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小琴 劉清泉
【摘要】 朱丹溪提出“人生諸病,多生于郁”,越鞠丸成為統治六郁的主方,但臨床中對于本方的主藥、主治認識多不統一,筆者從原文出發,結合古籍文獻,力圖對本方進行更貼近丹溪原書的解讀。筆者認為本方是以蒼術、川芎為君,主在示人以立方之法,從不同的辨證方法給人以關于治郁的啟迪,方名主要依據其功效而來,對于現代肝膽、脾胃疾病,皆可選用本方進行適當加減治療。
【關鍵詞】 越鞠丸; 君藥; 主治; 丹溪心法; 六郁; 中藥命名
本方出自《丹溪心法·卷三·六郁》篇:“越鞠丸,解諸郁,又名芎術丸。蒼術、香附、撫芎、神曲、梔子(各等分)。上為末,水丸如綠豆大。”
原書并未提及方名的緣由,根據方劑名稱的命名規律[1],后世對此大概有兩種不同的認識:一者認為本方是以主藥命名。根據李時珍《本草綱目》所說梔子,另名“越桃”,川芎另名“鞠”,用這兩味藥的藥名而成方名?!侗静菥V目》芎條下也說“丹溪朱氏治六郁越鞠丸中用越桃(即梔子的別名)、鞠,故以命名”,《研經言·卷一·古方用法論》亦言:“丹溪治六郁,越鞠丸方,以川芎、山梔為主,緣川芎及《左傳》鞠。山梔《本草》一名越桃,故各摘取一字以名之,以見能治郁者之全在乎此,若不用芎、梔,用余四味,尚能再稱越鞠乎?”另一種說法認為本方是從其功用來命名。本方解氣、血、痰、火、濕、食諸郁,方名中“越”取其“發越”之意,“鞠”取“彎曲、抑郁”之意,方名“越鞠”取發越鞠郁之氣正好與其功效相吻合,后世《醫方考》中吳昆說“越鞠者,發越鞠郁之謂也”,《張氏醫通·卷十三·專方·郁門》亦云:“越鞠者,若人鞠躬郁伏,忽爾其氣發越也?!?/p>
但對這兩種命名方法,筆者認為第一種說法似有疑問,在丹溪的其他系列書中梔子、川芎多次出現,但“越桃”“鞠”不曾再見,且本方后明言“又名芎術丸”,“芎術”與“越鞠”所指不同,根據原文可知“芎術”才是依據主藥進行命名的,所以“越鞠”川芎、蒼術應為主。第二種說法較為合理,原書言“郁者,結聚而不得發越也”,本方既然為“解郁”,就得以發越結聚為主,所以以“越鞠”命名,概其功效,與本方立旨之意相投,故名之。
后世皆知本方為治“郁”之方,《丹溪心法》言“郁者,結聚而不得發越也。當升者不得升,當降者不得降,當變化者不得變化也,傳化失常。六郁之病見矣”,所以本方為散郁結,復升降,調變化之方,原書中但言“解諸郁”,后世對其主治尚有爭論。
根據《丹溪心法》原文,六郁分別指:氣郁、血郁、痰郁、火郁、濕郁、食郁,原書在列出本方有“解諸郁”之說,分析其組成,其中香附“專屬開郁散結氣,通十二經氣分之藥”(《本草求真》),其辛香入肝,理氣解郁止痛主治氣郁;《本草崇原》云“凡欲補脾,則用白術,凡欲運脾,則用蒼術”,蒼術辛苦性溫,燥濕運脾主治濕郁;川芎辛溫入肝膽,為血中氣藥,“上行頭目、下調經血、中開郁結、血中氣藥,調一切氣”(《本草匯言》),主治血郁;神曲味甘性溫入脾胃,消食導滯主治食郁;梔子苦寒清熱瀉火主治火郁;關于“痰郁”之藥,多數醫家認為氣郁則濕聚痰生,若氣機流暢,五郁得解,則痰郁隨之而解,故方中不另加藥,此亦治病求本之意[2-3],后世視本方為解六郁之方?!