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商業2014年6月4日的報道《Case study: The strategy and tactics behind the creation of Brand Modi/案例研究：莫迪品牌創建之幕后戰略和戰術》毫不諱言莫迪2014年勝選是一場縝密的品牌營銷，并指出莫迪的勝選改寫并重新定義了印度政治的游戲規則。“莫迪品牌”的核心價值主張，是指將莫迪從一名地區性右翼政治家打造成為一名果斷的國家級領導人，通過宣揚莫迪倡導的發展議程將之推舉為最適合領導印度前進的領導人。“古吉拉特邦模式/莫迪經濟學”便是莫迪品牌所主打的發展議程核心。（筆者注：本系列文章以“古吉拉特邦模式”泛指2014 年及之前莫迪主政古吉拉特邦時期推行的經濟治理模式、“莫迪經濟學”則泛指 2014 年以來莫迪主政印度中央時期實施的經濟治理模式。）《莫迪品牌創建》透露：“2013年2月6日……莫迪在德里的Shri Ram商學院（Shri Ram College of Commerce, 簡稱為SDCC）向學生發表演講。莫迪談到了古吉拉特邦的發展模式。他熱情洋溢地談到政府決策速度的必要性，以及提高青年技能以加速經濟增長的必要性。那場演講為莫迪贏得許多年輕崇拜者……從那場演講之后，莫迪發表了數十次類似的演講。莫迪強調了經濟增長放緩、高通脹和缺乏新就業機會——這些問題立即引起年輕和城市選民的共鳴——同時也指責了國大黨領導的聯合進步聯盟政府。【2014年】選舉正式啟動后，莫迪的營銷團隊利用相同主題的印刷、電視和廣播廣告對選民進行轟炸式宣傳。”《莫迪品牌創建》引述知名廣告從業者Prathap Suthan的點評：“莫迪關于經濟發展和繁榮的論述起到【選民】在意識表面和深層相互交匯的效果。古吉拉特邦模式拋出了治理、道路、電力、婦女安全、和平、工業和教育等詞匯，并引用統計數據支持，從而滿足了觀望質疑的【選民】所渴望得到的理性闡述。”國大黨團結進步聯盟（UPA）政府執政末期，當時的報道顯示印度經濟面臨1980年代以來最低迷的增長展望、通膨率高企等。悲觀氛圍籠罩著2014年選舉前夕的印度，為莫迪品牌營銷的最終成功提供了有利的天時條件。Prathap Suthan點評道：“莫迪巧妙地利用【選民】心灰意冷、絕望和沉淪的心里，并攜帶糅合綠林好漢（the outlaw）和王者（the ruler）的象征意義出場。他被【選民】視為勇于破壞和行事叛逆的偶像......他的有條不紊、積極主動、充滿自信、以及掌控全局等特質，與王者原型（ruler archeype）微妙地起到聯系。”獲得專業廣告從業者Prathap Suthan 好評的古吉拉特邦模式營銷具體闡述哪些內容？莫迪品牌營銷文案在開源渠道尚有跡可循：古吉拉特邦模式營銷核心價值主張是將該模式宣揚為被悲觀氛圍籠罩著的選民心心念念期待的諸多方面“多、高、快、好”等“印度愿景”，并輔以各種統計數據圖表具體化其宣傳詞匯所組織構成的品牌敘事（圖2-1、圖2-2、圖2-3）。圖2-1：莫迪品牌營銷之古吉拉特邦模式與印度愿景之間的聯系 | 圖源：莫迪官網，漢化：GTKH
圖 2-2：莫迪品牌營銷之古吉拉特邦模式主要轉型計劃 | 圖源：莫迪官網，漢化：GTKH
圖2-3：莫迪品牌營銷之古吉拉特邦模式的發展成就 | 圖源：莫迪官網，漢化：GTKH古吉拉特邦模式之下的社會發展指標提升參差不齊，相當于該模式的'七寸’，故成為莫迪支持者和反對者之間互扛的重要焦點（見本系列第一篇：《前世今生》）。值得注意的是，古吉拉特邦模式營銷文案明顯有針對性地回應了批評者，刻意凸顯該模式在衛生、婦女、和孩童福利等方面的社會發展指標政績。實質上，雙方陣營的互扛圍繞各方高調'主打’和'突出’有利于各自敘事的統計數據，不利于其敘事的統計數據則低調處理或刻意回避。例如商業標準報2013年7月20日的報道便顯示古吉拉特邦在特定社會發展指標方面就沒有莫迪宣傳文案所描繪的 光鮮亮麗（圖 2-4）。圖2-4：適時官方數據顯示的古吉拉特邦社會發展成績單 | 圖源：商業標準報（2013年7月20日）；漢化：GTKH。
