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給父親寫一篇悼詞已經好久了，只是口拙筆笨，感覺無從寫起。轉眼又快到清明，父親去世前的一幕幕，如電影片段，在腦海里不停地回放著。
墻上的鐘表一分一秒的滴答著，躺在床上的父親在痛苦地呻吟，不斷地、大聲地呻吟。他的每一聲呻吟，每一口呼吸，都在撕扯著我的心。父親躺床上已經整整40個小時了，他受到病痛的煎熬也整整40個小時了。面對91歲高齡的父親，醫生也無力回天，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走向生命的終點。
（2015年）五月一日下午4點。
大姐打來電話，讓我趁五一放假，把父親接回家，接到大姐的電話，我心中有種不祥的預兆，急忙趕到大姐家，找了一輛出租，馬不停蹄地往家趕。
五月一號下午5點。
父親回到家，心情爽朗了許多。看到他回家的喜悅，我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父親說，早該把他送回家了。我內心一陣酸楚，是啊！父親已一年多沒回自己的家了。進家后，父親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再也沒有起來。鄉親們來了，來看望久未回家的父親，他們聊村里的事，聊搬遷的事，我看到父親眼角在流淚。
五月二號凌晨3點。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我震醒，守在父親身旁的大姐說父親快不行了，讓我趕緊回家。我急忙穿衣起床，打的往家趕，20分鐘后我回到了父親身邊。此刻父親還能與我交流，一直在說：沒事沒事，別擔心我。我心稍安。
五月二號凌晨5點。
父親的病再次發作，渾身痛苦，坐臥不寧。時而正臥，時而側臥，輾轉反側。我一刻不敢離開父親，守在他身邊，幫他翻身，扶他起身，給他接尿。父親說話開始含糊不清，我守在父親身邊，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受著病痛的煎熬，卻不能幫父親減輕痛苦，我的心在流淚。
五月二號上午9點。
父親突然呼吸急促，我趕忙給父親喂藥，可還是沒有一點效果。我實在看不得父親受罪，就去村醫務室去找醫生。醫生正在給病人會診，說抽不出時間。我央求醫生幫幫忙，去看看父親，哪怕給父親一句安慰也好。醫生看我焦急的神情，答應我中午清閑的時候去看看。我根本不敢抱希望，一個鄉村醫生能挽救91歲高齡父親的生命？可我實在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離開啊！我打電話通知了遠在杭州的兒子，讓他趕快回家看看爺爺。
五月二號晚上10點。
父親越來越痛苦，呼吸越來越急促。眼看醫生也回天無力，我的心徹底絕望，只能等待父親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慢慢走向終點。兒子打電話過來，告訴我他已經坐上了回家的火車，只是這趟列車太慢，我說：能到家就好，你抓緊時間吧，爺爺在等你呢！
五月三號凌晨3點。
父親的呻吟聲漸漸低了，呼吸不再那么急促，神智開始模糊，家人連忙給父親換上新衣。父親眼光游離，似乎在尋找什么，可他已經說不出話了。我知道父親還在找他孫子，之前他已經數次提到孫子的名字，說要等著見孫子一面再走。我流著淚告訴父親：兒子馬上就到了，一定要堅持啊！我出門再次打電話催問：兒子，你到什么地方了啊，爺爺在等你啊！
五月三號上午10點40分。
兒子終于回到了家。看著滿頭大汗的兒子，我的心隱隱作疼。兒子連背包也來不及放下，急忙爬到爺爺身邊，連聲喊：爺爺，爺爺，我回來了，你看看我啊！父親的嘴角動了一下，說不出話。
五月三號上午10時52分。
父親張著嘴緩慢的呼吸著，滿屋的人都在屏住呼吸，唯恐驚擾了父親。唯有兒子拉著爺爺的手，連聲喊著：爺爺，爺爺……父親連打了兩個呵欠，嘴巴歪了一下，永遠的走了……
父親生于1924年，享年91周歲。臨終前的一個月，父親的食量逐漸減少，慢慢的連飯也咽不下去了，尋醫問藥也無濟于事。本打算等我中考結束，好好陪伴父親，讓父親好好享受他最后的時光，可還沒等到中考到來，他就走了。這一走，成為我心中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三年過去了，直到今天我依然覺得父親的離世對于我而言就像一場夢，我真的不愿相信疼愛我的父親就這么離開了。我依然清晰地記得，在去我大姐家之前，父親執拗的神情，他實在不愿意離開我，只愿意守著我終老。他怕死在外邊，死在別人家里。我安慰著父親，告訴他，我不會拋棄他，只是想讓他出去散散心，過段時間我就去接他。上車前，父親拉著門框，戀戀不舍，一步一回頭。看看他住了好幾年的小屋，看看他每天走慣的小路。現在想起這一幕我總是止不住淚水橫流，唯有這個時候我才能感覺到以前那個疼愛我的父親還在。他依然很愛我。在彌留之際，父親喉嚨里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他說不出話，只能伸出他那滿是褶皺的手微微抓著我。我知道父親想說什么，他是舍不得離開我，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他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息，向深愛著他的我們告別。
父親當了一輩子農民，也辛苦了一輩子。在最艱苦的日子里，他和母親含辛茹苦的把我養大，傾其所有，供我讀書，教我做人。眼看著我成家立業，巴望著我的日子越來越好。父親一生坎坷，命運多舛。他經歷了許多苦難，可從不怨天尤人；他老實巴交，經常受人欺負，卻從來不與人爭執；他沒有文化，卻告訴我吃虧是福，誠實守信的道理。父親一生養育6個子女，三年自然災害，餓死一女二男，面對苦難，他從不氣餒。盡管我是他唯一的兒子，卻從來不溺愛我，他培養我上了大學，當了一名人民教師，看著我結婚生子，幫我看護孩子。他晚年還在為我操勞。為了讓我安心工作，寧愿自己在家孤獨度日，也不愿給我添麻煩。直到生命的最后時刻，還還在牽掛著我的兒子，他的孫子。
父親，如今您走了，我想對您說聲：對不起！這輩子，我還沒能好好報答您，沒來得及專心陪護您，沒能讓您享受天倫之樂，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要做您的兒子，做您最驕傲的兒子!
安息吧，親愛的父親！愿您一路走好！愿您在另一個世界里永遠快樂！
作 者 簡 介
行參菩提·“思恩·清明”散文有獎征文啟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