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的忙碌，使我忘記了時日，直至房東和那些本地的同事都忙著張羅酒菜祭祀祖先，方才如夢初醒：一年中最悲哀的日子，清明節到了！
同院租住的室友們，一大早忙著曬被子、洗衣服。我長時間積淤的思緒，一下子像決了堤的洪水，在我的心里橫沖直撞。我想起我已去的父親、姐姐和弟弟。但千里之外的我，只能提筆在紙上訴說我的懷念和相思……
我的至親至愛的親人啊，你們在天堂還好嗎？
你們可知道，此時的我，剛提起筆就已淚如雨下。我只能用文字編織一葉小舟，用我思念的淚水沖開一條通往天堂的河流。我，就在這小舟上，親人啊，我就在小舟的中央，我就在天堂門口。來這里祭拜的人流，擁擠不堪。但大多數人都是開車來的，只有我，是撐“一葉小舟”。我來看你們了，請你們出來一下好嗎？
你們已經躲了這么多年，我總以為你們是累了，暫時躲藏到很遠的地方睡著了。我求求你們，醒來好嗎？是不是，離別得太久，認不出我啦？可我看到你們了，我夢到你們啦！
父親，您已經離開我們二十九年了，還是那身黑色手工縫制的小棉襖，草黃色的軍用棉褲。您是臘月走的，走得那么倉促，連一句話也沒留下就走了。您可能還不知道，女兒曾經恨過您吧？那時，女兒的夢想都還沒有開始，您卻一定要把女兒嫁出去。您知道嗎？如果那時可以出來打工，女兒不會聽您的您知道嗎？女兒以為您那樣做是嫌棄女兒沒給家里做貢獻，所以只好帶著怨恨嫁人。直到有一年您去看我，回家跟母親說，說您看到我的情況后，比較放心了。我才知道，我出嫁以后其實您還是仍然在擔心我，才知道您逼女兒出嫁并不是嫌棄女兒。可當時的我，并不想讓您知道我恨過您。等我真正想明白，要向您說明白、向您道歉時，您卻沒有給我這個機會……這個心結一直折磨我幾十年。當我的兒女們也長大了以后，更能深刻體會到您當時的慈愛。父親，您可知道，我是多么慚愧多么自責嗎？早上醒來，一想到您，我的淚水就忍不住往外涌。最痛心的是，我連個紙錢都不能按時燒給您，我真是枉費做你的女兒啊！
還有姐姐。姐，你知道嗎？你的離去給多少人帶來傷痛啊！我知道，其實你是很不愿意走的，對嗎？你的兒女還那么小，你如何舍得下呀！我知道你是沒辦法了……姐你還記得嗎？那時生產隊搞積肥—打秧草、刮草渣，大家都在心里暗暗地比較誰掙的工分多，你雖只有一米五不到的個頭，卻每次挑一百三四十斤一挑，你如何挑得起那么重的擔子呀？我知道，你都是為了多掙工分，好為父母減輕負擔，養活我們一大溜小弟小妹。可我聽母親說，我小時候很不懂事，都五六歲了還不愿意自己走路，非要姐背著。姐，你當時一定背得很累吧？你為啥那么老實呢？你為啥不打我、不哄著我自己走呢？你出嫁時，那時窮，鋪張不起，也不準鋪張，父母只偷偷請木匠給你做了一對收撿衣物的箱子。唯一值得炫耀的嫁妝，是一把鋤頭和一擔箢子以及幾十雙嫁鞋。那些鞋，都是你自己起早貪黑辛勤勞作趕做出來的。父親將兩樣農用工具作為嫁妝陪送給你，是希望你在婆家憑著勤勞被眾人接納！你短暫的一生，都和泥土為友，你走的那天下午，還在麥田上化肥……姐，你怎么就沒有享福的命呢？你知道嗎？你的兒子長大后一手建起了樓房，還買了轎車，我第一次坐外甥的車去咱們媽媽家，一路上心里都在想，要是你沒有走該有多好，該有多幸福啊！外甥也無限感慨地說：俺娘要是還在，我比現在快活多了！
但是姐，你也不要灰心，我們只是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呆著，我們永遠都記得你，永遠想念你。如果有來生，我們還做姐妹，好嗎？下輩子我做姐姐，你做妹妹，我來背你，好不好？
我最不能原諒的就是你——我的弟弟！每當我夢見白發蒼蒼的老母親那骨瘦如柴的身影時，我的心，像是被多如牛毛的細針在穿刺一樣疼痛。每當這時，我也特別地恨你！在那重男輕女的年代里，你曾經是我們的榮耀。我沒有哥哥，感覺有個弟弟也是一樣，你是我們整個家庭的希望。父親走得早，是母親，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又遭了多少白眼，給你定親、給你娶媳婦、給你帶孩子、給你燒飯、給你種菜、給你喂豬、給你做一切她所能做的事情！她的一切都奉獻給了你……可是，你卻沒有為她養老！身為兒子，你沒有像農村大多數男兒那樣，讓母親過一個幸福的晚年。母親老了，你卻早早地躲起來，對母親不管不問……我怎么會有你這樣一個弟弟呀！
弟弟，別怪姐姐無情，好嗎？姐也是太難過了，才這樣埋怨你……你知道嗎？都八年了，姐姐從不敢去面對那一抔黃土，更沒有勇氣去給你燒紙錢……姐姐不這樣恨你，心里會更難受，你知道嗎？！姐姐知道，你也是被生活所逼走向那條路的。你放心吧，只要姐姐們有口飯吃，絕不會讓娘餓著的……只是，只是終歸要是有你這個兒子在身邊，那才是母親最大的幸福呀！
好了，親人們，愿你們在天堂好好安息吧！知道你們都很累，就好好安 睡吧。我不再哭了，我怕我的哭聲會吵醒你們。就讓我在天堂的門口靜靜地注視著你們，輕輕地，輕輕地為你們唱支歌吧，讓我的歌聲帶給你們最真誠的祝福：愿親人們在天堂一切安好！
2017年4月4日
作 者 簡 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