莫迪2014 年選舉宣言書體現了吉拉特邦模式營銷核心價值主張的影子，例如刻意凸顯各種社會福利構成政策重要組成以顧護其所謂七寸。但該宣言書也明顯體現古吉拉特邦模式已經過渡到莫迪經濟學（圖2-5），主要體現為兩個方面：1、吉拉特邦模式的所謂“增長-發展-治理”三條故事線的順序有所調整，體現為新的“治理-發展-增長”順序； 2、莫迪經濟學故事線擴大并融入國安外交和其它（中央-邦統治關系、文化遺產、環境保護等）內容。更具體而言，莫迪式治理體現為“統治-治理-發展-增長-文化/環保-國安外交”，大有“攘外必先安內”的味道。圖2-5：莫迪2014 年選舉宣言書內容總覽 | 圖源：印度人民黨網站；漢化：GTKH
總的來說，2014年選舉宣言書展示了莫迪經濟學從古吉拉特邦模式演化的第一步，而且這個演化就明顯體現“莫迪經濟學”嚴格上應該稱為“莫迪政治經濟學”，即其經濟治理是服務于選舉政治和統御內外的更高需求。合理猜測該宣言書中發展和增長的表面先后順序表述可以理解為爭取民心的營銷宣傳手法；莫迪勝選上臺執政后其整體政策也體現了以增長帶動發展的實質先后順序。莫迪上臺以來接受媒體訪問的次數屈指可數，合理猜測是延續莫迪品牌營銷策略中塑造莫迪的高大上、略帶神秘色彩的王者形象所需經營手段之一。因此2018 年6 月30日莫迪接受印度人民黨非官方口舌Swarajya主編、莫迪堅定支持者賈哥（R Jagannathan）等三人的專訪是極為少見的一場莫迪現身說法。排除其它市場地位更高、立場或 更中立的媒體而選擇接受親莫迪和親印度人民黨立場明顯、以“小批評、大幫忙”基調為特色的Swarajya接受專訪，合理猜測也是精心設計的品牌營銷手段的一部分。2018年6月30日，莫迪（左一）接受Swarajya賈哥（R Jagannathan，左二）專訪 | 圖源：莫迪官網
此外，結合時間推測，這場專訪大概率是莫迪迎戰2019年選舉的起手式。Swarajya專訪分為兩個部分發布，第一部分重點圍繞經濟相關議題、第二部分重點則是政治相關議題。莫迪的官方網站也公開發布/鏈接該專訪報道。Swarajya專訪內容相當全面，可以視為莫迪2014年選舉宣言書各個部分的進展檢討，以下簡單概括闡述其莫迪經濟學相關部分：“最小化政府、最大化治理”是莫迪2014年選舉的口號。莫迪向賈哥等人重申：“減少一層政府，便削減一條裙帶關系和腐敗的途徑……減少對政府的依賴是前進的方向。政府需要最大限度地提高生產力并優化流程……發揮推動者的作用。技術在實現這一目標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客觀而言這段宏觀論述相當到位，賈哥等人也在此基礎上貼心地做球給莫迪并引出一長串微觀治理改革舉措——從取消超過1,000部過時法律、簡化政府審批機構和流程、到推出新型電子化政府服務等—— 本篇不詳細列舉。鑒賞點評：廢除計劃委員會、建立國家轉型研究所（NITI Aayog）取而代之，并把經濟治理重點從計劃制定轉移到智庫功能、政策推行跟進等，是莫迪治理改革的重要舉措。然而這項改革的實際成效眾說紛紜。值得注意的是，國家轉型研究所在2021年8月公開了其首任副主席Arvind Panagariya/潘哥主持工作時期制定的《Three Year Action Agenda：2017/18–2019/20/三年行動議程：2017/18-2019/20》，其內容與經濟計劃類似，'行動議程’用詞應該是為了掩蓋該文件的'計劃’實質而刻意選用。