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均生詮釋《太極拳論》問答篇
問:王宗岳何時何地人、他的著作有哪些?
答:王宗岳,清代山西人,乾隆年間(公元1736——1795年)在世。據考,乾隆五十六至六十年,他曾寄寓在河南洛陽和開封一帶,當過塾師,一生酷愛武藝,精拳法、劍法、槍法,研究數十年而頗有心得,著有《太極拳拳譜》、《陰符槍譜》等書。
問:《太極拳譜》最初何人所得、內容包括哪些文章?
答:咸豐二年(公元1852年),河北永年人武霽宇中了壬子科的進士,出任河南舞陽縣知縣,后在舞陽鹽店偶獲王宗岳所著《太極拳譜》。
《太極拳譜》的內容包括《太極拳論》、《打手歌》、《十三勢行功歌》、《太極拳釋名》等四篇。其中《太極拳論》與《太極拳釋名》等兩篇文章的體裁為散文,而其余兩篇都是七言歌訣。此處的“譜”字含有廣義的準則或規范的意思,而不是專指“拳架套路的各式動作名稱及順序”。后者則為當今民間所通稱的“拳譜”。
問:《太極拳譜》是從何人之手流傳下來的,研究成功的代表人物是誰?
答:是經武霽宇的幼弟武禹襄之手流傳下來的。據說武禹襄從師陳清平學練陳氏太極拳,結合《太極拳譜》實踐鉆研,由此發悟,獲益不淺。遂發揮王氏舊譜之義,寫成《打手要言》、《十三勢行功心解》各一篇,又歸納練功要領為《身法要》;武禹襄拳勢緊小,深得王氏舊譜之義,學而后化,自成一家,是研究《太極拳譜》成功的代表人物之一。
問:《太極拳譜》對后世的影響及有何評價?
答:百余年來,它對于后世太極拳的實踐和理論,在繼承、發展和創新方面,都有極為深刻的影響。大凡太極拳學者,對《太極拳譜》普遍表示贊賞,尤其對《太極拳論》一文,一致公認它是太極拳學中最重要的一篇經典著作。
問:《太極拳論》是否有人作注,注釋是否符合原意?
答:太極拳流派日多,教者、學者的認識方法、功夫水平各有不同。雖亦有人曾作注解,而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仍然莫衷一是。即如本文“顯非力勝”、“快何能為”之語,原是批判“先天自然之能”,提醒學者重視“學力”并非否定“力”與“快”的“能”,用意在于學科學的用力方法,善于用“四兩”的小力撥動“千斤”的大力。力小、力省則時間自然隨之而“快”。有些文人習太極拳者由于實踐不足未能理解原意,遂強調“意”、“氣”而排斥“力”字,甚至創出“以慢勝快”的奇談怪論。竟將科學的技術變成唯心的玄學。
問:通過《太極拳論》的學習研究,技藝水平能否提高?
答:《太極拳論》論述精辟,言簡意賅,久為各式太極拳家奉為經典,其文從陰陽動靜之理,學用之法,由外形運動的分合曲直,無過不及的界限,與對抗的剛柔,效果的順背,以至如何由著熟達到懂勁,都講得有條不紊。學者果能善解其意,照其規矩,持久鍛煉,則愈練愈精,從心所欲的神明階段,亦非不可企及。但,此文雖非古奧難解,卻非粗讀所能理解的。其中術語必須從實踐中細加揣摩,方能正確認識。如雙重與懂勁的問題,雖文中解為:“欲避此病,須知陰陽”,又說陰陽對立統一關系為“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濟,方為懂勁”,卻沒說出具體方法。雖說:“無過不及”,“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沒指出以何度為界。都不免使學者讀后茫然,無從知曉實際運動中的要領。
問:怎樣理解《太極拳論》為何沒有說出具體方法,如何才能掌握其未道明的具體方法?
答:我初學吳式太極
問:怎樣理解“太極者,無極而生,陰陽之母”?