夺t集解》云:“(越鞠丸)統治六郁胸膈痞悶,和酸嘔吐,飲食不消。六郁氣郁,血郁,痰郁,火郁,濕郁,食郁也,六者之中,以氣為主,氣行則郁散矣?!敝赋霰痉揭詺庥魹橹鳎秳h補名醫方論》雖曰“(本方)治一切濕痰食火,氣血諸郁”,但是下文又解釋說“夫人以氣為本,氣和則上下不失其度,營運不停其機,病從何生?”同樣指出氣郁為其根本。費伯雄在《醫方考》中說:“凡郁病必先氣病,氣得流通,郁于何有?”《成方便讀》卷二所說:“治郁者必先理氣,以氣行則郁行,氣阻則郁結耳?!苯灾赋鰵庥魹榱糁荆瑲庥舳蓾駵?,濕滯而成熱,熱郁而成痰,痰滯而血不行,血不行而食不消,所以本方雖言六郁通治,但是仍然以氣郁為主。
根據其六郁的不同,臨床癥狀表現也有所偏重,《丹溪心法》云:“氣郁者,胸脅痛,脈沉澀;濕郁者,周身走痛,或關節痛,遇寒則發,脈沉細;痰郁者,動則喘,寸口脈沉滑;熱郁者,瞀悶,小便赤,脈沉數;血郁者,四肢無力,能食便紅,脈沉;食郁者,噯酸,腹飽不能食,人迎脈平和,氣口脈繁盛者是。”由于本方六郁通治,所以臨床中很多內科疾病都可以使用本方適當加減后治療[4-6]。《刪補名醫方論》中將病癥表現與病因病機聯系起來進行闡述:“若飲食不節,寒溫不適,喜怒無常,憂思無度,使沖和之氣升降失常,以致胃郁不思飲食,脾郁不消水谷,氣郁胸腹脹滿,血郁胸膈刺痛,濕郁痰飲,火郁為熱,及嘔吐惡心,吞酸吐酸,嘈雜噯氣,百病叢生。”總之,本方治療氣、血、痰、火、濕、食六郁,其中氣郁為其根本,癥狀表現較雜,臨床需要詳加辨識。
本方以五藥解六郁,關于未用治療“痰郁”的藥,若解釋為“氣郁得解,痰自然而消”,依據此理,氣為血之帥,氣郁得解后,氣行會推動血行,氣機通暢后火郁自然得解,所謂的濕郁、食郁也都可隨之而解,那六郁也就不復存在,以此理推,六郁病者,治療單以行氣解郁為主即可,從理論上推斷是可以的,但臨床并非如此,故也有一部分醫家提出本方重點不在藥,不在方,而在教人以立方之法?!夺t方論》曰“此方注云通治六郁,豈有一時而六郁并集者乎?須知古人立方,不過昭示大法”,臨床上“六郁”兼見者是可以見到的,但書中論述的本方立方是為了昭示立方之法似為對本方的正解,且易水學派師承的一大特點就是更加注重傳“法”。高建忠也認為本方是治六郁之示例方,重在示后學者以組方之法,并不在傳承一張解諸郁的方子,他認為將其看作一法,而非一方,更有利于臨床靈活治療諸郁。而且在本方前,丹溪已經將諸郁之癥狀及藥物詳盡列出。氣郁:香附(童便浸)、蒼術(米泔浸)、川芎;濕郁,白芷、蒼術、川芎、茯苓;痰郁,海石、香附、南星(姜制)、栝蔞(一本無南星、栝蔞,有蒼術、川芎、梔子);熱郁:梔子(炒)、青黛、香附、蒼術、川芎;血郁:桃仁(去皮)、紅花、青黛、川芎、香附;食郁:蒼術、香附、山楂、神曲(炒)、針砂(醋炒七次研極細)。所以本方的出現更是呈人以立方之法。
這種法讓后世對郁證的認識更加完善。筆者認為本方所體現的法可以從不同的辨證方法對郁證進行解讀。
