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961—1023年),華州下邽(今陜西渭南)人,19歲中進士。少年英發,青云直上,由州縣官吏,升至朝廷大員,出將入相,一任樞密使(國防部長),兩度當宰相,成為一代名臣。寇準幼年志高孤傲,7歲時寫了一首《詠華山》:“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舉頭紅日盡,回首白云低。”表明心比天高,無人可與比肩。
秉公執法 直言敢諫
及至當了高官,寇準性格變得越發剛猛耿直。端拱二年(989年),寇準奏事殿中,大膽進諫。由于忠言逆耳,宋太宗難以接受,生氣地離開龍座,要轉回后宮。寇準扯住太宗衣角,硬是把話講完。對此,太宗十分贊賞,說,我之得寇準,猶如唐太宗之得魏征。
淳化三年(991年),宋太宗召大臣詢問時政得失,執法情況。寇準直言執法不公,袒護近臣,說:“不久前,祖吉和王淮都因受賄觸犯法律,祖吉受賄較少,卻被殺頭;王淮因是參知政事(宰相)王沔之弟,受賄千萬僅受杖刑,不久官復原職,這能算執法公平嗎?”太宗責問王沔。王沔叩頭謝罪,被貶出朝廷。從這件事,太宗進一步領略了寇準的剛猛忠烈,才堪重用,當即任命寇準為樞密副使,遷同知院事,參與朝廷軍國大事。
寇準與同僚張遜意見分歧嚴重。有一天,寇準與同事溫仲舒一起外出,路上碰到一個瘋子沖著寇準的馬頭喊“萬歲”。張遜就唆使他的好友、近臣王賓上奏太宗,告寇準有叛逆之意。寇準引溫仲舒作證,喊“萬歲”者乃瘋子。寇準又和張遜對質,兩人互相揭短,“辭言俱厲”,“互發其私”。太宗非常生氣,貶謫張遜;寇準也被外放任青州知州。在這件事上,張遜犯的錯誤似乎更多些,但寇準受的處分更重,個中原因,是由于寇準態度剛猛,咆哮公堂。對于朝廷大臣來說,這就屬于領導作風問題,太宗自然不能容忍了。事后,太宗感到寇的剛猛情屬可嘉,寇準無辜蒙冤,對他處分欠公允。加之他也離不開寇準的參助,第二年就召回寇準,拜參知政事。
寇準的性格也并非一味剛猛,有時非常柔和,體現在立皇太子這件事上。太宗在位日久,一直未立太子。因為宋太祖(太宗之兄趙匡胤)駕崩后,其子德昭未能繼位,太宗以皇弟的身份踐祚,且宋太祖之死有“燭影斧聲”之謎,也就是說宋太宗有殺兄奪位之嫌。因此,宋太宗傳位就面臨“兩難”選擇:立自己的兒子,還是立太祖的兒子。對于這個十分敏感的問題,大臣們都不敢表態。只有寇準敢出來婉言勸諫,他秉承“內舉不避親”的原則,認為太宗的兒子趙恒的德才比太祖的兒子德昭好,因此他說應選眾望所歸者。話說得溫和得體,正中太宗下懷。太宗又問:“襄王(趙恒)如何?”寇準正是想立趙恒,便答:“知子莫若父。”溫和可親的話更使太宗感到寇準善解人意,適合自己的心愿,十分喜悅,順水推舟,立趙恒為太子。宋太宗與太子拜謁太廟回來,路人都高興地贊呼“少年天子”。太宗不高興了,說:人心歸向太子,置我于何地?寇準答:陛下選擇的皇儲深得人心,乃國家之福。太宗釋懷大喜,更感寇準溫和可親。
從善如流 戒奢崇儉
寇準待友真摯、不恥下問、有自知之明。他的好友張詠在成都做官,聽說寇準做了宰相時,就對自己的同僚下屬說:“寇準是少見的人才,可惜他知識學問不夠啊。”等到寇準出使到陜西的時候,恰好張詠從成都被罷官回來,寇準隆重設宴款待張詠。分別時,寇準把他一直送到郊外并問他:“您有什么話要教導我嗎?”張詠慢慢地說:“《霍光傳》不能不去看啊。”寇準沒有領會到他的意思,回去以后拿出《霍光傳》,看到里面有“不學無術”這句話的時候,才明白過來。笑著說:“這是張先生在說我啊。”張詠說寇準不學無術,主要不是說寇準書讀得少,而是說他知識滋養不夠,遇事不夠穩重,謀事不夠縝密細致,這使他后來吃了不少苦頭,但他能夠聞過則喜實屬難能可貴。
