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賜履按：天下大亂的時候，野心家們勃然怒放。與后世不同的是，王莽新朝滅亡之后，天下普遍認為，天下應該姓劉。這一時期，前前后后有八個稱帝的：劉玄、王郎、劉秀、劉盆子、劉永、盧芳、公孫述、李憲。除了公孫述、李憲用了自己的姓之外，其他六位都號稱是劉姓宗室，王郎說我戶口本上寫的是劉子輿，盧芳說你們不信去問匈奴，我真叫劉文伯。今天講的這位，倒是貨真價實的劉氏子孫——劉永。
劉永是梁郡睢陽（河南省商丘縣，睢讀如雖）人，是梁孝王第八代孫（梁孝王是漢景帝劉啟的親弟弟，在平叛七國之亂時立過大功）。玄漢皇帝劉玄稱帝之后，劉永到洛陽進見，被劉玄封為梁王，定都睢陽。
【找不到劉永的圖片，找他的老祖宗梁孝王劉武來湊個數】
梁王劉永觀望了一陣子，發現玄漢政府上下前后左右一片混亂，皇帝劉玄可能蹦跶不了幾天，于是暗中招兵買馬，準備單干。
公元24年，年底，劉永任命沛郡（安徽省淮北市）人周建等為將領，接連攻陷濟陰（山東省定陶縣）、山陽（山東省金鄉縣西北昌邑鎮）、沛郡、楚郡（江蘇省徐州市）、淮陽（河南省淮陽縣）、汝南（河南省平輿縣西北射橋鄉）等地，占領二十八個城。
隨后，劉永又派遣使者任命西防（山東省成武縣東）民變集團首領佼強（佼，姓，讀如攪）當橫行將軍，東海（山東省郯城縣）民變集團首領董憲當翼漢大將軍，瑯邪（山東省諸城市）民變集團首領張步當輔漢大將軍，監管青州（山東省北部）、徐州（江蘇省北部）二州，于是在東方稱霸。
公元25年，十一月前后，劉玄向赤眉集團投降，劉永就在睢陽稱帝，我們稱其為永漢皇帝。
公元26年，四月，劉秀派虎牙大將軍蓋延統率駙馬都尉馬武等四位將軍進擊劉永，圍困睢陽城。
【虎牙大將軍蓋延，確如虎牙，咬上就沒跑兒】
這時候，原玄漢政府將領蘇茂反叛劉秀。這個蘇茂，咱們前面多次提到，在玄漢政府沒垮臺前，他經常與東漢軍隊作戰，驍勇善戰。蘇茂的頂頭上司是玄漢政府的左大司馬朱鮪（讀如偉），公元25年，九月，朱鮪向劉秀投降，蘇茂隨著一塊兒成了東漢政府將領（詳見拙文《管窺光武帝劉秀用人策略：監察干部都是混不吝，最高監察長差點成了劉秀的姐夫》）。此番，蘇茂造反，殺了淮陽（河南省淮陽縣）太守潘蹇，占據廣樂（河南省虞城縣北），向劉永稱臣。劉永立即任命蘇茂當永漢政府大司馬，封淮陽王。
衣賜履說：蘇茂這個人，很能打，而且，他并不是李自成那種“跑不掉就降、跑掉了再反”的二皮臉。歸降劉秀，不是蘇茂的本意，歸降劉永之后，哪怕劉永死后，蘇茂都沒有再改換過門庭。所以，就人品上來看，蘇茂還是很過硬的。但問題來了，從史書記錄上看，劉永現在是朝不保夕、岌岌可危，蘇茂歸降他，有點說不過去誒。然而，一定有他的理由，我猜至少有三個原因：第一，在當時的情況下，劉秀的力量，至少在地盤上，并不比別的勢力更大，天下究竟是誰的，還不好說；第二，其他稱帝的，動輒給人封王，劉玄就封了一堆王，這個劉永也封了一堆王，王爵的吸引力是巨大的，而劉秀始終沒有給功臣封王，甚至后來把封了王的宗室都降為公、侯了，這是后話；第三，蘇茂歸降劉秀后，可能不但沒受重用，還受過劉秀嫡系將領的侮辱，這個可能性非常大——劉秀手下那云臺幾十將，可不是省油的燈，一個比一個脾氣大。因此，蘇茂打算造反，但四下一望，現在稱帝的除了劉秀之外，赤眉的劉盆子在大西北，成家皇帝公孫述在大西南，干脆就近投奔了劉永吧。
