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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史筆記之去南方

一兩個不重要的人

 

永興元年(304年)八月的某一天,河陽津渡口的官吏又開始盤查前來渡河的各色人等。這項例行公事的工作最近得到了上峰特別的重視,成都王司馬穎親自下令,不允許讓任何王公貴族渡過黃河。不久前,成都王穎把惠帝的車駕劫持到鄴城(《八王之亂大事記》事件七),同時被擄的親王也不在少數。成都王殺心不算太重,不想對自己這些叔伯兄弟連揮屠刀,但當然也不愿意讓他們回到自己的地盤上成為可能威脅到自己的力量,于是便只想把他們集中在鄴城監管起來。當然,作為基層的辦事人員,渡口的官吏未必清楚這一層政策意圖,他只需要執行好命令即可。

眼前策馬而來的這個人看起來就有些可疑,官吏們上前攔住了他,喝令他返回。這時候后面又有一騎馬跟過來,馬背上的乘客看來和被攔住的這人很熟絡,他用馬鞭輕輕敲了敲被攔住的這個人,說道:

“舍長,有令禁止貴人過河,怎么你也被攔在了這里?”

舍長是很小的官,官吏們當然也就不再有阻攔的必要。看著這個人棄岸登舟,也許還有人喃喃自語的說:“看這家伙好大的威風體面,原來卻只是個舍長?!?/span>

事后,官吏們大概能夠獲知,他們上當了,他們放過的倒還真是一位王爺,瑯琊王司馬睿。再往后,一系列天崩地裂的浩劫中,官吏們活下來的機會未必很大?!绻芰舻靡幻撬麄兇蟾艜拇税炎约旱穆楸源笠饷枋龀梢环N遠見卓識,并且聲稱,正是他們,為大晉朝留下了半壁江山。

 

當然,在永興元年,司馬睿從鄴城逃到洛陽,不久后又回到自己的瑯琊封國,這看起來無論如何不像一件大事。史書上甚至不愿意浪費筆墨記錄一下成都王穎對此事的反應。司馬睿是世襲瑯琊王,他的祖父是司馬昭的弟弟,論起血緣來與當今皇帝已經是疏而又疏。此時的司馬睿在司馬家諸多的王爺之中并不顯山露水。他身上最足以構成談資的,倒是一樁丑聞,據說他的母親夏侯太妃給老王爺戴了一頂綠帽子,司馬睿其實是她和一個姓牛的小吏所生。

當然,有欣賞司馬睿的人物,比如出身瑯琊境內最大家族臨沂王氏的王導。但王導在王家一樣算不上頭面人物。在當時,王爺們和自己封國內的世家結交本是慣例,但王家更多的人還是愿意選擇看起來更有作為的東海王司馬越,最典型的例子便是王衍。即使是王導,他和司馬睿是朋友,多年以后他們仍然樂意提起這份“布衣之好”或“管鮑之交”,但王導卻也是在東海國任參軍之職。

司馬?;氐阶约悍鈬?,是王導的建議,很可能部分也是出自東海王越的授意?;氐浆樼饑?,司馬睿也成了東海王越的勢力中的一份子,——當然,并不特別重要。正如對司馬越而言,王導也遠不如王衍那么重要一樣。

不重要的好處,就是比較容易從權力斗爭中脫身。永嘉元年(307年)九月,司馬睿被任命為安東將軍,都督揚州江南諸軍事,與王導一起南渡建鄴。平吳之后,這個昔日的吳國都城已經失去了重要地位,正是一個適合不重要的的人去的地方。

 

二南方的憂郁

 

三國歸晉之后,東吳的故土很難說在多大程度上融入了帝國。它像是長江以南一塊巨大的漂浮物,無法給以一個準確的定位。

晉武帝頒布過優待吳地士人的詔令,然而詔令顯然不曾得到有效的推行。征服者的優越感縈繞在廣大官員和人民的心頭,足以抵消皇帝圣旨的效力,——何況皇帝也未必真的很在意這項政策。太康年間,吳郡人蔡洪舉秀才入洛陽,洛陽人對他的評價是:“你是吳楚的人士,亡國之余,有什么特殊才能,敢來接受這樣的選拔?”

