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方救急效如桴鼓
□ 鄭啟仲 河南省濮陽市中醫兒科研究所
仲景方組方嚴謹,配伍巧妙,味少力宏,用之得當??删燃蔽S趦A刻,現舉數案而就教于同道。
大柴胡湯治流行性出血熱案
岳某,男,51歲,11天前因頭痛發熱而住院,經化驗檢查確診為“流行性出血熱”。經輸液及中藥銀翹散、清瘟敗毒飲等方治療病情不見緩解?;颊呙娉嗳缱?,寒戰高熱(體溫每天在39℃以上,午后為重),頭痛腰痛,惡心嘔吐,腹脹滿拒按,兩脅脹痛,痛不欲生,大便已6日未行,小便黃赤,脈數有力,舌質干紅苔黃燥。肝功異常,尿蛋白(++)、紅細胞(++)。
辨證:少陽邪盛,熱結陽明。治宜:和解少陽,通腑泄熱。投大柴胡湯:柴胡15g,黃芩15g,半夏12g,枳實15g,赤芍15g,大黃(后下)12g,生姜5片,大棗5枚。1劑,水煎服。
服上方2小時后,大便1次,全身汗出。4小時后體溫退至37.8℃。腹滿脹痛減輕。次日復診,體溫38.2℃,仍腹脹滿,脅痛,舌質紅苔黃燥,少陽邪解,腑實未通,上方加厚樸15g,元明粉10g(化服)。1劑,水煎服。藥后大便下青黑水樣便夾硬屎七八枚,量大,臭不可聞。三診:精神振作,熱退身涼,腹脹消,脅痛減,開始進食,舌質紅有津苔轉薄黃。尿蛋白(+)、紅細胞(+),大便潛血(++)。處方:柴胡12g,半夏12g,黃芩12g,茵陳15g,丹皮12g,赤芍15g,丹參30g,茅根30g,甘草10g,生姜3片,大棗5枚。3劑,日1劑,水煎服。四診:體溫37℃以下,尿蛋白㈠,紅細胞(+),肝功能恢復正常。舌紅苔薄黃,脈沉緩。守法調理數日,痊愈出院。
按:流行性出血熱病及肝、腎等多臟器受損,本案病情加重者,少陽邪盛、熱結于里是其關鍵。流行性出血熱,熱結于里、腑實不通是其危重階段,應針對見證及早下之,通腑泄熱至關重要。實踐證明,病情加重,瘀血不化,導致大便下血者多與此有關。表里同病者大柴胡湯,腑實熱結重者合大承氣湯,腑氣一通,瘀熱得清,諸多矛盾迎刃而解。若恐其便血,當下不下,勢必事與愿違,反召其變。
大承氣湯治肺炎合并心衰案
駱某,女,52歲,因發熱咳嗽住院治療,經用青霉素等抗生素治療12天,病情日見加重,邀中醫會診?;颊唧w溫38.6℃,血壓120/70mmHg,心率140次/分,呼吸42次/分,兩下肺中小濕羅音。精神差,表情痛苦,呼吸急促,煩躁不安,腹脹滿,不能平臥,下肢浮腫,大便7日未行,舌質干紅無津,苔黃燥而厚,脈細數。西醫診為肺炎合并心衰。
辨證:腑實壅滯,肺失宣降。治宜:通腑泄熱,宣肺平喘。投大承湯急下之:大黃15g(后下),厚樸12g,枳實12g,元明粉15g(化服),葶藶子12g,大棗5枚。1劑,急煎,徐徐服之。2時許藥盡,又1時許,患者煩躁加劇,遂下青黑色水樣便夾硬糞七八枚,量大,臭不可聞,腹脹遂減,全身汗出,約半時許漸安。1小時后又下少量水樣便一次,漸入睡。4小時后醒,飲水一杯再睡。
復診:體溫降至37.2℃,血壓120/76mmHg,心率86次/分,呼吸27次/分,神志清,兩肺濕性羅音消失大半。喘促大減,腹脹消,能平臥,舌質紅而有津,苔轉薄黃,進面湯約200ml。囑其中藥停服觀察。
