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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無能懦弱到縱橫戰場,馬鞍、馬鐙、馬鎧的發明讓騎兵統治戰場上千年

 


本文為“國家人文歷史”獨家稿件,歡迎廣大讀者分享至朋友圈。

英國學者約翰·基根在其《戰爭史》一書中,有這樣一句話:“國王們是由偉大的戰馬所造就的!”從距今4000多年的公元前20世紀左右開始,戰馬牽引著戰車,讓使用弓箭的職業武士們掀起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大征服時代,建立起一個個帝國與王朝。


顯然,沒有輔助騎具的幫助,騎手要想騎在光背戰馬上(中國稱為“驏騎”)是件很辛苦和需要長期訓練的事情。這種狀態下,要想乘馬戰斗——無論是使用弓箭、標槍進行遠程作戰,還是使用劍矛進行近身格斗——就都難了。這樣的兵種顯然無法與戰車和步兵進行對抗,因此也就發展緩慢。


雖然騎乘作戰困難重重,發展緩慢,但早期的軍人們一直沒有放棄對騎乘作戰的探索與研究。就這樣,在一代又一代有名和無名軍人們的努力下,馬鞍、馬鐙等一系列騎乘用具被發明、普及,最終使得騎兵以嶄新的身姿登上了戰場,更發展出人馬都披甲的“甲騎具裝”——重裝騎兵,成為歐亞大陸各種軍隊的核心精銳,統治戰場達上千年之久!


然而這一切,還要從馬鞍的出現說起。

 

馬鞍:騎乘作戰更穩定

 

公元前7世紀,在中亞的美索不達米亞地區,如日中天的軍事帝國——亞述帝國正處于薩爾貢王朝時期。根據文物雕刻顯示,在國王薩爾貢二世那攻克巴比倫的龐大軍隊里發生了一個悄無聲息、但翻天覆地的新變化:“馬鞍”出現了!當然這些“馬鞍”非常原始,實際上就是鞍布,用一條肚帶綁縛在馬的腹部和臀部。


在此之前,根據公元前860至865年的浮雕顯示,當時的亞述騎兵還沒有馬鞍,因此乘馬時不是讓雙腿自然地垂于馬的兩側,而是彎曲著雙膝,緊夾住靠近馬頸的背部,以便在馬背上坐穩,這樣才不致由于馬匹的奔跑被顛簸下來。直到薩爾貢二世那同樣熱衷于征服的父親提格拉特帕拉沙爾三世時,也僅將少量騎兵當作信使、斥候與游擊弓箭手。


但隨著馬鞍的出現,在薩爾貢二世時代,大量的騎兵開始出現在戰場上,而且使用長矛,身穿盔甲,頭戴頭盔的肉搏騎兵第一次出現在戰場上!這說明,在簡易馬鞍的幫助下,當時的軍人們已經能在馬背進行較為穩定的作戰了。


到了公元前668-前626年的亞述巴尼拔時代,亞述騎兵分為了肉搏騎兵與遠程騎兵。重騎兵穿著盔甲,裝備長矛與劍,主要用于接敵作戰;輕騎兵則使用弓箭,在馬背上或下馬射擊。亞述巴尼拔這位最后的亞述征服者,帶領著他的軍隊四處征戰,只可惜資料有限,我們并不知道他麾下騎兵具體的作戰方式。


真正有記載,并能較好實物復原的重型騎兵,令人驚異的并非出現在亞述這種相對更加文明的定居民族中,而是出現在東歐黑海之濱的大草原上。那個時代,羅斯人還遠未出現,占據那里的是各個斯基泰人部落。和后來亞洲興盛起來的草原民族諸如匈人等不同,他們是白種人而非黃種人。


實際上廣義的斯基泰人分為諸多民族,狹義的“斯基泰人”只是其中之一。古典時代的歷史學家還記載了里海西北的薩爾瑪提亞人、里海東北的阿蘭人、咸海以東的馬薩革泰人等。數個世紀之間,他們之間互相征戰,互相影響,此起彼伏,各領草原霸權數百年。


不同的斯基泰人在人種和生活習慣上有很多相似之處。第一,他們對黃金飾品、隨身盔甲、武器有著特別的鐘愛,并將它們陪葬于主人的墓地中。對于沒有文字的草原民族來說,這個習慣非常受現代歷史學家喜愛,因為可以依靠實物來復原當時斯基泰人的很多生活場景。第二,男女有著相對平等的傳統。在斯基泰人部落中,女性參與戰爭被認為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斯基泰女貴族和女戰士墓地中也可以見到匕首、短劍、弓箭等武器。而這種早期古典時代留下來的朝氣蓬勃的女性氣質,對周邊民族都產生過影響。第三,就是作為草原民族斯基泰人對于騎兵的精通。


斯基泰騎兵像


法國歷史學家格魯塞認為,就連同時期亞述帝國的騎兵部隊也是被斯基泰人所影響的。亞述帝國騎兵技術的提升與他們早期的盟友——斯基泰人是分不開的。雖然最早馬鞍發明的專利很可能來自亞述帝國,但草原斯基泰人同時也在使用簡單的鞍布。不過大約在公元前500-前400年左右,斯基泰的馬鞍有了進一步的發展——擁有了現代馬鞍的基本框架。他們的馬鞍由懸掛著馬肚帶的兩塊并列皮墊組成,并有了最初級的“鞍頭”和“鞍尾”,甚至還可以為戰馬懸掛胸甲!