另外，我認為，蘇茂的歸降，劉永很可能是做了策反工作的。
蓋延包圍睢陽好幾個月，終于攻克。劉永逃到虞縣（河南省虞城縣北，距廣樂很近），虞縣人反叛，殺了劉永的老娘和老婆（說起來是永漢政權的皇太后和皇后誒）。劉永和部下數十人逃往譙縣（安徽省亳州市）。蘇茂、佼強、周建集合三萬余人前來營救，在沛縣（江蘇省沛縣）被蓋延擊潰。劉永和佼強、周建逃到湖陵（山東省魚臺縣東南），蘇茂則逃回廣樂。蓋延于是平定了沛、楚（江蘇省徐州市）、臨淮（江蘇省泗洪縣南）三郡。
劉秀派太中大夫（中級國務官）伏隆持符節出使青州（山東省北部）、徐州（江蘇省北部），招降劉永治下的各郡、各封國。青、徐一帶的民變集團聽說劉永被打得屁滾尿流，紛紛歸降。劉永封的輔漢大將軍張步也派了一名干部，跟隨伏隆前往洛陽，呈上奏章，獻上鰒魚（就是鮑魚哦，估計是鮑魚干兒）。
【好萌的光武帝，呵呵】
本年年底，劉秀擢升伏隆為光祿大夫（高級國務官），又派他前往張步轄區，任命張步當東萊（山東省萊州市）太守，跟伏隆一起去的，還有劉秀新任命的青州牧、各郡太守、都尉等，至于縣令、縣長及以下官員，都由伏隆視情任命。
公元27年，閏二月，身在湖陵的永漢皇帝劉永，封董憲為海西王（首都郯縣，山東省郯城縣）。劉永聽說伏隆前往招安張步，連忙派出使者，封張步為齊王。張步猶豫不決，伏隆對他說，當年高祖曾與眾臣約定，非劉姓不得封王，但以你的實力，可以爭取封個十萬戶侯。張步要求伏隆留下來，與他共同據守青、徐二州。伏隆斷然拒絕，于是，張步把伏隆扔到獄里，接受劉永所封王爵。
伏隆派出密使向劉秀報信兒，建議劉秀派兵剿滅張步。張步無法說降伏隆，干脆把他殺了。
本年二月，劉秀消滅了赤眉這個老怪，但四方小怪仍然很多，都得去打，比如，北方有彭寵，南方有劉永和玄漢政府的殘余地方勢力，在楚地還有鄧奉、秦豐、田戎、李憲等人（這幾位爺我們后面都會提到），實在騰不出手來收拾張步，于是，齊王張步獨霸齊地，占據十二個郡（城陽、瑯邪、高密【山東省高密縣】、膠東、東萊、北海、齊郡、千乘【山東省高青縣東北】、濟南、平原【山東省平原縣】、泰山、菑川【山東省壽光市南】）。
三月十六日，劉秀任命伏隆的老爹、司直（宰相府執行官）伏湛當大司徒（宰相）。
東漢政府大司馬吳漢率領驃騎大將軍杜茂等七位將軍在廣樂包圍蘇茂，周建招集十余萬人援救蘇茂。吳漢迎戰周建，不能取勝，從馬上摔下，膝蓋受傷，回到大營。于是周建等帶兵進入廣樂城（你看，劉永的部下其實也很能打的）。吳漢包扎好傷口，殺牛宰羊犒勞戰士，軍中士氣倍增。第二天，蘇茂、周建率軍包圍吳漢，吳漢奮力反擊，大破蘇、周軍。蘇茂逃回湖陵。這時，已被蓋延攻陷的睢陽發生叛亂，把劉永重新迎回睢陽。蓋延再次率軍包圍睢陽，吳漢留下杜茂、陳俊守衛廣樂，自己帶兵協助蓋延包圍睢陽。
【大司馬吳漢，所向披靡，最喜屠城】
九、十月間，蓋延包圍睢陽達一百天。劉永、蘇茂、周建突圍而出，準備逃往酂縣（河南省永城縣西酂城鄉，酂讀如矬），蓋延急速追擊。每天都生活在這么刺激的環境中，終于有人撐不住了，劉永手下有個將領叫慶吾的，一刀砍了劉永的腦袋，向蓋延投降。