三診:神清有神,日進流質飲食3次,體溫降至37℃以下,血壓平穩,心率84次/分,呼吸25次/分,兩肺濕羅音基本消失,腹平軟,大便稀便1次,下肢浮腫消失,舌質紅苔少,脈沉弱。家屬請求再服中藥。處方:人參10g,麥冬15g,五味子10g,當歸10g,赤芍12g,丹參12g,灸甘草12g。2劑,日1劑,水煎,分3次服。
四診:神清氣和,脈靜身涼,舌紅苔白薄,二便調。守上方出入,調理5日,痊愈出院。
按:肺與大腸相表里。本案肺炎大便7日未行,腑實不通,痰熱壅肺,非通腑而肺氣不降,腑邪不祛而痰熱難消,故投大承氣湯合葶藶大棗瀉肺湯表里同治,藥切病機,一劑而危勢大轉,守法調理而收全功。
桂附理中湯治疹毒內陷案
楊某,男,6歲。發熱、咳嗽、喘促已13天。患兒于13天前始發熱、咳嗽、流涕,按風熱咳嗽治療6天。發熱咳嗽漸重以“上呼吸道感染”住院治療。經用青霉素、地塞米松等及中藥桑菊飲、麻杏石甘湯治療,高熱見退而喘促加重。三天前見身有皮疹,疑為藥物疹。病情進一步加重而邀請鄭老師會診?;颊攥F嗜睡神疲,面色青灰,喘促痰鳴,口唇紫紺,面部及胸背散在灰色疹點隱隱,四肢欠溫,腹部凹陷,肝大,脾未觸及,嘔惡不食,下利清谷日10余次。體溫35.5℃,心率126次/分,呼吸42次/分。心律尚整,兩肺可聞細小濕羅音及痰鳴音,腸鳴音亢進,脈細數而微弱,舌淡紫苔白水滑。診斷:麻疹肺炎合并心衰。
辨證:疹毒內陷,冰伏胃陽,土敗金衰,寒水凌心。治宜:暖中補土,回陽救逆。投桂附理中湯:肉桂6g,制附子9g,人參9g,白術9g,干姜6g,炙甘草6g。1劑,水煎,徐徐予之。次日,神振志清,面灰大減,四肢轉溫,喘輕瀉減。體溫36℃,心率90次/分,呼吸28次/分。兩肺羅音及痰鳴音大減。上方再進2劑,諸證向愈,守法再調。處方:桂枝6g,制附子6g,人參6g,白術6g,干姜6g,五味子6g,丹參10g,炙甘草6g。3劑,日1劑,水煎服。
四診:神振身溫,陽復脈通,喘平痰消,瀉止納食。體溫36.5℃,心率82次/分,呼吸24次/分,兩肺羅音基本消失,舌質淡紅苔見薄白,脈沉弱。處方:人參6g,白術6g,茯苓6g,半夏3g,陳皮3g,五味子6g,炒白果仁6g,冬花6g,炙甘草6g,生姜2片,大棗2枚。3劑,日1劑,水煎服。諸癥悉平,痊愈出院。
按:該患兒本為麻疹,誤而未透,見高熱咳喘而投激素及中藥寒涼之劑,治上犯中,致成冰伏胃陽,疹毒內陷,陽衰正敗之變證。土寒則不能生金,陽衰則寒水凌心,暖中補土、回陽救逆乃救危之要,故投桂附理中湯而溫振脾腎之陽。此刻宣肺則難平其喘,化瘀亦難救其心;非溫腎不能治其寒,非暖土不能救其金,此即“知犯何逆,隨證治之”之法。
金匱要略黃疸證治法則
□ 孟琳升 包頭市杏林中醫研究院
《金匱要略》黃疸診斷,應遵照9、10條加以分辨。所謂“脈沉,渴欲飲水,小便不利”及“腹滿,舌萎黃,燥不得睡,屬黃家?!逼渲坞m有谷疸、酒疸、黑疸、女勞疸之分,但根本特色在于以病機為中心。即有表者,當解散;熱濕者,當清利;“兩熱所得”、“從濕得之”者,清熱利濕為法;“其熱在里,當下之”;“酒疸心中熱,欲吐者,吐之愈”;寒濕發黃,則當“于寒濕中求之”、“以為不可下也”。
一、濕熱內蘊
