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認真觀察,再不起眼、再無趣的植物都蘊蓄著生命的堅韌與美好。” 展現(xiàn)一草一木的堅韌與智慧, 探索微小生命的獨特與不凡。 120幅精美手繪插圖,帶你走進草的世界。 人們總是習慣將不知道名字、長得也不夠漂亮的草統(tǒng)統(tǒng)歸為雜草。它們生長在田間、路邊、河畔,因太過尋常而被熟視無睹。 著名園藝家柳宗民卻沒有忘記這些不起眼的小草。他以專業(yè)的眼光去觀察、去體悟,娓娓道來每一株普通雜草的獨特與不凡。在他筆下,每一棵小草都有自己的美麗與功用,都蘊蓄著生命的堅韌與美好。它們或可食、可用、可賞玩、可入藥,亦可默默無聞自在灑落。沒有一種草,該被叫做“雜草”。 正如《昆蟲記》是科學詩人法布爾為自然界平凡子民書寫的不朽篇章,《雜草記》亦將專業(yè)知識與人文關懷熔于一爐,是一部嚴謹翔實的自然筆記,亦是一曲洋溢著愛與尊重的生命禮贊。
薺

“芹、薺、母子草、繁縷、佛之座、菘、蘿卜,是為七草”。這是我們耳熟能詳的和歌“春之七草”。日本每年一月七日有喝七草粥的習慣。所謂七草粥,就是將這七種草切碎煮成的粥。這七草在秋天發(fā)芽,身披綠葉越過寒冬,是堅韌品格的象征。在一年之始喝下七草粥,寄寓著人們希望這一整年無病無災的心愿。且不論有無道理,想想新年頭幾天人人吃得肚腹?jié)L圓,在第七天吃些養(yǎng)胃的粥也是合情合理的。“春之七草”的前五種都長在田間、路邊或空地上,是所謂的“雜草”。后兩種菘和蘿卜,看樣子是從冬季的時令蔬菜中選出來湊數的。民間又有“七草薺”的說法,可見薺在七草中的代表性地位。薺的葉子有種獨特的香氣,七草粥那種特有的味道,就是薺的味道。古時候的蔬菜種類不像今天這樣多,薺在那時似乎還是很緊俏的綠葉菜。在青黃不接的冬天里,那鋸齒狀的綠葉總能勾起人的食欲。戰(zhàn)時和戰(zhàn)后鬧饑荒的那段日子,我也從野外采摘薺涼拌充饑。野生薺有種人工栽培的綠葉菜沒有的香氣和口感,那是大自然饋贈的味道。待到三寒四暖(日本俗語,意為連續(xù)三天的酷寒后必有四天的溫暖。)、春霞靄靄的時候,便有花梗從薺的根部抽出,頂端開滿細密的白色小花,像戴上了一頂頂小帽子。仔細觀察花有四瓣,是十字花科植物特有的十字形。我們常會忽略這些雜草的花,其實春天里隨便找一處草地躺下來,身邊開著的薺花就會讓你驚呼:“啊,春天真的來了。”“薺”這個名字的由來說法不一。一說因其模樣可喜,讓人忍不住想撫摸,起初被叫作“撫菜”(日語中“撫菜”的讀音與“薺”相似。);一說因其是叢生,株與株之間關系親密,故由“馴染” 一詞演變而來(日語中“馴染”的讀音與“薺”相似,有親密、熟識之意。)。它們嫩綠的葉子的確惹人憐愛,也常密密地一叢叢擁簇著,真的好像在相互做伴。兩種說法似乎都很有說服力。薺還有很多別名和俗稱。最通俗的叫法當屬“喯喯草”了。一說“喯喯”就讓人想到三味線的聲音。小時候,我曾摘下薺成熟后扁扁的角果,以為晃一晃就會聽見“喯喯”的聲響,結果只聽到了“ 咔撒咔撒”的窸窣聲,完全不符合我的想象,有種被騙的感覺。后來才知道,“喯喯草”這種叫法好像是因為薺的果實形狀像三味線的撥片。盡管果實發(fā)不出“喯喯”聲,但“喯喯草”這個名字還是上口的,相比之下,它的另一個名字“貧窮草”可就有點不體面了。薺的種子扁平,易于傳播,落到哪里都能生長。它的繁殖力也很旺盛,柏油路上的裂縫就夠它扎根的。以前鄉(xiāng)下有很多人家住在茅草屋,時間久了屋頂的茅草就會腐壞,薺有時會長到屋頂上去。茅草屋頂很容易腐壞,窮人又拿不出錢修葺,薺的種子便生根發(fā)芽。這就是“貧窮草”的由來。不過這些年住茅草屋的人家越來越少,“貧窮草”這個名字也越來越讓人摸不著頭腦了。最近流行打造“容器花園”,在那些壇壇罐罐的混栽植物中,經常能看到一種叫庭薺的花,一簇簇四瓣的白色小花密密麻麻地覆蓋在花梗上。這種有甜甜香氣的小花,一直是春季花壇里不能少的點綴。它與薺同屬十字花科,草本。名字里雖帶“薺”字,但它們不同屬,庭薺的故鄉(xiāng)是地中海沿岸,還有個名字叫“香薺”。另一種名字里帶“薺”字但不同屬的植物叫作犬薺。這也是一種生長在田間地頭的雜草,開黃花,比薺的花小一些。犬薺的莖葉和薺相似,由于不能食用,便在名字里加了個“犬”字。日本人常在一些植物的名字里加個“犬”字以示區(qū)別,這些“冒牌貨”大多不能食用。如果狗能聽懂人類這種帶有明顯歧視色彩的叫法,一定很吃驚吧……每年一月七日的早晨,我都會喝上一碗溫熱的、飄著薺香的七草粥,讓暖意籠罩身心。如今喝七草粥的習俗似乎正被人們淡忘,但我希望它至少能作為一種健康的飲食延續(xù)下去