2.2.1 從病理因素考慮 從病理因素分析,本方明言及有六,分別為:氣、血、痰、火、濕、食。此六者皆可導致氣機不暢,進而成郁,反之,氣機不暢也會導致成瘀、成痰、成火、成濕、成積,所以臨床針對“郁”證,需要辨識其病理因素,繼而正確施治。因為六郁可以互為因果,臨床常常多證雜見,治療除注重主要病理因素外,尚要兼顧其他五郁,做到未病先防。此理論對后世臨床產生很大的影響,如明·薛己《口齒類要》中之越鞠丸是以本方加山楂、麥芽而成,治療“六郁牙齒痛、口瘡,或胸滿吐酸、飲食少思”之證;清·吳本立《女科切要》之越鞠丸以本方去蒼術加半夏、郁金、龍膽草,治“婦女思想無窮,所欲不遂,帶脈不約,發為白淫”;明·龔廷賢《壽世保元·嘈雜》中以本方去神曲加海石、膽南星、栝樓、青黛而成的痰火越鞠丸,主治“……嘈雜,痰火內動,如阻食在膈,令人不自安”;明·吳昆《醫方考》中治療食郁之越鞠丸是以本方加山楂、砂仁而成,主要針對氣郁或食郁所致噎嗝等證。故根據不同的病理因素去認識郁,并進行針對性治療,六郁可以各自為證也可以相兼為證,治療時候可以根據辨證不同靈活合治。
2.2.2 從臟腑辨證考慮 從臟腑辨證來看,原方中香附、川芎、梔子入肝經,神曲、蒼術入脾經,致郁證之臟腑主在肝脾,根據《中醫基礎理論》:肝藏血主疏泄,周身氣機運行通暢有賴于肝經氣血的正常運行,脾主運化,喜燥惡濕,脾氣若不能健運,則聚濕生痰,這兩個臟腑的病變就直接會導致氣、血、痰、火、濕、食這六個病理因素,其中肝病多致氣、血、火之郁,脾病多致濕、痰之郁,本方很巧妙地將六郁從肝脾論治,以調肝理脾為主。肝脾同調,氣機通暢,郁滯自然得解,《內經》曰“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肝脾常相兼為病,本方肝脾同調,既示人以肝脾同治的治未病思想,也因兩者對人體氣機的重要調暢作用,臨床很多肝膽疾病也要兼顧脾胃。易水學派提出藥物升降浮沉理論,朱丹溪又吸取各家之長,所以治療也注重升降之間的配伍,后世有解讀原方中蒼術氣味辛烈,通行斂澀,香附下氣最速,二者相配,一升一降,恢復臟腑之升降。所以用藥方面不局限,二陳湯、四君子湯、平胃散、小柴胡湯、柴胡疏肝散等都可靈活合用。
2.2.3 凡郁皆在中焦 從三焦分析,原書中指出“凡郁皆在中焦”,中焦為上下之轉樞,所以郁證多從中焦考慮。中焦氣機不暢可能會表現為氣血不能上養清竅之頭暈、頭悶,目糊,耳鳴,甚至也會有心慌、心悸等心脈不暢甚至不榮之證,中焦郁滯,肺氣不得正常肅降,可能會出現咳嗽、喘憋等不適,還有局部異常汗出,肢體不榮等證也皆可出現。中焦自身也會出現納差納呆,胃脘嘈雜、痞滿,反酸、燒心,大便秘結或溏泄等脾胃正常。中焦的郁滯也會累及下焦,下肢氣血流通不暢可有下肢冰涼,萎軟,也可出現關節的不適,甚至腰酸膝軟,婦人可能還會出現帶下的異常,月經的異常,甚至影響到胎育。中焦作為一身氣機升降之樞紐對人體的健康起到很大的作用,丹溪明言“凡郁皆在中焦”,并指出“氣血沖和,萬病不生,一有怫郁,諸病生焉”,故三焦辨證中,郁證當重中焦。治療時原書言“蒼術、撫芎開提其氣以升之”,蒼術辛苦溫,川芎辛溫,兩者合用有辛開苦降之意,方中香附辛散,梔子苦寒,則辛開苦降理中焦之郁之旨更明朗。
臨床常會因疾病的特點以及醫師自身的理解,而選用不同的辨證方法,對于本方從不同的辨證方法中進行剖析,目的在于充分了解郁證,了解越鞠丸對不同辨證方法治療郁證的指導,充分證實本方如何示人以立方之法。