這樣地域歧視的文字在史料中俯拾皆是。同樣遭到嘲笑的,還有文采風流的陸機、陸云兄弟,有人明知故問的跟他們說起:“陸遜、陸抗,都是你們什么人?”那個時代,這樣當面稱呼別人祖父、父親的名字,實在是最大的不遜。而著名的“除三害”故事的主角,勇猛可以屠虎斬蛟的周處,在西北戰場上,可以說是被幾個愚蠢的王爺給輕易的玩死了。

出身寒微的陶侃在洛陽時曾被人嘲笑為“小人”,嘲笑者是誰卻有兩種不同的記載,溫雅,還是顧榮?事實似乎不難判斷,有學者這樣分析道,溫雅來自太原望族,把陶侃視為小人那是理所當然。而顧家雖然是吳中高門,但是在洛陽,顧榮的地位比陶侃又能高出多少呢?[2]

一個激憤的說法是:“揚州地區沒有擔任郎官的人,而荊州江南,竟無人在京城任職。”話說得如此絕對自然有些夸張,然而吳人極少能夠進入權力中樞,卻是事實。

另一方面,朝廷的勢力,似乎也難以在吳地扎根。相比而言,蜀地倒是容易治理得多,曹魏與蜀漢固然曾是死敵,但曹操父子崇尚刑名,諸葛亮則是家世相傳的法家,因之雖然政權更迭,政策上卻仍然體現著一種延續性。

東吳各大家族的名士們在中央前途無望,也就越發控制住在家鄉的權力不能放松。曾經有人向晉武帝建議,派遣年長能干的親王去東吳坐鎮,也許能夠改善局面。但事實上,晉武帝所封吳王司馬晏并未到自己的封國去,——即使去了也不會有什么效用,吳王晏患有風疾,幾乎喪失了視力,并且被公認為“于武帝諸子中最劣”。

晉武帝曾經感嘆,“吳人輕銳”,容易動亂而難以安定。他采取的對策是,讓東南六州的將士輪流到江東駐守鎮壓。當然,這只會加劇吳人的抵觸情緒,并且,這顯然不是長久之計,比如,到了八王之亂的時候,這項政策不可能繼續維持下去。

 

西晉后期,一系列倒行逆施的決策中夾雜一個明智的措施,一部分吳人得到了引用。但是,要北方士人真正接納他們,顯然還需要時間。

已經沒有時間了,隨著中原的動蕩,滯留在洛陽等待機會的南方人大多數打算回去。于是就有了張翰思念鱸魚莼菜,而辭官回鄉的故事。辛棄疾在他的名作《水龍吟》中,以“盡西風,季鷹歸未”這樣的句子,表達了對張翰做出這樣對國家民族缺乏責任心的選擇的委婉批評。然而,這典型是一個宋朝人的想法,在當時,張翰們對這個北方人的政權,還實在難以有太深的感情。

 

三等待VS等待

 

東漢末年,王導的伯祖父王祥曾經率領族人,在廬江隱居二十多年。隱居是詩意的說法,真實的原因當然是躲避戰亂。廬江是魏吳兩國勢力交界的地方,因此,瑯琊王家對江東大概本不陌生,王導一再鼓動司馬睿南下,多少也是吸取了自家先人的經驗。

司馬睿到建鄴之后,最初一段日子過得相當冷清。作為政府派駐此地的最高軍政長官,他等待著當地名流來拜謁自己的。然而,一個多月過去,竟然無人對之加以理會。

這位瑯琊王再不引人注目,但是要說吳地人士對他的到來一無所知或毫不介意,一樣也不合情理。但問題是,他們也在等待。

永嘉元年,中原的局面看起來也還沒有壞得不可收拾,相反,倒是有些回光返照的跡象。新皇帝即位,讓人們多少抱有一些希望。朝廷內外的各股勢力盡管仍在明爭暗斗,但王爺們掄刀動槍的自相殘殺卻已經停止。面對各地的叛亂,政府軍在戰場上也還有能力取得一些勝利。所以這一年,在中央任司徒之職的王衍布置退路,營三窟之計的時候,也僅僅考慮到“有江漢之固”的荊州和“有負海之險”的青州,江東地區,還不在他的視野之內。

