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讀到一則疑難病案,反復斟酌后才醒悟何以此病案主人遭誤治,且愈發感慨中醫所需辨證之細,用藥之準,膽氣之巨:
“何某,素患痰飲,復感寒邪,遂爾咳嗽氣喘,腳腫如脫,倚息不得臥者十余日,服以小青龍湯及真武湯加姜、細、味,治不效。
“旋請四醫會診,擬濟生腎氣丸,亦無效,僉以為不起矣。
“一日,其侄邀余決逝期之遲早。余窺其容顏,尚有生機,治之得法,猶可永年。
“余思此病系水飲夾沖氣上逆,遂與桂苓五味甘草湯加赭石、蘇子。4劑后竟得安臥,腫亦漸消。后以苓桂術甘湯加五味子以收全功。”
投以小青龍不效,則此醫案之咳嗽氣喘,非小青龍湯之外感咳喘。張錫純論及小青龍湯,尤重視其治外感之飲喘,而特明其治素有痰飲者為不及,宜加重劑石膏。此病主人素有痰飲,久而化熱,喘是肺氣外迫,咳則沖氣上逆,自為兩證。
沖脈在膀胱之上,血海之中,關元之后,雙腎之前。以其在中,又言中脈。予自予形意拳之師聞之,沖脈者,充實諸脈之脈,何脈空虛,沖脈則充之,其實先天之大脈,祿堂公《形意拳學》謂一氣之起落者,沖氣也,太極也。若諸脈盈滿,腎氣充實,沖脈守而不走,則結丹之征候。故而沖脈之力雄而周行可知。且張錫純氏又云:沖脈上隸陽明。病家素有痰飲,“太陰之內,得見陽明”,胃家虛弱,又受外感,陽氣布于體表與邪抗爭而內里空虛更甚,故沖氣沿陽明經夾痰而上逆,痰蒙清竅,病人燥煩難忍,遂為倚息不得臥。
復看小青龍湯與真武湯之條文,小青龍湯為:“傷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氣,干嘔,發熱而咳,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少腹滿,或喘者,小青龍湯主之。”真武湯為:“少陰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此為有水氣,其人或咳,或小便利,或下利,或嘔者,真武湯主之。”燥煩何在?倚息不得臥何在?
且小青龍湯自為太陽病,而真武湯為少陰病。小青龍之不效,在此證水汽不在胸中膈上,而在“腳腫如脫”,攻之不應,理則應然。詳細論之,小青龍之寒飲為外感所致,其胃家不虛,故而細辛燥烈劫陰之物可用,而素有痰飲者,脾見虛弱,加以外感,此時蓄水,是術苓之證,當責之中焦下焦。
至于真武湯之不效,在少陰病提綱“但欲寐”,此人倚息不得臥,燥煩已甚,何有但欲寐之虛象?攻水之法誠然無誤,誤在錯投他經之藥:且此人服小青龍,如有表要解則早隨汗解矣,今反不解何也?胡希恕論及解表,從來將五苓散之水逆證置于論外。如膀胱腑不利,下焦蓄水者,服解表藥,其病必驟,此時應先利水,而后解表,其實往往利水而表自解。則此病家五苓、豬苓、苓桂術甘諸方之眉目已具。而濟生腎氣丸尤不效者何也?以其未鎮沖也。
張錫純為素有痰飲又兼外感者擬有一方從龍湯:
龍骨不用煅,一兩,搗 牡蠣不用煅,一兩,搗 生杭芍五錢 清半夏四錢 蘇子炒搗,四錢 牛蒡子炒搗,三錢
此分明考慮陽明空虛而沖氣上逆,以龍牡重鎮之,兼用蘇子降氣湯方意,其旨何以微也。要之,素有痰飲者,兼以外感,容易氣逆上沖,如沖氣不能鎮,痰飲不能去,則病愈無期。
鎮沖要藥自是紫石英,而紫石英頗熱,易以赭石可也,如病家有大熱,易以石膏可也。以赭石石膏皆入陽明經,則沖氣逆于陽明可驗。病家或伴嘔者,以清半夏打粉共赭石細末,緩緩藥汁送服。