由于很多醫家認為氣郁為“郁之本”,本方所治六郁中以氣郁為主,方中香附為治療氣郁之主藥,所以順理為君藥,張秉成、盛心如以及五、六版《方劑學》教材皆以香附為君,且原方能以五藥治六郁就是因為氣行則痰消,行氣是主要方面,故香附辛香發散行氣為君。
由于臨床六郁表現的偏重不同,所治療側重點也不同,所以方中君藥根據辨證而靈活選取。氣郁以香附為君,濕郁以蒼術為君,血郁以川芎為君,火郁以梔子為君,食郁以神曲為君。《刪補名醫方論》云:“故用香附以開氣郁,蒼術以除濕郁,撫芎以行血郁,山梔以清火郁,神曲以消食郁。此朱震亨因五郁之法,而變通者也。五藥相須,共收五郁之效。然當問何郁病甚,何犯以何藥為主?至若氣虛加人參,氣痛加木香,郁甚加郁金,懶食加谷蘗,脹加厚樸,痞加枳實,嘔痰加姜、夏,火盛加萸、連,則又存乎臨證者之詳審也?!边@種解讀使臨床對本方的使用更加靈動。
原書曰:“……蒼術、撫芎,總解諸郁,隨證加入諸藥?!痹骄贤栌置盒g丸,可見根據古人命方多以君藥為名可知,朱丹溪創立此方時是以蒼術、川芎為君藥,且其“凡郁皆在中焦”,蒼術健脾燥濕理中焦,川芎行氣活血,辛溫助蒼術化濕行氣,兩藥通調氣血、健運中州,故為君藥。
方劑的君藥取決于其主治、立法,對方劑中君藥的理解與認識也決定了對方劑的定位,本方從其出處理解,后世的很多認識即使是從臨床時間得來,但都屬于后世對方劑的進一步發揮發展,從方劑本身來說,尊重原文最為關鍵,尊重原文對后世進一步研究也大有裨益。本方原書明言蒼術、川芎為主開提其氣,它郁也皆將這兩藥加進去,所以丹溪立方是以蒼術、川芎為君的,對于郁證的治療,這兩味藥應該得到重視。
潘洪峰[7]曾對1995~2005年8年間有關越鞠丸的文獻進行統計分析后發現,后世對其應用涉及病種主要是脾胃病證和肝膽病證兩大方面,此為對于一些“痛證”使用也較多,包括頭痛、偏頭痛、胸痹痛、脅痛、胃脘痛、腰痛、神經痛以及痛經等。莊愛文[8]在2016年也針對本方進行過統計,指出現代醫者用本方治療胃神經官能癥、胃及十二指腸潰瘍、慢性胃炎、膽石癥、膽囊炎、肝炎、抑郁癥、脅肋間神經痛、婦女痛經、月經不調等有六郁見癥者。總以肝膽疾病為多見,又添加精神類疾病。
從中醫方面看脾胃病常見的有胃痛、痞滿,多因起居不調、飲食不化、七情失和、痰氣壅塞、脾胃虛弱導致脾失健運,升降失常所致。情志不舒,七情郁結,氣機阻滯不暢,肝木郁而不伸,故可出現胸脘痞悶,脅肋脹滿,若是郁久化熱,還會有煩躁、反酸燒心等,治以肝脾同調,疏肝解郁,理氣消滯?!吨嗅t內科學》中關于痞滿等治療單純從因論治,學習本方后可以在越鞠丸基礎上進行其他方劑的加減,如飲食停滯可合用保和丸,痰濕內阻合用二陳湯、平胃散,很多醫家說本方治療實證為主,但對于虛證,也可以在補益基礎上少量合用本方,起到調暢氣機的作用,還可以防止補劑之壅滯。
肝膽疾病方面:偏頭痛、脅脹,以及帶狀皰疹后遺神經痛皆可采用本方治療,主要還是從氣滯血瘀來解讀。對于高脂血癥、脂肪肝效果也不錯[9-13],此類病癥中醫多責之與痰、濕、瘀、積有關,常因痰濕礙脾,日久郁滯化熱,積久阻礙血行,導致氣郁、血瘀相因成病,本方可六郁通治。
案例