《三年行動議程》文件的滯后面世透露的信息是即使計劃委員會廢除已被廢除，國家轉型研究所依然繞不開某種形式的計劃的必要性，或許反映了莫迪治理改革對外宣揚的改革敘事與實際之間的差距。合理猜測，國家轉型研究所尚未公布2019/20年之后的計劃文件。 莫迪總理府過度集權——背離印度獨立以來奉行的所謂英國西敏寺模式、變相轉向所謂美國總統模式——是莫迪上臺執政以來其批評者對其執政風格的主要詬病之一。莫迪除了借此提問抨擊前朝政府所謂決策癱瘓等弊端，也加以反駁并闡述了其治理下總理府的運作模式：“總理府發揮催化劑功能，促進、協調、和匯集'Team India/印度國家隊’各成員的議程和優先事項……各部委在各自的領域和垂直領域推動治理議程，而國家轉型研究所、內閣秘書處、和總理署等橫向辦公室可以提供跨部委、長期、更宏觀的視角”，并舉數個不同部委為例回應賈哥等人的做球式提問。鑒賞點評：2018年年末賈哥撰文《Modi’s Economic Record Is Worth Critiquing, But FT Ends Up Doing A Hatchet Job/莫迪的經濟記錄值得批評，但金融時報卻搞出了一場鬧劇》反駁英國金融時報社論時，依然主動地把'總理府決策過渡集中化’列為莫迪經濟學值得批評弱點/短板之一。顯然，賈哥并不認為莫迪專訪時的辯解具有信服力。“前朝政府遺留的爛攤子”一直以來是莫迪經濟學的營銷核心敘事之一，除了構成莫迪2014年選舉宣言書內容之一，迄今（即2023 年）莫迪經濟團隊依然樂此不疲運用這一敘事（見：《莫迪新任經濟幕僚首秀：修正經濟改革歷史敘事》）。莫迪向賈哥等人表示：“【本朝繼承的】經濟狀況比預期的要糟糕得多。事情太可怕了，甚至預算數字也令人懷疑……我們有兩個選擇——采取'Rajneeti/政治考慮’，或以'Rashtraneeti/印度利益優先’為指導……毋庸置疑，我們寧愿采取“印度利益優先”，而不是把政治斗爭放在第一位……我們接受了這個令人不安的事實，并從執政第一天開始便著手穩定局勢，以便印度經濟能夠長期得到加強。我們方 法的積極成果是有目共睹的。”鑒賞點評：賈哥在2022 年8月17日發表的力捧莫迪經濟學之作《10 Modi Mantras That Have Set The Stage For India's Amrit Kaal/ 為印度百年甜蜜時光奠定基礎的10條莫迪金科玉律》的第一條金科玉律——所謂“偉大的領袖在意的是尋求問題的解決，而不是推卸責任”——便是根據這一件敘事總結得出, 顯然賈哥被莫迪所感動到了。然而，2015年1月發布的新基準年國家賬戶統計數據系列顯示前朝政府執政最后兩年（2012-13年、2013-14年）經濟增長從 4.5%和 4.7%分別上調為 5.1%和 6.9%（圖2-6）。莫迪政府繼承的實際經濟狀況真象如何？莫迪政府本身有無操作統計數據之虞？此外，莫迪政府口口聲聲宣稱繼承了前朝政府遺留的銀行不良資產問題，但印度知名財經記者Puja Mehra 在其著作《The Lost Decade (2008-18): How India's Growth Story Devolved into Growth Without a Story/失去的十年(2008-18)：印度的增長故事如何退化成沒有故事的增長》中明確考證出莫迪政府上臺初期并未把銀行不良資產當作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進行處理。其它財經媒體人（包括賈哥本人）的報道也顯示莫迪政府遲至2018 年才出手認真處理這一問題。莫迪政府本身無需為銀行不良資產問題負一部分責任嗎？ 圖 2-6：新舊基準年統計數據之間 GDP 增長差距變化 | 圖源：華爾街時報（2015年1月30日）；漢化：GTKH。