處士魏野與寇準交好,寫詩贊寇準:“有官居鼎鼐,無地起樓臺”(意思是寇準官居宰相,卻十分儉樸,連樓臺官邸都蓋不起)。“無樓臺相公”這個美稱就這樣傳開了。后來寇準南遷后,遼國使臣到宋朝宮廷赴宴,宰相一級的大官都參與宴會。使者看遍各位大臣,問道:“誰是‘無地起樓臺’的那位大臣啊?”在座的沒有一個回答得了,可見寇準馳譽遐邇。其實寇準原來并非如此,寇準出身富豪,官至宰相,俸祿豐厚,生活奢侈,經常舉行酒會,召歌妓助興,賞賜多多。寇準的侍妾倩桃看不慣,寫詩諷喻:“一曲清歌一束綾,美人猶自意嫌輕。不知織女寒窗下,幾度拋梭織得成。”
寇準讀了倩桃的詩,深受感動,默默想道:倩桃說得對,這一匹匹的綾緞真是來之不易啊!不該隨心所欲地揮霍,并堅決改正,保持勤儉的美德。
淳化年間,宋太宗作主,讓寇準娶皇姨宋娥為妻。宋娥是宋太祖趙匡胤皇后之妹,這樣一來,寇準與太宗便成了君臣兼親家。宋娥賢惠美麗,寇準感到幸福美滿,夜夜歌舞,日日宴會。一天,寇準的舅舅趙午來探親,看到外甥正在歡宴,放聲大哭,說:你這一席酒,山珍海味,夠家鄉一戶百姓吃好幾年。今年鄉下鬧災荒,顆粒無收,一斗米漲到一千錢,明年春荒,不知要餓死多少人呢?寇準聽了,非常愧疚,深感自己失職,立即撤去宴席,留下了“寇準罷宴”的佳話,從此生活儉樸,并奏請太宗批準,回陜西家鄉賑災,免征關中賦稅三年。憂百姓之所憂,急百姓之所急,體現出執政者所應具有的官德。
敢于擔當 澶淵御敵
1003年,北方契丹入侵,宰相畢士安向宋真宗趙恒說:寇準天資忠義,志身殉國,只有寇準能夠御敵保國。1004年,契丹蕭太后率20萬大軍從幽州出發,兵鋒南逼,“急書(告急文書)一夕五至”,朝廷震恐。參知政事王欽若是江南人,主張遷都金陵;樞密副使陳堯叟是四川人,主張遷都成都。寇準對真宗說:誰出此策,其罪該斬。陛下神明威武,文武團結,御駕親征,必能退敵。為什么放棄京城祖宗太廟逃到蜀楚邊遠之地?如果逃跑,必將人心崩潰,天下大亂。寇準一方面同妥協派斗爭;一方面積極備戰,招募河北優秀丁壯,加以組織訓練,殺敵立功者給予獎賞,并出餉銀30萬兩,充實軍資。
十月,契丹軍直撲澶州(今河南濮陽)城下,僅隔一條黃河的汴京暴露在敵騎威脅之下。宋真宗畏敵動搖,寇準竭力勸說:只要得到軍心民心,便能“取威決勝”,強調大敵壓境之際,只可進尺,不可退寸。進則士氣倍增,退則萬眾瓦解。實際上,寇準心里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但他剛猛的性格,使他敢于冒險去賭一把。在寇準剛猛之舉鼓動下,殿前都指揮使高瓊也力挺寇準,說寇準言之有理,隨軍將士的父母妻兒都在京師,他們不愿拋棄家中老小隨駕遷都逃到南方。高瓊命令衛士把真宗的車駕轉向北城,渡過浮橋,巡視前線。
