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家是永遠能在混沌中堅定方向,永遠能在困苦中找到光明,永遠能在理性悲觀中依然樹立理性樂觀的人!——他們不止是會眺望和做判斷的人,而且是還會堅決做出積極而建設性行動(哪怕是絕對冒險),直到克服困難獲得成功的人!
文:中外管理傳媒社長、總編 楊光
當2022年已進入農歷夏季時,中國企業界卻強烈感受到了“冬季”的嚴寒。
眼下,5月宏觀數據能否維持為“正”,已是緊迫挑戰。而且,或許才開始。這個“冬季”有可能比這個夏季,更長、更烈。再往后,當原定“明年”在中國舉辦的亞洲杯足球賽,已直接被提前取消后,也許我們的企業就真應像中國男足一樣,著手更遠期的期待了。
企業家專屬的“雖然,但是!”
作為微觀企業,普遍面臨重壓與迷茫。看起來無能為力。
2020年春疫情驟起,那時只是苦了一個武漢卻保全了全中國。但當今年春夏的苦,相繼在深、滬、京事發時,它們本身就意味著全中國。要么你的工廠在那里,要么你的客戶在那里,要么你的原料在那里,要么你的物流在那里,要么,你本人就在那里……
作為微觀企業的掌舵人,普遍面臨更大的重壓與更深的迷茫。但他們,看起來并非無能為力。
企業家是什么人?企業家,和科學家、評論家、留言群眾最根本的不同,在于:企業家是永遠能在混沌中堅定方向,永遠能在困苦中找到光明,永遠能在理性悲觀中依然樹立理性樂觀的人!——他們不止是會眺望和做判斷的人,而且是還會堅決做出積極而建設性行動(哪怕是絕對冒險),直到克服困難獲得成功的人!
如果說官員的底層邏輯是“既要,也要”,那么企業家的底層邏輯就是“雖然,但是”。
您一定想到了創新。從熊彼特開始,企業家精神的核心,就是創新。但藝術家也創新,王羲之和梵高,都有創新。只是,藝術家可以只對個人的性情與風格的追求負責;而企業家必須要對組織的安危和社會的貢獻負責——創新的初心和使命,截然不同。
但企業家精神,不一定只屬于企業家。所有具備這種為了社會乃至人類福祉而不斷創新的人,不管是否經商,都具有企業家精神。進而,這些“似非而是”的精神,自然又可以回哺和啟發我們更多企業家——比如一些優秀的政治家,和軍人。
靜默清冷的春夏之寒
西柏林:“一個雞蛋、一個土豆都進不去!”
當今年的“俄烏戰爭”依然焦灼卻又撕裂人類時,我們有必要回過頭從一清二楚的歷史中,找到我們需要的“能量”。比如,柏林空運。
當我們根紅苗正的群眾回憶1945-1949年時,能想起什么?當然是決定中國命運的解放戰爭“三大戰役”。稍微涉獵多些的朋友,會知道歐美率先開始了“冷戰”。“冷戰思維”當然要不得,但“冷戰”本身并不一定就意味著“冷血”。比如:柏林空運。
“柏林空運?沒聽說過!”——歐亞大陸另一頭70多年前發生的事,大陸這一頭現在知道一下,也不算太晚。
1945年,法西斯“軸心國”戰敗投降。其中德國最特殊,被盟軍分別占領和托管。蘇聯占領德國東部,美英法占領德國西部。美英法三個國家占領德國首都柏林總面積的54%,轄區有250萬人口。而蘇聯一國就占領了柏林的46%。可以說,柏林完全處于蘇軍掌控之下。于是,歐美盟軍占領的西柏林,就像梵蒂岡一樣,成了西德嵌在東德的一塊飛地,四面環敵。
四面都是東柏林和蘇軍的西柏林“飛地”
之前反法西斯聯盟同仇敵愾時沒有問題,但當各懷異志甚至劍拔弩張時,一系列麻煩就爆發了。特別是在東西方陣營交匯的德國,又特別是在政治意義巨大的柏林。
當時全球共產主義運動正處于高漲期,蘇聯面對自己嘴邊這塊從地理和價值觀上的雙重“飛地”,感覺既礙手礙眼又唾手可得。所謂礙手礙眼,在于當時東西方陣營在鐵幕冷戰下已經情同水火。而所謂唾手可得,不僅是蘇聯在地理上優勢明顯,更在于蘇軍在柏林至少5:1的軍事優勢是碾壓級的。因此,當時蘇聯認為讓西柏林就范,根本不需要動槍動炮,只要一個“困”字,就夠了。
1948年4月,認為飽受西方冒犯的蘇聯,開始攔截運往西柏林的物資。6月24日起則升級為公路、鐵路、水路全方位“封城”。西柏林百姓所需的所有基礎能源、所有生活物資,一概切斷。為此斯大林留下的一句名言是:“讓一個雞蛋、一個土豆都進不去!”