蘇茂、周建逃到垂惠（安徽省蒙城縣北），一齊擁立劉永的兒子劉紆當梁王。劉永的另一將領佼強逃到西防（山東省成武縣東）據守。
衣賜履說：老大死了，將領們依然不投降，說明劉永一定有過人之處，能夠拴心留人。
另，劉紆放棄了皇位。
公元28年，七月，劉秀派遣捕虜將軍馬武、騎都尉王霸進攻垂惠。
【王霸有勇有謀】
公元29年，二月，梁王劉紆和周建被馬武圍困于垂惠，蘇茂率領五校民變集團部隊前來援救。馬武軍被蘇茂、周建打得大敗，奔逃時經過王霸營壘，馬武大聲呼救。王霸有意思，他也大聲回話，說，賊軍士氣太盛，我若出兵，咱倆都會被打敗，你還是自己打吧！說完，王霸真的關閉營門，嚴密戒備，再也不理會馬武。
手下干部紛紛表示，將軍啊，你對馬武將軍如此，恐怕不合適吧？
王霸說，蘇茂的軍隊很能打，人數又多，咱們的將士內心恐懼，而馬武總想著我們會去救他，作戰時一定不會出全力，必然失敗。現在我們閉營堅守，表示我們不會援助馬武，這樣，賊軍就會輕舉冒進，而馬武見得不到救兵，就會拼死一戰。等蘇茂軍打累了之后，我們再進攻，一戰可破。
蘇茂、周建看到王霸這個膽小鬼真的不出來，于是出動全軍進攻馬武。馬武心說王霸你真特么是個王八蛋！實在沒辦法，率軍與蘇茂、周建死磕。雙方打得混天暗地，王霸軍中將士實在受不了了，有數十名壯士不惜割斷頭發要求請戰（割斷頭發對古人來說，是很嚴重的事，相當于自己給自己實施了髡刑）。王霸認為時機到了，打開營壘后門，派出精銳騎兵從背后襲擊蘇茂、周建。蘇茂、周建前后受敵，在驚慌混亂中敗陣逃跑，王霸、馬武各自回營。
【馬武雖然獲救，我猜心里恨死了王霸】
第二天，蘇茂、周建又聚集起軍隊挑戰。王霸還是堅守不出，在營區內大擺酒宴，開Party，唱卡拉OK，好不快活。蘇茂干著急沒辦法，就向王霸營中放箭，有一箭直接射中王霸面前的酒杯，王霸面不改色，坐在那里穩如泰山。
手下兄弟們都說，我們昨天就狠揍了蘇茂，他就那兩下子，不扛揍！
王霸說，不然，蘇茂軍遠道而來，糧食不足，所以頻繁挑戰，想要速戰速決。我們偏偏不順他的意，關閉營門，休整軍隊，正是所謂的“不戰而屈人兵”！
蘇茂、周建既然不能和王霸交戰，只好率軍回營。夜里，周建的侄子周誦反叛，關閉垂惠城門，不讓他們進城。周建在逃亡路上去世，蘇茂逃奔到下邳（江蘇省睢寧縣北古邳鎮），與海西王董憲會合。梁王劉紆投奔佼強（時駐西防，山東省成武縣東北）。
衣賜履說：這次交戰，蘇茂、周建未必就會輸給王霸、馬武，如果周建的侄子周誦沒有反叛。這里面一定有故事。克勞塞維茨說，戰爭是政治的繼續。我理解，就是用戰爭來實現政治無法解決的問題。但換一個角度看，政治又何嘗不是戰爭的一種手段？以政治方式來實現戰爭難以解決的問題，成本低廉，收益巨大。比如，這個周誦的反叛，就使得本來還略占優勢的梁王劉紆，全線崩潰，而崩潰之后的影響又會波及到永漢政府的其他將領，這種政治上的影響，效果是無法計算的。
下一回，我們講劉紆之死和張步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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