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典型病例
(一)劉紹武教授醫案劉紹武教授是全國首批名老中醫之一,以三部六病理論聞名海內外。對于消渴病即糖尿病,劉老有獨特的見解,并自擬“理消湯”,臨床療效顯著。此方劑特色之一,即是以小柴胡湯為基礎,經過加減而成:柴胡15克,黃芩15克,蘇子30克,黨參30克,川椒10克,黃芪120克,生石膏60克,花粉30克,熟地30克,山藥30克,五味子15克,茵陳30克,丹參30克,郁金15克,車前子30克,豬胰臟半個(同煎)。
《三部六病醫案集》(北京: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09.5 ISBN,978-7-5023-6217-1)說:取名理消湯者,理是調理,消是消渴病,即調理消渴病之方也。消渴一證,有上中下三消之分,以多飲為上消,多食為中消,多溲為下消。然臨證所見多三證并存,雖有輕重之不同,亦難截然區分。緣其因則為三焦燥熱,更兼陰虧,故擬理消湯一方統治之。以小柴胡和解上下,疏利三焦為帥,率諸藥各司其職,使熱得清、燥得滋、陰得補。然病多纏綿難愈,又當咎其化生之氣不足,故雖多飲多食而不得化為精微,內不能藏于臟,外不能為肌膚,因而用大劑之黃芪以復其化生之功用,更以豬胰臟助之,俾化生之氣一復,則消渴自愈,自擬此法,用之多驗。糖尿病的治療要結合飲食控制,合理營養,食量并非越少越好。該方體現了劉老重視協調整體、改善局部的思想理路特點,在協調整體、強壯中樞的基礎上,通過平亢、保肝、補胰、壯腎等措施,達到治療糖尿病的目的。以下所選三則醫案,均出自該書。
醫案1
閻某,男,63歲,工人。1970年10月出現飲食大增,然食日增而肌日消,至頓食一斤(500克)而不飽。口燥煩渴,雖然夜間亦必盡兩暖壺水,溲多無度,四肢酸困,周身無力,至某醫院診為“糖尿病”。1972年5月來診,視其大肉陷下,面消顴凸,查血糖208mg%(約11.6mmol/L),尿糖“++”,脈弦細,苔燥黃。投以理消湯:柴胡15克,黃芩15克,蘇子30克,黨參30克,郁金15克,川椒5克,黃芪120克,茵陳30克,丹參30克,花粉30克,熟地30克,山藥30克,生石膏30克,車前子30克,五味子15克,豬胰臟半具入藥同煎。同時控制飲食,輔以較多之豆制品及蔬菜。藥二十劑,食量及尿量均減少,體重增加,已不煩渴。五十劑后,飲食、尿量一如常人,肌肉稍豐滿。查血糖110mg/%(約6.1mmol/L),尿糖陰性,囑一周服兩劑,連服三月以作善后。
醫案2
張某,56歲,干部,患者于1969年開始患糖尿病,血糖波動在180~300mg%(即10~16.67mmol/L),尿糖“+~++++”,伴有室上性心動過速,先后在北京等地經中西醫治療均無滿意效果,用胰島素、D860均無有效反應,故對治療本病失去信心,僅以降糖靈維持,任病自便,每遇勞累,則尿糖為“++++”,休息數日尿糖可以降為“++”。1973年患者在同事們的勸說情況下請余診治。治病中,與之聊談糖尿病的發病機理,患者甚感興趣,當述及中醫協調整體,改善局部的治則時,患者欣然贊賞,要求治療,并決心遵醫囑用藥,遂投以理消湯:柴胡15克,黃芩15克,蘇子30克,黨參30克,川椒5克,甘草6克,大棗10枚,丹參30克,車前子30克,熟地30克,山萸30克,山藥39克,花粉30克,石膏30克,生黃芪120克,豬胰臟半個。服藥7劑尿糖為“+/-”,病人更為歡慰。服20劑尿糖為“-”,以后以調心湯藥用柴胡15克,黃芩15克,蘇子30克,黨參30克,川椒5克,甘草6克,大棗10枚,百合30克,烏藥9克,丹參30克,栝樓30克,川郁金30克,牡蠣30克。服2劑調心湯后服1劑理消湯,交替使用上方,共用60劑,兩病皆愈。