而只要北方的政府還足以應對危局,司馬睿就只是一個隨時可能被調走的地方官員。江東士人也就不必對他有格外的重視。

對于中原的亂局,江東士人本有觀望的傳統,東漢末年即是如此。大體說來,這里的人們沒有太大的野心(也可說這是基于對自身實力的一種清醒的認識),他們愿意接受一個外來的政權,只需要這個政權能夠保障自己的家族利益即可,但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在自己人中推出一個稱孤道寡的人來。當初,經過漫長的磨合,顧、陸、朱、張這些大家族們接受了孫吳政權[3],現在,他們未必不希望再有一個孫權出現。事實上,在司馬睿之前,一個叫陳敏的人,也向江東士人尋求過合作。

陳敏當時任廣陵相,平滅了當地的叛亂后他有了割據江東的圖謀。江東士人們對陳敏顯然不抱太大希望。也許是事先商量好的,他們中許多人以各種理由推托,不接受陳敏的任命,但以顧榮為代表的另一些人則到陳敏身邊任職,以便不至于和他關系完全搞僵。顧榮在試圖討好陳敏時候,曾明確把他比作孫權、劉備,而吳士最終徹底放棄了陳敏,也是因為確認他不足以“躡桓王之高蹤,蹈大皇之絕軌”[4]

經歷了陳敏事件,無疑也會使吳士們在選擇歸附對象的時候,越發的審慎。

 

接下來的一幕是著名的。那一年的三月初三,為了提高司馬睿的聲望,王導聯絡了自己的族兄王敦,以及其他北方流亡來的名士,烘托著司馬睿進行了聲勢浩大的走秀。

三月初三在當時是格外重要的節日,修禊祓除,曲水流觴都是必不可少的活動,后來流芳千古的《蘭亭集序》描繪的即是這一天的景象。這一天,王導讓司馬睿乘上肩輿,安排了威嚴的儀仗,王敦、王導兄弟,以及諸名士騎馬侍從。江東人士見此景象后都感到驚異,一個跟著一個的在道左下拜。然后,王導建議司馬睿派自己去拜訪了吳士的領袖賀循、顧榮。終于,這兩個人都接受了司馬睿的邀請,這之后,吳地的士人,也就紛紛前來了。

這樣故事性的記載,真實與否,歷來容易為人所懷疑,何況事件發生的時間,與諸多史實也確有難以合榫之處。然而,它確實真切反映出王導在司馬睿身邊的作用,以及此時南北士人們的心態。北方的名士翼戴司馬睿,這樣盛大的排場固然對吳士頗具震撼力,但也許更重要的是,這當中傳遞出一個信息:如果北方的局面將會好轉,這些大家族的名流,很快就會有回去的一天,又何必如此奉承這樣一個皇室疏宗的王爺?

而如果中原的形勢已經絕望,除了擁戴眼前這個人,還能夠有什么選擇呢?[5]

 

四王導與陳

 

王導是司馬睿身邊最重要的人物,——或者說,司馬睿更多只是形式上的代表,只有他,才是王馬組合中的真正的關鍵人物。然而王導似乎并未做出多少業績,在他的傳記里,甚至難以找出幾件值得稱道的具體事件來。能看見的,倒是不同的人物一致對他作出高得驚人的贊譽,司馬睿說他是自己的蕭何,北方流亡來的士人則交口把他比作管仲,——永嘉五年(311年)洛陽傾覆,這前后他們潮水般涌向江東,很多人剛到建鄴的時候感到不安,覺得這里根基微弱,隨時將會步中原的后塵,但是見到王導之后,擔憂就消失了。

這樣強烈的反差,使得有學者覺得,《晉書.王導傳》只是一份諛辭匯編,“徒有門閥顯榮,子孫官秩”而已。

那個時代的當事人里,肯定也有人會贊同這個意見,比如司馬睿的錄事參軍陳頵。當時,按照王導的建議,司馬睿從流亡過江的人中選拔了一批掾屬,人數達一百多人,這就是著名的“百六掾”。“百六掾”中有多少人具備政治才能顯得可疑,他們絕大部分出身高級士族,直到此時,仍保留著在中原時的舊風氣,習慣逃避事務,只求得自己安逸。陳對司馬睿說:“洛陽還太平的時候,朝臣們都認為盡心盡責是平庸,傲慢放縱是優雅,受這種風氣的流行感染,國家才至于敗亡?,F在您的幕僚仍然如此,只怕會重蹈覆轍。希望從今以后,接受任職卻又稱病不負責任的,全部免官?!?/span>

