊敗。率領這支車騎部隊的就是灌嬰,“詔并將燕、趙、齊、梁、楚車騎,擊破胡騎於硰石”(《史記·樊酈滕灌列傳》)匈奴常敗走,漢乘勝追北”(《史記·韓王信列傳》),匈奴軍隊一再被漢軍擊敗,慢慢使得劉邦在心中對匈奴有了輕怠之意。

通觀漢軍與匈奴的戰斗情況,我認為這種匈奴常敗走”的結果一方面是因為漢軍武器裝備更加先進,另一方面也應歸結到匈奴的戰術上。關于匈奴的戰術,其長兵則弓矢,短兵則刀鋋。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史記·匈奴列傳——主要是采用騎射戰術而幾乎不會進行近距離的沖擊肉搏,一旦戰局對己方不太有利,匈奴人會毫不猶豫地撤退。這種戰術習慣不光與匈奴的生活習性(射獵)有關,而且與其特殊的權力結構有關,因為匈奴內部首領有限的政治權力無法用嚴格的紀律迫使這些騎士冒著生命危險近距離戰斗。

晁錯在《言兵事疏》上對漢匈雙方的軍事戰術有過比較,他認為: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罷勞,饑渴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眾易橈亂也;勁弩、長戟、射疏、及遠,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游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斗,劍戟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資治通鑒卷第十五·漢紀七·漢文帝前十一年》

綜合來講,匈奴的戰術優勢是利用馬匹的越野機動能力在山地地形進行騎射,至于大平原那種開闊地形,則是漢軍車騎的天下,漢軍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的強弓勁弩與組織優勢對匈奴進行突擊,而在這種地形匈奴騎兵既無法展開速度與越野優勢,也因為武器質量的原因而無法對漢軍展開有效的攻擊,只能在護具也很簡陋的情況下被動挨打,因此他們會在戰局稍為不利的情況下迅速撤離。匈奴常敗走,漢乘勝追北”的具體情況大約是這樣:在斥候探知到匈奴的部署與動向之后,漢軍的車騎部隊立刻出發對其進行攻擊,在山西的盆地地形上十分有利于漢軍車騎機動,而匈奴騎兵既沒有強悍的沖擊能力,也缺乏足夠的遠程殺傷能力,最后的結果只能是在受到一定死傷之后撤退,不過漢軍也很難對其進行重創。哪怕是匈奴騎兵想下馬與漢軍步兵進行步戰(當然他們不會這樣),面對漢軍步兵的堅固護具、長戟勁弩和良好的組織配合,匈奴也難以討到便宜。

這時劉邦正坐鎮剛剛收復的晉陽,派出使者一方面與匈奴交涉,另一方面打算窺探虛實,冒頓單于為了引誘漢軍進入包圍圈,故意將精銳隱藏起來而將老弱病殘在軍營中展示(“冒頓匿其精兵,見其羸弱”,《史記·匈奴列傳。劉敬認為這是匈奴的誘敵之計,并勸諫劉邦不要進軍,但是劉邦進攻意志堅定,周圍人也只能加以附和(“上使劉敬復往使匈奴,還報曰:兩國相擊,此宜夸矜見所長。今臣往,徒見羸瘠老弱,此必欲見短,伏奇兵以爭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是時漢兵已逾句注,二十馀萬兵已業行。上怒,罵劉敬曰:齊虜!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軍”,《史記·劉敬叔孫通列傳。“會冬大寒雨雪,卒之墮指者十二三”(史記·匈奴列傳),此時天氣已經逐漸不利于作戰,漢軍已經出現了傷亡現象,這對于后勤保障與行軍都是不利的因素。但是劉邦已經下定決心要將北部邊境問題一舉解決,這是天賜良機,任何外部因素都不能影響他的決定。