莫迪在選舉期間多次夸下海口，上臺執政后將創造巨量就業機會、甚至高達一千萬個（圖2-7），這對2014 年前夕被悲觀氛圍籠罩的印度選民、尤其是年輕全民，造成的久旱逢甘露效果不言而喻，合理推測是莫迪品牌選舉營銷打動選民的殺手锏。圖 2-7：選舉期間莫迪承諾創造一千萬個就業機會 | 圖源：經濟時報（2013年11月22日）；漢化：GTKH
莫迪執政四年后，就創造巨量就業機會承諾跳票把政客的'舌燦蓮花’技能發揮到極致：“在【就業機會】議題上，缺乏就業數據的問題比缺乏就業機會的問題來得嚴重……我們衡量就業的傳統矩陣根本不能運用來衡量新印度新經濟中的新型就業。”莫迪解釋（忽悠）道，所謂“新型就業”體現在村級別企業家、初創企業、各種aggregators/聚合運營商、以及Mudra 貸款所創造的就業機會。（筆者注：在'Micro Unit Development and Refinancing Agency，Mudra/微型單位開發和再融資機構’計劃下，印度政府出資支持金融中間商向從事制造、加工、貿易、或服務業等非農業領 域的創收微型企業提供小額信貸/貸款，額度上限設在 100 萬盧比。）莫迪繼續解釋/忽悠道：“非正規領域約占所有就業崗位的80%。我們還知道，正規部門的就業機會——Employees Provident Fund Organisation，EPFO/雇員公積金組織的數據顯示正規部門的就業機會有所增加——也可能對非正規部門的就業機會產生帶動影響。”話鋒一轉，莫迪反問道：“最近有一份國際報告顯示印度的貧困率正在快速下降，你認為如果人們沒有工作這個現象有可能嗎？……如果【按照數據顯示】各邦都在創造大量就業機會，那么整個國家沒有創造就業機會是否說得通？是否有可能各邦都在創造就業機會而中央正在創造失業。這個說法合理嗎？”賈哥等人在莫迪的強勢反守為攻下全體噤聲，馬上轉到下一個問題。（梵華注：該“國際報告”不正是支持莫迪的印度人寫的嗎？）鑒賞點評：就業與創業合并闡述見于在2014 年選舉宣言書中，該宣言書除了單列self-employment/自主就業，還明言承諾在制造業、旅游業、農業、銷售業、建筑業等領域創造就業機會。而莫迪現身說法合并闡述就業與創業，其語境則明顯只是單指自主就業（即創業等同就業）。莫迪明目張膽操作闡述修正，暴露其意在掩蓋在多個領域創造就業機會的承諾已然跳票的尷尬事實。再者，把時間快進到專訪后約半年，莫迪政府內部疑似因拒絕發布2019年1月就業報告而引發動蕩，印度National Statistical Commission（NSC）國家統計委員會兩位獨立委員（包括委員會主席）辭職抗議后莫迪政府才妥協發布該報告；報告顯示失業率達6.1%，創下45年歷史新高。這起內部動蕩事件令人懷疑莫迪所謂的'缺乏就業數據’說法，實質上是指'缺乏彰顯莫迪經濟學成就的就業數據’！此外，莫迪在2016 年11 月8 日以打擊黑金為由突擊式推行廢鈔令，幾經輾轉到了 此次專訪之際廢鈔令的敘事已經修正為'經濟正規化大規模提升’等多項超出廢鈔令的初衷。若如莫迪所言，非正規領域繼續占80%的就業崗位，那廢鈔令修正敘事 的所謂'提升正規經濟規模’明顯不實、自相矛盾。 莫迪向賈哥等人宣示：“我們的既定目標是在2022年確保農民收入翻一番，讓我們 的農民過上富裕生活、實現農業盈利……我們遵循四管齊下的戰略：降低投入成本、確保產品的適當價格、確保收成保底和收成后損失最小化、并創造更多創收途徑。”莫迪也信誓旦旦地表示：“農民將獲得成本1.5倍的minimum support price，MSP/保底價格。他們也有更多的途徑在electronic National Agricultural Market，e-NAM/國家電子農業市場的協助下獲得合適的價格。”