1.濕熱并重——茵陳蒿湯證:《傷寒論》261條:“傷寒七八日,身黃如橘子色,小便不利,腹微滿者,茵陳蒿湯主之?!?38條:“陽明病,發熱汗出者,此為熱越,不能發黃也;但頭汗出,身無汗,劑頸而還,小便不利,渴飲水漿者,此為瘀熱在里,身必發黃,茵陳蒿湯主之。”《黃疸》13條:“谷疸之為病,寒熱不食,食即頭眩,心胸不安,久久發黃為谷疸,茵陳蒿湯主之?!睗駸峤徽?,郁而不達,汗路堵而尿路澀,故身無汗而小便短;邪無外出門徑,濕熱摶聚,蘊郁而發黃,其色鮮明如柑橘之皮;濁阻隧絡,清濁內混,故腹滿不食、食即頭眩;熱濕蒸迫,故心胸不安、渴飲水漿、但頭汗出。茵陳蒿湯清熱利濕,利膽退黃;佐梔子清利三焦,兼通水道,使濕去則熱孤;復以大黃清瀉攻下,釜底抽薪,更清血分邪熱。諸藥合用,苦勝濕、寒勝熱,共假二便之路,祛邪以外出,俾濕熱得除,黃疸自退。
2.濕重于熱——茵陳五苓散證:《黃疸》18條:“黃疸病,茵陳五苓散主之。”五苓散有利濕之功,可知證當兼見身重、食減、便稀、小便短少或不利、脘腹脹滿、午后熱蒸,舌紅苔膩,脈濡數、細數、弦數。茵陳蒿開郁熱而清利,與五苓相合,宣表里而行水,使濕除則熱無巢臼而黃疸乃退。
3.熱重于濕——梔子柏皮湯證:《傷寒論》262條:“傷寒身黃,發熱,梔子柏皮湯主之?!泵餮园l熱,熱重可知。更用苦寒,足見熱勢內熾。證可口渴、煩滿、尿赤、眩暈、脈數、舌絳。梔子善清內熱,苦寒而解郁熱結氣,使三焦邪熱得從小便利出;黃柏苦寒下走,燥濕而清熱;甘草和中護土,清熱而固本。諸藥共伍,清熱利濕,利膽退黃。
4.濕熱夾表——麻連赤豆湯證:《傷寒論》263條:“傷寒,瘀熱在里,身必黃,麻黃連軺赤小豆湯主之。”藥配麻黃,知其兼表。頭疼身疼、惡寒無汗,理所必具。更稱“瘀熱在里”,尿赤口渴,亦所難免。方中連軺,即連翹之根,清熱而解毒,與麻、杏、甘等治風寒郁遏之三拗湯相配,共治表有寒而里有熱;赤小豆、生梓白皮既清熱而又利水;生姜、大棗調中和胃,使散者自散,復者自復,表里兩顧,濕熱得除。
5.熱實上犯——梔子大黃湯證:《黃疸》15條:“酒黃疸,心中懊 或熱痛,梔子大黃湯主之”。熱實內聚,中阻氣機,不通則痛。且因邪熱擾動,上沖犯于脘胸,故為懊 或為灼熱之感。方選清瀉,或可更見煩躁寐差、二便欠通、身熱色黃。梔子大黃湯苦辛開泄、外散內解,《金匱要略心典》稱之為:“梔子、淡豉徹熱于上;枳實、大黃除熱于中;亦上下分消之法也?!?br> 6.熱實下趨——大黃硝石湯證:《黃疸》19條:“黃疸,腹滿,小便不利而赤,自汗出,此表和里實,當下之,宜大黃硝石湯?!睙釋嵔Y聚中焦,清濁相混摶聚,故腹滿而脹;里熱蒸迫,故而自汗;濕熱下趨,遏阻水道,故尿赤不利。“黃疸最難得汗,乃自汗則表從汗解,故曰此為表和里實”(《金匱要略論注》)。本證與前證,均為熱實結聚,前者病位偏上,本證則由中而下流,故用大黃、硝石以攻下熱實;黃柏、梔子清瀉郁熱。
7.邪熱郁閉——小柴胡湯證:《傷寒論》234條:“陽明中風,脈弦浮大而短氣,腹都滿,脅下及心痛,久按之氣不通,鼻干,不得汗,嗜臥,一身及目悉黃,小便難,有潮熱,時時噦,耳前后腫,刺之小差,外不解,病過十日,脈續浮者,與小柴胡湯”。證情復雜,病機多端。弦為少陽、浮為太陽、大為陽明,三陽合病。無汗脈浮,邪熱 郁閉太陽;短氣自汗、腹滿鼻干、潮熱嗜臥、時時嘔噦,邪熱郁閉陽明;痛在心(脘)脅、久按而氣仍不通、小便澀難、耳前后腫,邪熱郁閉少陽。三經熱閉,可先用刺法以通經氣。若仍不愈,可取少陽,利其樞機,當投小柴胡湯以和解啟達。