這樣一點簡單的考勤要求,被公認為苛刻,王導也不接受陳的意見。陳出身貧賤,在司馬睿府中本來就是個另類。他這樣義正辭嚴而喋喋不休的說下去,越發使自己變成一個不受歡迎的人。不過結局總算還并不太壞,他被打發到地方上去做太守。

史書上沒有提及陳頵登程時的心情,但憤懣和失望,大概不可避免。在他的心目中,王導無疑是這些尸位素餐者的代表人物,最多算得一個濫好人而已。

頵的遭遇,反映了不同時代的理想主義者共同的悲情。然而實事求是的說,司馬睿和王導確實沒有采納他意見的余地。風氣一旦形成,改變自非一朝一夕之功,可是面對北方的威脅,司馬睿要把流亡士人統一到自己旗下來,卻必須只爭朝夕。王馬組合的根基本極微弱,做這樣一個假設并不離譜:反腐倡廉、勤政愛民的口號被提出,并且三令五申要落到實處,于是被厭惡的就不是頵而是瑯琊王本人。世家大族們開始尋求另外的人選代表自己,這其間的利害關系當然又難以協調。不久后,江南分崩,在任意一次稍具規模的南侵中,王朝最后的生機斷絕,蠻族的屠刀雪片似的灑向南方土地的每一個角落。

——至少,十余年后的王敦之亂和蘇峻之亂,都很大程度上印證了這一點。

所以王導只有向司馬睿提出,要“政務寬恕”,要“事從簡易”,要“撫綏新舊”。實際上即是對各種貪瀆行為給予默許。當年陳頵還在北方州郡里做督郵的時候,曾一次檢獲當地大族隱匿的人口三千人,此事在王導眼中,大概竟可算前科。眾所周知,王導欣賞的政策,是寧可使吞舟的大魚漏網,也不愿意這樣以“察察為政”的。

很多人指責王導昏聵,于是王導留下了這樣一句名言:“人言我憒憒,后人當思此憒憒?!辈恍业氖?,翻檢史書,會發現他的預言很大程度上竟成為事實。任何變革都意味著進入雷區,而昏聵的態度,在當時竟是最有效的黏合劑。只有這樣,才保障了建康(愍帝即位后,建鄴改名建康)的流亡政府終于得以建立,自然,這也從一開始就決定了,東晉不可能是一個有作為的政權。

 

南北對話

 

該如何做好協調工作,王導確實精于此道。他擬定的那個“謙以接士,儉以足用,以清靜為政,撫綏新舊”的十七字方針看似無甚新意,實際貫徹起來卻極考驗施政者的能力。尤其是“撫綏新舊”一條,“新”是指剛剛逃亡過來的北方士族,“舊”則是說江東土著,單獨安撫一面容易,同時取得他們的支持卻有極大的困難。

很容易的,王導讓北方人覺得自己是他們利益的代言人(事實上很大程度也確乎如此),然后,王導動員各種手段,試圖瓦解南方士族的心理防線。他是那種見面熟的人,善于讓每一個人覺得受到了重視?!妒勒f新語》中的幾則逸事頗能見出他的技巧:

 

王丞相拜揚州,賓客數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說色。唯有臨海一客姓任及數胡人為未洽,公因便還到過任邊云:“君出,臨海便無復人?!比未笙舱f。因過胡人前彈指云:“蘭阇,蘭阇。 ”群胡同笑,四坐并歡。

 

當時的臨??ぃ嗡丛诮裉斓恼憬R海東南,這位姓任的客人,當然是南方人。王導一句話,便解除了他的孤獨感。至于在胡人面前,彈指的動作和“蘭阇”二字,含義如何雖然不易確定,但效果同樣顯著。[6]

 

劉真長始見王丞相,時盛暑之月,丞相以腹熨彈棋局,曰:“何乃渹?”劉既出,人問:“見王公云何?”劉曰:“未見他異,唯聞作吳語耳!”