鑒賞點評：2022年并未出現有關印度農民收入翻一番的媒體報道，表示莫迪2018 年發出的這一宣示已然跳票，但自命清高的印度媒體顯然沒有向莫迪政府討要說法。（梵華注：這種現象在印度司空見慣，印度政客為了選舉承諾太多，不兌現大家也都習慣了吧？）此外，莫迪政府在2020年9月頒布了三部農業改革法令，農民因擔憂這項改革變相取消保底價格，結合其它擔憂而采取激烈抗爭回應；莫迪被迫在2021年11月撤回農業改革。（梵華注：印度反對這三部農業改革法令的抗爭中，錫克教團體顯然是主力軍，抗議持續一年，莫迪政府也祭出了各種手段試圖來瓦解抗議、強推法案，最終卻不得不在眾志成城的錫克教農民面前低頭。錫克教團體和信徒著實厲害的很！） 針對公有銀行危機，賈哥等人貌似直言質疑：“與其在2017-18年對銀行進行資本重組，為什么不在2014年這樣做呢？”但這終究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專訪，所以莫迪也是有備而來并回復道：“我們在2014 年就發現了銀行的問題。我要求【聚集在浦那務虛會的銀行家們】以最大的專業精神開展工作并清理該行業。長期以來來自德里的一通電話便足以影響【銀行的】工作那種文化【也被我們終止了】……【我們推出《破產法》之后】舊貸款必須顯示為不良資產。”莫迪也指出其政府已經推動了五宗銀行合并案。鑒賞點評：莫迪的辯解對于賈哥而言顯然不具有信服力。2018年年末賈哥發表《莫迪的經濟記錄值得批評》一文反駁英國金融時報社論時，主動地把“未能及早解決銀行危機”列為莫迪經濟學需要被批評的首要弱點/短板，便是明證。事實確實并非如莫迪所描繪的那么單純。“來自德里的一通電話”那種文化或許被終止了，但莫迪政府還是通過其它渠道左右公有銀行的運作。例如：莫迪政府在幕后游說印度中央銀行允許公有銀行繼續向流動資金緊張的電力企業放貸不果，引致莫迪政府和印度中央銀行對簿公堂，進而引發莫迪政府引用相關法律指示印度中央銀行為貸款放行的一系列爭議。之后印度央行行長Urjit Patel下臺的結局或許與其領導下的央行'不配合’莫迪政府息息相關。圖2-8：莫迪政府和印度央行對簿公堂后，莫迪政府引用相關法律指示印度央行向 流動資金緊張的電力企業放行貸款 | 圖源：印刷報（2018 年 10 月 31 日）；漢化：GTKH。
莫迪政府在2018 年3 月將出售Air India/印度航空公司計劃付諸行動，但卻沒有買家愿意接手。莫迪解釋道：“內閣不僅批準了印度航空公司的出售，還批準了其他幾個（虧損的）公共部門單位的出售……我們的政府已經進行了重大的撤資……至于印度航空公司私營化，必須對出售計劃未能獲得買家響應和政府政策決策加以區分。”鑒賞點評：莫迪政府修改了印度航空公司私營化計劃后，在2020 年1 月再次尋求買家，并在2022年完成向塔塔集團出售，印度政府完全退出印度航空公司股權和經營權。（梵華注：印度航空在印度建國之初是塔塔家族私營航空，被尼赫魯強制收歸國有后，歷經數十年，沒想到最終還是回到了塔塔家族。印度財閥壟斷之局面在莫迪政府的任內是越來越嚴重了，阿達尼、信實集團和塔塔集團都比莫迪成為印度總理之前更加強大、更加壟斷！）莫迪政府在2017 年7 月1 日終于推行了歷經多屆政府、醞釀長達17 年的消費稅。莫迪解釋道：“消費稅是一個巨大的變化，執行過程需要完全重新設置世界最大的經濟 體系之一… 進行這種大規模改革時，初期出現種種啟動問題在所難免… 之前許多稅收是隱性的，現在則是明碼標稅。”賈哥等人也做球給莫迪闡述一系列消費稅為印度經濟帶來的好處，本篇不一一列舉。鑒賞點評：消費稅的推行費時長達17年，莫迪“居功至偉”。