二、寒實上逆——小半夏湯證:《黃疸》20條:“黃疸病,小便色不變,欲自利,腹滿而喘,不可除熱,熱除必噦。噦者,小半夏湯主之。”經文“不可除熱”句前,一派脾虛陽衰之兆。當此之際,雖有黃疸,也切不可清(除)熱以退黃。蓋熱除則陽愈損,輕者必發噦逆,重者則變危殆。若誤以苦寒,且顯現噦嘔者,法當以“溫藥和之”。方用半夏,溫中化飲而止噦,生姜宣散水氣而止逆。俾“噦止然后溫理中臟,使氣盛而行健,色噦逆除、黃疸去”(《金匱要略心典》)。
三、肝膽氣滯——柴胡湯證:《黃疸》21條:“諸黃,腹痛而嘔者,宜柴胡湯”。柴胡和少陽、理厥陰、舒肝氣,故知本條乃為肝膽氣滯病機。肝氣自郁本經,兩脅氣脹或疼;肝木克乘脾土,脘腹脹滿而痛楚;木犯胃則嘔逆、脘痞、吞酸;氣阻滯則太息、易怒、口苦。若偏少陽膽郁,方用小柴胡湯;兼夾實滯,可選大柴胡湯。后世依據此理,更添補了較多治法:肝郁氣滯甚者,用柴胡舒肝散;自郁本經者,用顛倒木金散,肝脾不和者,用逍遙散。而肝郁脾虛、氣滯濕阻、寒熱不調、升降失司者,熱化用東垣中滿分消丸、環化者用中滿分消湯。臨床頗多效驗。
四、瘀血內結——抵當湯證:《傷寒論》129條“太陽病,身黃,脈沉結,少腹硬,小便不利者,為無血也。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證諦也,抵當湯主之。”血氣凝滯,脈見沉結;瘀阻下焦,少腹硬滿;血行瘀阻,榮不敷布,故見身黃;血滯礙神,故心煩如狂,甚則發狂。桃仁、大黃破結通瘀;水蛭、虻蟲直搗血絡。峻劑猛攻,使血行則身黃自退。
五、腎虛血滯——硝石礬石散證:《黃疸》2條:“額上黑,微汗出,手足中熱,薄暮即發,膀胱急,小便自利,名曰女勞疸。”14條又云:“黃家日晡所發熱,而反惡寒,此為女勞得之,膀胱急,少腹滿,身盡黃,額上黑,足下熱,因作黑疸,其腹脹如水狀,大便必黑,時溏,此女勞之病,非水也。腹滿者難治,硝石礬石散主之?!本貌∨畡陴悖I虛血凝滯。其陰虛火旺者,午后熱升、微汗骨蒸;腎色外現者,額見黑色;瘀血內著者,膀胱拘急、大便黑色;瘀阻水氣者,腹脹如水;瘀滯衛氣者,身反惡寒。硝石入血分而消堅積,礬石去水氣而消瘀滯??制涫幍K胃,故以麥粥和服。此法在欲治標,俾邪去色正復。若標?。鲅┎恢?,則當以虛勞之法論治,或補陰、或培陽,均在權衡。
六、血燥兼瘀——豬膏發煎證:《黃疸》17條:“諸黃,豬膏發煎主之?!必i膏,即今之豬脂(油),能利血潤燥、滲骨通腸;亂發即今之血余,能消瘀通便而止血。以藥測證,知病機為血燥夾瘀。故可見皮膚干澀、肌錯如鱗、心悸目眩、便秘痛脹、舌紫脈澀等?,F今“慢肝”、“肝硬化”者,常有肝血不足而燥瘀并存之證,誠顯仲景見識之博。
七、脾胃氣虛——小建中湯證:《黃疸》22條:“男子黃,小便自利,當與虛勞小建中湯”。久病必虛,或損先天、或傷后天。然男子以氣為主,故脾胃氣傷者尤多。經文以補中一法作為示例,誨人治黃莫忘虛損病機,特以“虛勞”二字以示警。
八、表虛夾感——桂枝加黃芪湯證:《黃疸》16條:“諸病黃家,但利其小便。假令脈浮,當以汗解之,宜桂枝加黃芪湯主之?!贝艘嗍纠龡l文。啟發后人不可就癥、就方而對號入座。因病證可傳變、病機有兼夾。以久疸為例,虛易招邪,多為虛而夾感。仲景舉例桂枝加黃芪湯,旨在說明表虛夾感病機治法,其他陰、陽、氣、血等虛證,以及與它邪的兼夾,自應類推考究。
學習陶節庵用麻黃湯治吐血心得
□ 古求知 南京中醫藥大學
《名醫類案》載:“陶節庵治一人傷寒四五日,吐血不止,醫以犀角地黃湯等治而反劇。陶切其脈,浮緊而數,用麻黃湯一服汗出而愈。”