答:極是頂點,極限。加一“太”字,猶如我們習慣說的原始。我國古代所謂“太極”含有一切事物發展變化的開始之意。無極是無的終點。說太極是無極發生的完全符合世界上事物發展的規律。俗語常說:“無中生有”。一切的“有”都是從“無”中發生的。宇宙的“有”是不可限量的。不過人的知識受到生理和環境等等條件的局限,不可能一一預先見出來。必須從不知之“無”而有所發現然后才能有所發明,進一步而有所創造,達到有所前進。發現、發明、創造、前進,又都是領先科學知識而獲得的。但這是外因,它的內因離不開陰陽二氣,陰陽之氣是互相矛盾、互相推動而又互相制約的,能推動變化,所以說為“陰陽之母”。
問:動之則分,靜之則合。無過不及,隨曲就伸。指何而言?
答:這幾句是說明動靜的方向為開、合。開、合的限度要適當而無過、不及。尤其重要的是,它指出了動靜的基本規律為“隨曲就伸”,正是表達出螺旋形的運動形式。按說動靜的分合,只是自然現象,“無過”、“不及”、“隨曲就伸”則是科學的方法。我們聯系陳氏太極拳順逆纏絲,可以體會“隨曲就伸”中必然包括著自轉與公轉。人的動靜開合,連初生的娃娃都會,同時也自然會自轉和公轉。這是人類的本能。也就是內因。至于開合,曲伸的無過、不及,卻必須通過學與練,才能做到十分恰當。但是,本文只講出“無過不及”,卻沒有說明以何處作為標準,未免使人迷惑。陳氏十六代后調整
問:人剛我柔謂之走,我順人背謂之粘。怎樣理解和應用?
答:這兩句是說推手、散手的規律。對方用剛勁來進攻,我方必須以柔來走化。乍看來,似乎不難理解,但在初學者以柔應剛,雖然不頂了,但又易出丟勁。因此,我們必須了解如何用剛用柔,怎樣是柔,怎樣是剛,以及剛柔如何配合變化。沒學過陳氏拳法,或學陳氏拳不懂纏法,他所用的剛和柔都不免直線進退。或者懂得走公轉的弧線,而不會用自轉配合公轉。所以在本身的感覺用剛則頂,用柔則丟。陳氏太極拳的動作不論大小都在旋轉,轉半個圈便是180度的弧線和點組成的 (實則應是由點成線)。與對方接觸之處,遇線則感覺到是柔的,遇點則感覺到是剛的。但我方的點碰到對方的線則必然滑過去而又成柔的。只有以點對點,方能顯出剛來。如果雙方都是正面的點,又會形成頂勁。誰的勁大,誰的動作快,就占上風;而勁小的、動作慢的就被頂出去。陳氏太極拳雖然需要用自己的點碰對方的點,卻用的是旋轉中的輻射的點,所以勁發而不覺頂。但又怎樣使人背我而順呢?我認為這是和身、步、手法的公轉配合有關的。概括地講,便是自轉要因敵變化順逆,公轉要因敵變三角形。不論是手與手、步與步、或手與步的配合,都應當是三角形的。又,人剛我柔謂之走,必須用自轉的方法使對方失去平衡。我順人背謂之粘,就是要使對方處于背勢,我方順勢隨意進擊。
問:如何理解“動急則急應,動緩則緩隨”?
答:這兩句講到時間也要因敵變化,當然同樣要求“無過不及”。太極拳交手的規律是“彼不動,己不動”,這個方法是有理有利的,無過不及則是有節的。因為太極拳雖然也可以說是比較高深的一種武術,它的戰略卻以自衛為主,正符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這就是有理的。不先動手,對方無法看出我方的動向,豈不是有利?無過不及,不發著則已,發著則所攻的目標必然準確。同時又可保證自己重心的平衡,更為安全。由于動作的時間因敵應快則快,當慢則慢,所以練拳也應快慢相間地運動。但陳氏太極拳要求快慢相間的練法,是指全套慢全慢,快則全快,并非一式的動作忽慢忽快。如某所講的:“轉關宜慢,過了轉關則加快”。更不可誤認為太極拳是能夠以慢勝快的。
問:雖變化萬端,而理唯一貫。是講的什么理,它的理怎樣去體會?