劉邦打定主意將匈奴主力殲滅,于是集中全部兵力北進,其中主要是步兵。此時已經有20萬左右的兵力(實際可能是6萬人左右)越過了句注山,這20萬軍隊包括周勃、靳歙,其中大部車騎由劉邦親率迅速向平城進發(夏侯嬰、灌嬰跟隨)。但是周勃所部在行軍80里之后卻得知了樓煩三城叛亂的消息,為了避免后顧之憂周勃決定率所部掉回頭去平叛。然而這一切都是冒頓單于的計策,通過采取誘敵戰術將漢軍主力吸引到平城,同時與王黃、趙利等韓王信殘部合兵,將漢軍徹底圍死,樓煩三城的叛亂可能就出自韓王信部將王黃、趙利之手,只是因為周勃的回頭平叛而導致沒有如期與冒頓單于合軍(冒頓與韓王信之將王黃、趙利期,而黃、利兵又不來,疑其與漢有謀”,《史記·匈奴列傳

高帝率車騎部隊首先來到平城,但是步兵沒有全部跟上,結果劉邦在平城外的白登被冒頓率精兵40萬(實際應不會有這么多)包圍了7天,“冒頓縱精兵四十萬騎圍高帝於白登,七日,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匈奴騎,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駹馬,北方盡烏驪馬,南方盡骍馬”(《史記·匈奴列傳》)。司馬貞認為:青駹馬,色青。驪,黑色。赤黃曰”(見《史記索隱》,顏師古認為,“駹,青馬也。深黑;骍,赤馬也”(見《漢書》注,意思是:包圍劉邦軍隊的匈奴騎兵,西方都是白馬,東方都是青色馬,北方都是黑色馬,而南方都是紅色馬。關于這一點,馬長壽認為:“薩滿巫人以四種顏色青、赤、白、黑象征東南西北四個方位”(見《北狄與匈奴》。陶克濤認為這代表了匈奴內部的旗號特征,白色代表原來的白狄,紅色代表赤狄,東方代表青狄,而北方代表黑狄(見《氈鄉春秋——匈奴篇》。呂思勉認為:“圍高帝于平城 也,其騎,西方盡白,東方盡駹,北方盡驪,南方盡 骍,此中國五行干支之說,決不能謂為偶合”(見《呂思勉讀史札記》——也就是陰陽五行。筆者本人根據史料中所記載的匈奴宗教祭祀習慣而傾向于這來源于匈奴自身的薩滿信仰(祭其先、天地、鬼神”,史記·匈奴列傳

那么白登的具體位置在哪里呢?東漢人服虔認為:白登,臺名,去平城七里”(見《史記·高祖本紀》正義,如淳指出白登是“平城旁之高地,若丘陵也”(見《漢書·魏豹田儋韓信傳》注,北魏酈道元認為:“今平城東十七里有臺,即白登臺也。臺南對崗阜,即白登山也”(見《水經注》,北齊趙穆叔認為:“平城東七里有土山,高百余尺,方十余里”(見《趙記》,到了初唐更是有顏師古認為:白登“在平城東山上,去平城十里,今其處猶存,服說非也”(見《漢書·魏豹田儋韓信傳》注,總之白登山是一座并不大的山,位置大約在平城東部,而且距離并不遠,這里能否駐扎下如史料中所顯示那樣規模的軍隊實在值得懷疑。劉邦被圍困的原因在史料中并沒有記載,有可能是在追擊匈奴軍隊的過程中被包圍,也有可能是為了與城邑呈相互支援的掎角之勢而選擇在城外駐扎(畢竟劉邦率領的軍隊不是一個小數目)結果被匈奴包圍。此時的周勃必須首先平定樓煩的叛亂才能在匈奴的大口袋下打出一個口子,但是“還攻樓煩三城”(史記·絳侯周勃世家)并沒有明確記載到底有沒有攻下,很可能周勃不得不在沒攻下三城的情況下率軍北上救援。

