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千秀水,十萬桃花,伴我穿過彎彎曲曲的鄉路,流向長滿民謠的家園。
麥苗和油菜花懷抱的村莊,不再是我夢中的景象。兩千人的村子,如今只剩墻根下漠然的老人、跑來跑去成群的叫不出名的孩子。
這是我的村莊,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這里曾有我的少年的夢想、成長的迷惘?,F在,它是一個只有老人、孩子和狗的村莊。
在老家,遇見兒時的伙伴,他三十歲的青春被南方挑釁的酒瓶打倒,只好帶著殘廢的胳膊和瘸了的腿回到老家,在空蕩蕩的村子里虛度時光。
這個世界,有人快速膨脹,有人突然黯淡。闊大的生活里,誰來聆聽一個失意者的吶喊或者低語。
二
流離失所的,是那截低下去的土墻。比土墻更低的,是散落滿地的童年。
瓦礫碎磚上長滿青苔,墨綠色的鄉愁鉆滿墻縫。風撫摸過的天空,飛過我年少喂養的那只灰斑鳩。我的栗色的狗用前爪敲門,在夜里,一聲高過一聲。
屋檐下沒有了姑姑們用麥秸編的草帽。她們早已在單薄的日子里,趕在清晨遠嫁他鄉。叔叔定居云南,當他夢中北望,是否會坐一朵云,來看他少年時放過的牛。
日子在墻頭的蛛網上游蕩,每年都有人在親人的渴盼中歸來,有人頂著雪花遠行。土墻,最后必然要消失于流離失所,在另外的安居里學會忘記疼痛。
墻頭的土一點點流失并低下去。祖父祖母墳頭的草一寸寸長起來,在它們之間,到底抵消了多少時光。
三
我出生的院子已經沉寂,祖父祖母帶走了我青春的大部分時光。
故鄉,在記憶的青藤上,開成一朵幽暗的花。
這棵比我年長的老榆樹,這個綠藤纏繞的葡萄架,我在它們的目光和懷抱中長大,它們也許比我更懂我。
那些兒時親近過的地丁花、現在叫不出名兒的無名草、屋檐下親昵的灰鴿子,是它們喚醒了一寸寸流走的光陰。
陽光照著清明,照著沒有了祖父祖母的家園。我不悲切。
春天正委托風的使者,將滿載的芬芳徐徐撒向人間。
三千秀水,十萬桃花,在豫西南盆地貧瘠的邊緣流淌、怒放,生生不息。
作 者 簡 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