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蜂擁而起的農民運動與外族入侵,統治者有兩種選擇,一種是“東漢模式”(授權地主官僚“勤王”),另一種是“西晉模式”(依靠政府軍“片面抗戰”)。第一種模式可以鎮壓農民起義甚至摧毀外族入侵,但是“勤王”的領袖很容易成為新的統治者,舊王朝向新王朝“和平過渡”;第二種模式可以避免大將專權,但是極容易被農民起義推翻或者外族顛覆,舊的王朝不僅毀滅而且舊的官僚體系崩潰。東漢固然被權臣篡奪,卻在黃巾起義后延續了30多年;西晉避免了權臣篡奪,卻在永嘉之亂后短短數年亡于匈奴之手。
中國三代以來多次面臨外族入侵,強盛的西周就是毀于犬戎之手。不過,中國第一次“淪陷”與外族之手則是元朝與清朝,這責任就在宋朝與明朝。我們可以驚奇發現,宋朝與明朝都面臨著農民起義與外族入侵的危險,這兩個王朝的統治者都是采取“西晉模式”而拒絕“東漢模式”,結果當然是脆弱的政府軍外內外敵人夾擊下腹背受敵而亡——宋朝亡于漢人張弘范,明朝亡于漢人吳三桂、施瑯。中國并非缺乏人才,而是官府拒絕“任人唯賢”,于是這些一流人才就為敵營所用,所謂“惟楚有才,晉實用之”。造成這種“太阿倒持”局面的,就是“寧亡外族,不與國人”的披著“圣天子”外衣的獨夫民賊。
清朝面臨著太平天國農民運動,采取了“東漢模式”,那就是號召地主官僚“勤王”,這才有了曾國藩湘軍、李鴻章淮軍的脫穎而出。“勤王”的湘軍、淮軍擊敗了太平天國農民軍,并沒有成為清王朝的敵人,反而成為清王朝的支持力量,大批湘軍、淮軍將領成為清王朝的地方督撫,這些“軍功官員”改善了清王朝的治國能力,于是清王朝又延續了半個世紀。當然,地方督撫權力膨脹,這就有了“東南互保”的尾大不掉,清王朝最終也難免亡于權臣袁世凱之手。
如果宋明面臨內外憂困,不是自認為“偉大光榮正確”,而是“群策群力”充分動員全民至少全體官紳的智慧,組織義軍、鄉勇“保家衛國”,那么數十萬蒙古軍、八旗兵焉能是數百萬民族武裝的對手?“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足以吞噬“草原部落”。那些淪為外族“從龍之臣”的漢族精英,也許會“篡漢自立”,但至少可以避免億萬民眾淪為外族奴隸。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后,蔣先生宣稱“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戰之責”,這其實就是放開手腳號召官紳“勤王”的“東漢模式”。日本軍隊雖然精銳,卻在各地“勤王之師”的聯合打擊下最終敗北,即使是向蘇聯、美國“借師助剿”,這也是漢唐“舊例”。當然,高舉(抗日救國)“勤王”大旗的延安實力派笑到了最后,這就有了1949年的政權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