入夜便一片漆黑的西柏林,缺電,缺水,缺氣,缺煤,缺食物,缺藥品,幾乎什么都缺,且一個月后就會告罄。全城陷入了巨大的恐慌。眼看著,西柏林已如甕中之鱉。面對“現實”,似乎除了繳械,把西柏林拱手送給蘇軍,已別無選擇。
但是萬萬沒想到,后續事態并非如此。
“如此”到完全相反,不止改變了西柏林人民的命運,而且影響了整個歐洲半世紀的戰略格局,并在2005年誕生了一部非常精彩的史詩級電影。
在廢墟與封鎖重壓下,團結一致、不屈不撓的西柏林市民
克萊:“空運補給西柏林!”
封城那一刻,所有的壓力都在西方盟軍一邊。城外圍困者無所謂,城內老百姓無所依。當時美軍駐德司令官盧修斯·克萊將軍,面臨著一個“撤”還是“守”的兩難選擇。
“撤”,就是投降放棄。不僅總統杜魯門不準他撤,自己也不甘心棄民于水火而一撤了之。但“守”,沒有一個人告訴他該怎么“守”,包括“老板”杜魯門。
唯一的守法,就是從外部運輸物資。而途徑,只剩下了空運。
顯然,滿足西柏林250萬人的補給需求,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字。光最基本的生活物資,一天就需要4600噸。加上取暖和照明,及工業需求,每天至少需要8000噸物資——也就是說,不到2分鐘就要起降一架載重2.5噸的C-47運輸機,而且還要是24小時不間斷地全天候運輸。當時,西柏林對外可用的空運航線,只有連接漢堡、漢諾威、法蘭克福的三條。駐歐美軍一開始也只能派出100架大型運輸機,英國人也只有約20架——完全不夠用。而且西柏林只有480平方公里,空域很窄,飛機起降次數也會嚴重受限。
無論怎么算,要長期養活250萬人所需要完成的物資空運任務,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斯大林就在等著看西方人的笑話:我倒要看看你們能飛多久!況且,后面還等著一個讓拿破侖和希特勒都折戟沉沙的嚴寒冬天。
用一個“將在外”的大膽決定,改變了半個世紀歐洲格局的克萊將軍
怎么辦?克萊將軍在蘇聯封城當晚,就召開多方緊急會議,并當晚就拍板做出了一個看似未被授權且史無前例的勇敢決定:“空運補給西柏林!”
這是一個風險巨大的決定。不僅僅在于困難巨大、付出巨大,卻大概率依然會灰頭土臉地失敗,更在于還有可能小概率引發無法承受的。但他堅定地認為:這一切都值得!為了戰略,值得;為了民生,也值得;同時手握原子彈,震懾有底。
于是6月26日,即封城兩天后,克萊將軍就命令美國空軍派出由102架運輸機組成的空中運輸隊,滿載物資飛抵柏林-坦佩爾霍夫機場。西柏林軍民絕處逢生,歡呼的聲浪讓飛行員都忍不住流下了同情的淚水。
盟軍24小時不斷地空運,不僅化解了戰后雙方的敵意,更贏得了孩子們對和平與文明的信仰
杜魯門:“不可能?那就簡單了!”
但接下來,就輪到“老板”做決定了。
克萊將軍萬里之外的“一夫之勇”,給美國總統杜魯門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否決克萊?不僅會失去西柏林,還會失去德國,乃至失去歐洲,失去的也不止是疆域,還包括人心。而支持克萊?不僅前述風險極大,失敗概率極高,而且國內輿情也不干:“為什么用我們美國人的血汗物資,去幫助那些我們剛打敗的納粹小崽子?”再接下來,國內大選在即,他這樣做還能連任嗎?