漢軍被包圍時采取的戰術細節因為缺乏史料記載而幾乎無法得知,但是漢朝將軍李陵的遭遇可以為我們提供參考,他也是在率領一支漢軍部隊的情況下被匈奴縱兵包圍(不過不幸的是,他沒能像自己的先輩那樣等來援軍)。關于當時的情況,史料是這樣記載的:陵至浚稽山,與單于相直,騎可三萬圍陵軍。軍居兩山間,以大車為營。陵引士出營外為陳,前行持戟盾,后行持弓弩,令曰:聞鼓聲而縱,聞金聲而止。虜見漢軍少,直前就營。陵搏戰攻之,千弩俱發,應弦而倒。虜還走上山,漢軍追擊,殺數千人。單于大驚,召左右地兵八萬余騎攻陵。陵且戰且引,南行數日,抵山谷中。連戰,士卒中矢傷,三創者載輦,兩創者將車,一創者持兵戰”(見《漢書·李廣蘇建傳》。可以想見,在匈奴同樣包圍劉邦軍之后,劉邦有可能同李陵一樣選擇背靠白登山扎營,同時以戰車相聯作為軍營的外部防御工事,以步軍前行持盾,后行持矛戟作為對匈奴騎兵的防御,然后以弓弩手依托戰車對匈奴進行射殺。而且為了避免無謂的彈藥浪費,也許會像李陵那樣采取“聞鼓聲而縱,聞金聲而止”的命令模式。習慣于騎射的匈奴騎兵不可能短時間啃掉這個“硬骨頭”。

雖然匈奴將漢軍主力包圍,但是考慮到上文提到雙方的武器與戰術差異,匈奴在缺少攻堅手段的條件下無法在短時間內“吃掉”漢軍,同時“包圍”也有被后續漢軍部隊打破的可能,換句話說,冒頓單于打的時間差也很有限,因此才有陳平奇計施展的可能性。不過,筆者認為還有一個更根本的原因使冒頓單于無法再繼續這場軍事豪賭,那就是匈奴內部的權力結構也并不穩固。拉鐵摩爾在《中國的亞洲內陸邊疆》中認為:北方游牧群落的權力趨于分散,領袖對部屬的權威與控制力非常有限,其內部組織是“協商與聯盟化的”,狄宇宙同樣認為單于的權力非常有限。即使冒頓單于通過陰謀與激進的手段樹立了自身權威,并通過這種權威重新整合了匈奴的內部組織架構,使其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資源汲取能力,但是這種對游牧傳統的破壞同樣意味著不穩定,意味著匈奴內部會存在大量的反對者和針對冒頓的潛在密謀,一個尷尬的失敗收場可能就會是冒頓喪失權力的導火線。對于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來說,不能絕對取勝的豪賭并不劃算,見好就收并另尋機會給予敵人重創才是更好的選擇,因此冒頓也在尋找一個機會收場。。

接下來就是我們都熟悉的故事了——陳平通過厚賂單于閼氏來試圖打破這一僵局,“閼氏乃謂冒頓曰:兩主不相困。今得漢地,而單于終非能居之也。且漢王亦有神,單于察之”(史記·陳丞相世家),冒頓單于一是考慮到短時間內無法消滅漢軍,二是包圍圈有被打破的可能,因此冒頓單于決定放出一個口子,打算在漢軍因慶幸解圍而松懈之時選擇時機重創他們。

 (三) 戰役第三階段:且戰且退

在第七日,這是一個大霧天,十分有利于被包圍者突圍,匈奴軍隊也稍微減輕了一角的警戒與防御,但是陳平認為應該保持警惕,將弓弩對準兩側,慢慢地有序撤離于是被包圍的漢軍就在警戒的狀態下慢慢撤退(“胡者全兵,請令彊弩傅兩矢外鄉,徐行出圍”,《史記·韓王信列傳》)。抵達最近的平城之后,這支軍隊就在趕來的周勃所部掩護之下逐漸脫離匈奴的包圍。劉邦率領的車騎部隊應該是撤軍的前鋒(指揮官是夏侯嬰),本來他們希望通過打通句注山——廣武一線的交通,接應后續的大軍,但是這條路在戰斗過后并沒有打通,最終漢軍不得不退回平城南,后續的一系列的戰斗也非常激烈,其中夏侯嬰“以太仆擊胡騎平城南,三陷陳,功為多”(《史記·樊酈滕灌列傳》

