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十年后的一天,蘇軾在孤寂的夜晚重又夢到已離世經年的妻子。她仍是坐在梳妝臺前,月華籠罩,兩人相對卻無言,唯有淚水輕輕滑落。
在安葬妻子的山坡上,蘇軾親手種下了三萬棵雪松。誰又知曉那其中沉淀了多少刻骨的思念與悲痛?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
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垅兩依依。
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
這是賀鑄懷念去世妻子的悼亡詞,在他57歲客居蘇州時,妻子突然離世。賀鑄中年以后曾經多次路過或客居蘇州,前一次他還是與妻子趙氏一同來的,后一次他卻已是孤身一人。
蘇州景物依舊,可曾陪著我絮語家常、攜手共賞美景的人,卻已不再了。我們一同來的,為何不一起回去呢?人生最沉痛的,莫過于物是人已非。
昔日戲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來。
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
尚想舊情憐婢仆,也曾因夢送錢財。
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夫妻死別,固然是人所不免的,但對于同貧賤共患難的夫妻來說,一旦永訣,卻是更為悲哀的。
韋叢嫁給元稹時年二十歲,兩人僅相伴了七年,她便去世了。
此后,元稹為妻子寫下了數首纏綿凄惻的悼亡詩,最為人稱道的便要屬《遣悲懷三首》及《離思五首》其四。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
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
當時只道是尋常。
23歲那年,納蘭容若的妻子盧氏因難產去世。兩人間雖僅有短短三年的夫妻情誼,卻讓納蘭一生難以忘懷。此后,他為妻子寫下50多首悼亡詞,每一字句,都是情深。
記得從前我倆一起“賭書”,衣襟上沾滿了茶香。當時以為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如今想來,卻覺無限悵惘,逝去的便再也回不去了。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臺。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陸游的一生中,與結發妻子唐琬的愛情悲劇,許是他心底永遠的沉痛。據《齊東野語》等書記載:陸游在二十歲時娶了唐婉,婚后兩人夫妻情深。但陸母并不喜歡兒媳,最終兩人在相伴三年后無奈分離。
紹興二十五年春,陸游三十一歲,偶然與唐趙夫婦“相遇于禹跡寺南之沈氏園。唐以語趙,遣致酒肴。陸悵然久之,為賦《釵頭鳳》一詞題壁間”。唐氏見后亦奉和一首,從此郁郁寡歡,不久便抱恨而死。
《沈園二首》便是陸游在七十五歲重游沈園時,為了悼念唐婉而寫。斜陽黯淡,畫角哀鳴,驚鴻照影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