醫案3
太原駐軍某醫院的院長張某,是留蘇醫學博士,患有糖尿病,尿糖“++++”,并發了動脈硬化和多臟器的疾病,遍求醫界名醫,治療乏效,每天靠注射胰島素維持。1973年初,醫院有人建議張院長找中醫一治,當時讓一位醫學博士出身的院長求中醫治療絕非易事,光觀念的轉變就需要一個脫胎換骨的過程,最后還是同意了請中醫試一試。當下,院內醫務部的工作人員就和劉老取得了聯系,請劉老會診。擇日,劉老前往,評完脈,發現張院長脈上魚際、聚于關部如豆,并且脈見澀象。“善戰者,征心為上”,劉老與張院長對坐,先從張院長的性格談起,直指人心,然后,從大腦皮層的高度亢奮談到通過下丘腦等交感神經、迷走神經雙重亢奮紊亂,涉及三大病理改變,抑制心臟傳導,平滑肌收縮和分泌增加,使胰腺內分泌胰島素的出口平滑肌收縮,導致胰島素分泌受阻減少,血糖得不到降解,而導致血糖的持續升高,結果引起多臟器功能受損。劉老從現代醫學的角度,對糖尿病的社會、心理、病理因素娓娓道來,絲絲入扣,合情合理,使張院長聽得入神,佩服不已,當即要求劉老開方診治,劉老提筆出具了中樞理消湯,方用:黃芪120克,茵陳60克,丹參30克,郁金15克,花粉30克,熟地30克,山藥30克,石膏60克,車前子30克,五味子15克,桂枝10克,牡蠣30克,川軍10克,百合30克,烏藥10克,栝樓30克,陳皮30克,白芍30克,柴胡15克,黃芩15克,黨參30克,蘇子30克,川椒10克,豬胰臟半具入藥同煎,請患者按要求服用。1周后,尿糖降至“++”。又后連續服用3月余,血糖、尿糖化驗正常,體力恢復如初,并到太原中醫研究院當面致謝。
劉老每講到此例,就說:“對于醫學資深的患者,一要把理說透;二要把藥用準。只有采用整體的協調,才有局部的改善,喚起人體的自然療能,才能最后征服頑固的人所患的頑固的病。”
(二)聽來的醫案
以前我在網上“中醫大講堂”房間講解糖尿病的時候,河南省汝州市的老中醫任奕臻老先生說了這樣一個病例:在汝州當地有某位領導的老父親,是一位耄耋老人,糖尿病史多年,住院切除了肝臟一個小的占位性病變后,術后高熱并且手術創口不愈合,諸治乏效。于是邀請當地名老中醫會診,任老也在被邀請之列。其中一位也是耄耋之年的老中醫,據任老介紹,這位老先生因為年齡等原因,沒有接觸過西醫,可以說是一位純中醫。一見患者,四診之下,這位老中醫就笑了,說“這是應該喝糖水的病”,并給出處方,方劑是小柴胡湯并重加附子。后來,按照這位老先生的方案,患者果然很快熱退、創口迅速愈合而出院。這個醫案帶給人很多的思考,為什么這位患者有糖尿病史,且術后創口不愈合、高熱是“應該喝糖水的病”?為什么用小柴胡湯還要重加大辛大熱的“附子”?這些都是值得人們深堪玩味的。或許有人要說小柴胡湯之中有半夏,而半夏是反附子的,這個問題當另作別論,恐怕這則醫案的要害不在這里。
二、相關條文小柴胡湯見于《傷寒論》:
第37條:太陽病,十日已去,脈浮細而嗜臥者,外已解也。設胸滿脅痛者,與小柴胡湯;脈但浮者,與麻黃湯。
第96條: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小柴胡湯主之。
第97條:血弱、氣盡、腠理開,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搏,結于脅下。正邪分爭,往來寒熱,休作有時,嘿嘿不欲飲食,臟腑相連,其痛必下,邪高痛下,故使嘔也,小柴胡湯主之。服柴胡湯已,渴者屬陽明,以法治之。
第99條:傷寒四五日,身熱、惡風、頸項強、脅下滿、手足溫而渴者,小柴胡湯主之。
第100條:傷寒,陽脈澀,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先與小建中湯;不差者,小柴胡湯主之。