2009年印度人民黨敗選后，時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長莫迪主導了該黨反對消費稅的種種抗議，導致時任聯合進步聯盟政府未能如期在2010年推出消費稅，進而由于國大黨UPA政府一再失策而耽誤至2017年再由莫迪出來收割消費稅的推行作為莫迪經濟學的“政績”。總的來說，莫迪現身說法展示莫迪經濟學大概率是成功的品牌營銷，是否是合格的政治經濟學見仁見智，但其經濟學學術內涵是否合格則極大存疑。Swarajya專訪也坐實了賈哥等人充其量只是印度人民黨的御用媒體人的真相。即使賈哥事后的其它報道顯示他不完全認同莫迪專訪時的解說/忽悠，他在現場并并未展現專業媒體人應有的素養 —— 例如一句“缺乏就業數據”就輕易放過向莫迪追問創造“一億個就業機會”的落實情況、放任莫迪明目張膽修正闡述、對于莫迪有關“經濟正規化”的自相矛盾敘事也噤聲以對等。就公有銀行危機處理失當一事展現的放水又是另一個例子。莫迪在2016 年11 月8 日突發公布demonetization/廢鈔令時是以這樣'神圣’的高度形容廢鈔行動：“我完全相信每位公民都會站起來參與這項'Mahayagna/向火神供奉祭品’……【我呼吁所有國民】現在與國家一起參與這項'Imandaari ka Utsav/Pramanikta ka Parv/向誠信與信譽致敬’。”（筆者注：'Imandaari ka Utsav’是印地語、'Pramanikta ka Parv’是古吉拉特語。）然而，通篇 Swarajya專訪賈哥等人一字不提廢鈔令，明顯礙于“逆鱗”、刻意在莫迪面前回避提起“神圣”廢鈔令黯然失敗的尷尬結局，也是賈哥等人毫無媒體人專業素養的又一個例子。莫迪2019 年選舉宣言書第一大重點是相較于在2014 年莫迪只是“眾神之一”，2019年莫迪的地位大幅度鞏固、明確定為“唯一至尊”（圖 2-9）。圖2-9：莫迪2014 年（左）與2019 年（右）選舉宣言書封面比較 | 圖源：印度人民黨網站
該宣言書第二大重點則是莫迪經濟學內容和優先順序的調整和演化（圖2-10），主要體現為四個方面：二、文化遺產相關內容具體化并明顯體現印度教化元素；三、2014年調整后的莫迪經濟學'治理-發展-增長’三條故事線進一步調整為'增長-治理-發展’；四、調整/演化后的莫迪式治理體現為'國安外交-增長-治理-發展-文化/環保’， 與 2014 年相比業已演化為'攘外與安內并行’。圖2-10：莫迪2019 年選舉宣言書內容總覽| 圖源：印度人民黨網站；漢化：GTKH。
國安外交躥升到第一優先順序符合莫迪政治經濟學精神，也預告了莫迪政府第二屆任內采取的一系列地緣政治競爭主導的經濟決策。例如：2019 年末退出'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RCEP/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談判并在之后不斷有針對性的污名化RCEP、2020 年初推出明確針對與中國制造業直面競爭的'生產激勵掛鉤’政策并在2020年末進一步擴大該政策范疇、2020年中推出'Atmanirbhar Bharat/印度自給自足’保護政策等。總的來說，2019年選舉宣言書透露了莫迪經濟學進一步演化：對內依然體現為“莫迪政治經濟學”、對外則分化為“莫迪地緣政治經濟學”。（筆者注：本系列文章將 繼續使用'莫迪經濟學’一詞泛指'莫迪政治經濟學’和'莫迪地緣政治經濟學’，鑒賞范疇以經濟學主題例如增長、投資、經貿、就業、貧富等為主，但始終清醒認識到其背后的對內延續/鞏固執政統治和對外開展地緣政治競爭等政治野望。）