這個擁有基本框架的鞍具對斯基泰騎兵——無論是重騎兵與輕騎兵——都提供了一定的保護性與舒適性。騎手更能在馬背上穩定,發揮他們優良的“騎射”傳統。


比斯基泰騎兵使用的純皮墊馬鞍更先進的早期固體木結構馬鞍,出現在中國,一般認為出現在漢帝國時代,這種馬鞍仍是由毛氈構成,但帶有木框架,并且出現了劃時代的“鞍橋”,能從前后增加騎手的穩定性。而古羅馬也有了自己的固體木結構馬鞍——“四角鞍”。它們則伴隨羅馬共和國與羅馬帝國騎兵很久。


固體結構馬鞍對鞍具的發展意義重大,它提高了馬背上騎手的位置,讓騎手的重量分擔在坐騎的脊柱兩側而非完全集中在騎手的坐骨上,同時也降低了戰馬后背所承受的壓強。這樣即大大提高了騎手的舒適程度,也減少了戰馬的損耗。而且,堅固的固體馬鞍也是之后馬鐙產生的必要條件。因為如果沒有這樣的馬鞍,騎“光馬”或騎早期軟馬鞍的話,騎手的重量會在馬鐙向下力的作用下,集中于馬背,而非無馬鐙狀態下騎手雙腿分擔壓力,從而使坐騎的背脊疼痛。而當固體結構馬鞍與馬鐙結合在一起,戰馬終于成了騎兵的穩定平臺。

 

馬鐙:解放了騎兵的雙手

 

英國科技史學家懷特認為:“很少有像馬鐙這樣簡單,卻具有如此重大歷史意義的發明。馬鐙把畜力應用在短兵相接之中,讓騎兵與馬結為一體。”


作為馬鞍之后,騎兵技術領域最重要的發明——馬鐙,其出現與發展也是有一個相當的過程的。第一種類似馬鐙的馬具“趾鐙”——一個用于上馬的皮革帶——于公元前2世紀在北印度地區發明。


當然,這種“趾鐙”完全不能用于作戰。擅長弓馬的斯基泰人也發明了原始的“鉤鐙”。但標準意義上馬鐙的專利則屬于中國。


最早發現的成對標準馬鐙證據,是出土于南京附近,時間為公元322年左右,東晉的一件裝著雙鐙的陶馬。至于雙鐙實物的最早發現,是出土于遼寧省北票5世紀初北燕馮素弗墓中的銅馬鐙。更早的單邊馬鐙,則被發現于長沙,時間大約為公元302年左右。


一般來說,大量發現的、被用于騎兵作戰的馬鐙實物是在公元477年左右的。但是大部分歷史學家都認為,標準馬鐙真正使用的時間要比這更早。即標準意義上最早馬鐙的產生與普及,是在魏晉南北朝的中國。馬鐙是發明于我國北方少數民族中,還是發明于中原地區?為此,也發生了饒有趣味性的爭論。有人認為,應該是北方少數民族發明了馬鐙,因為他們更擅于騎術。


裝備高橋馬鞍的東漢青銅車馬陣騎兵,甘肅武威擂臺漢墓出土


但也有人認為,應該是中原民族發明了馬鐙,因為這個發明能降低騎乘的難度,減少中原騎兵的訓練成本。不管如何,馬鐙的發明與普及,使得自漢代以來飛速發展的中國騎兵技戰術,幾乎在一刻之間就登上了世界騎兵領域的頂峰。


陶馬,東晉,出土于南京附近象山七號東晉王氏家族大墓,是最早發現的成對標準馬鐙證據


至于歐洲的馬鐙,史學家一般認為是一股來自東方,在6世紀下半期在東歐草原出現使用馬鐙、被稱為“阿瓦爾人”的游牧民族。對他們的來源,史學界至今沒有較為權威的定論。一部分史學家認為,他們是中國北方的突厥勢力崛起后,被突厥人驅逐向西遷徙的柔然人。當他們到達歐洲后,馬鐙也隨即傳入當地。但另一些史學家也從人種與遷徙時間考證,認為他們并非柔然后裔,稱他們為“潘諾尼亞的阿瓦爾人”,是另一支游牧民族。但無可否認,阿瓦爾人確實是歐洲最早普及標準馬鐙的民族。


公元 9 世紀,普及馬鐙的拜占庭軍隊 : 1. 皇家近衛團騎兵 2. 安納托利亞行省東部邊防部隊騎兵3. 輕步弓手

 

甲騎具裝誕生

 

所謂甲騎具裝,就是人與馬都穿著盔甲的全裝重騎兵。他們擁有比肉搏騎兵更好,更全面的防護,以及更恐怖的沖擊力,當然一般情況下以犧牲速度為前提。無論在古典時代,或是在騎士橫行的中世紀,他們都是最昂貴的兵種。