患者,王麗仙,女,47歲,會計。2017年6月2日除此就診,主訴“食后胸骨后隱痛伴燒心2月”,現食后胸骨后隱痛,伴燒心、噯氣,喜嘆氣,無反酸,無口苦,無口干,腹部畏寒,飲食一般,眠一般,易醒,大便2日一行,頭干,舌紅邊有瘀點,脈弦滑。心電圖:1竇性心律2大致正常心電圖。胃鏡:慢性淺表性胃炎。無其他相關基礎病。辨證屬于肝郁氣滯,予以越鞠丸加減。
組方:川芎10g,蒼術10g,香附12g,神曲30g,炒麥芽30g,炒谷芽30g,陳皮10g,連翹10g,炒萊菔子30g,茯苓10g,法半夏10g,木香10g,砂仁6g,浙貝母12g,7劑,水煎服,飯前服。6月9日復診,食多后胸骨后隱痛伴燒心,偶嘆氣,眠一般,大便可,舌紅有瘀點,脈弦。上方加梔子10g,琥珀2g,合歡花10g沖粉用,7劑。6月15日,三診,上述癥狀均有所緩解,川芎12g,桃仁6g,7劑。未再就診,后于7月2日電話隨訪,訴癥狀好轉。囑其飲食清淡,定時定量,勿飲食辛辣肥甘厚味,多運動,調暢情志。
按:患者女性會計,平素工作壓力大,“思多太損神”,肝氣不舒,氣郁不達,且心主神明,心包絡之火被氣壅扼故喜嘆氣,眠一般,加之處于圍絕經期,腎氣、天癸、沖任逐漸虧虛,氣血失調,脾胃樞機不利,氣機阻滯,“郁病必先氣病”“郁病多在中焦”氣機阻滯于中上焦,結于胸脘處,則胸骨后隱痛。患者飲食不規律,加之肝木不達,久損脾胃,脾胃納運不力,故多于飲食一般,食后痛甚,食積不下,腑氣不通,故大便干。肝胃氣郁日久則化熱,故患者表現為燒心。氣行不暢則血行受阻,瘀血阻滯,在舌表現為有瘀斑。舌紅,脈弦滑,皆為肝郁氣滯之象。綜觀本病,雖病理產物多,但總以肝郁氣滯所致,故以越鞠丸加減,行氣解郁,瘀血、伏火、食積自去。
趙某,女,51歲,2017年2月就診?,F病史:潮熱汗出1年余,形體偏瘦,兩顴稍紅,眼角黃斑,自訴時有烘熱汗出,五心煩熱,頭暈耳鳴,情緒煩悶,喜悲易哭,時有脘脅脹滿,納食不馨,腰膝酸軟,夜寐多夢,經期紊亂,經量偏少,大便偏干。查體:形體偏瘦,顴紅,眼角黃斑,舌稍紅苔薄黃膩,脈細弦尺弱。中醫診斷:絕經前后諸證。證型:氣郁證兼肝腎不足證。治法:理氣解郁,補益肝腎。擬用越鞠丸合六味地黃丸加減:蒼術9g,制香附、川芎各10g,焦山梔9g,六神曲12g,煅龍骨、煅牡蠣(先煎)各 30g,石菖蒲、制遠志各 10g,熟地 12g,山茱萸 10g,山藥 15g,丹皮 10g,茯苓15g,澤瀉10g。共七劑,1天1劑,分二次煎服。二診:藥后精神好轉,夜眠轉好,脘脅脹滿改善,仍有潮熱,舌稍紅苔薄膩,脈細弦尺弱,酌加女貞子、旱蓮草各12g,守原方再進七貼。三診:自訴藥后納食好轉,潮熱汗出較前減輕,舌稍紅苔薄,再予數劑調理。
按:《醫方論·卷二》謂:“凡郁病必先氣病,氣得流通,郁于何有?”故氣郁則百病生,氣機調達則諸郁自解。氣郁則肝失疏泄,癥見脘脅脹滿;氣郁致血流不暢,神明失養,故見喜悲易哭,夜不能寐;氣結血凝,血郁由生則面色黯,眼角生斑。婦人年過半百,天癸竭,腎水漸衰,虛火上浮,故可見潮熱汗出、兩顴稍紅、情緒煩悶等陰虛火旺之象,是謂火郁。婦人多郁,平素多思善慮,且“陽明脈始衰”,濕郁、痰郁、食郁皆病在脾胃,可見納食不馨,大便偏干。