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杜 霞 來 源:評論家專欄 收錄時間:2006-5-22 13:09:00 ★★★☆☆ 熱
熱點詞:|沈從文|河|杜霞| 本日:1 本周:5 本月:7 總計點擊:1858
沅水,一條從古詩詞里流淌出的美麗的河。上個世紀的二十年代初,沈從文,一個來自湘西大山里的文弱而又目光熠熠的年輕人,就是由這條河順流而下,開始了對那課“永遠也學不盡的人生”的追尋。沅水奔流不息,她不知她此時載負的,也正是湘西的古老與神秘,以及那片土地上生生不已的熱望。 但沅水知道:湘西,是終歸要走到山外去的,正如她最終要匯入長江,涌向大海一樣。 十多年后的一九三四年,這個久羈異地的“鄉(xiāng)下人”終于又踏上了重返故園的旅程。沅水奔流如故,將疲憊的游子心洗滌得溫潤而透明,伴著軋軋的船聲,湘西的兒子又開始了對生命本源的回溯…… 《湘行書簡》正是沈從文在回溯中的點滴記錄,它的重新發(fā)現(xiàn),已是六十年后的事情了。當我們輕輕開啟歲月的塵封,尋著蹤跡,將作家這三十多封浸漫著船歌的家書依次排列,靜心讀之,便漸漸地讀出一條河來。這條河在他的筆下靜靜地流淌著,積淀著濃烈而深沉的情愫,糅合著明朗而又恬淡的詩意。 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夫唯不爭,故無尤。”沈從文是水質(zhì)的作家,水的兼容包蓄,水的柔濡中的強韌,都深深影響著他的個性和藝術(shù)氣質(zhì)。水給了他靜心默想的定力,也給了他承受苦難的勇氣,在水邊這所天然的學園里,沈從文完成了他人生的最初之課。 “我倘若還有什么成就,我常想,教給我思索人生,教給我體念人生,教給我智慧同品德,不是某一個人,卻實實在在是這一條河。” “我看到了小小漁船,載了它的黑色鸕鶿向下流緩緩劃去,看到石灘上拉船人的姿勢,我皆異常感動且異常愛他們。我先前一時不還提到過這些人可憐的生,無所謂的生嗎?不,三三,我錯了。這些人不需我們來可憐,我們應當來尊敬來愛,他們那么莊嚴地生,卻在自然上各擔負自己那份命運,為自己,為兒女而活下去。不管怎樣活,卻從不逃避為了活而有的一切努力。” 正是水的兒女們對“一切努力”的“不逃避”,使沈從文看到了人之為人的光芒。他盡情感受著生命氣息的灼燒,并小心翼翼地保存點點火種,以燭照他理想中的人性“神廟”。 在理智上,我們也許會承認那種“道德無定性”的觀念使沈從文的愛中攙雜了幾絲盲目,但也恰恰就是這宗教式的悲憫情懷,構(gòu)成作品最具感染力的內(nèi)質(zhì)。 “三三,我看久了水,從水里的石頭得到一點平時好像不能得到的東西,對于人生,對于愛憎,仿佛全然與人不同了。我覺得惆悵得很。我總像看得太深太遠,對于我自己,便成為受難者了。這時節(jié)我軟弱得很,因為我愛了世界,愛了人類。” 水的包孕和博大,啟迪著沈從文對世事人生作更深切的諦視,而這種關(guān)照也注定了他要在孤獨與痛苦中郁郁而行。握緊了愛的承諾,也就背負起苦難的行囊。仿佛,是一種宿命。 唯心已如水,奈何? 河是流動的光陰,流動的歷史,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一本歷史書除了告訴我們些另一時代最笨的人相斫相殺以外有些什么?但真的歷史卻是一條河。”歷史時空的風云變幻往往掩蓋了真正書寫歷史的蒼生,我們只看到風云,卻看不到背后的天空。而一條河卻使沈從文真實地體味到了歷史的底蘊,那永遠是一個奔流不息的過程,它“粘合著卑微人生的平凡哀樂”,挾帶著人世的掙扎與浮沉,浩浩湯湯,一去不返。 社會地理學派的著名代表人物梅契尼柯夫曾經(jīng)指出:水不僅僅是自然界中活動的因素,而且是歷史的動力。水是刺激文化發(fā)展,刺激文化從江河系統(tǒng)地區(qū)向內(nèi)海沿岸并從內(nèi)海向大洋過渡的力量。 水同樣也刺激著沈從文沿著河的脈絡走出大山,走進都市,并憑借著一個“鄉(xiāng)下人”的熱忱與執(zhí)拗,用文字構(gòu)筑起一個特異的世界——湘西。 那是兒子對母親河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