在橢圓形辦公室里,全體班子共同堅定地“告知”看向窗外的總統杜魯門:我們所有人和所有專家智庫,經過反復分析后,都一致認為克萊這樣做,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
聽罷,杜魯門轉過身來,說:“既然所有的專家都認為這件事是不可能的,那這事就簡單了……”他頓了一口氣。估計所有參謀都松了一口氣,而所有讀者都嘆了一口氣。
但接著,杜魯門緩慢而堅定地說道:“我們最擅長的,就是把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
統帥者一錘定音。
杜魯門:“我們最擅長的,就是把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
而這理由,聽來竟如此“奇葩”。但想來,在最復雜和最困難的局面下,不論杜魯門,還是克萊,還是我們的企業家,所責無旁貸“需要”的,不正是“這樣”的決策嗎?為了長遠戰略,為了初心價值觀,在底線可控下,敢于冒險與創新,本就是卓越的最高決策者,需要和必須去具備的。
做決策,包括的無外乎是“謀”與“斷”。但真正必須由決策者擔當的,只有“斷”。“斷”,看似最簡單——智囊可以包羅萬象海闊天空窮盡一切地“謀”,“斷”就是一句“Yes”或“NO”。但“斷”也是最艱難的,更是最重要的。因為,“斷”的背后,不只是判斷,更是帶著責任冒著風險去判斷,并承擔一切。
因此,杜魯門這句反常的“簡單了”,恰恰是最“不簡單”的。
更令人唏噓的,是其背后所彰顯的組織能力自信。這份自信不只是一種對過去客觀認知,更是進而上升到了對未來的信念,和超時空的信仰。誠如最近華為在面臨西方重壓時,任正非那句:“除了勝利,我們別無選擇!”
由是,整個組織的“全部機器”就此開動。
特納:“最快的方案是什么”之后……
決策,必須匹配執行;決策的正確,必須仰賴執行的創新。
而執行的過程,才是更殘酷的。
空運開始時,美英法三國確定的運輸目標是每天750噸。且不說這與西柏林的需求相差甚遠,即便是這個及格目標,克萊將軍當時所能調動的運輸能力,也是達不到的。
事在人為。只有找對人,不可能才能變成可能,偉大才會變成現實。
杜魯門這時想起來一個人。那就是威廉·特納中將。對,就是那個在中國抗戰期間奇跡般組織起同樣“不可能”的“駝峰航線”,飛越喜馬拉雅雪山,為中國軍民運輸抗戰物資的傳奇人物。美國人決定由他來輔助克萊將軍,完成這個全新的“不可能的任務”。
特納將軍用真正的創新精神,在歐亞大陸的兩端分別創造了駝峰航線和柏林空運兩大民生奇跡
特納將軍到達西柏林之后,馬上就召集當地各方開會研討。主題當然就一個:怎樣快速提升西柏林的空運能力?
這時,他雙手撐著桌子和桌子上的空路地圖,英氣逼人地問西柏林的部下:“伙計們,我們現在只要不斷去思考兩個問題。第一個:在當下條件下,你們認為最快的方案是什么?”
所有的決策者和執行者,都會很容易理解這個問題,特別是一個新帥圍繞老大難問題面對老兵時。但是,最關鍵的是接下來的“第二個問題”,我們想好應該或可能是什么了嗎?或說,我們猜想的,和特納將軍接下來問的,是一樣的嗎?
這時,特納將軍也是頓了一下,繼續問:“第二個問題,就是:更快的方案是什么?”
意外嗎?前面既然已經探討了“最快”,何以接下來要探討“更快”?當然也許有朋友會想起一句口水話:“沒有最好,只有更好”。但是,靠這種華麗口號,是不會真正解決我們執行中的現實難題的,甚至水花都很少。
這里,其實有幾個潛臺詞:第一,目標是確定的,不容置疑。第二,必須完成目標是確定的,不容置疑。第三,已然采取的措施,都不足以完成目標,不容置疑。第四,腦子里能想到或馬上就能想到的措施,也同樣不足以完成目標!也是不容置疑的!
這就是我們所有企業都念念不忘的:“創新”!
創新是什么?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實現的,否則就不是創新,或要攻克的難題也就不需要創新。創新難就難在:第一,我們是否能把自己目前心智下的“所有”都想到?也就是把自己認為的“邊界”找到?第二,我們是否能斬釘截鐵地意識到,越是迎接嚴峻的挑戰,我們之前邊界里的“所有”,越正是阻礙創新的“桎梏”與“羈絆”?