龍老師于臨證中觀察發現,現代人由于飲食結構變化,絕經期婦女嗜食肥甘厚膩[7],導致中焦脾胃運化失職,加重氣機郁滯,可表現為舌苔膩,化熱者則為黃膩。臨床證型錯綜復雜,有時不能以單一證型來概括,因此,治法也不能單一。若臨證單予疏肝理氣之方,則不能兼顧六郁,亦不得健運中焦;若以滋補肝腎之方,又顯過于滋膩,缺乏化濕之效,而使痰、濕更勝。方中香附行氣解郁,為“氣病之總司”,針對氣郁,為君藥;川芎乃血中氣藥,既可活血祛瘀以治血郁,又可助香附以增行氣解郁之功;蒼術苦溫燥濕健脾,以除濕郁;梔子苦寒清熱瀉火,以治火郁;神曲消食導滯,以消食郁。若血郁、痰郁、火郁、濕郁、食郁不解,又可加重氣郁。故當以行氣解郁,使氣郁得解,氣機條暢,則其余五郁自解。同時患者又兼見五心煩熱、頭暈耳鳴、腰膝酸軟、經期紊亂、經量偏少等肝腎不足之癥,故合用六味地黃丸補益肝腎。方中熟地滋腎填精,山藥補脾固精,山萸肉養肝澀精,稱為三補。又用澤瀉清瀉腎火,茯苓淡滲利濕,丹皮清泄肝火,謂之三瀉。平素遣方之中,對于夜寐欠安,舌苔厚膩者,加遠志、石菖蒲安神助眠,化濕開竅;兼見盜汗、心悸者,加煅龍骨、煅牡蠣重鎮安神,收斂止汗;自覺潮熱者,加銀柴胡、地骨皮、青蒿等退虛熱;胃脘脹滿不適者,加厚樸、枳殼等行氣寬中。
俞某,女,52歲,首診于2014年9月15日?;颊咴V反復大便干結3月,約三四日一行,排出不爽,甚時需用開塞露通便,面容愁苦,心情煩躁,伴胃脘不適,噯氣反酸,胃鏡示慢性淺表性胃炎,病理提示HP(+),口苦口黏,納食一般,小便尚調,夜寐欠安,多夢易醒,已絕經2年。舌紅,苔薄黃膩,脈弦細。治以解郁通腑導滯,佐以和胃安神,方以越鞠丸加減。具體藥物:炒蒼術12g,焦山梔10g,川芎10g,制香附12g,六神曲12g,遠志筒10g,石菖蒲10g,黃連5g,炒黃芩10g,川樸12g,吳茱萸3g,炒棗仁15g,生白術30g,炒枳殼10g,夜交藤15g,生龍骨30g(先煎),生牡蠣30g(先煎),瓜蔞仁15g,柏子仁10g,生地15g,百合12g。共7帖,每天1帖,一日服兩次。并囑患者養成每晨登廁習慣,保持心情舒暢。
二診于2014年9月23日,患者訴服藥后大便好轉,一至二日一行,排出較前順暢,反酸較前好轉,睡眠改善,稍感腰酸尿頻,舌稍紅苔薄膩,脈細弦。原方加女貞子12g,桑螵蛸10g,再服7帖以鞏固療效,隨訪1月,患者大便已基本正常。
按:患者為中老年女性,已絕經2年,處于絕經期婦女,平素易心煩急躁,憂思愁苦,或者悲傷抑郁,情緒欠佳,七情過極,日久易肝氣郁滯,脾胃為氣機升降樞紐,氣滯則脾胃升降失常,使腑氣不通,大腸傳導失司而致大便秘結。久郁傷脾,脾虛食滯,易生痰化熱,阻滯氣機,擾亂心神,發為不寐。情志不遂,肝郁氣滯,橫逆犯胃,胃氣上逆,見胃脘不適,噯氣反酸。舌紅苔薄黃膩,脈弦細,皆為肝郁痰熱之象。方中制香附、川芎、炒枳殼以行氣解郁,瓜蔞仁、柏子仁、生地養陰潤腸通便,重用生白術以助其通便之功,炒蒼術、川樸燥濕化痰,而川樸兼有消積除滿之效,焦山梔、炒黃芩、黃連、吳茱萸清肝和胃,降逆止嘔,同時黃連、黃芩亦是抗Hp良藥,六神曲消食積、和胃氣,遠志、石菖蒲開竅化痰寧神,生龍骨、生牡蠣重鎮安神,炒棗仁、夜交藤、百合以養血清心安神,女貞子、桑螵蛸以補腎縮尿。全方重在疏肝行氣解郁,氣機通暢,則痰熱易消,便秘自除。