所幸契丹雖號稱20萬大軍,卻是孤軍深入,供給線長,糧草不繼。宋軍英勇殺敵,射殺契丹大將先鋒蕭撻覽,契丹軍心動搖,提出議和。真宗原就怯戰,沒有抗敵到底的決心,契丹提出議和,求之不得,當即派使節曹利用去談判。契丹提出要宋國“歸還”后周北伐奪得的“關南之地”。宋方拒不答應領土要求,但每年可以給一些銀、絹。曹利用請示真宗:“真宗說,必不得已,一百萬也可。”寇準叮囑:雖有皇上旨意,但你要交涉,不得超過30萬兩。否則,我要殺你的頭。寇準始終主張乘勢出兵,收復失地。但是由于真宗傾向議和,致使妥協派氣焰囂張,攻擊寇準擁兵自重,甚至誣陷寇準圖謀不軌。寇準在眾人毀謗下,只能同意宋遼雙方訂立和約,遼國撤軍;宋朝“以風土之宜,助軍旅之費”的門面話,每年給契丹10萬兩白銀、20萬匹絹。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澶淵之盟”。
澶淵之盟后120多年,邊境干戈寧息,百姓安居樂業。
嫉惡如仇 貶死雷州
從積極抗戰到澶淵之盟,寇準功冠朝臣,很是自負,“頗矜其功”。這種孤傲驕人的氣勢,引起許多大臣不滿。被寇準斥為“其罪該斬”的王欽若就對真宗說:經書《春秋》把城下之盟當作恥辱,澶淵之盟實際上是城下之盟。陛下不以為恥,反而說寇準有功。再者,陛下聽說過賭博吧!賭徒在錢快要輸光時,就盡其所有押了上去,輸贏在此一著,這就叫“孤注一擲”。陛下在澶州不過是寇準的“孤注”,為臣下者如此作為,當屬不忠。真宗聽了,感到自己真是被寇準“綁架”去冒險了,開始對寇準冷淡疏遠,遂罷其相位,出知陜州。
寇準剛猛耿直,嫉惡如仇,失在無容人之量,遇到看不慣的事,往往當面發作,讓人難堪。寇準當宰相時,丁謂是他的助手副宰相。丁謂對寇準畢恭畢敬,按理說寇準應當善待下級,可寇準偏是猛人一個,橫眉冷對丁謂。有一次,大臣上朝后宴會,寇準胡須沾上了飯粒、湯汁,丁謂連忙替他拭去。寇準不但不領情,反而譏諷說:“參政,朝廷大臣,乃為官長拂須耶?”(這就是熟語“溜須拍馬”中“溜須”的出處)。丁謂從此嫉恨在心,發誓要扳倒寇準。這類事情,使寇準樹敵不少,累被貶官。丁謂執掌大權之后,寇準更被貶為雷州司戶參軍。堂堂宰相一下落到邊遠州縣小吏,情何以堪!《宋史》說寇準:“雖有直言之風,而少包荒之量”,不能容人,好與人爭。這種直爽、敢言又固執的性格,與講求關系和人緣的官場顯得格格不入。寇準一生四起四落,就像坐上了過山車一樣,最后客死雷州,十分凄涼。作為一代社稷之臣,不由人不扼腕嘆息。這樣的結局誰能說與他自身“不學無術”無關呢?
寇準含冤負屈到雷州赴任,當地百姓素來仰慕寇準的官聲,主動替他蓋房,安排寓所。寇準在任上,傳授農業技術,興修水利,開渠引水灌溉良田,指導居民學中州音(北方普通話),收徒學文習藝,傳播華夏文明,推動嶺南文化的進步。盡管寇準強打精神,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實事,但遠貶南方蠻荒之地,難免心情壓抑而病,寫有《病中詩》:“多病將經年,逢迎故不能。書惟看藥錄,客只待醫僧。壯志消如雪,幽懷冷似冰。郡齋風雨后,無睡對青燈。”老人臥病一年多了,長時間求醫問藥,瞻念前塵,心似冰涼。在這寂靜的屋宇里,耳聽風雨蕭颯,孤燈相伴,徹夜難眠。曾經叱咤風云的一代名相,就這樣逝去了。
盡管寇準毛病不少,但寇準一生功業,終歸抹殺不得。宋仁宗為他昭雪,恢復寇準太子太傅、萊國公,贈中書令,謚“忠愍”。范仲淹評:“寇萊公澶淵之役,而能左右天子,不動如山,天下謂之大忠。”王安石也有詩贊:“歡盟從此至今日,丞相萊公第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