繁縷

母親喜歡金絲雀,我小時候家里就養(yǎng)過一只。不過現(xiàn)在養(yǎng)的人似乎比從前少了。因為叫聲動聽,那年頭有很多人養(yǎng)。母親是聲樂家,尤其愛聽蘿娜金絲雀那珠落玉盤般婉轉的啾鳴。我家都是給金絲雀喂圓粒鳥食,每次還會加一點青菜之類的綠色飼料,它特別愛吃。院子里有的是繁縷,我就摘來喂它。可以說,我和繁縷的交情就是從那時開始的。繁縷在日本隨處可見,不光金絲雀,養(yǎng)鳥的人都會用來喂其他鳥兒——聽說在很多別的國家也是如此。巴黎塞納河中的西堤島以花市聞名。在島上觀光時我沒見到花市,卻在一條街的拐角處邂逅了一家鳥店。店里有各種各樣的鳥兒,我覺得很有趣,就進去看了看。一進門就看到桌上擺著各種鳥食,其中就有成捆的繁縷。“原來法國人也喂鳥吃繁縷呀!”繁縷的足跡遍布世界,歐洲各地隨處能見到野生的繁縷,被法國人拿來喂鳥也沒什么好稀奇的。不過那一次我確實有些驚訝,至今印象深刻。繁縷在古時候寫作“蘩蔞”。《萬葉集》里,它以“波久倍良”的名字登場,這便是“繁縷”的詞源。(日語中“波久倍良”的讀音與“繁縷”相似。)繁縷也是“春之七草”之一,在日本各地都可見到,是常見的冬型草。它的根部會生出許多匍匐莖,在地上蔓爬。葉子對生,呈卵圓形,前端略尖。當春天到來,繁縷的莖葉便開始伸展生長,在頂部開出五瓣的白色小花。花朵雖小但模樣可人,又由于總是沐浴著晨光盛開,故有了“ 朝開”這一別名。那小小的花朵并不顯眼,能觀察到的人還真是不簡單。偶爾也能看到花瓣和萼片同樣大小的類似植物,那是叫作“小繁縷”的小型變種。還有一個形態(tài)相反的變種,葉子大而茂密,因“體形”碩大而得名“牛繁縷”。普通繁縷的莖多為綠色,而牛繁縷偏紫紅,看莖的顏色就能大致分辨。牛繁縷和繁縷一樣,是日本隨處可見的雜草。它們都是繁縷屬,拉丁名“Stellaria”有“星星”的意思,想來是因為繁縷的花形像星星吧。繁縷屬的許多植物名字里都有“繁縷”二字。中部以南的山區(qū)有山繁縷,山谷一帶有澤繁縷和深山繁縷,還有比澤繁縷“小一號”的蔓繁縷。北方的海邊還可以見到濱繁縷,類似海濱植物,葉片厚實,雖然它的名字里有“繁縷”,卻并非繁縷屬。戰(zhàn)爭時期鬧饑荒,繁縷也常和薺一樣被采回來涼拌著吃。它口感清爽,頗受歡迎。很多人偏愛植株較大的牛繁縷,其實它口感較硬,味道沒那么好,還是普通的繁縷更適合入菜。和牛繁縷相比,鳥兒似乎也更青睞普通的繁縷。以前有人說將繁縷嚼碎后流出的白色汁液有治療乳腺癌的奇效,實際上好像也沒什么用。更有意思的是,還曾有人將繁縷的葉子曬干,磨成粉,混在鹽里制成牙粉,取名為“繁縷鹽”。我一度想試試效果,卻遲遲未能行動。據說繁縷有陣子被用來止牙痛,可能這“繁縷鹽”真的對牙齒健康有點幫助。繁縷雖是惹人喜愛的“春之七草”之一,但若在田間或花壇里扎了根,就會搖身變成讓人頭疼的雜草。它從根部向四周長出匍匐莖,人們用力拉扯時只能扯斷莖,根卻依然留在土里,不久又會發(fā)芽,再度繁茂。要想徹底清除,須找到主莖,連根拔起才行。一株繁縷能開出無數朵花,結出數不盡的種子。它們像所有雜草一樣繁殖力旺盛,四處飛散,剛拔掉一株,很快又長出新的來。而在拔除前先采下種子的行為極易弄巧成拙,反而成了為它播種。想要一勞永逸,就得趕在開花前拔除它。不只繁縷,對所有的雜草都該如此……繁縷本是雜草,《萬葉集》中卻用大篇幅歌詠了個遍,大概是因為它有種打動人心的溫柔和恬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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