第101條: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凡柴胡湯證而下之,若柴胡湯證不罷者,復與柴胡湯,必蒸蒸而振,卻復發發熱汗出而解。
第103條:太陽病,過經十余日,反二三下之,后四五日,柴胡證仍在者,先與小柴胡湯。嘔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煩者,為未解也,與大柴胡湯下之則愈。
第104條:傷寒十三日不解,胸脅滿而嘔,日晡所發潮熱,已而微利。此本柴胡湯證,下之而不得利,今反利者,知醫以丸藥下之,此非其治也。潮熱者,實也。先宜服小柴胡湯以解外,后以柴胡加芒硝湯主之。
第144條:婦人中風,七八日續得寒熱,發作有時,經水適斷者,此為熱入血室,其血必結,故使如瘧狀發作有時,小柴胡湯主之。
第148條:傷寒五六日,頭汗出,胃惡寒,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硬,脈細者,此為陽微結,必有表,復有里也。脈沉亦在里也。汗出為陽微。假令純陰結,不得復有外證,悉入在里,此為半在里半在外也。脈雖沉緊,不得為少陰病,所以然者,陰不得有汗,今頭汗出,知非少陰也。可與小柴胡湯,設不了了者,得屎而解。
第149條: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者,柴胡湯證具,而以他藥下之,柴胡證仍在者,復與柴胡湯,此雖已下之,不為逆,必蒸蒸而振,卻發熱汗出而解。若心下滿而硬痛者,此為結胸也,大陷胸湯主之。但滿而不痛者,此為痞,柴胡不中與之,宜半夏瀉心湯。
第229條:陽明病,發潮熱、大便溏、小便自可、胸脅滿不去者,與小柴胡湯。
第230條:陽明病,脅下硬滿,不大便而嘔,舌上白苔者,可與小柴胡湯。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
第231條:陽明中風,脈弦浮而短氣,腹部滿,脅下及心痛,久按之氣不通,鼻干,不得汗,嗜臥,一身及目悉黃,小便難,有潮熱,時時噦,耳前后腫,刺之小差。外不解,病過十日,脈續浮者,與小柴胡湯。脈但浮,無余證者,與麻黃湯。若不尿,腹滿加噦者,不治。
第266條:本太陽病不解,轉入少陽者,脅下硬滿,干嘔不能食往來寒熱,尚未吐下,脈沉緊者,與小柴胡湯。若已吐、下、發汗、溫針,譫語,柴胡湯證罷,此為壞病,知犯何逆,依法治之。
第379條: 嘔而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
第394條:傷寒差以后更發熱,小柴胡湯主之;脈浮者,以汗解之;脈沉實者,以下解之。
小柴胡湯相關條文還見于《金匱要略》的黃疸病篇,即:諸黃,腹痛而嘔者,小柴胡湯主之。還有婦人產后病篇的:問曰:新產婦人有三病,一者病痙,二者郁冒,三者便難,何謂也?師曰:新產血虛,多汗出,喜中風,故令病痙。亡血復汗,寒多,故令郁冒。亡津液胃燥,故令大便難。產婦郁冒,其脈微弱,嘔不能食,大便反堅,但頭汗出。所以然者,血虛而厥,厥而必冒,冒家欲解,必大汗出。以血虛下厥孤陽上出,故頭汗出。所以產婦喜汗出者,亡陰血虛,陽氣獨盛,故當汗出,陰陽乃復,大便堅,嘔不能食,小柴胡湯主之。病解能食,七八日更發熱者,此為胃實,大承氣湯主之。
另外在婦人產后病篇的附方之中,還有《千金》三物黃芩湯的條文,也涉及本方,即:治婦人草褥自發露得風,四肢若煩熱,頭痛者,與小柴胡湯;頭不痛但煩者,此湯主之。總之,小柴胡湯所涉及的條文較多,應用較廣,對小柴胡湯證的認識也存在著諸多歧義,在此不一一列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