 

吳語中,渹是冷的意思,“何乃渹”也就是“真涼快”。王導學作吳語,在北方士人劉惔眼里自然顯得可笑,傳到江東人耳中,喜劇效果只怕也一樣強烈。然而,鄉音親切,這樣做無疑是拉近了王導與吳士的距離,所以在陳寅恪先生看來,此舉與北魏孝文帝為推行漢化政策而禁止鮮卑人用鮮卑語,有著類似的政治內涵。

王導與陸玩間的交往,許多例子要更加典型。王導向陸玩請求兩家通婚,陸玩拒絕了,并且回復的刻薄程度,幾乎接近關羽那句虎女不與犬子相配的名言:“小土堆上不長松柏,香草臭草也不會被放入同一個容器。我陸玩雖然不才,義不為亂倫之始?!?/span>

陸玩對王導的態度一向輕忽,以說玩笑話為樂。很可能,王導預料到他的拒絕,甚至也預料到會有一個刻薄的答復。但請婚仍然是必須的,給對方一個拒絕你的機會,讓他的虛榮心在拒絕中得到滿足,原也是一種套近乎的方式。

然而,牽涉到切實的經濟利益,很多問題便非任何高明的交際手腕所能解決。比如出身義興周氏的周玘,就對這些北方侉子,覺得越來越怒不可遏。

 

六南方的憤怒

 

義興周氏宗族強盛,忠勇的周處雖然戰死于北方,但這些年來,周處之子周玘卻是江東的風云人物。到永嘉四年(310年)的時候,周玘已經有三定江南的美譽,[7]司馬睿對之十分忌憚,因此在人事任命中,對周玘明顯刻意壓制。而司馬睿的親信刁協,又對周玘加以輕侮,因此觸怒了周玘。但這只是事件的導火索,背后還有更深的社會根源。

在當時,江東士族大抵可以分為兩類。如上文已經多次提及顧榮、賀循、陸玩等人,都可以劃歸為文化士族;——他們有較高文化修養,盡管未必熟悉時尚的玄學,但秉承東漢以來的傳統,對儒家經典的理解,卻稱得上家學淵源。義興周氏則是在另一類士族的代表,它是首屈一指的武力強宗。

流亡過江的北方人也大概可以分為三等:上層階級即是晉的皇室,以及當年洛陽的公卿士大夫們,他們得意于自己的門第,也得意于自己的文化品味;中層階級是北方的一般士族,他們不以學術見長,然而往往以勇猛善戰著稱,后來的歷次南北戰爭,正是他們構成了南方軍隊的骨干;下層即是士族的底層以及一般庶族,此時他們的勢力分散而薄弱,只能隨遇而安,接受南方人的風俗,融入南方人的社會。他們風光的日子要拖到一百多年以后,直到南朝歷史的中后期,他們中才有人物拋頭露面,呼風喚雨。

上流社會的人物追隨司馬睿薈萃到建康,這是自然而然的選擇。中層該如何確定自己的去向,卻頗費躊躇。建康實際已成為新的首都,他們擠不進去;吳郡一帶是顧、陸等江東大族的根據地,已經被盤踞得無縫插針,自然也難以立足;而由于思念故土,他們也不想再繼續向南遷徙。于是,京口晉陵一帶,也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晉陵郡的轄境,相當今天的鎮江、常州、無錫三市及周邊地區,而周玘及其宗族生活的的義興郡治所陽羨,則是今天的宜興。兩地緊鄰,今天坐長途汽車往來,時間大抵不過數十分鐘,車票花費僅人民幣一二十元。當時當然不可能如此便捷,但彼此接觸,仍必十分輕易和頻繁。

北來的中層階級與義興周氏距離如此之近,利害沖突自然無可避免,雙方又均為武人,則一有仇釁,便往往不惜以武力解決。最終,據說周玘決定聯絡南方的各種勢力,殺盡北方人中的當權派,把司馬睿變成南方利益的代言人,但司馬睿識破了他的計劃,于是導致周玘憂憤而死。其間波折的真相今天已不可能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臨終前周玘給兒子周勰留下這樣的遺言:“害死我的,是那些北方侉子,能夠為我報仇,才是我的兒子?!?/span>

一年后,周勰果然發動了叛亂。叛亂本身很快被平定,但因為周勰的行為有“因吳人之怨”的群眾基礎,也使得司馬睿對此事未敢深究,周勰本人未受到任何處分,司馬睿像當初一樣撫慰了他。

 

總體而言,南北文化士族的交流,看來就要和諧得多。有一次,司馬睿在顧榮面前流露出缺乏歸屬感的情緒,司馬睿說:“寄人國土,時常懷慚?!鳖櫂s立刻回應了“王者以四海為家”這樣動人的言辭,并列舉古代的例子,證明遷都可能是一個美好的開始。