陽痿案 王某,男,44歲,2015年4月29日初診。主訴:陰莖勃起不堅、早泄1年余?;颊?0年前患胃穿孔曾做修補術,術后仍時常胃脘疼痛,大便失調,曾到南昌各大醫院治療乃未痊愈,因擔憂病情惡化,性情憂郁,情緒低落,夜寐不寧。近1年來性功能下降,陰莖勃起不堅,早泄,持續時間不足2分鐘,伴見龜頭涼冷,頭痛頭重,胸悶,喜嘆氣,納差,口苦,食后脘腹脹滿,大便溏薄黏滯,小便黃而不暢,神疲乏力,夜夢紛紜。舌質稍暗,舌下絡脈迂曲,苔黃膩,脈細弦略滑,尺脈沉澀。證屬因病致郁,氣郁、熱郁、血郁、濕郁、痰郁、食郁俱見。以越鞠丸行氣解郁,藥用:香附10g,梔子8g,蒼術10g,川芎8g,神曲15g,郁金10g,黨參12g,茯苓20g,丹參12g,薏苡仁20g,仙靈脾15g。14劑,水煎服,日1劑。同時進行情志開導并囑生活調養之法。
2015年5月13日復診,自訴服藥后陰莖勃起有改善,性生活時間稍延長,龜頭仍冷,納食稍增,大便偶有不成形,但受涼后易便溏,小便已利。原方去郁金,加丁香3g、仙茅10g,以溫腎通陽。上方加減治療1月后,性功能大增,陰莖已堅,可持續10多分鐘,陰冷消失,情緒轉佳,二便正常,舌暗轉活,膩苔已凈。
按 《景岳全書》中指出:“凡思慮、焦勞、憂郁太過者,多致陽痿?!?span tag='2'>[2]該患者長期情緒抑郁,致肝氣郁結,木不疏土,脾失健運,聚濕生痰,阻滯氣機,氣滯血澀,郁而化熱,故生六郁。郁證日久,陽氣運行不利,致宗筋失溫,故陰冷陽痿。治以越鞠丸以疏肝解郁,加郁金祛氣郁,加丹參祛血郁,加黨參、茯苓、薏苡仁健脾化濕以祛濕郁、痰郁和食郁,加仙靈脾、仙茅、丁香溫腎助陽,諸藥共奏解諸郁、助腎陽之功。諸郁得解,脾虛得健,腎陽得充,宗筋得養,病乃愈。
2.2 頑固性失眠案 黃某,女,54歲,2015年7月22日初診。主訴:難入睡反復發作5年,加重半年?;颊呓?年來反復出現夜寐不安,多夢早醒,經中西醫多方治療不佳。近半年來,因丈夫患惡性腫瘤,四處求醫,憂愁焦慮,入睡更加困難,需服用安眠藥方能入睡片刻。癥見愁容滿面,神疲消瘦,頭暈頭痛,烘熱汗出,心煩易怒,口干口苦,喉有黏痰,腹脹納呆,便溏黏滯,尿澀不暢。舌質偏紅,舌邊有小瘀點,舌下絡脈青紫,苔黃厚。脈細弦數,兩寸稍滑。證屬情志所傷,六郁為病,致心神失寧。治以行氣解郁,疏肝清熱,寧心安神。方以越鞠丸加減,藥用:香附10g,梔子10g,川芎10g,神曲10g,蒼術8g,姜半夏8g,百合15g,紫蘇梗10g,五味子10g,鉤藤30g(后下),夜交藤30g,酸棗仁15g。7劑,水煎服,日1劑。
2015年7月29日復診:入睡轉易,已能安寐5小時左右,潮熱汗出見輕,情緒好轉。舌紅變淡,苔轉薄黃,脈細弦數。效不更方,原方加減治療1個月余,睡眠安定,諸恙皆緩解。
按 不寐多為情志所傷、飲食不節、勞逸失調、久病體虛等因素引起臟腑氣血失和,陰陽失調,陽不入陰而發病。本例患者因情志不遂,肝氣郁結,氣血失和,而生成六郁,發為不寐。故以越鞠丸行氣和血解郁,氣郁得舒則諸郁得解,并在此基礎上結合辨病用藥,以酸棗仁、夜交藤、百合、五味子養心安神,姜半夏、蘇梗和胃安神,鉤藤鎮靜安神。審因治之,故能藥到病除。
