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奶奶已經作古了,今天來講講我大奶奶的故事。
那個時候,大奶奶還是個美麗大姑娘,烏黑的打著麻花的長辮子,像《白毛女》中的喜兒扎著紅頭繩的辮子。
那天,她遮上紅蓋頭羞澀地坐上了大紅花轎被抬進了李家的大門。
從此,開始了她的孤獨的婚姻生活。
因為那個時候,到處戰亂,百姓疾苦,大奶奶的婚禮很簡單。
大奶奶和大爺爺剛剛拜完堂,還沒來得及坐在桌子前喝交杯酒,大爺爺就被人招走了。
你們會不會以為大爺爺犯了事被抓走了?
不,大爺爺不是被抓走了,而是他必須跟從國民黨的部隊去往臺灣。
大爺爺也是個國民黨軍人。
大爺爺這一走,就將近一輩子。
大爺爺的家人都在內陸。分開的雙方,大爺爺家人和大爺爺都非常的煎熬,飽受著思念之苦。
原以為,只要不打戰了,就可以一切太平美好了。
可是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交通的不便捷,通信的不便利。家人總也沒有大爺爺的消息。這磨滅了家人再見到大爺爺回家的希望。
過了好幾年,曾祖父要大奶奶改嫁,大奶奶哭著,鬧著,說是要等大爺爺回來,說她生是大爺爺的人,死是大爺爺的鬼,她說她要一輩子服侍和孝順曾祖父,曾祖母。
聽我爸說,曾祖父和曾祖母是在痛苦和遺憾中離開的,他們到死都沒能再看到大爺爺一眼。
大奶奶辛苦地服侍她的公公婆婆,不曾有過半點怨言。曾祖父母離開的時候,大奶奶哭得稀里嘩啦。
大奶奶從此沒了依靠,更加孤獨。
我想遠在臺灣的大爺爺也不好過吧。
大爺爺剛幾年也天天盼望著能回來和家人團聚。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希望也越來越渺茫,漸漸變成了奢望。
在戰友和領導的催促和促成下,大爺爺就在臺灣結婚生子、落地生根了。
大奶奶還是一個人,她還在癡癡地等著大爺爺。
后來,兩岸關系漸漸友好,大爺爺有了機會回內陸,看一眼一輩子的鄉愁。
大爺爺回到了家。
家中早已物是人非,衰敗頹唐。
大奶奶的頭發早已斑白,她的臉上布滿皺紋,她行動遲緩,手腳偶爾還會不自禁地顫抖。可她卻還是那樣守著大爺爺呆過的唯一的破舊的老宅,依然盼望著大爺爺。
大爺爺看到了當年匆匆一別的大奶奶,感慨萬千,熱淚盈眶。
大爺爺望著大奶奶,深情地對她說,我們剩下的日子都不多了。余下的日子,我要好好陪著你,彌補我們這大半輩子的缺失,阿珍,你可愿意?
大奶奶激動地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可是眼淚禁不住地流淌下來。她用手拭了一把老淚,吸了一下快滴落出來的鼻涕和空氣,哽咽而顫抖地說,我愿意。
大爺爺和大奶奶很幸福,大爺爺一直陪在大奶奶身邊,像小情侶般大爺爺抱著大奶奶。大奶奶靠在大爺爺肩上互相講著他們的故事。
大奶奶是在大爺爺的懷中離開的。她走得很安詳,很幸福。
她等到了她一生的守候,她曾經的苦都因大爺爺的陪伴變得有了價值。
大奶奶走后,大爺爺辦完了大奶奶的喪事,沒過多久,大爺爺也像今生無憾似的,悄無聲息的在那老宅中安靜地睡著了。
這就是那個年代的愛情,如此的簡單又如此的讓人向往。
不僅被他們的愛情所感動,更祈望自己愛情也能這樣,在浮躁的世界里依然能夠相愛一生。
就像木心先生的詩歌《從前慢》一樣
記得早先少年時
大家誠誠懇懇
說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車站
長街黑暗無行人
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從前的鎖也好看
鑰匙精美有樣子
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