當然,如果經濟沖突也不可避免的話,言談投機就顯然是不夠的。看來,危機確實就在眼前,北方大族習慣了奢靡的生活,現在集聚于建康,生活稍稍安定之后,求田問舍的興致就重新勃發。而建康既然是東吳的舊都,它附近的莊園,自然都壟斷在吳士的手里。但最終,這場資源爭奪沒有發生。王、謝等大家族選擇了到當時略顯荒涼的會稽郡去置辦家業。后人欣賞王羲之的書法,謝靈運的詩文的時候,很自然會覺得,浙東的幽美山水是他們作品中靈性的重要來源。但也許不得不掃興的指出,這道文藝源泉里,一開始就滲透著阿堵物的氣息。

顧榮們選擇擁戴司馬睿的時候,內心大概有這樣一種自信,這個政權不會強大到足以擺脫對自己的依賴的地步,北方的來客很快將后繼乏人,——當初,孫吳政權就是這樣一步步變成一個江東人的政權的。但是出乎他們的預料,這一次的局面和當年大不相同。北方的動亂比之東漢末要嚴重和漫長得多,北方士人一波又一波的涌向江東,反而是本地人越來越被邊緣化,最終居于無足輕重的地位。

到了南齊永明年間(483~493),一個吳地的士人對顧榮破口大罵,并揚言要掘開他的墳墓,原因是顧榮引北方人渡江,才導致了江南地方數千里,士子風流,卻都仕途的不順。他的憤怒不合歷史潮流,但大體上也算合情合理,只不過南方意識到這一點,已經遲了一百七十年。

 

七打回北方去

 

眾名士一起登上建康城南的新亭游玩宴了,出身汝南大族的周顗坐在坐間,忽然長嘆說:“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于是眾人相視流淚,只有王導愀然變色說:“現在我們應該同心合力為王室效忠,收復神州淪陷的土地,怎么能像楚囚一樣相對哭泣呢!”于是眾人都收住眼淚,向王導道歉。

這大概是《世說新語》中最著名的故事之一。在今天的語文課堂上,仍會從愛國主義的角度對它加以闡釋。然而,當年劉義慶編撰此書時的看法顯然和老師們不同,這一則被放置在《言語》篇而不是《德行》、《政事》之類的篇目當中,這似乎是一個明顯的暗示:王導只是一個喊口號的高手而已。

口號的當然是必須的,它讓人們恢復中原的激情得以宣泄,所以恢復中原的行動,也就可以是不那么迫不及待的了。發揮著類似口號作用的,當然還有僑立郡縣與白籍戶口。司馬睿劃出一部分土地安置流民,并給這些地方冠以流民北方故鄉的名字。白籍則是一種臨時戶口,因為使用白紙登記而得名,而與永久性的戶籍寫在黃紙上不同。既然在南方的戶口是臨時的,當然也就意味著政府向人民宣告,大家很快可以回到北方去?!Y果是,這一臨時就臨時了整個東晉,一直到南朝后期白籍才被廢除。不過,白籍戶口可以減稅,可以免除對國家的許多義務,有此實惠,北方人中除了極少數理想主義者,也就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向政府循名責實了。

 

永嘉四年(310年)十月,洛陽城危在旦夕,晉懷帝傳檄各地方鎮發兵入援,皇帝詔書的語氣已經近乎哀告,然而,他終于沒有等來一兵一卒。

其間,司馬睿倒是對北方發起過一次軍事行動,不過攻擊對象不是劉曜、石勒的叛軍,而是壽春的揚州都督周馥。

這以前,周馥請求懷帝遷都壽春,這就得罪了想把皇帝壟斷在自己手里的東海王司馬越。這時候,司馬睿還算是東海王越一黨的成員,所以他接受東海王的指示,向周馥發動進攻。當然,更實際的理由是,司馬睿對自己勢力范圍內的這支異己力量,早就耿耿于懷。

后來,司馬睿和曾在周馥手下擔任廬江內史的華譚有過對話。司馬睿先指責周馥謀反,被華譚反駁后又改口說:“周馥具有方鎮的地位,手握強兵,朝廷征召他他不去,朝廷危險的時候又不能扶持,也算是天下的罪人?!?/span>