2.3 慢性便秘案 李某,女,45歲,2015年5月6日初診。主訴:便秘4月余?;颊咦栽V大便1日1行,溏薄、量少、黏滯,排出艱難,解之不盡,矢氣頻頻,肛緊不舒;伴脘腹脹滿,稍食則飽,頭暈胸悶,喉如梗物,口苦,神疲乏力,心煩不安,寐差多夢;3年前已停經。診見患者情緒抑郁,愁眉不展,舌淡暗,舌下青筋顯露色紫,苔黃膩,脈細弦,兩尺按之略澀。追問病史,患者平素性格內向,發病前曾與單位領導意見分歧而大吵大鬧,繼而情緒不遂,大便艱難,久治不效。辨證為氣秘,兼熱郁、濕郁、血郁、痰郁、食郁。以越鞠丸加味治療。藥用:香附10g,川芎10g,蒼術10g,梔子10g,神曲12g,枳實12g,生白術40g,當歸10g,桃仁10g,杏仁10g,萊菔子12g。10劑,水煎服,日1劑。
2015年5月16日復診:排便明顯通暢,基本成形,1日1次。腹脹減輕,矢氣見少,納食增加,咽喉已舒,肛緊緩解,情緒好轉,舌苔轉薄黃。已初見成效,守方加太子參20g、厚樸12g,當歸改12g,萊菔子改15g,14劑。半月后來電告之大便完全正常,諸癥基本消失。囑注意精神、飲食及生活調攝,以防復發。
按 便秘是由多種原因引起的,臨床分證雖較復雜,但不外虛實兩大類,實證有熱結、氣滯、寒積,虛證有氣虛、血虛、陰虛和陽虛,總由大腸傳導失職而成[3]。本案患者因情志所傷,致木失條達,肝脾氣滯,以致氣、血、濕、痰、熱等相因成郁、腸失傳導,發為氣秘。氣郁則腹脹滿、便不暢,血郁則舌質暗、舌下絡脈色紫,濕郁則大便溏薄質黏、苔膩,痰郁則咽中痰堵感,熱郁則心煩、口苦、苔黃。主因乃情傷成郁,故以越鞠丸行氣解郁為主,輔以導滯通便之品。病因得除,其恙自愈。
王某,女,52歲,2013年9月12日初診。自訴2年以來常感胸悶,心悸,伴頭暈昏重,頭目不清,心煩急躁,烘熱汗出,情緒不穩,失眠多夢,腹脹,納差,口干,口苦,大便干,小便正常。既往高血壓病史。查舌紅苔白膩,脈弦細。曾服解郁丸、佳樂定、黛力新等,癥狀雖有緩解,但常反復,根據脈證,中醫診斷:絕經前后諸癥,西醫診斷:更年期綜合征。證屬心肝失調,郁而化火,而致氣機失調,治以行氣開郁,養心安神。方藥:蒼術10 g,川芎10 g,香附10 g,炒梔子6 g,神曲10 g,陳皮12 g,厚樸10 g,柴胡10 g,當歸15 g,白芍20 g,茯苓10 g,白術10 g,酸棗仁15 g,珍珠母30 g,甘草6 g。上方7劑,服后癥狀稍有緩解,煩躁減輕,能正常睡眠,上方加郁金10 g,石菖蒲10 g,遠志10 g,7劑,服藥后頭暈沉重、頭目不清、疲乏、納差等癥消失,繼服上方7劑,鞏固療效。隨訪半年病情未再復發。
按語:本案患者年逾五旬,本肝郁氣滯,郁而化火,而升降失常,復腎氣漸衰,致臟腑功能紊亂出現更年期綜合征。老師辨證析因,認為病本在肝,治當以調肝為先,故用越鞠丸加減行氣解郁,健脾化濕,養心安神,則諸癥隨之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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