一般認為,與亞述帝國同期的斯基泰人的部分肉搏騎兵已經出現了最早的馬鎧。早期斯基泰人的馬鎧以較為簡單的護胸為主,也就是保護馬匹胸部的馬穿鱗甲。在斯基泰人的早期時期(這不包括后來薩爾瑪提亞人與阿蘭人興起的時期),他們的具裝騎兵戰馬僅有金屬質鱗甲當胸,并非后世帕提亞、薩珊、東羅馬帝國或是中國南北朝時期等那種連人帶馬整個包裹在鎧甲中的全具裝騎兵。而雄踞西亞與中亞的古波斯帝國與他們的鄰居斯基泰一樣,也擁有半具裝騎兵,但沒有全具裝騎兵的使用記錄。


公元前 1 世紀,帕提亞全具裝重型騎兵,最能體現帕提亞具裝騎兵戰力的戰役,莫過于公元前 53 年的卡萊戰役,1000 名帕提亞鐵甲重騎兵與 9000 名帕提亞的輕弓騎兵相配合,殲滅了入侵的羅馬“三巨頭”之一的克拉蘇麾下的數萬羅馬遠征軍


實際上,最早的標準意義上的全具裝騎兵,出現在亞歷山大大帝死后而衍生出的“繼業者帝國”里。在幾個較大的繼業者帝國中,統治馬其頓的安提柯王國的騎兵并不多;統治埃及的托勒密王國很可能由于炎熱的氣候,不再使用裝甲過分厚重的重騎兵;而以敘利亞為核心的塞琉古王國的重裝騎兵則得到很大發展。一部分繼業者帝國的重騎兵,第一次做到連人帶馬全部包裹在青銅或鐵質的鱗甲中。他們的馬鎧也并非像波斯或斯基泰重騎兵那樣,用皮帶將護胸懸掛在馬鞍上,而是將鱗甲甲片固定在織物上,成為鱗甲馬衣,然后完整地包裹整個戰馬。馬匹的頭部也擁有保護整個臉部的面甲,而非過去波斯重騎兵坐騎的“護額”方式。


也就是說,從這時候起,真正全裝重騎兵——甲騎具裝誕生了。

 

重騎兵并未對步兵產生壓倒性優勢

 

眾所周知,古羅馬的征服與統治最主要依靠的是他的步兵軍團而非騎兵。長期以來,羅馬軍隊中的本土騎兵處于步兵軍團的輔助地位,也沒有發展本土的具裝甲騎。但面對東方的對手——帕提亞王國,以及薩珊波斯的甲騎具裝,加上隨著外族騎兵特別是擅長甲騎的東方薩爾馬提亞騎兵加入羅馬軍團,羅馬帝國也開始擁有具裝甲騎。


伊拉克尼尼微出土的亞述巴尼拔獵獅浮雕,在亞述巴尼拔統治時期,亞述的疆土和軍國主義達到了崩潰前的巔峰,亞述騎兵也出現了肉搏騎兵與遠程騎兵的分類。不過,從騎兵戰史的角度來說,亞述騎兵算不上重裝騎兵的開端,因為其缺乏全裝重騎兵,即甲騎具裝的記錄


總體上,羅馬重型具裝騎兵出現在2世紀左右,但晚期帝國的重型具裝騎兵則比過去多得多。在戰斗中,他們的核心戰術就是使用強力沖鋒,旨在指定的位置,用壓倒性的力量沖破敵軍的陣線。在戰斗中,他們或被布置在后陣作為預備隊(諸如新式的全具裝斯科拉瑞騎兵),或被布置在側翼尋找機會給予敵人沖擊。


這個時代的羅馬騎兵還新增了許多專業單位,比如鎧甲比較完善的騎兵射手,但戰績看起來并沒有改善。在晚期帝國幾次著名的大規模戰役中,騎兵獲得了無能甚至懦弱的名聲。


西晉末年中國出現全身馬鎧

 

公元4世紀的西晉末年,全身馬鎧開始在中國出現。一般認為,北朝的甲騎具裝,來自于中亞地帶的影響更多一些。而南朝的甲騎具裝,則源自中國古代馬鎧至西晉的演變。而在南北朝時期,甲騎具裝一躍成為軍隊的核心。由于馬鐙的應用,過去中國騎兵不被重視的腿部保護被加強,騎兵擁有了甲裙在內的全身札甲。擁有更高鞍橋的馬鞍也應用在甲騎具裝身上,使其在猛烈的沖鋒中更不易被反作用力影響。


中國在公元 4 世紀的西晉末年,全身馬鎧開始出現。也就是說,中國的甲騎具裝出現了,圖為北齊具裝騎兵俑


總之,所有的這一切,馬鞍、馬鐙、全具裝的馬鎧,提供全身保護的騎兵鎧,讓東西方的甲騎具裝能發起更為強大,甚至是無所顧忌的雷霆沖鋒。也在那時候起,甲騎具裝逐漸成為歐亞大陸各大軍事強國的核心力量,縱橫馳騁戰場上千年之久,直至火器的威力超越了戰馬所能承載鎧甲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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