一般情況血證是不會想到用麻黃湯的,也沒有哪部書將麻黃湯列為吐血方之列的,如《中醫內科學》五版也僅將吐血分為胃熱壅盛、肝火犯胃、氣虛血溢三種證型,所用方無非瀉心湯、十灰散、龍膽瀉肝湯、歸脾丸之類。
從師長那得知雖然用麻黃湯不是治療吐血的常法,但有經驗的中醫用麻黃湯,一定是看到了麻黃湯證后才用的,絕不可能無根無據,就拿這個陶節庵來說,可以推斷他給那人開麻黃湯,不但應有脈“浮緊而數”,而且肯定還會有其他的比如惡寒、發熱、無汗、身痛等麻黃湯證。
《傷寒論》第46條載“太陽病,脈浮緊,無汗,發熱,身疼痛,八九日不解,表證仍在,此當發其汗。服藥已微除,其人發煩目瞑,劇者必衄,衄乃解。所以然者,陽氣重故也。麻黃湯主之。”第55條載“傷寒脈浮緊,不發汗,因致衄者,麻黃湯主之?!笨梢娧C在張仲景看來也是可以用麻黃湯的,關鍵在于整體看患者是否有麻黃湯證。
經方的運用依據,不是某一單純的癥狀,而是患者所表現的一系列癥候群,也就是所謂的證。我們對于疾病的認識不能僅僅停留在癥狀的層次,要盡可能地提升到證的層次。
《傷寒論》“病皆與方相應者,乃服之”,提示我們運用經方必須做到“方證相應”。方證是中醫臨床用方的指征和證據,這些指征包括傳統意義上的脈象、癥狀、體征,可以預測。隨著科技和醫療事業的發展,這些指征得以進一步擴展,還可以出現包括諸如細胞水平、基因水平、甚至是分子水平的證。
當然目前中醫所講的證還基本上都是傳統意義的證,是通過四診合參而來的。比如發熱、汗出、惡風、脈浮緩、舌黯淡是桂枝湯證;發熱、惡寒、身痛、腰痛、骨節痛、無汗而喘、脈浮緊是麻黃湯證;往來寒熱、胸脅苦滿、默默不欲飲食、心煩喜嘔、脈弦這是小柴胡湯證。
同一病可以見到不同的證。比如外感頭痛,三陽病皆可頭痛,如兼見汗出、惡風、脈浮緩的可用桂枝湯;如兼見身痛、惡寒、無汗而喘、脈浮緊的可用麻黃湯;如兼見往來寒熱、胸脅苦滿、心煩、脈弦的可用小柴胡湯。
對方證的熟練把握,做到方證相應,這恐怕就是中醫處方用藥的極高境界了。方證不是單一的癥狀,而是一組癥候群的有機結合?;颊叱霈F這一癥候群的原因應考慮到其體質、地域、時節等因素,融合了中醫因人、因地、因時而異的整體觀念,而又體現了明顯辨證論治的原則。
熟悉方證,就是要在臨床中逐步建立起方證清晰的、形象的概念,積累經驗,見多識廣,按照“方證相應”的原則四診合參,辨證、處方、用藥。
陶節庵用麻黃湯治吐血,讓我想起了師長的一句話“在處方用藥的時侯,只要抓住關鍵的用藥指征,一切癥狀都會隨之緩解,并沒有必要針對每一個癥狀用藥,這已是中醫處方用藥的極高境界?!?div class="f6puzyk" id="read_37556" class="tpc_content">傷寒與溫病辨
曹東義、王生茂、郭雙庚、王振瑞、王 麗
以往人們認為廣義傷寒包括溫病和狹義傷寒,兩者發病季節與證候類型都不相同,不是一種疾病。其實溫病概念古今不同,即使是狹義傷寒也不是寒病,而是熱證、熱病。