華譚的回答十分斬截:“這話不錯。要說朝廷危險而不能扶持,周馥應該與天下共受其責。但應該受到指責的,絕不僅是周馥一人?!?/span>

 

永嘉七年(313年)四月,占據長安的秦王司馬鄴稱帝,并改元建興,是為晉愍帝。愍帝任命司馬睿為左丞相,大都督,都督陜東諸軍事,交托的任務,則是“領精兵二十萬徑造洛陽”。面對愍帝派來的使者,司馬睿的答復是,“方平定江東,未暇北伐”。

使者對此當然也無可奈何。只有一個叫祖逖的軍事顧問堅持北伐,于是,司馬睿給了他一千個人的口糧,三千匹布,讓他自己去組建軍隊。

這之后,司馬睿忙于把自己的勢力向長江中游推進。當然,北伐仍然在理論上具有最高綱領的地位,于是司馬睿也幾次發兵北上,都很快都以各種理由而半途而廢。

建興四年(316年)十一月,長安失守,愍帝向劉曜投降。消息傳到建康后,司馬睿親自帶軍隊出去露宿野外,身披鎧甲,向各地發布檄文,限定出兵的日期。但意外還是不出意料的發生了,因為水道運糧沒有及時抵達,到底沒有能出兵,于是司馬睿殺了督運糧草的官員。

督糧官人頭落地后,行刑者把刀在柱子上擦拭,結果血竟然逆流而上,一直到二丈多的柱子末端才流下。圍觀的人都信誓旦旦的說親眼看到了這樣的景象,這種堅定甚至打動了七百年后的司馬光,不記錄神奇災異的《資治通鑒》破例保留了這個細節。

于是王導等人都上奏疏承認錯誤,請求免除職務。司馬睿說:“政令刑罰失當,都是我糊涂閉塞造成的。”到底一個人也沒有治罪。

 

八等到了

 

建興五年(317年)二月,一位北方的地方官員逃回江東,聲稱帶來了愍帝所寫的最后一份詔書,其中命令司馬?!敖y攝萬機”。三月,百官請求司馬睿稱皇帝尊號,司馬睿不同意,百官堅持,于是司馬睿慨然流涕說:“孤是一個罪人。諸位賢良如果逼我不止,我將返歸瑯邪封國。”他傳呼私人奴仆,讓他們準備回國的車駕。最終,雙方都做出了讓步,百官請求司馬睿依照魏、晉舊例,先稱晉王。司馬睿同意了。

六月,劉琨等一百六十位北方將領聯名上書晉王司馬睿,請求他登基。晉王再次表示了拒絕。

但事已至此,晉王將當皇帝的說法雖然官方還沒有認可,卻已經失去了小道消息應有的神秘性。小道消息中的小道消息產生,有人重提晉王是夏侯太妃和牛姓小吏所生的傳聞,另外有人則回應說,圖讖中有“牛繼馬后”的說法,這一切,也是早就注定好的。

事情拖到第二年(318年)三月,愍帝的死訊終于傳到了建康。于是司馬睿穿上斬衰喪服,別居倚廬。群臣又一次請求司馬睿稱帝,這一次,大家已經迫不及待。

南方士人的代表紀瞻說:“晉朝沒有皇帝,到現在已經兩年,陛下您應該繼承大業??纯船F在的皇室成員,您還能讓位給誰呢?只有您光踐大位,才能讓祖先的神靈和廣大人民有所倚靠。如果您再逆天時,違人事的話,大勢一去,就再也無法挽回了。如今洛陽、長安都已經毀滅于戰火,宗廟沒有主人,劉聰在西北已經自稱皇帝,您還在東南搞謙讓,救火還有謙讓的嗎!”司馬睿仍不答應,命人把御座撤掉。紀瞻對把手伸向御座的人大喝說:“帝座上應列星,敢動者斬!”這樣忠勇的氣概,使得司馬睿終于為之改容。

但也有官員支持司馬睿的謙讓,認為晉王應該先平定中原,然后再稱帝。很快,這個實心眼的人被趕出了朝廷,不久后又因為對朝廷心懷不滿而被治罪。

三月初十這一天,司馬睿登皇帝位,改年號為太興。在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里,犯人得到大赦,文武百官的爵位都上調二等,曾投帖建議新皇登基的吏員格外加位一等,老百姓投帖的則授予吏員身份,這樣的獲益者,總共有二十余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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