接下來的撤軍路線,考慮到劉邦令樊噲止定代地”(《史記·高祖本紀》),因此樊噲的任務應該是為準備接應大部隊而肅清在代地的敵人。在七年二月,漢軍在退回平城南之后轉而向東,由代地與陳豨或者樊噲會合,再由太行山陘口到曲逆至東垣(“高帝南過曲逆,上其城”,史記·陳丞相世家,然后南下邯鄲,經洛陽回到長安(“二月,高祖自平城過趙、洛陽,至長安”,《史記·高祖本紀》

四、戰后漢匈關系的調整

白登之圍后劉邦意識到了匈奴并不是一戰可以解決的問題,因此轉而采取政治手段試圖緩和與匈奴的關系,劉敬提出了具體的措施,即通過“和親”的手段在匈奴內部培植親漢派以此逐漸扭轉與匈奴的敵對關系,他說:“陛下誠能以適長公主妻之,厚奉遺之,彼知漢適女送厚,蠻夷必慕以為閼氏,生子必為太子。代單于。何者?貪漢重幣。陛下以歲時漢所馀彼所鮮數問遺,因使辯士風諭以禮節。冒頓在,固為子婿;死,則外孫為單于。豈嘗聞外孫敢與大父抗禮者哉?兵可無戰以漸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長公主,而令宗室及後宮詐稱公主,彼亦知,不肯貴近,無益也。不過這種手段在短時期內顯然未見效果,“是後韓王信為匈奴將,及趙利、王黃等數倍約,侵盜代、云中”(見《史記·匈奴列傳》由“侵盜代、云中”可見此時的雁門郡應該已非漢有,相當于邊防第一線已經喪失了。而且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數倍約”很可能是在單于默許之下進行的,為的是持續對漢朝施加壓力,以換取自身的戰略主動權。

對于匈奴來講,接納漢朝叛軍可以增加一種對農耕地區進行干涉的手段,因為一方面這可以避免匈奴的直接干涉,防止激化與漢朝的矛盾,畢竟匈奴可以說這是漢朝叛軍的私自行動,沒有得到匈奴單于的授意。另一方面,這些漢朝叛軍對農耕地區的了解要遠遠多于匈奴。通過支持這些叛軍,匈奴可以游刃有余地對漢朝施加壓力來換取實際的好處,是時匈奴以漢將眾往降,故冒頓常往來侵盜代地。於是漢患之,高帝乃使劉敬奉宗室女公主為單于閼氏,歲奉匈奴絮繒酒米食物各有數,約為昆弟以和親,冒頓乃少止見《史記·匈奴列傳》——史料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

參考文獻:

一、古籍

《史記》

《漢書》

《資治通鑒》

《水經注》

《讀史方輿紀要》

二、著作

《游牧者的抉擇:面對漢帝國的北亞游牧部落》

《中國的亞洲內陸邊疆》

《古代中國及其強鄰:東亞歷史上游牧力量的興起》

《布局天下:中國古代軍事地理大勢》

《南北戰爭三百年:中國4-6世紀的軍事與政權》

《北狄與匈奴》

《氈鄉春秋——匈奴篇》

《呂思勉讀史札記》

三、論文

[1] 靳生禾,謝鴻喜.漢匈白登之戰古戰場考察報告[J].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6(02):98-103.

[2] 崔長春,曹臣明.白登山漢代遺跡調查[J].山西大同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32(04):55-57+61.

[3] 景凱旋.傳言與平城之戰的書寫——從白登之圍解圍疑點談起[J].寧夏社會科學,2015(02):136-141.

[4] 張曉磊.白登之圍新探[J].西安社會科學,2012,30(01):49-50+53.

[5] 孫鍵.關于“白登之圍”若干問題之探究[J].內蒙古社會科學(漢文版),2008(03):26-31.

[6] 曾憲法.“白登之圍”兵員數目考[J].國際關系學院學報,2003(02):57-61.

[7] 吳飛.再論匈奴“休屠王祭天金人”[J].哈爾濱學院學報,2016,37(05):85-89.

[8] 劉俊,王海.平城之戰新議——以匈奴民族為視角的考察[J].山西大同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31(06):48-52+66.

[9] 李春梅.從兩條史料探尋匈奴民族的五行觀念[J].內蒙古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44(04):107-110.DOI:10.13484/j.cnki.ndxbzsb.2012.04.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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