答:太極拳的理只有一個。按舊的說法是陰陽對峙學說,按新的說法就是矛盾對立統一法則。實際說來,有理必有合理的說法。它的基本規律,只是螺旋運動的順、逆自轉和正、反公轉。由于交手時需要因敵變化,除了眼法必須注視對方,不許隨著身、手亂轉外,身的左右旋轉,步的進退,手的自轉與公轉的方向和角度的大小,莫不由于對方的變化而適當應加的加,應減的減。而且加減的尺寸與時間要做到毫厘不差,分秒必爭。真是千變萬化,卻還是一貫用纏法進行。所以我認為,明了拳理固然必要,而掌握運用拳法尤為重要。講理而不懂法,等于善談兵的趙括徒具虛名。
問:“然非用力日久,不能豁然貫通焉。”怎樣用力之久,又怎樣豁然貫通?
答:這里說的用力的“力”不是指的用拙力,而是用心學習并持之以恒的鍛煉,也就是陳發科師所教導的“按照規矩練對、練熟、講明、加細,一一試驗”的結果。“豁然”二字是“明”的擴大。初學開始的明,只是一著一式的認識,貫通則是全面的,由表及里,由此及彼,觸類旁通的認識。
問:虛領頂勁,氣沉丹田,不偏不倚,忽隱忽現。怎樣去認識,怎樣去練習?
答:這四句話講軀上下中三盤的規律。頂勁為上盤的主要部分。按說從項到頂都屬于上盤。頂勁是以頭頂百會穴為主的。由于是上盤,所以勁須向上領起。
以上四句講明人體上中下三盤的基本規律。從文法的次序來看,為什么先講頂勁,次講丹田,最后才講到腰呢?我認為,正是教人學拳掌握規律的次序。因為上下先成為一條線的形狀,腰部自然可以中正而不偏不倚。有人怕學者不能了解頂勁如何虛領,說為頭上輕輕頂起一物。其實頂和領字的勁及動作絕對不同。領是從上帶下,頂則以下抗上,還是用“懸”字解釋“領”字的好。
問:左重則左虛,右重則右杳。解釋說法不—,請老師詳釋究竟原意是什么?
答:這兩句講左右手足的上下配合,乍從字面上看,似乎使人難以理解。當初我見到一個手抄本為:“左重則右虛,右重則右杳”。我還以為這樣寫才是對的。后來又想到,這樣太平凡了,為什么談到拳論上?經過練陳氏拳推手,才認識到這是講的手足上下配合。正是避免“雙重”之病的要決。如果寫作“左手重、左步虛;右手沉、則右步虛”,就使人易懂了。
對于上兩句話,也有人解作推手規律,即應當“人剛我柔”,似也有理。但對方是否以左手攻我左手,右手攻我右方,那是不一定的。
問:仰之彌高,俯之則彌深,進之則愈長,退之則愈促。大家都明白其理,怎樣去練習,怎樣去應用?
答:這四句與上面兩句都是講方向變化。前兩句講的是左右配合,仰俯講的是高低,進退講的是前后方向的應付規律。我們可以體會出句中的“之”是可以代表敵我雙方的。先就敵方動作來講:敵方向高處採我,使我失中,我隨的比他更高;向下按我,我隨的比他更低。這個更高、更低不是直線而隨,必須采用陳氏太極拳的螺旋自轉與公轉,配合身法的旋轉,步法的進退,才能達到所需要的要求。對方探我右手,我以右手順纏上隨,隨時肘尖向內收轉,手指高不過眼,沖向他的中心,同時進右步于其襠內,塌下襠勁。從外表來看,手并不高,由于臀部向內彎曲,加上進步、塌勁,使對方自然感到他無論如何想把我引出去,我的手法卻比他更高,這些動作可以參用野馬分鬃進右步的身、步、手法。如果對方進步向下按我右手,我用二路窩底炮的動作,先退左步,繼退右步到一尺余寬處,下塌襠勁.同時右臂走逆纏,肘貼右肋,手合襠中加大逆纏,使對方感到越往下按其力下陷的更深。進之是對方捋我的手法。我身向左或右轉(捋右手則左轉,捋左手則右轉)。進右步或左步,松肩沉肘,光進手擠,擠時手走逆纏,肘部以上則走順纏,而手腕轉向他的右或左肋,使之感到我的手臂越引越長。如果對方按我右臂肘關節,則視來勁的方向,偏上則走順纏反旋收轉肘尖,偏下亦走順纏正旋沉肘貼肋,手部指向對方,步法或退或進,如十字手、攬扎衣的身步手法,便可使他感到勁難以前進。但,如我採對方,他以前法上隨,我即用第一路金剛搗碓第二動作,勁在左手下塌外碾,或用白鵝亮翅第二動作右手上採,而左手按其小腹右側。前者是進左步雙採法,后者是退右步的右採左按法,都可使他有高不可攀,自行后退之感。如我向下按人,遇著對方以窩底炮的右手加大逆纏引我前傾時,我只要加大左旋塌勁,以右手順纏向其襠內轉進,即可破解。捋挒引進,我身手雖形向后退,只要前于作好下塌外碾,則可感到他的長度趕不上我。採擠的前手隨其身的旋轉和手的撥按,而沉肘以變手的順逆纏法和方向的提落前進,亦可使之退不出去。
總之,都要身法、步法、手法的加減適當,而眼法不變,自能收效.
