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平
李秉衡是何許人，對多數人來說很陌生，即便是對清史有一定了解的人，也未必知曉。可在歷史記載中，翁同龢稱他“文武將才”，張之洞曾竭力保薦他，光緒帝擢升他為封疆大吏，慈禧太后交給他保衛北京的重任……李秉衡在抵御八國聯軍的通州保衛戰中，踐行“寧為國而捐軀，勿臨死而縮手”的誓言，自殺殉國，稱他愛國將領，似不為過。
李秉衡，奉天海城人，他沒有中過科舉，“入貲為縣丞”，后“遷知縣”，不久又由棗強知縣升任蔚州知州，光緒五年（1879）任冀州知州。據《清史稿》記載，他在冀州任上體恤百姓，冀州民俗“重紡織，布賤，為醵金求遠遷，易糧歸，而裁其價以招民，民獲甦”。因政績卓著，兩年后，李秉衡升任永平府知府，贏得“北直廉吏第一”的好名聲。
光緒十一年（1885）中法戰爭爆發，廣西邊防動蕩，李秉衡被調到龍州西運局，主持物資運輸等事宜。當時軍隊的餉銀不能及時發放，各級官吏“無人過問”，致使軍心低落，李秉衡毅然整頓，“汰浮費，無分主客軍，給糧不絕，戰恤功賞力從厚”；他還創立了“醫局”，對負傷的士兵關懷備至，鼓勵他們殺敵報國。正因如此，李秉衡極受士兵的愛戴，當他們聽到朝廷決定讓李秉衡署理廣西巡撫，“歡聲”擁護，可見眾望所歸。中法戰爭中，馮子材主前線戰事，李秉衡主后方保障，諒山之戰之所以能取得勝利，和李秉衡出色的后勤保障是分不開的，但一般人只知道馮子材的大名，不曉得李秉衡的付出。所以彭玉麟等大臣上疏朝廷：馮子材、李秉衡“兩臣忠直，同得民心，亦同功最盛”，朝廷認可予以嘉獎，諭旨署理巡撫職。任職期間，李秉衡“整營制，舉賢能，資遣越南游眾，越事漸告寧”，他還配合廣西勘界事務大臣鄧承修勘定中越邊界，實為今日國界之疆定。
沒過多久，李秉衡出任安徽巡撫。清流派重臣張之洞向朝廷上奏折舉薦人才時，說李秉衡“德足懷民，才能濟變，政聲遠播，成績宏多，實為良才大器”。
光緒二十年（1894）大東溝海戰前夕，朝廷下諭任命李秉衡為山東巡撫，《清史稿》記他上任后“嚴紀律，杜苞苴”。由于敵我實力懸殊，李秉衡在指揮榮成保衛戰、威海增援戰等戰役中勝少敗多。李鴻章簽訂《馬關條約》時，李秉衡以山東巡撫的身份上書朝廷堅決反對，練兵二十萬，與日本一決雌雄。
光緒二十三年三月（1897），大刀會攻打山東冠縣的德國教堂，一名教民被打死；一波未平，山東巨野又發生命案，兩名德國籍傳教士被殺。德國公使認為李秉衡辦事不力，要求清廷將他撤職。清廷怕洋人，盡管翰林院編修王廷相力爭，仍發布上諭免職，但隨即任命他為四川總督，誰料德國公使再次施壓，清廷只好再次將李秉衡免職。就這樣，李秉衡成了“巨野教案”的替罪羊，避隱安陽整整三年，無所事事。如果沒有剛毅入主“樞廷”當上軍機大臣，李秉衡也許會終老于鄉野——1900年，他向慈禧太后建議重新起用李秉衡，適逢御史上疏請整頓長江水師，慈禧太后召見李秉衡，讓他“巡閱長江水師”。
李秉衡沿長江而下，因在沿途布置水雷，準備與各國軍隊決戰，被時任兩江總督劉坤一視為眼中釘。借朝廷要求劉坤一派員率兵北上、保衛北京之機，劉坤一以“勤王北上”之高帽，請李秉衡先行北上，并且將一支部隊交給他統領。
1900年7月26日，李秉衡率軍抵達北京，那時八國聯軍已攻占天津，北京萬分危急。覲見時，李秉衡慷慨主戰，大受慈禧褒獎，立刻任命他為“幫辦武衛軍軍務”，即榮祿的副手，擔負保衛北京的重任。
八國聯軍經過短暫休整后，向北京進犯。8月15日，北倉、楊村防線告急，李秉衡手下只有五百兵士，無論如何也抵御不了。他立即拜見榮祿，要求調撥部隊、提供彈藥——雖然李秉衡名義上是武衛軍的幫辦，但調兵權始終握在榮祿手里。榮祿表面上高調，骨子里卻反戰，他以手中部隊入不敷出為由，拒絕了李秉衡。李秉衡無可奈何，又來不及上奏朝廷，只能率五百兵士奔赴通州前線。
通州是北倉、楊村之后通往北京的第三道防線，若失守，敵軍可長驅至朝陽門。朝廷連下諭旨，命令張春發、陳澤霖、夏辛酉、萬本華四軍屯楊村、河西務，以抵御聯軍的兵鋒。雖然加上袁世凱精銳的三千新軍，通州防線的兵力總共有一萬五千余人，但大都持觀望、拖延的態度。李秉衡是前線總指揮，當他于8月7日在通州召開作戰會議時，舉目四望，沒見到一個將領。
李秉衡親自前往前線巡視、督戰，一向體恤士兵的他發現士氣極為低落，士兵不僅拿不到餉銀，而且面臨糧絕之險。可朝廷已經撥付了餉銀！李秉衡明知是將領克扣，但已無暇糾劾，他馬上命令士兵到附近的鄉村購糧，但百姓家的糧食均被北倉、楊村退下來的部隊劫掠一光！
李秉衡很憤怒，但毫無辦法。8月8日，他督軍于河西務，因兵寡不敵退至張家灣。8月11日，聯軍攻打通州，李秉衡以“為國效命”相激勵，但饑餓的士兵已無力再戰，四散而潰。孤守通州的李秉衡在得知通州城門被聯軍炸開后，給慈禧寫下一道遺折：“就連日目擊情形，軍隊數萬充塞途道，聞敵則潰，實未一戰，所過村鎮則焚掠一空，以致臣軍采買無物，人馬饑困，無以為立足之地。”而后向北數拜，服毒自盡。
李秉衡自盡后，朝廷“優詔賜恤，謚忠節”，但八國聯軍要求追究罪魁，“重治”主戰的王公大臣。李鴻章與八國聯軍代表謀議，八國聯軍向清廷提出懲辦的“戰犯”名單，李秉衡赫然在列。慈禧頒旨，嚴懲主戰的王公大臣，李秉衡雖死于戰場，“以先死免議，詔禠職，奪恤典”。
好在李秉衡還有知音——曾上奏朝廷反對向洋人屈服、將李秉衡撤職的王廷相，在李秉衡被重新起用進京后慕名拜訪，相印訂交。李秉衡至奉天時，特上奏朝廷要王廷相同去任職；李秉衡出鎮通州，王廷相亦不避生死相從，患難與共。通州失守后，王廷相尋不到李秉衡，斷定其已死節，隨即跳河自盡。《清史稿》將王廷相小傳附于李秉衡傳之后，大有二人忠烈依附之意。
通州在修史志時，不應該忘記這位曾經抵御列強、保衛通州的愛國將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