莫迪在2019 年選舉蟬聯后不到一年時間，印度知名媒體人Shekhar Gupta 撰文《Why Modi proves strong leaders don’t always bother about good economics/莫迪證明了強勢領導人未必把搞好經濟擺在首位》指出：“【莫迪勝選蟬聯】證明了兩件事。第一，莫迪把政治玩溜了。第二，莫迪治下經濟狀況變得扭曲 —— 增長停滯、赤字上升、失業率創新高，但選民們并不在乎。”（來源：印刷報，2020 年 3 月7日）。《強勢領導人》指出：“蘇杰生外長評價道數十年以來，歷屆政府在許多有爭議的問題上一再玩'擊鼓傳花’把戲，而莫迪政府卻展現了解決這些問題的決心……莫迪忠實選民確實也陶醉在【莫迪展現的強勢領導形象】……他們根本不在乎經濟數據，尤其是在其它手段可能更有效地給他們制造“感覺良好”的情況之下。”《強勢領導人》接著提出了靈魂拷問：“我們進入了自英迪拉·甘地以來最強勢領導人執政的第六個年頭……所有經濟指標都轉為負值，并且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增長、赤字、進出口貿易、投資、儲蓄、就業等等。唯一傳出好消息的領域是基礎建設領域。自1991年以來，印度經濟從未出現過如此持續的增長放緩或經濟停滯。那么，一個強勢領導人的崛起難道不是良好、強大經濟的保證嗎？”《強勢領導人》緊接著引用兩位澳大利亞學者根據對于從1858 年至2010 年共152 年的全球政治和經濟歷史研究的結論合理化莫迪的勝選蟬聯是符合歷史規律的現象： “強勢的領導人“要么對經濟有害，要么無關緊要”……強勢領導人神殿上或許可能會乖離規律產生【能把經濟搞好的】奇人異士，但這純屬偶然。”必須指出，這兩位澳大利亞所謂學者進行的所謂研究的時空背景是美國特朗普執政中期，其研究原始數據來源體現典型西方傲慢和自我感覺良好——憑西方標準把各國政府和領導人定義/分布在所謂'威權’和'民主’對立光譜上。客觀而言，該研究主要是服務于適時美西方左右兩翼之間如火如荼的斗爭、順帶洗腦它國公知/無知人士—— 印刷報正好屬于后者。該研究得出的所謂'歷史規律’原始數據和可信度皆 高度存疑 —— 但'威權’和'民主’這類二元對立化洗腦標簽正中印度媒體的胃口。然而印刷報引用該研究結論時，巧妙地把原文中使用的'autocrat/威權領導人’一詞改成'strong leaders/強勢領導人’；這頓操作顯示莫迪對印度媒體的威懾不言而喻，也暴露了印刷報的媒體'素養’有限（筆者注：印刷報自詡為獨立媒體，但幕后有塔塔集團等財閥資助，絕非清流，與諸印度媒體一樣必須謹慎采信）。撇開可疑的美西方研究結論和可疑的印度獨立媒體，客觀而言《強勢領導人》的整體闡述確實與本篇的結論不謀而合：莫迪經濟學并非單純的經濟學。印度2024 年全國選舉在即，莫迪朝代第三部選舉宣言書將是一份檢驗莫迪經濟學的重要參考。在第三部選舉宣言書面世之前，印度國家轉型研究所發布的《National Multidimensional Poverty Index/國家多維度貧困指數》報告提供了一個階段性檢驗切入點。莫迪政府在2021年掌控全局，然而該報告的數據也只能顯示古吉拉特邦的社會發展成就排名固然靠前但并非名列前茅。換言之，即使歷經了15年“傳奇”的古吉拉特邦模式經營、加上接近 10 年的莫迪經濟學加持——莫迪入主中央后對該邦眷顧有加——該邦鄉區貧困問題依然嚴峻、整體邦排名依靠城區支撐。莫迪經濟學可以在短短數年之內把紅頂商賈阿達尼一度捧上亞洲首富、世界亞富寶座，但迄今古吉拉特邦鄉區依然存在嚴峻的貧困問題，諷刺之余，除了折射出古吉拉特邦模式和莫迪經濟學的輕重緩急，也印證了莫迪上臺前媒體上出現過的那句評論：“古吉拉特邦還不是莫迪支持者意圖讓我們相信那樣完美的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