問: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怎樣去體會?
答:上句講感應的靈,下句講旋轉的快。如何能做到靈與快,必須從拳架中“松圓”的練習,在實踐中細加體會,反復琢磨,才能夠在不知不覺中練到身上。
問:人不知我,我獨知人。如何去理解,理解后又怎樣去實施?
答:這兩句講的是戰略,當然也包括戰術。說到“知”字是大有學問的。知人的方法,一般是先從外形觀察:1.對方和我站立的方向,先看出他在我的前方,或左、右方;2.再看他的腳哪只在前;3.看他的身體先向何方轉動;4.最后注意他的眼注視我的軀體哪個部位。我們如能經推手、散手的實戰中取得經驗,便可以在外形的觀察中推斷其動向,而因敵變化適當應付。但是,仍應遵守“彼不動,己不動”的原則,以靜待動。不易知者是內勁的變化,必須試而后知。武術界有個諺語:“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是說伸手接觸,便可知對方有沒有真正功夫,功夫的水平是高是低。大抵身高力壯的來勢必猛,持力以求速勝,來力必然直而硬。我方身、手略一旋轉,便可引進使之落空,甚至反跌出去。對方來勁較柔,而且善于旋轉變化的,便應提高警惕,因敵而變化。怎樣不使人知我呢?首先在知人之先,能有自知之明。自知是知個人所學拳套的著法作用與其變化,并且善于隨時間改變角度,恰如其分地,甚至毫厘、分秒不差地去適應對方的變化,能做到這個程度,便是碰到懂得陳式拳規律的對手,也難以預知我將怎樣轉變。何況陳式拳的轉關出奇處,不完全是弧線,而是“2”、“S”形的。它的橫、直、斜、正又是周身多變的,不但人不能知,我也不能預知。
問:英雄所向無敵,蓋皆由此而及也。理雖如此,怎樣去做?
答:這兩句總結全文。由于所向無敵,因而被人稱為英雄。而無敵的效果,來源于按照所講一切規律,持之以恒地練習日久,由著熟而達到懂勁,階及神明的水平。文中的“此”字即指上文講的規律。
問:斯技旁門甚多,雖勢有區別,概不外乎壯欺弱,慢讓快耳。怎樣去認識?怎樣去理解?
答:從這一段至下文“快何能為”是介紹太極拳法與其他武術不同之處。“斯技”二字泛指武術,“旁門”二字是說各種套路。雖然姿勢配合的不同,大多數是體壯的勝過體弱的,也就是手慢的勝不過手快者。有人認為此文“旁門”一語涉及于自驕,而輕視其它門派,我則認為,作者只是概括論述,并非有意存軒輊。
問:有力打無力,手慢讓手快,是皆先天自然之能,非關學力而有為也。怎樣解釋?
答:這一段文字指出先天自然之能和學的比重。啟發人要重視學,而不可自恃天然條件,因為玉不琢不成器,內因與外因必須結合起來,才能有所前進。
問:察四兩撥千斤之句,顯非力勝,觀耄耋能御眾之形,快何能為。此段解釋各有不同,請老師詳解“力”與“快”的原意?