仲景《傷寒論》云:“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薄疤柌 比?,歷代皆未參透其意,多把其理解為太陽病的提綱證,也就是“發熱惡寒、頭項強痛、脈浮”等癥狀的總稱;也有的認為,太陽病本身就有惡寒,后文云“不惡寒”,顯然是自相矛盾,所以“太陽病”應當是“陽明病”的誤筆或錯簡。成無己《注解傷寒論》為仲景此條注解時云:“發熱而渴,不惡寒者,陽明也?!彼杂腥苏J為溫病就是陽明病,比如陸九芝《世補齋醫書》就持溫病即是陽明病的觀點。筆者認為,此處的“太陽病”三字,既不是太陽病的提綱證,也不是陽明病的錯簡,而是外感熱病發病第一天之意,也就是“傷寒一日,巨(太)陽受之”的意思,是外感熱病初起第一天的另一種說法。因為當時“日傳一經”的學說人人皆知,而且《傷寒論》之中也可以找到受“日傳一經”影響的痕跡。比如“陽明病,脈遲,汗出多,微惡寒者,表未解也,可發汗,宜桂枝湯?!薄瓣柮鞑?,脈浮,無汗而喘者,發汗則愈,宜麻黃湯?!边@兩條經文中的“陽明病”,也不是其提綱證的“胃家實”的代稱,而是“發病第二天”之意。否則,我們就無法解釋這三條原文。這也是仲景《傷寒論》受《素問?熱論》“日傳一經”影響的有力例證。
“惡寒”是太陽病的必備證候,“不惡寒”而發熱,則是陽明病的特點,“渴”是入里化熱傷津之象,所以仲景對溫病的定義,是沒有表證的、里熱外發型的外感熱病。《傷寒例》對溫病的發病情況做了更為細致地描述:“從立春節后,其中無暴大寒,又不冰雪,而有人壯熱為病者,此屬春時陽氣,發于冬時伏寒,變為溫病”。立春之后,天氣轉暖,冰雪消融,沒有突然出現的寒氣,患者也沒有受涼,沒有近期感寒的誘因,卻突然出現“壯熱為病”,這種沒有惡寒表證的外感熱病,就叫溫病。它是一種里熱外發型的伏氣溫病。伏氣溫病說源遠流長,影響深廣,但至清代溫病學成熟時,“溫病”一詞的含義發生了很大變化,完全不取仲景定義:伏氣變為新感;里熱外發變成由表入里;初起煩渴、不惡寒變成發熱惡風寒;僅發于春季變成可泛發于四季;直清里熱變為發汗解表。因此,“溫病”一稱有廣義與狹義的區別,古今含義不同。這種演化經歷了漫長的歷史階段,使傷寒與溫病的關系復雜化了。
狹義傷寒,現在認為是張仲景用麻黃湯、桂枝湯解表的傷寒病,但它并不是寒病、寒證。麻黃湯的適應癥中有“無汗而喘”,在發熱惡寒的基礎上見到呼吸急促、喘鳴氣憋,這顯然是外寒束表、肺熱壅盛、氣機不利的表現,其熱勢顯然不輕,經麻黃湯發汗平喘、開閉解表,就能達到“體若燔炭,汗出而散”的效果。桂枝湯的適應癥之中有“鼻鳴干嘔”,也屬于邪熱閉肺、肺氣不利,所以才會出現“鼻鳴干嘔”。因此說,即使是辛溫解表重劑的麻黃湯、桂枝湯,它們所對應的證候也決不只是“惡寒重、發熱輕”。
麻黃湯、桂枝湯的脈象,也不僅僅是“脈浮緊”、“脈浮緩”,麻黃湯、桂枝湯都可以見浮數之脈,甚至可以有洪大之脈,而熱病過程中見到數脈、洪脈,都是內熱熾盛的象征。比如《傷寒雜病論》第57條云:“傷寒發汗,已解,半日許復煩,脈浮數者,可更發汗,宜桂枝湯。”25條云“服桂枝湯,大汗出,脈洪大者,與桂枝湯如前法”。52條云:“脈浮而數者,可發汗,宜麻黃湯”。因此可以說,麻黃湯、桂枝湯證在脈象上,也存在著內熱的征象。
如上所述,張仲景時代的傷寒與溫病的區別,是發病季節與初起證候的區別,不是現代意義上的腦炎與肺炎之類的某一特定疾病與另一特定疾病的差異,都屬于外感熱病。清代溫病與傷寒的區別,由于當時的“溫病”已經是廣義的溫病,與張仲景時代的廣義傷寒證候相似,臨床上兩者實際已經不可區分,只是在治療上人為地劃分為辛溫解表與辛涼解表,這既是認識方法、學術主張的差別,也是古今解表方法、辨證理論發展演變的結果。B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