換句話說,第一我們必須先認知到我們的邊界與局限,第二我們認知到我們必須先打破這個邊界與局限。
基于此,我們才不會隨便兩手一攤地“躺平”,才不會輕而易舉地“創舊”,而是生生“逼”出我們真正需要且能真正克服困難的“創新”!
特納將軍在遠東戰場上就是這樣做的,于是他實現了“不可能”的飛越雪山運輸物資支援中國。但是,所有的創新都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當時,以飛機的性能,飛行員的經驗,和雪山高原的險惡而依然果敢飛,導致了失事頻頻。以至于后期“駝峰航線”飛行員,都不用地圖導航,可以把沿途失事飛機殘骸刺眼的金屬反光,直接當作路標!
這一次,特納將軍再一次“逼”出了自己和團隊所有看似不可能、更從沒想到過的創新之舉。
比如,他看到高墻上的層層鐵絲網,就忽然想到了雖然航道寬度有限,但是縱向空間依然可以大大拓展。為此,后來特納將軍實現了讓同一航道內多達上下5層的飛機同時飛行,而每層的上下間距居然只有不到200米!這一空前之舉,等于提升了5倍的運輸效率!
用流水線思維與精準執行共同實現的柏林空運,保障了民生物資的源源不斷
再比如,他看到工廠里的生產流水線,就忽然想到了空中飛行看似四周都是空的,但其實只要嚴謹設計、精密計算、嚴格執行,完全可以像流水線傳送帶一樣源源不斷地實現空地連軸運輸。后來,特納將軍實現了每90秒就從機場起飛一架飛機,每架飛機間僅相隔3分鐘航程,且每架飛機只能在柏林機場停留30分鐘,期間必須完成卸貨、加油、檢測、維修、飛行員休整等所有事宜,且飛行員不得離開飛機。
這些如今已習以為常的,當時都是前無古人。
11個月:從不足750噸,到1.3萬噸!
就是這樣持續不斷地通過突破性的思維創新,和對創新方案的精細設計,及嚴格執行,再加上美國駐全球空軍和各國政府的人道支援,以及西柏林新機場的快速建設,西方盟軍對西柏林的運輸數據,被不斷快速刷新。
從起初的每天不到750噸,很快到了1500噸、2000噸,又很快到了4000噸、5000噸……當1949年開春時,西柏林空運能力達到了每天8000噸的水平,已相當于封鎖之前通過鐵路和水路運輸的總和。
盟軍空運的牛奶等生活物資,從日均僅幾百噸,半年多就突破到了日均上萬噸
1949年4月16日,是西柏林空運最繁忙的一天。在24小時內,大約有1400架飛機運來了近1.3萬噸的物資,幾乎每分鐘都會有飛機降落。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這時西柏林的百姓,光靠從天而降的空運,生活水平竟已比蘇軍封鎖之前還更好!
這時,層層包圍西柏林的蘇軍,仰望著天上川流不息而又井井有條的盟軍運輸機隊,已經徒然奈何。很快,斯大林也意識到了自己大大小看了對手的堅定意志、創新精神和組織能力,決定于1949年5月12日起,無條件放棄對西柏林的封鎖。
整個西柏林封鎖,歷時長達11個月,并橫跨了一個異常艱難的寒冬。美、英、法等國為了空運柏林,總共耗費2.5億美元(價值遠非今天的美元可比);出動了驚人的27.8萬多架次飛機,平均每天飛往西柏林的運輸機有599架,即每2.4分鐘降落一架;累計運至西柏林的物資總重量高達1800萬噸。為保險起見,“柏林空運”一直持續到了當年9月30日全部交通補給恢復如初,才最終結束。
同樣,代價也是巨大的。由于航線過于密集、起降頻次過高,“柏林空運”一共損失了7架運輸機,并有39名英國人、31名美國人,和8名德國人為之犧牲。
2005年,“柏林空運”由受惠者德國人,拍成了一部史詩級電影
74年后,更要問問自己!
74年過去了。
2022年幾乎同一時點,5-6月,我們依然像當時的西柏林一樣非常困難……我們依然面臨挑戰,面臨迷茫,面臨生死,更面臨抉擇,面臨創新,面臨執行。想想當年柏林上空盟軍飛機的掠過與轟鳴,和地面百姓孩童的期待與歡呼,我們的企業家和運營團隊都應該再問問自己:
“第一,我們當下克服困難最有效的辦法,是什么?”
“第二,我們克服困難'更有效’的辦法,究竟是什么?”
然后,就去干!自助者,天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