答:這段引出有關詩句和曾見的事實,以驗證學的成效。“四兩撥千斤”之句,乃無名氏所寫《打手歌》中第四句。意為體察句意,可以證明用輕量的四兩力便可撥動千斤之重,顯然不是用拙力致勝的。再看約八九十歲的耄耋老翁能夠抵抗眾人的形狀,年青體壯的手快,又何能為力呢?文中雖說“顯非力勝”、“快何能為”,但我認為作者并非完全否定“力”和“快”的現實。作者所注重的在于“學力”。因為有先天自然之能的力與快,加以學力,則用少力而效果更快。我贊成《九訣八十一式》作者對力的解釋。它說,句中雖指出“四兩”、“千斤”只是極言用力合乎拳法,則小力必能勝過大力。并非一定只用四兩的勁,而且后備力量同樣需要千斤。不過有些文人編撰的太極書刊,往往誤解為力是廢品,而提出“用意不用力”,甚至把意說得神乎其神。如說:彼之力才挨我皮毛,我的意已入彼骨里。又有人又加上“氣”字。如說:彼之力才挨我皮毛,我的氣已人彼皮里膜外之間。既然意、氣如此神妙,何以王論中無“意”字、“氣”字,而只講學拳、練拳、用拳的形式與時間、方向的配合,以及勁的如何懂達到神明呢?有的書上介紹武禹襄力舉三百斤,郝為真有三百斤之力。我也親眼見過陳發科師將體重二百余斤的李劍華同學高舉過頂。可見有力不是壞事,全在于以科學的方法加以運用。也有不少太極拳家改力為勁,說是力由骨出是硬而直的,勁由筋生是柔韌的。但我們看太極拳推手比賽,許多人又多用力頂、拉,而缺乏技巧。究其原因,可能由于學的方法不合力學,遂致有此現象。
問:立如平準,活似車輪,偏沉則隨,雙重則滯。這些方法請詳細解答,具體怎樣去練習?
答:這四句又重述太極拳的靜動規律和運化方法。“平準”即社會上常用的秤。舊式的天平是中間一個立柱,上有活動杠桿,桿上各拴細繩,下面各平掛盤子。稱物時,一個盤子放東西,一個盤子放砝碼。砝碼刻有分量。這里用平準來比喻太極拳的軀干要中正不偏,等于力學杠桿的支點,盤子等于兩手。接觸對方的手如同加上什么物件,就像一定分量的盤子,是重點;另一只手如同砝碼,可起平衡作用,等于力點。
下句以“活似車輪”為比喻,刻畫出太極拳手足運動的形象和作用。是車輪就得有車軸,輪子旋轉,而軸在輪的中心并不搖擺,這是動中的靜,恰和上句平準的靜相似。平準有兩個盤子,稱物體時又必然以靜而動,可以說為靜中之動。偏沉則隨,猶如稱盤與稱砣的配合,車輪的旋轉,雙重則滯,猶如關上了閘則轉動不得。“雙重”這個名詞,是王宗岳首先提出來的。許多研究太極拳者對于這個問題,各有所見,后面我再詳述自己的看法。
問:每見數年純功不能運化者,率皆自為人制,雙重之病未悟耳。是真的這樣重要嗎?
答:這一段說明雙重之病的“滯”,在于不知運化。要想運化,必須先認清什么是雙重。看來雙重是極為重要的。
問:欲避此病須知陰陽。陰陽作何解釋?
答:“陰陽”是我國古代哲學的總符號。它可以代表事物矛盾的兩個方面。王宗岳是深知陰陽道理及其配合變化的。文中從陰陽談到無極、太極、動、靜、分、合的過與不及,交手的剛柔,走粘效果的順、背和時間上的緩、急,最后總結到拳法的變化萬端,拳理的一貫。徹底了解陰陽理法,亦即認識矛盾的對立統一法則,也就真正懂得太極拳的奧妙。他把個人的認識寫出來留給后學,大家奉為經典著作,是當之無愧的。
問:粘就是走,走即是粘,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濟,方為懂勁。這段文字可以說是講得十分清楚恰當,但怎樣才能從動作來證明理論?
答:這段文字又把前文“人剛我柔”謂之走,“我順人背”謂之粘的粘、走對立統一起來。怎樣能合一呢?這是由于“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濟”的道理而形成的。能夠知道這個道理方能真正懂得勁的剛柔相濟和陰陽互不分離是一個道理。這段文字在理論上,可以說是講得十分清楚恰當了。但是在拳法上怎樣才能用動作來證明理論,而使學者了然于心中呢?我認為只能用陳式太極拳的自轉順逆纏法和公轉正反旋法,通過試驗,才能真正體會如何陰陽相濟,即剛柔相濟,而表現為“收即是放”。首先我們要知道陳式太極拳的任何動作都是螺旋形的。它無論在軀干上、肢體上,甚至一個指頭上都離不開旋轉運動。公轉的弧線是配合自轉形成的,公轉不是只有弧線,而是“2”、“S”運動,如同螺旋槳的形式。凡是與對方接觸的任何肢體的任何部分,立刻順著來力的方向用自轉的順逆和公轉的正反隨著變化方向。這就是“人剛我柔”的“走”法。走是化去來勁,并不是走開,所以柔也不是軟弱,而是圓轉。閃展騰挪是陳式太極拳所忌的。但陳式太極拳戰術也并非全無閃展騰挪,而是用螺旋運動的“粘黏連隨”來適應的。我們試用螺絲釘作比喻,上螺絲釘是前進的走,卸螺絲釘是后退的走,因為有螺絲紋的關系,不能硬頂進或硬拔出去,好像粘住似的,這就是走即是粘。我們再以螺絲釘的陰陽為喻。螺絲釘帽是陰,釘尖是陽。上螺絲釘和卸螺絲釘,都是以釘帽擰轉而進退的,而且螺絲紋的兩旁也有陰陽相濟作用,凸的紋為陽,凹的紋為陰,紋如沒有凸凹,便無陰陽了。觀察它的運動形式是螺紋同時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一進一退地旋轉著,同樣不是孤立運動。螺絲釘運動是
因此我認為,學前人文章,必須取其精華棄其糟粕。對于當代文人,則要尊以師禮,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而改之,才是學習的科學態度。
問:懂勁后,愈練愈精,默識揣摩,漸至“從心所欲”。怎樣去做到?
答:這段教人學而有得后不可自滿,仍應加以精進。“懂勁”從學而練,從練而試驗,一步一步才能逐漸而懂。也可以說是由外形的細心摹仿過渡到內在實質能力的產生。學無止境,仍然從練中的熟以達到精的階段。什么是“精”呢?細致人微,一絲不亂,就是精的水平。精是怎樣得來的呢?需要在練中默識揣摩。默識(這個“識”應念同“志”音,是記住的意思)是暗自記住。記什么呢?就是記住在試驗中的成就和失誤,連同對方的動作變化加以揣摩思考,悟出一切適應的道理和方法,漸漸地又可以“從心所欲”地解決任何意外的新奇著法。“從心所欲”是孔子講的,后面還有“不逾矩”三字。我們對陳式太極拳法,同樣是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也就是以基本規律——纏絲勁應付變化萬端的著法。
問:本是舍己從人,多誤舍近求遠。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學者不可不詳辨焉!是為論。這篇精深的道理幾百年來有多少研究透徹和實際做到的?最后結語怎樣去理解?
答:這是結束語。它指出不但拳的著法運用要因敵來勢而要舍己從人,學習拳的理與法,也要拋掉個人的成見,而服從正確的指引,不可好奇務速而舍近求遠。一入歧途則差之毫厘,謬以千里,而成敗相反。末句要求學者在關鍵之處詳辨,以免自誤。我們先研究文中提出的“近”、“遠”是什么。從拳的套路講,太極拳的理、法為近,其它套路為遠。從拳的來源來講,太極拳的動作根據于生活,則生活的動作形式為近,脫離生活規律為遠。我更認為陳式太極拳的動作完全接近生活,連陳式太極拳基本規律也是生活所固有的,而且是須臾不能離的。因此,我經常以生活來體驗拳法,教學生也常舉生活動作為例。大家都承認這樣解說易于領悟。解究太極拳理法而脫離生活,固然是舍近求遠;舍開太極拳的規律而學其它套路如摔跤,甚至柔道之類,以求有助于推手功夫,更等于緣木求魚。思想方法上的毫厘之差,也能致千里之謬。所以王宗岳教學生詳辨者,辨理、法之是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